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於這些條件,美國特工的安全屋在此選址,大隱隱於市,順理成章。
立夏出院之後,和穀雨一起在當地特工人員的護送下住進了這個坐落在海灘不遠處的山坡小樹林裏的安全屋。這裏有一個駐守特工,一個聯絡員。其中的聯絡員負責每周送貨和一切跟外界的聯係,而駐守特工的任務隻有一個:看住安全屋的“住客”,不準外出,不準打電話,不準上網,並且盡可能照顧所有“住客”的各種生活需求。為了換取兩個人盡快得到新的身份得以回到美國,穀雨不得不讓他們安裝了新的跟蹤芯片,當然,這也是常規操作,畢竟他的保密期還沒有過去。
穀雨他們到達的時候正是傍晚時分,駐守特工出來迎接他們。他看起來應該是當地人,四五十歲,身材健碩,皮膚黝黑,隻有一條手臂。
“我叫巴頌。跟我來。”
“這裏好美。”待他們在一間房安頓下來,穀雨摟著立夏的腰說:“後院可以遠眺海灘,有不少椰子樹,海麵上沒大浪,金色的陽光灑在上麵,像是金魚的鱗片在閃耀。”
立夏迎著海風,眼睛“看”向窗外,一臉溫暖的陶醉。她靠在穀雨的肩膀上,悄聲說:“謝謝,你就是我的眼睛。”
“還是先把眼睛治好吧。世界上這麽多美麗的風景,我心疼你看不見。”
立夏轉身麵對穀雨,點點頭道:“我也是這麽想的,盡快開始治療。倒不是為了看風景,我是怕永遠成為你和家人的負擔。萬一有點突發狀況,我都幫不上你。”
穀雨把立夏擁入懷抱,緊緊摟著,說:“別多想。這一個多月,好好休養。這裏條件這麽好,算是咱們倆順便度蜜月了。”
立夏站直身體,雙手捧住穀雨的臉,輕輕將他拉近。她美麗的眼睛映照著金色的夕陽,湊得好近,為的是能看清穀雨的雙眸。
穀雨彎腰迎合立夏的高度,兩個人額頭抵住彼此,鼻尖頂在一起,四目相對,這是最近立夏喜歡的遊戲,她說是“窗口對窗口”,穀雨說是“心靈對心靈”。
當然,這個遊戲都是以嘴唇對嘴唇結束的。
今天,立夏在熱吻之後,還是摟緊穀雨的腰,不肯放他走。她羞紅了臉嬌聲說:“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傷還沒好,別淘氣!”穀雨點了點立夏的鼻尖,說:“我聞到廚房裏的飯菜香了,肚子好餓。我去看看要不要幫忙。你先躺一會兒。”
立夏當時為穀雨擋了一顆子彈,傷到了肺,幾乎是命懸一線,大量失血之後身體一直很虛弱,住院期間趙憶江送來很多滋補的食品,但穀雨總覺得不如自己做的好。剛才負責對外聯絡的特工問他需要買什麽,穀雨就不客氣地開出來一張長長的食材和中藥清單。好在合艾市有很多華人,這些東西都不難找到。
巴頌沉默寡言,但為人很是細心。煮了不少香辣甜酸的泰餐,卻也認真地做了一份沒有辣椒的給立夏。他冷不丁嘟囔一句:“別眼饞外邊的風景。到了你們身份自由的時候再去不遲。安心住,少給我找麻煩。”
穀雨謝過他,說:“等我要的食材到了,我幫你煮菜。我可是專業的。”
巴頌笑了。
等聯絡員一臉黑線地送來穀雨要求的一堆食材,穀雨請他等等,吃了飯再走。結果一頓飯之後,聯絡員就眉開眼笑,承諾過幾天再送東西過來。
不出兩個禮拜,立夏的身體就有了起色,臉色開始紅潤起來,而三個男人都多多少少長了些肉。巴頌有時會扳著手指頭算日子:還有幾天可以回美國?還不會那麽快就走吧?而對於立夏來講,這難得的放鬆,讓她潛意識裏希望就這樣一輩子都好。
美食打破了巴頌的沉默,他告訴穀雨和立夏,自己原本在黑幫當警方的臥底,卻愛上了黑幫大佬的女兒。最後的收網行動中,黑幫大佬垂死掙紮,是女兒幫巴頌擋了子彈,可憐她當時肚子裏已經有了巴頌的孩子……
“唉,幹這行,還是孤家寡人的好。”巴頌說完看看穀雨和立夏,笑著說:“除非,兩人一起幹。”
那天晚上,月色正濃,穀雨和立夏躺在掛著輕柔的白色蚊帳的竹床上,有點沉默。半晌,立夏輕聲問:“你知道嗎,撒米拉海灘上有個青銅雕像,是條美人魚。”
“巴頌告訴你的?”穀雨側過身來,借著月光,定定地看著立夏光潔姣好的麵龐。
