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我的青年(三)離開大連(4-2)

Aurora2015 (2025-10-31 13:22:26) 評論 (0)

                                                       五 我的青年(三)離開大連(4-2)

         我們一起到了北京火車站,開往上海的列車比他晚將近一個小時,我有時間送他上了車,並再次表示,調研工作我會盡力的,要他放心地去照顧好他的太太,並建議送她去大醫院治療。

我到了上海基本上沒有休息,第二天就開始了我的工作。那個時候的調研工作相對比較方便,接待單位都比較熱情,你所需要的圖紙資料都顯得比較慷慨,再加上我們是一個係統的更是積極支持,這倒使我感到了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僅僅花了一個多星期的時間,去了六機部係統的多個研究所和科技情報單位,基本上收集到了我們所需的資料。趁熱打鐵我又在上海的家裏對這些資料進行了進一步的消化,草擬了一份“綱領產品技術調查研究報告”和一份“綱領產品施工原則工藝”。意在向何師傅作個工作匯報並展示一下自己對綱領產品製造工藝的理解和心得。然後估計著何師傅赴九江工地的時間(當時沒有任何現代化的通訊工具),便登上了首次去山溝的征途。

我懷著十分依戀的心情,告別了父母和妻兒,登上了長江裏的去九江市的東方紅客輪。憑著船票和船上的指示牌,我提著行李走進了三等艙的艙室。我是這個艙室的第一位旅客,艙室裏隻有四張上下鋪鋼質的床靜靜地躺在艙室的兩側。我把行李放在自己的床位上(一張床的下鋪),稍作整理後坐在床上,靜候著船的啟航。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有旅客進來,不覺感到有些落寞了起來,隨之心情也煩躁了起來,便站起身來走出艙室順便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發現我這個的急性子看錯了時間,難怪船上旅客那麽少?自嘲又自責:“真有點馬大哈,否則還可以多陪家人一些時間。這時,碼頭上已經有許多中學生模樣的旅客正扛著大包小包的向樓下的四等,五等艙擁來。現實告訴我,昔日的紅衛兵小將如今都淪為了上山下鄉的知識青年。可是他們還顯得那麽的天真、幼稚,沒有看到他們有哭泣和憂傷,而是一路喜笑顏開的擁來,仿佛他們在進行一次遠足活動。

此時也有一些旅客直上我們樓上的扶梯,進入二等和三等艙的艙室。我猜想我的艙室裏可能也有乘客來了,便想回自己的艙室,艙室裏果然增加五位新來乘客,從他們的儀表和裝束斷定他們都是上海人,而且都是外出出差的樣子。我主動與他們點頭招呼,並在自己的鋪位上坐下。我又主動的與我旁邊的一位看上去比我還年長一些的同誌搭訕:“同誌!你們出差去哪裏?”他聽我上海口音忙和氣地說:“我們是去九江三線工廠。不是出差,而是報到。”說起三線廠,我想我們是同路人了,一下子感覺特別的親近。而當時九江最大的三線建設工程就是214工程,它下麵有許多的配套工廠,說不定我們還是一個係統的。於是首先我自我介紹說:“我是214工程的配套廠—四九一廠的,我是第一次進工地(在廠沒有建成之前都稱謂工地)。請問您們是哪個配套廠的?”他們見我也是來參加這個214工程的,好像遇見了知音一般,兩個小青年爭著介紹說:“那我們是一個係統的,我們是四五九廠的。”說著指了一下那位年長的說:“他是我們廠的頭,樊廠長。”我忙尊敬地起身喊了一聲:“樊廠長!你好!”他忙站起來,按著我的肩笑著說:“別客氣了,我們都是彼此彼此。”我又把心裏憂慮了很久的話題冒昧地提出說:“原諒我冒昧地問一下,以後你們家屬怎麽辦?我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我的太太一直在上海工作。”這個問題可能有點難為他們,因為他們的兩地生活才開始,不像我已經有數年的兩地生活的感受,他們可能還考慮的不多。但作為廠長肯定會考慮過,因為這不是考慮他一個人的事而是要考慮到全廠職工的事。所以他思索了一下站在一定的高度說:“這是三線廠普遍存在的社會問題,在國家與個人之間發生的矛盾時,理論上,個人服從國家需要,作為國家應該體諒,理解,解決好他們的個人的困難。對三線廠而言,必須抓好生活配套設施建設,如家屬宿舍,托兒所,幼兒園,職工子弟學校,糧食和副食品商店等,還要解決交通問題。這樣生活上有了保障,家屬也就願意來了,兩地生活的問題就解決了,就安心於三線建設了。”聽了他話,我心裏真的更敬佩他,到底是廠長高瞻遠矚。心想,有這樣的廠長領導,真是職工的福氣啊!。

