美國人的罷工

剛到美國時，隻有＂二七＂大罷工，＂安源煤礦＂大罷工的標準印像，紅旗，鐵拳，槍聲，口號，悲乎壯哉；美國的罷工是什麽架勢，一點不知，後來在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經過一個路口，卻見十幾個人舉個牌牌，嘴裏有節奏的不知喊著什麽，邊上還有幾個小凳，幾杯咖啡冒著熱氣，＂老江湖＂說了，＂美國人又罷工了，不知為什麽事？＂看他們的表情，即沒有林祥謙的壯烈，也沒有施洋律師的悲忿，和看球賽時的喝啤酒表情，差不了多少。

後來時間久了，知道罷工也是美國人正常生活的一部分，政府人員工資沒漲，示威罷工；汽車工人退休金，醫療福利削減，示威罷工；汽車廠，家具廠搬去墨西哥，中國，印度，示威罷工；中小學教育經費消減，示威罷工；音樂家工資，退休金，醫療福利削減太多，罷工沒示威；工程招標失敗，工作機會被外州公司奪去，罷工；社會救濟金領發對象，領發時間縮短，示威了沒罷工；昨日美國郵政工會，又舉行全國範圍的大示威，反對將工作日由六天減為五天，反對裁減員工，呼籲民眾多寄信，寄包裹，支援郵政事業。

美國的罷工，反映了勞資雙方的利益衝突，罷工不是目的，談判解決矛盾，達到雙方利益的某種妥協平衡，才是目的，罷工示威引起社會重視，讓社會各階層聽到表達訴求，才是目的。要說罷工不悲壯，那也是瞎說，窮急了，逼急了，才會罷工，談不攏，好話無用，才會罷工，因為古今中外，任何社會，都有不把雇員當回事的壞老板，不講理的老板，或許想講理，但雙方利益相距太大，難講理了，於是隻好以罷工為最後手段，而罷工了，則是雙方都拉下麵子了，就是隻為自己發聲了。

可是，盡管見過許多罷工，但無論耗時多長，雙方總會達成個折中的協議，還是互相讓步，得到妥協，很難激變為秋收起義，十月革命式的武裝暴動。＂階級鬥爭不可調和＂論，無產階級與資產階級不可共處，＂槍杆子裏麵出政權＂的事，在美國的階級鬥爭，種族鬥爭的過程中，並沒有出現。

有人說，這是因為美國的工運，沒有共產黨的領導，沒有以推崇＂十月革命＂的武裝革命，暴力革命為指導思想。然而，要成為指導思想就要有說服力，中國的農民革命，總是官逼民反，民不聊生，貧富極端了，不造反餓死，造反打死，於是便揭杆而起，雙方沒個妥協的餘地，＂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人的本性都是要過好日子，格瓦拉的境界，白求恩的境界，多數人學不來，學不了。隻有走頭無路，沒飯吃了，才會造反，以前聽老紅軍講故事，不是說學了＂共產黨宣言＂如何如何，都說是窮的沒辦法，才去革的命。馬克思是誰，列寧是誰，都是以後才知道的。

況且美國的無產階級，窮得拿食品券，救濟金過日子，還說自己是＂中產階級＂，不以無產階級為榮，對富人也不恨，真的工廠破產倒閉失業時，還和同事喝酒買＂樂透＂大獎，卻還是中了，臭鹹魚翻了身，對以前的老板說，你那時不聽善言，固執己見，剛愎自用，投資決策錯了，資金鏈斷了，才有今日，不如我辦廠，你到我這裏打工罷，我會用你的優點，把個老板氣癟。

去年１０月４日，底特律交響樂團的音樂家們罷工了，因為管理方要音樂家們工資減３０％，醫療福利減少，三年不加薪，以彌補財務虧損的局麵。但音樂家們同意減薪２０％，管理層先帶個好頭，退休後的醫療福利按年資計算，兩年不加薪，雙方立場差距太大，因此音樂家們罷工後，不僅１０月４日的第一場音樂會退票，而且整個至２０１１年６月的全年音樂會，也全部取消，勞資雙方僵持不下，到了１２月２０日，州長看不下去，從教育經費中挪出三百萬，希望雙方達成協議，可是工會不買州長的麵子，不願拿下這教育經費中挪出的三百萬，而成為學生和家長的靶子，隻好再談。

今年２月底，勞資雙方最後的協議是，音樂家們減薪２０％，管理層工資減３０％，兩年不加薪，退休後的醫療福利按年資計算。底特律交響樂團為了對社會各團體表示回報，第一場音樂會免費，接著的音樂會不論座次，一律２５美元，我帶著女兒去看了第二場音樂會，不僅音樂會的掌聲格外雷動，將近半年多沒拿工資的音樂家們依然精神抖擻，分外投入，而許多觀眾還頻擦熱淚，高呼喊叫，這經曆罷工風雨後的音樂會，似乎更加成功。

