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杉磯遊（三）

　八月五日下午四點十分，在見識了好萊塢神話、比佛利豪宅，在小東京就餐
後，我們一行四人又朝加州聖塔莫尼克的長灘進發。正值下班時分，不但朝長
灘方向的車多，朝洛杉磯市區方向的交通更擠，至少有七八英裏是非自願的停
車場，一寸寸挪一步步蹭，急出心髒病來。

路上的高速公路沒有休息區，沒有指示加油、住宿、飲食、方便的示意牌，極
不方便。幸好從小東京出來，一共十九英裏，雖然車速緩慢，每小時平均三十
五英裏，走走停停，停停走走，但五點二十分，已到達了長灘，這長長的灘頭
倒是無人看守，停車場上有寫著付款八元的收款機，先後來到的車主自覺排隊
付錢，前麵兩位女郎似乎是來自歐洲的移民，拿著錢，講著我不懂的語言嘟嘟
嚷嚷地離開。我前麵的老墨也上前付錢，拿了收條後憤怒地告訴我，「這收款
機拿了我二十元錢後，不找另錢，你要準備好八元零錢，真是吃人。」他又憤
慨地揮一下手後離去。我把手裏的十元連忙改成五元，一元以及錢幣，湊成八
元後付出，倒無遺憾。

　老婆和女兒們已迫不及待地向海灘走去，沙灘上搖曳著大小長短，忽高忽低
的背影。我向長灘上的洗手間走去，身邊不時掠過騎車的、跑步的、溜旱冰
的、溜滑板的人群，操著各種外語的居民真多，而人數最多的還數西班牙裔，
黑人、亞洲人倒是不多，但似乎玩衝浪的、開摩托艇的、滑水的、降落傘升
空的還是以白人為主。到了沙灘上，女兒們已在斜陽下走出去極遠，隻有兩
個身影雀躍在光華下。近處的海灘上，一家墨西哥人全家七口，從父母、少
年，甚至五六歲、三四歲的幼兒都在水中站著，聽憑白浪把他們推倒，哈哈
笑著，迎向又一排新浪。有時很擔心那三、四歲幼兒，怕那海浪把他卷走，
因為牽著他手的少女常常離開他。

　海灘上海鷗、鴿子成群，靜靜地等待著遊人的施舍，一名大媽把麵包撕碎，
一片片扔向它們，那爭食的海鷗引頸高吭，而鴿子們則利用矯健的身手，乘
海鷗們不備，搶下一塊麵包飛走。有些大膽的海鷗更是放肆，人們一離開帶
來的食物袋，那海鷗便去三啄兩啄，啄出三明治、紅腸、土豆片來，拖到一
邊悶吃，而主人回來後也隻好跺腳大喊幾聲了事，拿這有翅膀的賊鷗無奈。

　遠遠的天際，一艘白色的遊輪正在緩緩地駛向暮色，不知是去墨西哥還是駛
向更遠處，豬流感後墨西哥的旅遊業一落千丈，打折廣告廉價機票三天兩頭出
現在電子郵箱中。老婆、女兒二月二十二日去Cancun,Cozumel時與豬流感擦背
而過，倒是有驚無險。以前設想退休後的冬天，去佛羅裏達海邊過「雪烏」生
涯，有錢時上船去加勒比海、墨西哥、地中海等地逍遙遊，遊輪上無食宿之
憂，開車之累，旅遊節奏慢，適應老起來、弱下去的身軀，也是一種生活方
式的改變。現在想想幾千人集中於一船，流行病一來，無處可逃，看來也要
三思而行，但想想船上清潔衛生、保健醫療還是認真有保障的，星級越高服
務越規範，或許是杞人憂天罷。

　今日月圓，十五的浪潮洶湧澎湃，人生的歲月也如浪潮般，來了去了，隻有
點回味留在心間，個人的生命猶如生命大海中的一滴水，轉眼而逝，「帶不走
一點雲彩。」有誰知道你來過，有誰知道你走了，親朋好友也會散盡，隻有白
茫茫地大地真幹淨，隻有浪擊沙灘的空曠回音。但是看著眼前的情景，人人都
在珍惜生命，珍惜美景，珍惜歡樂。有錢的坐遊艇，搖曳遠海，無錢的坐海邊
衝浪歡笑，也是一洗工作的疲憊，享受白雲、藍天、陽光、沙灘.想必是漲晚
潮的時分，一陣白浪過來把坐在地上的妻子驚得叫起，一條長褲已是濕透，
「這海水鹹得發苦。」「向我靠攏罷，我見過的海比你多，坐遠些不濕鞋」
兩個散步回來的女兒們也被這一排白浪淋濕衣衫，好在手機、iPod都在岸上的
車內,於是兩個人便不顧三七二十一，索性衝入海中，穿著長裙短杉和這白浪
嬉戲，如果不是要連夜開回棕櫚泉旅館，我也會加入女兒的隊伍，在這浪潮
中釋放激情，釋放歡樂，釋放吼聲。然而她們可以三小時一路睡回去，我卻
不能，隻好收斂這童心，這遊心，養好體力，安全第一。

