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個春 節,又是一年異鄉,還是那條小溪,在今夜思鄉的夢裏,倒映著故鄉的青山,倒映著滿山豔紅的杜鵑,倒映著遍野嫩黃的菜花,攜帶著故鄉的綠水,緩緩流來。 你 聽那今夜的雪花,落地也無聲,踏上那條回憶的小路,故鄉的晚霞,又染紅了天際。
不管你的故 鄉小路,是青草彎彎,還是石街連綿,不管是小巷深幽,還是柏油路通天,夢中的故鄉小路,你一年四季走不完,你一世人生走不完,因為那小路上留著你的童音,記著你的初戀,牽著你的辛酸,刻著你的歲月。
一條條故鄉的小路,不同的故鄉小路,把天下遊子的思鄉情懷留在了青草露珠,留在了磚牆拐角,留在了竹林山川。不管你能走出多遠,那一條條故鄉的小路卻又把你的情懷,天下遊子的思鄉情懷輕輕地握在了指尖。
是啊,異 鄉的幾十年,已經生疏了國內的過節問候,送財神接財神的禮俗,已經生疏了人擠人的廟會,春運,已經生疏了國內的地鐵交通,然而,故鄉卻還 是 固執地留在你的心裏,牽扯著你的情懷,因為那光陰雖然無情,會以生死,會以遠近的利刃,剪斷許多親情,友情,愛情,可是卻剪不斷心中的那段曆史,由你和父母家人,親朋好友,好人壞人一起組成的曆史,好事壞事的那段曆史。天際盡管遙遠,一次往返一萬五千英裏,耗時十八,二十一小時,坐得腰酸背痛,腳腫腿麻,可是你的根在那裏,有共同曆史的童年夥伴,表兄堂弟,你知道,人生的不同曆練,會使你和他們有許多不同,相互的興趣,愛好也會南轅北撤,那段共同的曆史必竟遠去,如青春年華無法挽回,不必挽回,但能夠說出共同曆史的人畢竟比在此異鄉的多,那些共鳴,畢竟隻在故鄉的同令人中才有。
往返一萬五千英裏,腰酸背痛,腳腫腿麻,換來了異鄉難有的歡笑,歡樂,於是也是值了。我知道會有那一天,我會受不了坐飛機的腰酸背痛,腳腫腿麻,而在異鄉能夠共鳴,大笑的朋友會越來越少,時光會把我的人生故事,藏在眼角的皺紋中,滿頭的白發下,能聽這老話,老歌的會更少,知道以初中生底子考大學,考研,考美國博士的人更少,也許我會默默地坐在牆角,看著日升日落,春綠秋紅,蟬鳴雪飛,無法和下輩,孫輩深度交流,我的思絮會停在69年1月10日去淮北農村的汽笛聲中,音樂學院籬笆牆上打倒我父親的標語上,文革那滿天的紅旗,滿天的口號聲中,會停留在複旦大學的”南京路”,一號樓宿舍,生物係107教室的梯形台階上,會留在上海生理所,生化所的門前,會留在美國密歇根州府的門前,密州大,密歇根大學的校園裏。
或許我會靜靜地微笑,因為我分明聽見了風中同桌在回答老師的提問,"一樣不一樣啊?""異樣的。"我分明又聽見植物老師說,"多少種植物啊?""沙舌五瓦種。"我分明看見外語係楊烈教授在黑板上吱吱嘎嘎奮力寫下自己的名字,再加了個字,成了"楊烈士",又以他四川味道的大笑,結束了個人介紹。而動物教授黃文幾先生寫下他的名字後,再加幾個邊旁,變成了"橫紋肌”, 教數學的教授又在說"勒恰德原理嗎”, 到美國補課時,才知是RICHARD THEORY,嗬嗬又嗬嗬。
無脊椎動物的教授又在講"何為蝦蟹,蟹蝦有外骨袼,我們有內骨袼,我們的骨頭是長在身體裏麵的。你長在外麵你就是低等動物,我們長在身體裏麵,我們就是高等動物。你沒有骨頭,你就是軟體動物。嗬嗬嗬嗬。"最有趣的是上了一位老師多年的老當,跟著他一起講"刮約肌",碰上北醫老兄,才知是"括/(擴)約肌”,地方口音的普通話,真正是"六橋, 烏搞八一節, 嚇死老百興。"
是否在 那 回 憶的途中,這種選擇性的記憶隻會濾下好的,除去壞的,可是我無法忘掉上音北樓割腕自殺的歸國華僑教師,上海跳水池對麵公寓跳樓的中年人,板車上拖著的無機化學嚴誌玄教授的屍體,那些血寫的曆史不能被時光抹去,不能被遺忘,”打倒,萬歲”的吼聲和那些冤魂常常會冒出來問個為什麽?在燈紅酒綠中, 在繁華夜影中, 我還是會聽見曆史的回音, 看見不遠的過去。 追源溯根,反醒深思,引以為戒,警鍾長鳴,才能避免災難,才能持久進步。
我知道一個封建 專 製 曆史漫長的社會,邁向法治,民主,科學的過程有多麽曲折,多麽漫長, 邁出 一 小步會有多麽艱難,唯權唯上唯利,專 製 皇帝的情結會有多重; 我知道 提高民族素質,文化教育, 社會誠信的進程有多慢,報刊雜誌網絡上揭明星隱私,寫走光露點,編造抄襲, 嘩眾取寵文章為何會泛濫成災;"我爸是李鋼"有多麽氣派,顯富擺闊多麽豪邁。
