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老太路易斯也是妻子首先認識的。一九九0年她摔斷了股骨脛,於是家庭護理公司要妻子去照顧。說來有緣,她與妻子相談甚歡,十分開心。在蘭辛密州州府圖書館工作一輩子的路易斯已是八十七歲,丈夫是在加拿大旅遊途中去世的,唯一的養女又與她針尖對麥芒,把他丈夫的去世歸於她的錯,因此很少來往,也無話可說,老太念初中時曾有個中國女同學,相處甚歡,但搬去加州不久便去世了,於是見到又來個中國人也是喜歡,況且許多愛好相同,如愛集郵,愛收藏錢幣,愛旅遊,也愛吃中國菜。於是相熟兩年後,在一九九二年七月,提出要和老婆一起去中國旅遊,當時我是反對派,因為老太已是八十九歲,萬一有個閃失責任不小,但這老太、小太主意已定,堅決不改,又找醫生檢查身體,又寫下遺囑,授權老婆負責在旅途中的一切事宜,包括醫療治理、搶救措施的決定權,同時又訂下兩張商務艙的機票,於是一九九二年八月十八日,在我和她養女夫婦的擔心中,坐著輪椅,踏上了萬裏中國行。
在上海時,她住進了上海音樂學院的專家樓,每天三十美元,一客廳一臥房,有空調有熱水的法式老洋房,也很滿意,吃飯宴請便常在東湖賓館(原杜月笙公館)、越友酒家(原白崇禧公館)舉行,反正一南一北,相隔一條馬路,倒不算遠,有時由老婆同誌在淮海中路的哈爾濱點心店、上海西菜館、陝西路上的紅房子西菜館買了送去,頓頓翻花樣,沒有重複過,於是這老太太說,「從來沒有這麽享受過,太奢華了。」而在南昌路小菜場上,她對熱烈的討價還價一直沒弄清楚,以為是吵架,在上海工藝研究所中,她對即興的剪紙表演、刺繡表演看個入迷,久久不肯離去。
在蘇州旅遊時,她沒有拍多少園林風景,倒是拍了許多垃圾桶,千姿百態,五花八門,我是不解,她說美國沒有見過青蛙、熊貓、狗熊、老虎造型的垃圾桶,尤其是當地人再幽默一下,把點燃的香煙、佛香插在那動物的耳朵、鼻孔、嘴巴裏,遠遠看去,青煙繚繞,以為著火了,走近一看才哈哈一笑,而對吃太湖船菜、黃鱔、乳鴿、大王蛇、鬆鼠魚、朱鴻興的雙爆麵、蟹粉鱔糊麵倒是來者不拒,津津有味,隻是吃黃天源的糯米糕時差點噎了,驚得四周陪客一身汗。
到杭州「耍子」時,是住杭州飯店,早上看見市民站在路邊刷牙倒痰盂,她也是稱奇,最有趣的是坐在三輪車上,那車夫是剛從「山上下來」的(勞改釋放的),一路上他一麵拍著別人的肩膀,一麵喊著「朋友、幫忙,借個光,要吃飯,嘸辦法」。仿佛唱歌般地拉著長腔長調,也是一絕。八月二十九日的杭州西湖,天氣還是很熱,如蒸籠般的花港觀魚、三潭印月也沒有多少客人,老太在旅遊中話是很少,因為除了在拍錄像的老婆外,其它人的英語都是「交關推板」,隻有講的人明白,聽的人不懂,但是在這麽熱的天,老太路易斯依然跟著去虎跑爬玉皇山,在茶農家喝龍井茶,看茶農用手炒新茶。翻開茶農長著厚繭的手,她直豎大姆指,但茶農也是一句「要吃飯,嘸有辦法」。反正老太不懂,G
ood,Good!」,大家一齊啄米般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