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 (1)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每個星期三皓哲都會來底特律的工廠，幾百人的辦公室很大，敞開式的。雖然會計部隻有我一個人，卻是有六個隔斷，六張巨大的辦公桌。我的辦公桌緊靠著窗，窗台上種著各種花草。皓哲挑了我前麵的一張桌子。每個周三，他都會背著雙肩包，像學生一樣來到辦公室，到了桌邊，輕輕地把包放在桌上，麵無表情地看看我也不說早安。每個早晨八點都要開會，我總是遲到，八點半到公司會遇見和我一樣遲到的他，所以，會計部總是不出席會議。
韓國人大多喝酒抽煙。於是，我像是老鼠掉進了米缸裏。每天從早到晚，每隔一兩個小時都會和他們在門口抽煙。因為是汽車工廠，所以管理層都是被韓國總部派來美國的韓國男人，唯獨皓哲，是在美國招的韓國人。韓國人非常有愛國精神，並且非常不屑美國人，前韓國總統來底特律工廠視察的時候，他們居然敢把韓國國旗放在正中，所有的美國人敢怒不敢言。其他事情，也都是韓國人說了算，美國人幾乎沒有什麽地位。在這麽一個地方，我的優勢是，美國人都以為我是韓國人。在韓國人麵前，我是一個漂亮的女人。皓哲告訴我，韓國女人是沒有地位的，我告訴他，但這是美國，而且我是中國人，所以，我是不會伺候你的。
整個公司，不管韓國人還是美國人，都不喜歡皓哲，因為他非常不近人情。見人不打招呼是他的特點，頂多瞟你一眼。說話簡短，麵無表情。其他部門來找會計部問事，他總是會以NO來回答。他的套路便是先說了NO，然後再開始聽你解釋，很多時候其他部門的經理都會非常火大的和他爭吵。他不在底特律的時候，每天都會打一個電話給我。有一次我對他說質檢部的經理對我發火，他掛了電話後，打了電話給質檢部。後來質檢部的人告訴我，皓哲居然對那個白人說，他敢對我怎樣，他就殺了他。我被嚇得，這個在美國公司是會被起訴的。好在這裏是韓國人的天下，那個白人平時還是很哥們的，工廠裏的人說話也不是那麽講究。那次之後，我對皓哲的態度就開始轉變了。這個韓國男人，其實沒有表麵看起來那麽冷。
每周三，他都會帶我去吃午飯。從附近的餐館，吃到四十五分鍾車程的troy。他會問，你，想想，中午去哪裏吃飯。表情像是我欠他很多錢。但是，每次，他都是帶著我去我想起的地方。有時去了又遠服務又慢的地方，我總是不停地看表，他會瞟一眼，說，有我在你怕什麽？後來我就真的肆無忌憚了，經常和他吃兩個小時的午飯。如果我們去韓國餐館，午餐還會喝韓國的燒酒，兩個人喝得臉紅撲撲地回去。我覺得自己慢慢地變成了他的哥們。很多年後，原先的美國同事才說起，那個時候所有的人都覺得，我和皓哲很曖昧。但是隻有我知道，這個男人，和其他男人有點不一樣，貌似完全不會向美色屈服。
他的煙永遠是韓國的，非常清淡的那種。抽煙的人，經常會丟打火機。我會在問他拿打火機的時候順掉他幾支煙。他總是看看我，“嗤”地嘲笑一下，眼神吊兒郎當。去掉抽煙的時候，其實每天上班也沒有幾個小時。我和這幫韓國男人在大冬天下大雪的時候穿著羽絨衣抖抖索索的在大門口抽煙，並且撒一杯滾燙的熱水在空中，看它瞬間變成冰雪飄下來。和皓哲一起抽煙的時候，他會給我擋風，我躲在他高大的身旁，也不說話。他先抽完，也會等我，再幫我開門，我就不用伸手去拉冰涼的門。
經常的不說話，練就了我一看他的手勢，一瞄他的眼色，就知道他想要什麽。別的會計會被他罵哭，有一個美國女孩，有一次和他吵架，邊哭邊說我恨你Hak Chul。我總是告訴別人，其實皓哲是一個心很軟很會照顧人的男人，沒有人相信。
這樣的默契，帶來的當然會是別人沒有的好運。公司有兩個名額，去韓國總部開會，一個星期。皓哲說，你，去訂機票，跟我去韓國。（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