　女兒的這個日裔同學，剛經曆父母離婚，銀行收房的變故，女兒交往的同
學中，單親家庭不少，女兒似乎遺傳了我們的心地，同學父母離婚，她要幫
忙，同學的小狗去世，她送禮哀悼，同學的男友吹了，她陪著掉淚，同學父
母的珠寶店倒閉，她帶同學乘遊輪散心，要老爸下船回家看門，這次帶這日
裔同學，也是纏著我們左要求右請求，那同學的母親出了機票錢後，其它門
票、旅遊的錢都由我們暫付，以後再算。女兒兩歲時，一對鄰居正值離婚，
不願讓其一雙女兒見到這變故，便由我們帶著這一對洋娃娃去加拿大大瀑布、
野生動物園遊玩，期望能減少父母間戰爭對小人的傷害。現在這一雙姐妹已
是大姑娘了，最小的也進了大學，但與我們的關係一直十分親切。

給人一點溫暖，給人一點懷戀，雖然不是很大，但與人有益與己心安，不管
大小還是值得的。活過，愛過，有點真情，這人生也是值了。雖然墊付的主
題公園門票、平時開銷是不會回來的，但是其價值已超出了金錢的份量。上
午在好萊塢大道，女兒要買巧克力冰淇淋時，那同學避開了去，我知道她也
想，隻是沒有父親了，母親給的錢又不夠，她不會和我女兒一起要求的，而
我是不會讓她看我女兒吃的，她的致謝倒使我有點難過，不知說什麽好

人老了，心脆了，兩星期前割草時見到剛出窩的小鴿子在地上掙紮，原想走
開，但和它無邪、恐懼的眼神對視時立刻撿起了它，因為無助無親的小鴿子
既不會飛又不會覓食，尚需鴿乳哺食，是難逃饑餓、貓狗鷹類捕捉的惡運，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救鴿一命，勝造十級，而給它清洗時，那細長
的脖子一伸，酷似０七年九月二日我扶著上廁所，瘦得脫形的父親，「如果
三十年後，我的同齡人、我的親友、我的愛人還坐著輪椅，拄著拐棍前行時，
我便會化身為幼鴿，從這天堂帶來我的微笑，我的問候。坐在上帝麵前啃麵
包的老姚，一定希望你們活得更好。」昨日在洛杉磯唐人街我對老婆說，
「女士長壽，三十年後你會帶著不會開高速的幾個老太太共進午餐，那時候
我一定會在鏡中，會在湯中，會在茶中向你微笑，向你問好。」老婆說，
「吃一頓少一頓，好好吃！」想吃飯的理由，總是可以有千萬條，窮開心，
富開心，隻要有心情，想穿想透，人生還是好的。

　剛才在沙灘上，當女兒的同學見到我們一家三口嬉戲時，又悄然走開，
我問起女兒，她說不礙事的，現在看看鑽到浪中不見影的兩個小女人，不會
遊泳但鑽出浪頭開心大叫的女兒同學，似乎我的擔心真是多餘的。人非草木，
豈能無情，父母雙全，恩愛家庭當然珍貴，但即使無奈，失親喪沽，也不必
消沉，期望這一周的加州行能使這小人兒多樂多笑，願這白浪濤天能洗去人
間煩惱。

　兩個小女兒上得岸來，去洗淋處合衣衝洗後，卻不願再去衛生間換去濕衣，
來個創造性換衣法，鑽入汽車後廂內摸黑換衣，剛想說「懶女換衣不臊不
臊，」老婆卻都已同意，於是兩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鑽入汽車後廂內倒也先
後換好，卻是笑倒坐在旁邊吃飯的一對青年老墨，那女的說「真聰明。」
我回答說，「真懶惰。」大家大笑，也是一樂。

　此時已是晚上八點半，西邊的太陽還是亮亮地照著，回去的路上堵了一
小段，基本暢通。女兒們、老婆都一路熟睡，我是一路輕聲獨唱，打道回
府，車外又是飛砂熱浪，棕櫚泉還是個夜半火爐，累極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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