我們在閑聊時,知道這幾個年輕人都是生產骨幹,可能是未來的車間主任。他們知道我是上海交大畢業後去了大連造船廠,太太在上海工作後,認為大連市是大家所熟悉的甚至有點向往的海濱城市,從上海調往大連市工作,不是一件難事,為什麽要去這樣的山溝溝呢?我隻能以不習慣北方生活為由作了不太能說服人的解釋。我並沒有把真正的原因告訴他們。

我們在船上一起度過了兩天多的時光,彼此進行了坦誠的交流,我們有許多的共同點,期待著以後能有更多的聯係與交流。

我們達到九江市輪船碼頭已經是上午十點左右,走出碼頭,烈日當空,感覺到了酷暑的炎熱,匆忙地分手,各自向自己的接待站走去。我根據何師傅給我的地址,找到了四九一廠在九江市的接待站。嚴格地說是駐九江市的辦事處,辦事處裏隻有兩個人,他們主要負責工地生活物資的采購和運輸。當時基建所需的大量黃沙,石子,鋼筋,水泥等都是用船運送至瑞昌縣的離開我們山溝不遠的碼頭鎮碼頭,然後,再用卡車拉回工地。所以來九江的車不多,即便有來九江的車輛也都是來拉生活上所需的采購物品,每次來的駕駛室裏總有搭車來九江采購東西的員工。辦事處的工作人員一般不負責接待和接送新來員工的,但他們會負責告訴你車子停放的地方,設法讓司機把你帶進山溝工地去。

那天就來了一輛車,他見我第一次進工地恐怕會有麻煩,他就特地與兩個搭車來的女職工打了招呼,因為他本人要忙於他事,要她們與司機說,讓司機把我帶進工地去,說完就又忙他的了。這兩個女師傅答應了,並告訴我,他倆就是跟著這輛車來的,剛采購了一些菜和日用品,現在正準備再跟著這輛車回工地。我雖然第一次搭這樣的便車,但搭便車的潛規則還是知道一些,一般貨車的駕駛室內,包括司機隻能乘坐三個人,她們已經答應為我與司機聯係我乘車的事宜,我肯定不會與她們搶座位的,再說我當時還是才三十來歲的年輕小夥怎麽能與她們去爭座位?其實我在事前就作好了思想準備,隻要能搭車進工地就阿彌陀佛了。

車子裝著一車的貨物來了,我隻直盯著後麵車廂裏的貨物,是否有我待的地方?車上裝的都是廚房設備,液化氣灶,液化氣鋼瓶,不鏽鋼櫥櫃等,裝的挺滿的。不過,隻要稍稍整理一下,容我一人的空間肯定不成問題的。他們為我與司機說通了,我拿著不多的行李,爬上車廂,在靠駕駛室的欄杆地方,把車上的東西往有間隙的地方移動一下,並把它用原來繩子拴住,騰出了一個足夠我待的空間。這時我已經汗流浹背。我又試著坐下,感覺還可以,就冒著酷暑在車上等候開車。這兩個女師傅倒並不是怕我搶她們的位置,因為她們看出我連駕駛室看都沒有看一眼,就直接爬上車後的貨物堆裏。而是怕有辦事滯留在九江的其他員工,所以她們早早進了駕駛室。

