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崢嶸歲月

路路遊 (2025-12-18 12:35:46) 評論 (0)


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我爸調到二中當語文老師,我們全家搬到二中的宿舍。說是宿舍,其實就是一間教室用竹板隔成的簡易房間,那段記憶已經模糊,隻記得每天走很長一段路穿過常平街拐至北直街去二小上學。

1974年小學畢業,順利升入二中,成為了一名初中生。那時候因毛主席老人家一句話“學製要縮短”,我們這代“幸運兒”小學隻讀了5年,還有初中2年和高中2年。與兒子說起小時候的事情,他還以為我是神童呢,總共隻用了9年,相當於提前3年就高中畢業了。

那一年我家也從“教室”搬到二中球場邊上的一幢二層小院,樓上住兩戶樓下住三戶人家。我們家住樓下,班主任黃老師就住我家樓上。每年3,4月份回南天的時候,水泥地板濕漉漉的,我爸就在地上灑一層木糠,結果走到哪裏鞋子上都沾滿了木糠。雖然房子條件依然很糟糕,但我還是很喜歡住在這裏。近水樓台,每天學校預備鈴響了之後才爬起來,匆忙抹一把臉,神不知鬼不覺的溜進正在球場做廣播體操的隊列,那是很爽的。

二中球場可以說是我少年時的“大樂園”,這裏承載了許多美好的回憶。球場上有一棵龍眼樹和一棵芒果樹,吹台風季節大都是龍眼成熟的時候,台風過後來到龍眼樹下多少都能撿到一些龍眼解解饞。夏日的傍晚,天剛擦黑,我們一幫子年齡相仿的教職工子女們常常分成兩組玩捉迷藏遊戲。那時候二中剛複課不久,老舊的校園裏,能躲藏的陰溝角落特多,我們膽子也賊大,連校園盡頭那幢危樓都敢躲進去。

76 年唐山地震時學校在球場搭建了防震棚,球場又成了我們的臨時居所。防震棚的集體生活是對我們這些半大不小的孩子來說挺新鮮的,在炎熱的夏夜,四麵透風的防震棚舒適愜意。

大學畢業後曾重返二中校園,突然感覺當年的“大樂園”其實非常小。記憶中球場上的體育設施簡陋,隻有一個不大的沙池和一個雙杆,但二中球場既是我們學校開大會,也是我們活動的唯一場所,我們在這裏跳高跳遠,跑步做操,唱歌跳舞,排演節目……少兒時的快樂就是這麽簡單。

這是我與家人在二中球場留下的唯一照片,圖中已有兩人駕鶴西去,歲月無情亦有情

生於三年自然災害時期,成長在文革火紅年代的我們可以說是被荒廢的一代。中學前三年基本上是不學無術,但我們中學生活是豐富多彩,甚至可以說是如火如荼的。高音喇叭裏播放著郭老師寫的打油詩“大戰龍堂嶺”, 我們全校師生齊聚龍堂嶺,齊心合力,用鋤頭糞箕挖的挖抬的抬,硬是一點點把山嶺啃平,建起了一座小型農場 - 我們二中的校辦農場。將近五十年過去,那種熱火熱天,你追我趕的場景在腦海裏依然清晰。

那個年代推崇學工學農,農業基礎課是一門重要的課程,為了讓學生把課堂學到的農業知識應用到農業生產,校辦農場應運而生。二中農場距離學校大約走路30分鍾,每星期勞動課從學校挑大糞去農場對我這個瘦小的人來說非常具有挑戰性,但好處就是不用坐在課堂上,出來放放風也不錯。我們三三兩兩結伴同行,半途把大糞桶停在路邊歇腳聊天,一陣清風吹拂,好友阿冰舒服的眯上雙眼,很享受的說這陣風至少值5分錢,要知道那時候的5分錢可以買一碟腸粉了。

有一件烏龍事情至今想起依然忍俊不止,記得那天從農場勞動收工後,阿珊、小玲和我溜到農場附近的林子裏玩,突然從不遠處傳來一陣陣非常有節奏的”嘟嘟嘟”聲,從小就被教育要時刻繃緊階級鬥爭這根弦的我們,立即想到這有可能是台灣特務發電報的聲音。馬上回學校報告給校長,學校很重視,上報給了縣公安局,公安局立即派民警與我們回到樹林搜索。結果可想而知,根本沒有什麽“台灣特務”(有可能是一種昆蟲叫的聲音),但我們三人還受到學校表揚,稱讚我們警惕性高。

我們在二中農場,裝模作樣研究水稻

那時候學校的毛澤東思想宣傳隊非常活躍,宣傳隊排演的大型合唱詩朗誦“長征組歌”簡直能與專業團隊表演相媲美,我們在縣燈光球場表演的大型團體操“絲巾舞”也是整齊有序,令人矚目。說實話本人既不能歌也不善舞,能被照顧加入宣傳隊可能是因為是本校教工子女的緣故吧?!無論如何,能成為宣傳隊的成員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我們宣傳隊幾乎每天都排練,頻繁參加各種匯演,我們還曾經下鄉給貧下中農慰問演出,老鄉們是否歡迎我們?表演了什麽節目?統統不記得了,隻記得住在老鄉家裏,6、7個人擠在陰暗潮濕的房間裏打地鋪,有些人的東西還被偷了。



那時候師道尊嚴是被嗤之以鼻的,幾乎每位老師都被我們賜上“綽號”。幾十年過去了,好多老師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但一提起“綽號”,老師們的音容笑貌就活靈活現:頭發梳得溜光的“一把梳”,高高瘦瘦的“長頸鵝”,肥肥矮矯的“大肥李”……  其中一位教英語的李老師是印尼排華時期歸來的印尼華僑,他鏡片後的那雙陰鬱的眼神常常讓我想起電影裏潛伏的特務,所以對他的課是非常扺觸的,以至於中學畢業時英語水平也就是隻認得26個字母而已。 現在回想起來挺慚愧,我們這代文革中成長起來的“共產主義接班人”,向來不循規蹈矩還缺乏一種同情之心。

1977年恢複高考之後,風向大變,在課堂上,我們不再寫大批判文章或寫讀毛主席著作的心得體會,而是踏踏實實開始學習數理化,也開始接觸為數極少的中國古典文學,劉老師給我們講解的“嶽陽樓記”引人入勝,至今他聲情並茂朗讀課文的樣子依然曆曆在目。也是從那時起開始敬佩老師的學識淵博,尊師好學的風氣悄然重回校園。

中學的最後一年學校的危樓拆除掉了,重建了一幢漂亮的教學樓,我們搬進了窗戶明亮的課室 。學校按每個人的興趣特長,分別把學生編入文科班或理科班,老師與學生都卯足了勁頭,起早貪黑,要以最短的時間把過去幾年未學的知識彌補回來。1978 年初全國數學競賽前,蔡老師還專門給我們幾個“尖子”生開小灶,補習課堂上沒有涵蓋的數學歸納法。阿珊、吳忠和我三位女將獲得了湛江地區數學競賽優勝獎,代表我們縣去湛江市參加廣東省級數學競賽,那時候的我們風光無限,稱得上是此生最值得驕傲的時刻。

不到一年的寒窗苦讀,使我有幸進入大學校門,我們這一代人既是不幸的也是幸運的。“憶往昔,崢嶸歲月稠,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 在高州二中生活與上學的日子,給了我生命中很多美好的回憶。



與好友攝於潘州公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