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月 12 日晨 5 點起床,再檢查一遍 7 隻行李箱,房間內查了煤氣、水、電的開關後, 5 點半去給女兒和簡妮買早點。因為太早、油條、大餅、粢飯、小籠湯包全無,隻有生煎饅頭和生煎鍋貼,各買兩客, 16 隻花去人民幣 10 元,自己尚有昨日剩飯可以對付,趕緊打道回府。
走近大門,一名司機正和門衛交談,一輛 12 人座的麵包車已停在門邊,到家中 5 點 50 手機響起,果然是大眾汽車公司的差頭司機,再次確認幾人幾箱,到浦東機場是否願付 210 元人民幣,講定 6 點 15 進門 6 點半離開,可避早晨高峰堵車。
家中的小姐們已經起床,正在梳洗,查看個人物品,見到早點,女兒倒上最鍾意的″美年達″,簡妮倒上礦泉水,津津有味吃起生煎鍋貼來,但對這皮薄有湯的生煎鍋貼還沒有掌握取食要領,一個流了一桌,一個流在身上襯衫,在我撥去空調、電視、洗衣機開關時,兩位小姐忙著換衣、洗手。
6 點 10 分,我又拖箱帶女,從居室裏向外搬行李,讓簡妮站在外麵等司機看行李,我和女兒又回去查看一遍,抽屜、垃圾全部清理完畢,床上兩位千金淩亂的被褥隻好請朋友幫忙。
6 點 20 走出家門,關燈上 鎖後, ,司機已把行李裝好, 6 點 25 即向浦東機場出發。
在車子上,女兒問簡妮,她在上海住了十二天的地方在哪條路上,簡妮乾眨著眼睛,一句說不出,又問去過的東方明珠印象如何又眨眼睛,反應不過來。我說是沒睡醒,回答是吃多了。女兒說″天平路你還記不住,說了十一遍了「啊呀」。我告訴她東方明珠就是她說的″針狀建築″ (N eedle ) ,上海電視塔,″噢噢″,她恍然大悟。
人的語言,確實是環境的產物,但基因的力量也是可怕,無論中美都有語言能力超強的語言天才,其語言學習能力不是常人能比,美國人能講一口京片子的,不是少數幾人,司徒雷登、洪博培、李大使等著名人士不用細說,即使拒簽我丈母娘三次的美國領館″大胡子″周某某,密州大的哥們科克,那種國語的標準程度,不是我這類南方塑料普通話可望其背的,何況六個月被美國人領養的高郵簡妮,似乎隻有愛吃中國菜的習性,揀菜時抖三抖的習慣或許是遺傳來的吧!
7 點 20 抵達浦東機場後,裝上 7 隻箱子,分開三輛行李車,浩浩蕩蕩踏上返美的路,三周上海行,福利院白天義工一周,港匯去了十七次,新天地去了五次,人民廣場去了四次,上海科技館去了四次,南京路去了五次,東方明珠、浦江夜遊、青浦、川沙、汾陽路 45 號各去一次,三十五度三十七度下的奔波總算結束,善哉!善哉!
五隻行李托運後,倒是消灑。小姐們又說口渴,去樓上肯德基買飯料後,卻又說難喝,替女兒買一罐可樂,要付 28 元,似乎高出許多餐館的價。機場的一件絲綢上裝一千五至二千五,科技館附近的市場價則為四百元兩件,真是地下天上。機場的高價,民眾一直有微言,但都歸於租金成本高,無競爭體製難改,於是萬不得已,中國旅客包括海外華人,都不買 48 元, 60 元一碗的麵,於是許多機場的商店隻能慘淡維持,虧本經營。
九點十分開始登機,九點三十二分輪到我們,隨身的包、拉杆箱都要一一拉開,但費時不到一分鍾,即可放行。坐在機艙裏 39E,F 的座位上,還是女兒與我並肩,簡妮坐在 40 排 D 座,女兒的左後側。可是機長宣布,飛機油箱故障,等了一小時四十分後,終於起飛,昂首藍天白雲,向大洋彼岸進發。
