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一年的時間很快就要過去,潤生感覺自己學到不少東西。畢業的時候同學們都有些戀戀不舍,一起組織到八達嶺遊了一圈,留了影,互相留了通訊地址,就各奔東西了。
寧寧拿到了一張肄業證,上麵的成績都不合格,但她樂嗬嗬的,顯得很無所謂。
就要回去了,潤生的心情非常激動,期待妻子的心情絕不亞於洞房花燭!一年多了,她會不會變得很瘦?或是胖了許多?人黑了還是白了?一年來,一個人守著那麽一間四麵透風的黑屋子怎麽過活?秀蘭見到他後會怎麽樣?根據她後來的回信,說話口氣明顯溫和了很多,雖然還不是曾經的柔情似水,卻已經沒了那種揶揄的味道。
火車上,潤生一遍遍地在心裏琢磨,恨不能插上翅膀飛了回去!終於到家了,廠裏還沒下班,他於是趕到車間去找秀蘭。
人還未到,一群女工就把工房抬了起來,大聲地喊著秀蘭的名字,讓她出來見他。潤生發現,秀蘭躲在工房的一寓,低著頭幹活。走近時,見她麵色潮紅,低低地問了他一句,就又低了頭,隻顧笑。回到家裏,發現她早已擀好了麵,連臊子都做好了,隻等丈夫回來。
久別勝新婚,更何況隔閡已經兩年了。秀蘭又恢複了原來的文靜,眸子裏閃爍著久已生疏的柔情。
那天他們早早就睡了。
剛開始纏綿,就聽見一陣“嘻嘻嘻”的聲音——原來小屋的窗台外爬滿了人,正在聚精會神地看他們做下一步動作!秀蘭“哎呀”了一聲,忙用被子蒙上了頭。潤生喊了一句:“幹什麽的?”外麵的人“哄”地一聲笑,走了。
找了塊厚厚的簾子蒙在窗上,再來時已是沒有激情,隻好緊緊地相擁在一起,一夜無眠。
那一夜,他們象久別重逢的夫妻一樣說了很多話。秀蘭一會淚流滿麵,一會是幸福的笑容。
潤生說:“都是我不好,讓你受那麽多的苦。”
秀蘭說:“我也做得有些過分,其實我是有意傷害你的,每次對你那樣,我心裏也很難受。——知道嗎?多少次我都徘徊在死亡線上,幾次差點就跳進那滾滾的河水裏……”
潤生說:“我不該動手打你,多少次想給你道歉,你不給我這個機會。”
秀蘭說:“對不起的是我,我冤枉了你。現在向你道歉。”
潤生說:“你怎麽冤枉了我?”
秀蘭說:“你提出跟我離婚後,我一直想不通。後來到廠後發現呂玲對你很好,你們整天都呆在一起。聽說呂玲的伯父是勞動局的局長,你和呂玲結婚後就能很快解決戶口,還有工作,老呂對你又那麽好,所以……”
潤生說:“別說了,過去的事了,就讓它永遠過去吧,咱們從頭開始,一切再回到從前的那段歲月,好嗎?”
秀蘭含淚點了點頭。潤生摟著她那熟悉而又有些陌生的身體,示意她把內衣脫了。秀蘭默默地解開了自己,兩個人很快就融合在了一起,心靈的堅冰也開始融化了……
潤生回來後開發了很多新產品,陶瓷廠效益翻了一番,成了市上的重點企業。市長帶領五套班子來廠現場辦公,第二天就下發了紅頭文件:任命高潤生為榆城陶瓷廠技術廠長,和生長廠長呂傑一起輔佐郝書記的工作。
那一年潤生剛好三十歲,而立之年。
雖然是明星企業,但是大家的工資都不高。潤生升任技術廠長後拿到了全廠的最高工資,每月五百元,幾乎和郝書記一樣多了,是普通工人的好幾倍。秀蘭一百多,但是很辛苦。工資上漲後物價也跟著上漲,感覺每月六百元的收入還是很緊張。
先是還了母親看病時的債,還有秀蘭住院時的欠款,張工雖沒催,他們都覺得很不好意思。
那時候,他們最大的心願就是有一個孩子。結婚幾年了,跟他們年齡差不多的人都有了孩子。廠裏年齡大點的人也經常關心地問起,潤生說我們還不想要。後來大家看他們的眼神都怪怪的,好像這兩口子腦子有問題。夫妻生活的時候秀蘭又開始重複那句老話,要潤生給他一個孩子,但無論兩個人怎樣努力,就是沒有結果。去醫院檢查沒有問題,問題出在哪裏?
沒有人知道。
除了孩子,他們還有一個心願就是能有一間像樣的房子,水泥地麵,有窗子,不是牛氈房就行。城裏的商品房是不敢企冀的,那是一個天文的數字,他們一輩子也掙不來那麽多錢;廠區的窯洞是有限的,住進去的人就沒有會願意搬出來;對麵的小閣樓是有錢人家蓋的,要十多萬元錢才能修起來,地基比修建還要貴。
他們又買了一台電視機,兩個人勒緊褲帶還了一年的債!
由於川道裏地方太貴,他們就跑到山上看地方,從清黃山到文家嶺,從張家坪到羅家嘴,再到西溝的山上,每次都累得筋疲力盡,感覺卻津津有味,好像真的就要買了——其實兜裏沒有一分錢!但兩個人樂此不疲,想象著總有一天他們會有了錢,然後把看好的房子買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