“是啊。他說雕像有個淒美的傳說——一名美麗的宋卡姑娘,在沙灘上邂逅了一名水手,兩人墮入愛河。當姑娘懷了水手的孩子時,水手卻再度起航,並且許諾很快歸來迎娶心愛的女人。可是年複一年,日複一日,水手終究沒有回來。姑娘就化為一條美人魚,在礁石上日夜守望。”立夏輕輕撫摸穀雨的臉頰,說:“我永遠不要這樣的等待。”
“不會。我以後就在你身邊,開個餐館,搞個偵探所就好。哪裏都不去。”穀雨握住立夏的手說。
“這樣當然好。可是,我知道你的心,或許待不住的。如果是那樣,我要跟著你一起去。不要讓我在家等。我受夠了……”立夏的眼睛淚光閃爍,在月色中仿佛是皎潔的珍珠。
“讓你在家等,或者是讓你陷入險境,我都舍不得……”穀雨鼻腔裏一陣酸楚,說:“好幾次,我以為自己死定了。當時就想,如果能夠一命換一命,能換你平安,也值了。可是事情……”
立夏摸到穀雨的嘴唇,捂住。她哽咽道:“你到現在都不肯告訴我,到底都發生了什麽?你一身的傷……”
穀雨隻是簡單告訴過立夏他心髒處中槍的假象,其他事情都是一帶而過。立夏雖然不知道細節,卻也能感到過去的四年,自己被囚禁的同時,穀雨是在地獄裏走了一趟,他是豁出了性命,才能來到自己身邊的。
她把手從穀雨臉上移開,放在他的胸口,感知著他的心跳,然後從T恤下擺處輕輕伸進去,撫摸著胸脯上的條條疤痕,淚如雨下。“還傷到哪裏了?”
穀雨一把摟住立夏,火熱的嘴唇封住了她的疑問。立夏的手腳緊緊勾住穀雨的身體,好似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浮木。
半晌,她翻身在上,坐起來,解開了自己的睡衣紐扣,讓柔軟的睡衣從肩頭滑落。那一刻,穀雨的心跳仿佛都停了下來。
立夏中槍之後,穀雨貼身照顧。第一次幫她沐浴的時候,穀雨在潛意識裏又聽見Mike當初得意地提到“立夏胸前也有一個紋身”——那個邪惡的名字。“我沒有處女情結”,“我占有了她”……惡毒的字句曾經灼燒著穀雨的神經。而敏感的立夏,立刻明白了他的心思,主動寬慰他:“Mike其實從來沒拿我怎樣。兩次發狂,都被我打回去了。”
當時穀雨咧嘴笑,感歎立夏的勇敢,也慚愧自己說不出口的心結。
眼前月色清光中的立夏好似一尊漢白玉雕像,細膩柔美的線條裏,帶著生命的力度與渴求,也帶著新生的喜悅,對他發出無法拒絕的邀請。
穀雨也坐了起來,脫掉自己的T恤,擁立夏入懷,讓火熱的肌膚相親,讓饑渴的靈魂相愛,在月光裏譜寫久旱逢甘霖的小夜曲。
立夏的身體迅速康複。他們倆開始研究藥典裏麵的解毒之道,托人買來藥材,開始了治療,效果立竿見影。不到一個月,立夏的視力基本恢複了正常。
她終於能夠看見這個美好的世界了,也終於看清了穀雨身上的累累傷痕。
穀雨替她擦眼淚,笑著說:“原本不給你看,就是因為這個紋身太醜。等回去以後第一件事就是洗掉它!”
穀雨的隔離期正式結束,臨走前一天,Jay和他開了個視頻會議,討論回國細節。末了,Jay說:“對了,還有件事情,很重要。葉叔貨輪入港,證據鏈完整,已經添加到起訴內容中。估計他這輩子都要在監獄裏度過了。”
“這個是意料之中的事。”
“我說的其實不是這件事本身。”Jay賣了個關子,說:“還有一個消息——一個前海岸巡邏隊的艦長最近出版了一本回憶錄,包括他的職業生涯中打擊海上販毒活動的經曆,特別提到了小潛艇販毒。其中他提到了一個案例涉及葉叔黑幫……”
穀雨渾身緊張起來。
“他說一次接到線人情報,他們趕到預定海域,發現一艘小潛艇浮出水麵——那時候幾乎還沒有多少這種販毒方式。當時他看到四個毒販全都爬上小潛艇頂部,等著被抓。這種完全沒有追逐和武力製服就自動投降的情況還是第一次遇見。其中三個毒販被帶上了巡邏艇,第四個人則一頭紮入水中,在他們眼皮底下消失了。而那個海域離岸邊很遠……”
Jay的聲音未落,穀雨的眼淚就掉了下來。他知道,那很可能是自己的父親。從時間和後來毒販的描述來看,都完全符合葉叔曾經提供的情況。父親這樣做,是選擇主動投案?但是自己卻結束了生命?