在三萬五千英尺平穩飛行後,女兒拉著毛毯,靠著我的肩頭睡去。 7 月 11 日上午,她還有四個毛澤東 ( 四百人民幣 ) ,於是自己乘上地鐵一號線,去人民廣場的″香港名品街″花 35 元人民幣理發,又乘一號線回到前一站的″黃陂南路″下車,去″新天地″星巴克小坐,逛一圈商店下午三點回來。簡妮因為用光了一百張毛澤東,隻好在家整理行李,看碟片。晚上一起又去港匯的″鼎泰豐″吃小籠,女兒點了豬肉小籠、雞肉小籠,簡妮點了″魚翅蟹皇″小籠 (78 元 5 隻 ) 、炒飯、鱔背、清炒河蝦仁,似乎是因為 7 月 10 日晚上在汾陽路私家會所嚐了魚翅、鮑魚的後遺症。
回到家中,兩位千金想到三周的上海行即將結束,看看家中的大包小包,很晚才睡。飛機上,我被女兒靠著實在受寵若驚,十個月的女兒第一次回上海時,整整十七個小時,摟著我脖子,抓住衣領不肯放,空姐找個兩人空座,讓女兒平躺,她隻是不肯,一定要老爸抱著才肯睡去。現在 17 歲了,今後上大學,隻會離老爸越來越遠,不會要爸爸拍拍了,以後更是靠在別人身上,這或許是今生最後一次罷,於是一動不動,讓女兒睡足六個半小時後,隻有非上廁所時才慢慢起身,躡足而去。
飛機離底特律時間 12 點 40 到達後,七歪八斜的夢中人,半夜人步履無法矯健,身手無法敏捷,哈欠不斷,懶腰頻伸的向入境處走去。入境官員說你申報帶豬肉?我說是也,聽網上說美國海關可讓″八戒賢弟″入境,不許″牛魔王,孔雀公主 ” 出遊。電話中特地請老婆上網查證一下,回答是″可也″,那美國官員說,″你真有趣 (You'r so funny.) ,錯了,可帶雞,不可帶豬肉″。在我的申報單上寫個″A ” 字,隻好拖著七隻箱子去X光機,抬上箱子,等待檢查。來了兩個膀大腰粗的美女海關官員,卻是沒有好氣,直奔最大的兩個箱子,從上到下翻了個遍,隻見十斤肉鬆,五斤火腿在桌上堆成個小山,又一拉桌麵,嘩啦啦一聲響亮,全部倒進了″金哲老漢的口袋裏了″。此時,離老婆同誌的嘴邊,不足二百公尺,正想著上次一塊火腿罰我 50 ,今天肯定是二百五,那美女卻說,″護照還給你了,下一個!″頓時醒悟,感謝 ” 坦白從寬″政策,今日不罰,連忙把七隻箱子裝好,恨不能再生幾條腿,朝出口處絕塵而去,不敢回頭,害怕叫住,女兒也是一跑到底,見到老婆後,全身一鬆,啊呀一聲,不會走了。
回到家中,更是手軟心疼,雖然說沒罰就好,平安就好,但吃了稀飯後還是平躺痛胸,透氣拉著痛,歎氣拖著痛,真是老了,本來每次回來開箱現寶很賣力的,現在也沒勁,隻好指導老婆,此為何物,何人所送,這六包不能碰,甲乙丙丁戊己庚辛,都有主的。老婆看著她的香榧子、鬆子、陳皮梅要笑時,我已是坐在床上,成了睡佛,一腳便去了爪哇國,醒來一看,已是夜間 12 點 10 分, 24 小時前在上海的床上睡不著, 12 小時前在美國海關出汗,現在是″又回來了,唉″胸又疼了,人亦老了,十二點半又醒,三點半後坐在床上到五點半看了天亮。
7 月 13 日頭昏眼花,胸悶氣結更甚,休息一天。 13 日晚一點 10 分,三點 20 醒兩次, 14 日去上班,老板見麵十分親切,告訴 8 月 1 日國防部經費到位,我的文章又作封麵,要找幾張好圖送去。其他的話一耳進一耳出,腦子似漿糊,反應其慢,尤其中午十二點後,再尋找圖表時,幾次出錯,手腳不協調了。
下午 5 點下班,走出門去感到熱浪不遜於上海,火腿沒吃成,熱氣帶來了,剛走了十幾公尺,氣倒喘不過來,在去停車場的天橋上休息兩次,下樓時休息一次,大口喘不了氣,小口小口地喘著,好不容易回到家中的車庫,老婆同誌一見,大吃一驚,″乖乖,怎麽這樣,快吃飯,馬上去醫院。″口中無味,什麽都不想,″喝口湯也好″勉強喝了一碗,即去 Plymouth 路上 Carson 飯店後的診所就診。