聽到“嘭”的一聲,知道司機已經進了駕駛室,發動機已經啟動,車輛開始緩慢駛出,感覺到了風吹的涼快。車速在提升,覺得分外的涼快,水浸濕了的汗衫被吹幹了,車輛平穩,使我有興趣再度瀏覽這古老城市的風貌(串聯時來過)。可是車輛開出九江市區以後,公路顯得崎嶇不平,車輛開始顛簸晃動起來,車尾揚起了一陣陣土黃色的灰塵。這時,我已經坐也坐不穩了,身子不斷地碰撞著我身旁的鋼鐵製品,夏天衣著又單薄,經不起多次的碰撞,隻能兩手緊緊地抓住欄杆,感覺疲憊不堪。又加上晌午時分的天氣特別的炎熱,汗衫又一次濕透了。沒有多久,車上的貨物已經蓋上厚厚的一層塵土,我的身上也就可想而知了。我覺得臉上有一層黏糊糊的東西,猶如蟲子在臉上爬行的難受,我的頭發好像噴上了摩斯似的,隨著風吹都豎了起來。心想60多公裏的路程,應該很快就可以熬過去了,可是感覺時間過的特別的慢。因為我第一次進工地,一路上沒有一個能記憶的任何標記。每當車輛拐彎時,總是認為這下可快到了,結果都以失望而告終。但車輛終於向右拐彎,並沿著一條新開辟的水泥馬路行駛,開始聽到從遠方傳來的少數機器的轟鳴聲,直覺告訴我,我們的工地快到了,正在進行基礎建設的場麵開始展現在我的麵前。車輛開進了工廠的大門,在一個停放著許多車輛的停車場停下。

         我從車後的貨物堆裏拿著行李爬下來,我知道自己的一副狼狽不堪的樣子是多麽的滑稽可笑,幸虧這時已經是下午一點多了,夏天的午後,天氣更加炎熱,許多人都有午睡的習慣,工地上的許多設備都在那裏躺在,路上行人稀少,偶然遇見的行人也都不認識我,隻是好奇地看了我一眼,我根據汽車司機的指引,終於找到了建在山坡上的用毛竹和稻草搭成籌建組。我在這裏唯一認識的人,就是我的學長老丁,我知道他是工地籌建組成員,他很早就來到了這裏,我也不管自己是否很狼狽,隻是急切地希望馬上找到他。我踏進籌建組的門,老丁正在辦公桌上忙著什麽,我一進門便喊著:“老丁!”,他抬起頭來,疑惑地看了我一會兒才認出,驚喜地起身向我走來:“一路上辛苦了,把一個漂亮小夥搞成這個樣,認都認不出來了。”說著,接過我的行李,領著我一起到了‘宿舍’。

   ‘宿舍’建在籌建組上麵的山坡上,也是全用毛竹稻草搭成草棚,隻是比較大些,在房間的兩側靠著牆壁,用毛竹搭成並排著的床鋪,兩排床鋪中間有一個走道,地麵是泥地,但夯的很結實,經過多次打掃,地麵很光滑。十幾個鋪位基本上都有了主,我的鋪位就在老丁旁邊,這是他特地為我留著的。他為我提供了一切的方便,就去忙他的了。我急於需要洗個澡,但根本不可能有浴室,幸運的這裏已經有了自來水,我從行李裏取出內衣內褲,毛巾和肥皂,先在室外的自來水龍頭上洗了個頭,水特別的涼(地下水),開頭有些不適應,但水衝了一會就適應了,而且感覺很過癮。一邊衝水,一邊擦過肥皂,用手指拚命的搔頭發,從頭上衝下來的水是渾濁的泥漿水,一連擦了幾次肥皂,又衝洗了好多次,衝下的水才慢慢變得清爽起來。然後,又借用老丁的大盆盛了水進宿舍擦洗身子,一連擦洗了好幾盆水平才感覺比較幹淨,舒服了許多。

看了看手表,已經下午二點多了,感覺肚子餓了,顯然,食堂已經關門,突然想起背包裏還有在路上吃剩的餅幹,於是將餅幹從背包裏倒出來,剩下的沒有幾塊,但至少可以墊墊饑。我從旁邊的熱水瓶裏倒了一杯水,倒出的水已經不太熱了,顯然可能是隔夜的水或是保溫瓶保溫性能差的緣故?但口渴已經顧不了這些,一口氣喝完了這杯水。才慢慢的吃著餅幹,兩眼透過沒有玻璃的窗戶,遙望著這正在興建的工地想:我難道就在這裏度過我的一生嗎?一絲的淒涼像電流一般通過了我的全身,又引起了我一陣陣的惆悵和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