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年事已高,這已成了我的一塊心病。加之,時聞父親周圍的老同事過世的消息,心中不免會有一種莫名的惶恐。雖不願多想,可卻依然無法排解心中的悲涼。
眼見父親節又到了,很想親口對父親說幾句感恩的話,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隻好上網向父親表達我的心意: “祝老爸父親節快樂,身體健康!” 希望他老人家能夠聽見我這遙遠的祝福。也希望我的祝福,真的能夠為他帶來快樂和健康。
我第一次覺得父親老了, 是三年前回國那次。 第一眼見到來車站接我的父親,心竟往下猛地一沉。父親老了,腰也開始彎了。父親一如既往地要替我拿包,我堅決不依。
幾天後,全家人去一家飯店聚餐。雅座在二樓。我回頭瞥見走在後麵的父親,正吃力地往上走。我趕忙倒回去,想要攙扶他。父親不允,非堅持著自己扶著扶手慢慢地挪了上去。我心痛地轉到後麵跟著,心想要有個姐姐或妹妹就好了。若女兒要攙扶他,他一定不會拒絕的。
父親是那種“君子欲訥於言而敏於行”的典型。我從未見過父親流淚。他對自己的情感也是深藏不露。話不多,卻興趣極其廣泛。無論父親做什麽事,總是做得像模像樣。父親除了醫術高超以外,也是出了名的手巧。父親做的航模,當年曾讓我佩服得簡直是五體投地。父親還有一絕: 歌實在是唱得好,這已是公論。即便到了他這把年紀,隻要單位有文藝演出,他還是少不了壓台。他唱的“烏蘇裏船歌”,確實可以媲美吳雁澤。
我的印象裏,父親從未為任何事情當著孩子們的麵抱怨過。就連氣急了,也是二話不說,上來照準我們的屁股打兩巴掌完事。大約是受了父親的影響,我也不愛抱怨,打碎了牙就和血吞,多大的事也是一個人死扛。所以,對家裏我一貫是隻報喜不報憂。及至有次說漏了嘴,不過也就是說了自己每天如何忙得頭重腳輕之類,父親竟然像是發現了什麽,在電話那頭就說了: “要不,我上美國幫你們一把。一定得注意身體。” 當下,我竟有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慌忙之中趕緊掩飾自己的失態,忙不迭地說:“爸,您自己多保重。" 說完,鬼使神差地就把電話給掛了。
剛放下電話,我竟然有點不知所措。忽然想起我第一次出國的前一天,父親特意為我做了我愛吃的豆沙羹。上麵還用刀刻著兩個字——“平安”。我假裝漫不經心,竟遲遲不願開吃。也就是從那一刻起,這“平安”二字就永遠地刻在了我的心上。從此,它們便也成了我每天心中對父母的祈禱。也正是在那一刻,我忽然懂得了一個道理: 一個人的生命其實並不是完全屬於他自己。
我不記得父親對我有過什麽語重心長的教誨,但父親的仁慈,寬厚,親和,容忍,實幹和睿智,卻始終呈現在我的眼前。 而父親年老後,弓背上樓卻不讓我攙扶的情形,更是有如一張版畫一般,雕刻在我的腦海中,再也揮之不去。心雖然還在隱隱作痛,但更多的還是為父親而感到深深的自豪。時到今日,我才明白,原來父親就是我心目中永遠的英雄。當我靜下心來,這才意識到,父親對我竟有這麽大的影響,也許這就是所謂春風化雨潤無聲吧。
我心目中的父親曾經是那樣的雄姿英發。可為什麽竟然老了呢?日後父親若病了,誰來照顧他呢?
“父母在,不遠遊。” 可我怎麽跑到美國來了?父親,恕孩兒不孝, 孩兒在此為您磕頭了!
父親,加油哇! 每天一定要堅持多多散步。就穿我給您買的那雙旅遊鞋,又軟又輕。下次回國,我一定要給您買一根拐杖。您每天還得上樓,也該用了。
(趕了一個通宵,終於寫完了。就為了趕上這個父親節,以便遙祝父親節日快樂,也順祝天下所有的父親同樂)
初稿於6/16/2006
修改於6/18/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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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是受了父親的影響,我也不愛抱怨,打碎了牙就和血吞,多大的事也是一個人死扛。”自古有道男兒有淚不輕彈。但這幾年不是流行:“男人哭吧不是罪”嗎?
裘先生乃聰明之人,大可不必死扛。
• 好文~~! 願你和你的爸爸父親節快樂 -popeyefish- ♀ (0 bytes) (5 reads) 2006-06-17
• 很感動! 祝你的父親和你父親節快樂! -小乖蟲- (0 bytes) (4 reads) 2006-06-17
• 很有同感. 咱也是感激話說不出口的那種. --realblue-- ♀ (223 bytes) (76 reads) 2006-06-17
• "一個人的生命其實並不是完全屬於他自己"---touching -Ferry- ♀ (0 bytes) (10 reads) 2006-06-17
• 父親,加油! 這也是我要給爸爸說的話。謝謝你的帖子。 -baydad- ♂ (0 bytes) (4 reads) 2006-06-17
• 同祝,我的父親,天下所有的父親,節日快樂! -水兒~- ♀ (0 bytes) (3 reads) 2006-06-17
• 觸及我的思父之情 -RayRayMom- ♀ (130 bytes) (56 reads) 2006-06-17
• 謝謝大家的回帖。寫得太匆忙了,沒改就發了。請多多包涵。 -裘教- ♂ (468 bytes) (63 reads) 2006-06-17
• 你寫得很好。好文章不是漂亮詞句堆出來的。用真心感受寫出來的 -baydad- ♂ (18 bytes) (19 reads) 2006-06-17
• 我覺得你父親的最大願望就是你也成為一個好父親。 -much-ado- ♂ (214 bytes) (39 reads) 2006-06-17
• 有同感, 握手! -BlurMM- (222 bytes) (38 reads) 2006-06-17
• 謝謝你的好文. 看完後心情非常沉重 -心怡心悅- ♀ (129 bytes) (61 reads) 2006-06-17
• 感人肺腑! -study- ♀ (50 bytes) (28 reads) 2006-06-17
• 同感啊! 謝好文. -新城- ♀ (0 bytes) (1 reads) 2006-06-17
• 你的這篇文章比所有的鮮花,禮物,大餐都珍貴。ZT -餛飩侯- ♂ (0 bytes) (0 reads) 2006-06-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