“Rain,我理解你的心情。如果,我是說如果,那是你父親的話,他的行動為美國打擊海上販毒提供了寶貴的情報。當時小潛艇剛剛被毒販用於販毒,很難追蹤。這次的故意暴露,就是一個投誠的行為。可惜啊……你別太傷心。”Jay安慰道。
“有辦法確認身份嗎?”穀雨問。
Jay搖搖頭:“我試過了。當時被捕的三個毒販都死了。但有一個毒販的供詞裏麵提到了一句,說他們這次初航的領頭人就是發明小潛艇的華人工程師,說葉叔給他很多錢。同時,我也查到,當時在哥倫比亞葉叔集團是有一個線人,我們給的情報費也不低。這個人據說是消失了。”
二十萬美金。穀雨想到自己十八歲那年從天而降的二十萬——極有可能一半是罪惡的酬勞,一半是正義的獎賞……
“謝謝你幫我調查。Jay,我想通了,放下了。”穀雨簡單回答道。
“這樣最好。趕緊回來,辦了婚事,然後歸隊也好,自己幹也罷。生活回到正軌,後麵的日子還多著呢。”
“謝謝!”兩人道別,掛了電話。
那日,穀雨和立夏在小陽台上看著遠方的大海,默默對這片寧靜的所在做最後的告別。立夏靠在穀雨懷裏,輕聲問:“德國的事情,你還想去查一下嗎?”
穀雨深深吸了口氣,慢慢吐出來,說:“算了。父親千藏萬藏,就是不希望我找到真相吧。隻是這二十萬,我拿得不是那麽坦然。”
立夏默默點頭。半晌,她換了個話題:“不知道咱們以後還能不能回香港?”
“嗯,或許有點困難,尤其是我。”穀雨遺憾地說。
“其實,香港是個令人傷心的地方。但我真的想把父母的墓地遷回美國。”立夏抬起頭,看著穀雨的眼睛說:“還有我當初捐款的孤兒院,也想去看看。”
“孤兒院?捐款?”穀雨眼睛一亮:“我要把那二十萬捐了。立夏,捐到那家孤兒院吧?”
“真的?我替那些孩子們謝謝你!”立夏笑了。
“香港回不去沒關係,我有朋友在那邊。紛紛和龍哥很可靠的。他們應該可以幫忙。”
“真好!”立夏輕柔地吻上穀雨的嘴唇,穀雨一把抱起她走回臥室,盡情享受蜜月的最後一天。
他們在啟程前攜手走上著名的撒米拉海灘,在美人魚雕像前學著泰國人雙手合十,默默祈禱。
穀雨在沙灘上書寫Summer的名字,雙手摟住她的腰說:“再求一次婚——嫁給我吧?”
立夏笑著拍他:“哪有先度蜜月再求婚的?”
“就想聽你再說一次Yes……”
“Yes!”立夏哽咽著紮進了他的懷抱。
夕陽溫暖,將兩個人的身影和他們傷痕累累的回憶都鍍上了金色。
此刻的羅馬郊外,正在下雨。Felipe已經回來幾天了,安頓好之後,第一件事就是找尋父母和堂弟的墓地。當年母親的遠房親戚幫忙找了個遠郊的便宜墓園,安葬了他們。
雨很大。Felipe舉著一把黑傘,走在鬱鬱蔥蔥的樹冠之下,感覺那濃鬱的綠色都隨著大雨溶化在空氣中,流淌在一個個灰色的墓碑和腳下的石板路上。不知名的白色碎花漂在地上橫流的雨水裏,向不知何處的目的地奔流而去。
Felipe手捧鮮花,褲子和鞋子都濕透了,但心裏卻有一股說不出的悶熱,好似在大雨將至烏雲蓋頂時那種期待宣泄的鬱結。
十幾年了。爸爸媽媽這兩個音節從未被他的唇齒親近過,他們的音容笑貌在記憶裏還保存著一種不真實的年輕。可是自己,卻覺得老了。最近他留起來一臉的絡腮胡子,在鏡子裏仿佛看到了父親的樣子。
這麽多日日夜夜的偽裝,讓Felipe疲憊不堪,他原本想著可以在家人的墓碑前小憩片刻,可是卻下起了該死的大雨,天地間都是急急切切的催促。
拐了不知道多少個彎,他終於來到了那一行墓碑,一個個看過去,卻驚訝地看到父母墓碑前有一束潔白的玫瑰花,紮著漂亮的寶藍色絲帶;而旁邊自己的墓碑前,則是一束五彩的鬱金香,嫩綠的花枝被鵝黃色的絲帶小心綁住,打了一個蝴蝶結。那一刻,Felipe整個人呆住了。
他急切地轉身,目光不欺,果真捕捉到了遠處飄在林間的一頂鵝黃色的雨傘。
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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