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塵三月上海行

上海的早晨

 　早上八點零五分，一輛助動車在衡山路、天平路口發出刺耳的刹車聲，艱難地停在了十字路口，一輛奔馳550在方型的「大眾」、「強生」出租車前衿持地昂首闊步，擺足了豪華的架子，此時不知何處串來了一輛裝滿破爛的板車，無頭蒼蠅一般地衝進了單行道，被年輕的戴眼鏡警察一揮手，攔在了路邊，而開著越野車的胖司機正聲嘶力竭地向另一名胖警察解釋情況。兩名穿馬夾的交通協管員雖然口中哨音不斷，卻也和兩位大媽誌願者一起，關注著上海早晨的街景，手中的紅旗也揮得隨意了。 

南北步行的綠燈一亮，等在衡山路兩端的行人如過江之鯽，摩肩接踵，一擁而上。身著皮靴、毛料筒裙，披著夾克的時髦少女在這晨練的老頭老太太中分外醒目；挾著皮包，打著手機，領帶飛揚的青年白領更是瀟灑。而一步三搖地如企鵝般邁步的準媽媽們又在母親、姐妹、老公的陪伴下，小心地跨入了婦嬰醫院的大門，迎接人生的挑戰，迎接即將出世的鼠兒鼠女。

 　三月十七日的上海，已是桃紅柳綠、木蘭花開、山茶吐豔、春意盎然，與三月十一日還有大雪紛飛的密西根是截然不同的世界。盡管上海的早晚還有顯冷的寒意，但陽光透過「圓緣園」餐館的落地窗照在身上，依然有深深的暖意。 

　叫上一碗南瓜百合粥，一客煎餃後，路邊的胖司機還在向胖警察喊叫，被年輕警察攔下的拾荒者倒是飽經風霜，遇事不慌，點上一枝煙抽著，不顧他的破板車已被幾個看熱鬧的人圍上，指指點點，頗有微詞。那位年輕警察此時正攔下一名少女，在查看著她的駕駛證，一位大媽誌願者向三名外地人指路，門口的四名服務生一麵喊著「早上好，歡迎光臨」，一麵向店裏讓客。上海的三月，雖然豔麗，但因為多處開工，建地鐵，建高樓，整個空氣中都彌漫著煙塵，上下班高峰時，整個市區都是灰蒙蒙的一片，出門一天，這領口、袖口、皮鞋必然是髒的，家中的地板也積了一層灰白的塵土，「或許二０二年世博會後會乾□些罷」。我無所事事地猜測著，但也說不清，站在東方明珠，站在市區大廈上朝外一望，四周全是鋼筋水泥的森林，綠色越來越少，而看著夜空，細數星辰，也是遙遠的過去。城市的綠化，總是趕不上城市的發展，垂直綠化，屋頂花園曾經熱鬧過，但也沒有了下文。現代文明，社會發展，是否必然要以環保為代價，也是說不清了，隻是希望不要以健康為代價，生命為代價，便是百姓的喜事。 

　去年十月開始的物價全麵上漲已是居民的熱門話題，二月份上海的價格更是離譜，豬肉漲價63.4%，食油漲價41%，鮮菜上漲46%，糧食上漲6%，油脂上漲41%，水產品上漲13.8%，乳製品上漲16.4%，鮮果上漲8.7%，鮮蛋上漲6%，中藥價上漲10.7%，酒類上漲6.4%，水電上漲6.5%，建材上漲5.9%，市內交通費上漲4.2%，房租上漲4.5%，創下十七年來的月度最高水平。怪不得飯店內一客六隻小籠為四十元，豆腐花由一元漲為一元二角，十六元十隻的煎餃也要漲價了.但上海的早晨，各類水平的早餐滿街盡是，中、小學生、退休工人、上班族可以用一元一隻肉包（原為六角），一元一隻菜包（原為五角），一元一碗豆漿填飽肚子，或者是隔夜的泡飯配上醬菜對付過去；有錢也有閑的可以去星巴克或五星級的網球中心，四星級的衡山賓館花上六十五元、七十八元或一百二十元用上個早餐或自助餐，坐在朝南的沙發上剔著牙發呆。 

中午胃口好時，我去廣元路上的榮城酒樓，點上香酥鯽魚，密汁鵝肝，扣三絲，油爆河蝦，蟹粉豆腐，清炒豆苗倒也弄個肚圓，而見許多學生、民工模樣的人把賣十元盒飯，十五元牛肉麵的小餐館擠得滿滿; 附近銀行、公司上班的白領們把日本千拉麵館擠得座無虛席，門口還要排隊，而「一茶一座」的廣東餐館，拐角的西餐館，「洞天食府川菜館」、巾幗園「榮華館」則是更高一檔的消費階層；到了晚間，我可以用中午的剩菜剩飯打發一頓，符合晚上少吃的原則而有朋友宴請時，則把剩飯第二天吃，二十一年在美國養成的吃剩飯好傳統是不會丟失的。但走到匯金廣場六樓的食街，「采蝶軒」、「上海人家」、「東北人家」、「韓國酒家」依然是高朋滿座，關於漲價的牢騷不絕於耳，但歌照唱，舞照跳，人照笑，似乎看不到有多大的影響. 可是仔細算一下飲食和工資的比例，則大為擔憂，因為國內每月退休工資不足一千五的人士，其工資的三分之一以上是用來糊口，其餘的一大部分是存下看病的，現職月收入五千的大學畢業生也至少花兩千元飲食，如果和朋友小聚，約會談情的話，飲食上的開銷會很快超過三千元，於是存款買房，存款結婚便成了夢話，於是二十七八歲的白領隻能和父母擠在一起，啃些老人的退休金，做個「啃老族」。

　三月十六日晚間與朋友閑談時，也談到物價問題，對於去年十月以來政府的相應措施沒有及時跟上，物價補貼要四月一日後才兌現時也感不滿，想想現在的政府結構改變了不少，精英智囊、聰明腦袋也有不少，可是這物價問題上卻總是要慢幾拍，總是有毛病,不知日本、東亞小龍在經濟起飛時為何沒有大幅度的漲價，不知這些國家是如何解決物價問題的。 

雖然多年來提倡科學決策，提倡聯係群眾，關心民生，做起來還是不易，因為台上台下的角度不一樣，觀點也難一致。今年的政府工作要以民生為主，全國範圍內推廣最低醫保、最低社保，使大多數人有飯吃，有醫保，確實是大事，好事，難事，因為城市中蜷縮於街心花園，打工無著，天當被橙當床，每天一頓、兩頓渡日的人一多，這個社會就難太平，和諧更談不上，「民以食為天」的道理講了幾千年，真正要做好，真要下功夫。   　

三月十七日上午八點零五分至八點三十五分，我一麵在「圓緣園」內用餐，一麵瞎想著，門外的警察已處理完四例違章事件，胖司機耗時最長，少女司機等待最短，拾荒者等待最長，八點二十五分青年警察處理完又一例違章事例後，朝那拾荒者一揮手，那後者便扔掉剛點著的第四根煙，推起髒髒的板車，一溜煙地跑了。我八點四十走出「圓緣園」的大門，門口四位又喊一聲「謝謝光臨」，也是齊嶄，門外，又是一輪豔陽，是一個晴天，一輛助動車又發出刺耳的刹車聲，「討厭！」我隻能快步走開，消失在上班的人群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