前幾日，美國的通用汽車公司和美國的汽車聯合工會達成四年合同，工人簽約，既可獲四千現款，新工人每小時工資由１４－１６元上漲２－３元，年終分紅根據北美市場的獲利情況而定。現在，福特，克萊斯勒汽車公司也在和美國的聯合工會談判。福特汽車公司的聯合工會認為，三大汽車公司中，由於福特汽車公司工人的辛勤工作，多次替公司分憂，減薪減福利，使福特汽車公司在這次金融危機中，成為唯一沒有破產，拿聯邦政府救濟錢的汽車公司，因此簽約的現金應為一萬，分紅的比例要上調。州政府公務員工會，也在和政府談判合同福利的問題，反正有矛盾就談，談不攏到了極端，就罷工，再談再談，談出個解決的方案。

當然，美國也有不肯放棄資方利益，不願談判，斥諸於武力解決矛盾，槍殺林祥謙，施洋的吳佩孚。１８８６年５月１日，全美三十萬工人為８小時工作時間舉行了大罷工，芝加哥有四萬工人參加罷工，八萬人上街示威遊行。５月４日晚上１０：３０，有人在 HAYMARKET 廣場上聚會時，向警方扔土製炸彈，炸死七名警員，四名市民，法庭將八名組織者和演講者判處有罪，聚眾造反罪，煽動顛複政府罪，其中五人絞刑，二人無期，一人十五年徒刑，並為打死的警長樹銅象紀念。１８９３年６月２３日，在重新審查了所有的案件證據後，後任州長宣布所有涉案人無罪釋放，並為已死的人樹立＂烈士記念碑＂，認為當時的法庭判決是＂美國曆史上最不公正的＂。而世界上許多國家都把５月１日定為＂國際勞動節＂，隻有美國等國家除外。

而二十世紀二十年代，當另一次芝加哥罷工達成協議後，一名鋼鐵公司老板拒不承認罷工協議，＂願幹的留下，不幹的滾蛋，每天工資最高七毛五，我沒錢。＂底特律的老福特發話，＂到我這裏來，每天一元錢（ ONE DORLAR ONE DAY ）。＂於是工人蜂湧而至，到２０００年，工人每小時工資最高達７４美元，每輛車的利潤為幾百元，無法和每小時工資３０－４０元工資的日本車廠競爭，連年虧損。小福特高薪請出波音公司扭虧為盈，善於和工會打交道的行家，與美國汽車聯合工會頭頭一起，苦口婆心，闡明曆害，上下齊心，一起努力，裁員減產，改變產品，產業結構，縮身減肥，降低成本，使每小時工資為４８美元，同時又保證工人的福利少受損失，終於使公司成為三大汽車公司中唯一沒有提出破產的公司。

每天上網，在 GOOGLE 上輸入＂罷工＂的字眼，總是會有一大堆的罷工企業，工會，列入其中。但是美國的社會，就是在這罷工，談判，協議，再罷工，再談判，再協議的過程中前進，在各社會階層的利益平衡，諧調，鬥爭中進步。美國社會的勞資矛盾，種族矛盾不比其它國家少，為何社會矛盾不激化，不暴發內戰，革命，就是因為美國的社會，減少矛盾，和平解決的機會多，社會多數人的眼界開闊，不扭泥於一黨一派的利益，因此幾次絕地而複生，建國兩百三十六年來，隻打了一次內戰的原因。

記得０２年和父親參加美國東部遊，同車的國內大款，趾高氣揚，項鏈手鐲純金耀眼，粗得嚇人，上得旅遊大巴，口氣驚人，＂三十三萬美金，不貴，咱買得起，劉總，弄個批件來幾輛？＂到了唐人街，當街翻腰包數錢，＂一萬美金沒用哪。＂但參觀鐵路大王的別墅時，見了把價值千萬的油畫，和價值多少億美元，對著大西洋的豪宅以一美元捐給社會的境界，才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才知＂井底的天地小。＂而那種知道自己的發財是借助了美國鐵路的興起，是時勢是別人，尤其是為鐵路的興建出力流血的成千上萬的人，才造就了自己的成功，＂有錢了，隻是有了更多的機會造福社會，老了，應該回饋社會了＂的境界，才是值的尊敬的。或許是中國數千年的唯我獨尊的個人觀，小生產作坊的生產方式製約了國人的眼界，或許是國內拚搏的不易，使人隻知自己的＂過五關，斬六將，＂或許是個人的修養，知識素質，沒達到別人的高度，因此財粗容易氣大，人闊臉易翻。

中國的社會，何時罷工不是罪，也成為社會常態，中國才是真正強大了。光相信 GDP 幾何，光看富人多少，氣粗多少，以為＂革命成功已經到來，＂趕英超美就在眼前，隻能是自慰而已，實際差距客觀存在，無法阿 Q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