那位女醫師一聽說 14 小時飛機坐著,腳背腫了,六小時沒動,量了血壓 130/90 ,老婆說高了一貫 110/70 ,至多 120/80 ,肯定有問題了。那醫生聽了心肺後,說懷疑由血栓引起的肺梗、心梗,老婆說她的心外科走來一名五十歲的病人,說笑自如,訴說胸悶胸痛,以前一直健康,又不胖,但一拉心電圖,卻是大麵積心梗,立刻昏迷,送上手術台後就死了,一個女兒念研究生,一個女兒剛念大學一年級,一個兒子念高三。整個科室的醫生、護士都感慨生命的脆弱,鬱悶多時。
那位醫生說立刻就叫救護車,但不拉笛不亮燈,″悄悄地進村,打槍的不要″。一個護士進來,給我戴上氧氣罩,即刻感到透氣不吃力了,妻子說她在就可以了,護士忙其他人的事罷,但那護士不走,說是規矩,醫生說她的丈夫常坐飛機跑,出過一次肺梗,她是心有餘悸。
正說著,一瘦一胖的兩位男士報到,立刻貼上一堆狗皮膏藥,胸前四肢成了梅花鹿,手背上插進個粗針頭,作輸液輸藥用,一個呼悠,天旋地轉,即上了救護車,從那門上的小窗看去,顛頭顛屁股的認出是 Nixon 的紅綠燈, Upland 的加油站, Broadway 的紅燈,然後是休倫河上的橋,腫瘤中心,又一個忽悠,來到密大急診間,登記後來到 B7 房間,老婆已到,朝外一探頭,卻是一陣鼓噪,人聲鼎沸。回來後說,急救室的實習醫生全都認識,不一會兒護士進來抽血四管,一名醫生尼科進來說,先看你了,X光,CT掃描要排除心肺梗塞的可能,又聽了心肺,就去拍X光了。回來後又說要抽血三管,這位護士技術不靈光,右臂肘彎馬上出現紫色,十天未退。
接下來CT診斷後,醫生告知,初步診斷是″肺部兩側,上呼吸道感染″″急性大葉性肺炎″。美國急診,先從最糟的病看,心梗、肺梗一排除,又排除″傻子″ (SARS -非典 ) 的可能,確認是一般急性肺炎,於是嚴重度降低了。醫生護士也不多來,隻是白血球一萬六,有炎症,半夜二點半再抽血,而幾位好友倒是絡繹不絕來探望了,一位說肺炎不可大意,兩位四十多歲的中國女士就是沒有及時治療而誤了卿卿的性命。晚上十二點半,催朋友、妻子回去,不是心梗不是肺梗,不是傻子,還是好同誌。況且星期五要上班,工作要緊。
朋友、妻子走後,到半夜兩點卻是冷得直抖,按鈴送來 6 條熱毯,還是抖糠,血壓 160/90 ,心跳 118/120 ,血氧飽合度從入院時的 90 上升為 93 ,似乎改觀了,但體溫是 101,103 之間,從護士的表情可以看出不妙。打了抗菌素後到了淩晨四點,卻是大汗淋漓,把六條毯子堆在一起便迷糊睡去。早上五點半醒來,人極軟,眼前卻是一片清亮,透氣時也不痛了,美國佬的對症下藥還是起了作用。
六點半後 體 溫正常,心跳 80 ,血壓 130/80 ,轉入觀察病房 6 號,監測是否是好同誌。七點半時,肚中饑腸直鳴,護士八點十分接班後查看,又聽心肺,說是濕羅音已消失,但要看血液培養的結果和白血球的數目。九點半,終於有了來之不易的早餐,口中無味,手中無力,十分疲倦,朋友們又來了,告知情況後,又讓他們轉告老板。上午十點和他的會麵,下午兩點和另一位教授的會麵隻能取消了。
中午時分,妻子帶了稀飯、鹹蛋、肉鬆來。下午四點、五點又有朋友來,見我又成一條好漢,也是祝賀,″不急著出去,治療要緊″。到了十六日星期六上午九點, 體 溫、血壓、心跳、血氧都恢複正常,於是到了十點半,扯去所有狗皮膏藥,梅花斑,拔去針頭,洗了個澡,邁步走出急診室。
回到家中吃了點稀飯,倒頭便睡。第二天早上六點才醒來,夢中又是推著行李走啊走啊,托運處卻是中文寫著″大件托運″的綠色字樣,女兒、簡妮又說去南京路步行街買珍珠,什麽時候了,還要添亂,睜眼一看卻在床上,東方微明,笑出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