可是我還是記住1906年加入同盟會的外公遺言,"多作事,少出名。"我還是記住父親75年7月10日要見49年12月北京老市長的艱難,當年老上級的艱難,那麽多年來他棄我於不顧,棄家於不顧的忘我工作,換來的是人走茶涼,官場情薄的結局。而比我父親官大許多的姚某, 姚某,姚某某又是如何,今日座上客,明日 階 下囚的也不是一個。 轉 眼富 貴 去,一生付 東 流的不是幾個 人 。眼前的中國社會, 還 是想當官的太多,想作事的太少,名利心,功利心太重,急功近利的近 視眼,勢利眼 太多。我知道整個社會 是 重 錢輕 德,特 權 腐 敗 ,人心浮燥,尚若 還 要放千斤稻萬斤棉的 衛 星, 還 要 為 了 證 明自己革命而去整人,打人, 殺 人, 還 是會有人 以 革命 的名義 去 作壞事, 立 場堅 定的去 殺 AB 團 ,去打右派批反革命,去 進 行無數次 的 路 線 鬥爭, 為實現 個人 的 野心, 吞 下了良心。
我知道 中國社會 在 轉向現代社會時,會有特權,腐敗,汙染,但我還是為強拆的血案,為毒奶粉,毒酒,毒大米,"阜陽白宮",黑窯工,拐賣兒童而驚撼,為汶川地震而流淚捐款,我也為中國旅客在歐洲,澳門,美國,香港,台灣搶座打架而汗顏,中國社會的現代化進步,經濟的發展無法建立在專製的封建王朝基礎上,而清除這種落後的社會基礎,思想基礎,不是一日之功,一黨之力。
無民主習慣,有專製傳統,專製基礎是國人的悲哀,曆史的孽債,是中國社會的傳統思維方式,千百萬人的社會習慣。眼前現代化生產力的發展,沒有相適應的生產關係,上層建築社會關係的變革,則經濟發展也有限。腐敗根源不除,社會監督不全,民眾權力不保,社會分配不公,則階級矛盾激烈,官民對立,群體事件時起彼伏,社會和諧穩定,隻是鏡中花,水裏月。
權與利分開,不許升官發財,當官發財,才會有真正服務於民的管理層出現。官員收入公開,家庭財產公開,時刻接受社會,民眾督促,腐敗則難以立足。而羨慕朝鮮,古巴的家族世襲製統治,獨裁專製人治,無疑是開曆史倒車,強化更落後的社會專製結構,為人不恥。藏富於民,才會有國富民強;容許爭論,容許大同小異,不整人,不欺民,才有和諧。逐步開放黨禁,報禁,開始民選,才能逐步鏟除專製基礎,徹底實現向民主社會的轉變。辛亥革命百年來,封建專製社會的餘毒,還有市場,不易清除,中國社會的進步,任重道遠。
海外學人為何會把異鄉當故鄉,不是錢多錢少,而是社會環境,法治水平,社會公平程度, 貧富差別, 環境保護,個人社會價值, 文化教育體製,醫療福利水平的多種差距, 造成了不海歸, 海歸難的情況, 造成了思蜀難歸,思鄉難歸的狀況。 尚若中國社會的競爭公平些,70%靠能力,30%靠關係,似乎還有作學問的時間,要倒過來的話,則無法靜心科研作出任何事業。而要挖空心思花時間去抱粗腿,弄頂烏紗帽,則隻會成個蹩腳的政客,於國於民無補。
是那太湖上吱吱呀呀的搖櫓聲,滑過夢中的靜寂,是那清晨彌漫於薄霧裏的鳥鳴,送來了故鄉的問侯,是熟悉的故鄉羅漢鬆,清香的白玉蘭,濃香習習的桂花,給了海外遊子的思鄉夢更多的溫馨,所謂的思鄉,其實是對一種情懷,一種境界的追尋,因為今日的故鄉已變得大不同,認不清了。
我多想帶我的高中畢業,要進大學的女兒,去我結婚的上海東風飯店懷舊,去她祖父母結婚的上海百樂門飯店懷舊,去她祖父母工作過的海關大樓尋舊,去那上海市委托兒所看看老爸的足跡,去父母首次見麵的淮海公園,多次約會的虹口公園一遊。然而我估計,這17歲的女兒難有尋舊的心思,她眼中的上海和我們這一代移民是完全不同的。或許她見到了熱鬧繁華,豐富多彩的大城市生活,她隻是會喜歡波特曼的情調,雜技演出的精彩,國際飯店,和平飯店的典雅,蘇州網師園的幽靜,杭州劉莊,西湖的嫵媚,東方明珠上的遠眺。
一把難舍的思鄉情結使海外第一代移民的夢中反複出現了故鄉風景,青山麗水的舊景,出國的風刮起來了, 遊子似落葉般的飛向世界,人老了,又象落葉般的思念著遠在天外埋著的根, 那片埋著數十年個人曆史的土地,那扯不斷理還亂的故鄉情結。
老早記憶當中東風飯店的喜酒席蠻鬧猛,就是門口可以聞到邊上廚房間呃油耗氣。老阿哥,儂還有記憶哇啦?
東風飯店現在是否開放,隻對會員開放?不知。去年天熱,沒去,前年經過,圍著裝修,沒開門。有個年青老外也在看。不知您今年過年有沒有路過?甚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