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天看了兩位學長寫的有關走鐵路隧道的回憶文章,文章生動且細膩,陳文化學長注重描述在軌道上行走的內心感受,一步一塊枕木,步距太小,隻能小碎步急行,若一步跨兩塊枕木,不得不跨大步,十分吃力……學物理出身的馮學長的文章學術性強,從聲光氣流氣味幾個方麵描述了在隧道裏遇到蒸氣機車時的感受……兩篇文章一下喚起自己塵封了半個多世紀的回憶,禁不住也有了寫下自己走隧道的經曆的衝動。盡管我走的那段寶天線隧道和兩位老哥的不同,是固川到坪頭的一段,不過在黑暗中通過隧道的感受是一樣的。
當年的寶天線是沿著渭河北岸的蜿蜒起伏的群山而建,早在抗日戰爭中就開建(據說更早)。在英國著名學者李約瑟當年的日記中,我找到的可靠的證據。李在抗戰中曾數次作為英國科技協會援華代表來中國考察。最後一次就到了寶雞,時間為1945年8-9月,途中日本已投降。那時火車已通到坪頭,可是由於大雨塌方,鐵路中斷,他不得不坐手壓軌道車,從林家村到達固川。當我在劍橋李約瑟博物館的網頁上看到他日記的掃描件,從那發黃的打字文本中發現了這些熟悉的車站名時,無比激動。眼前立即浮現出新莊渡口對麵的那條隧道,原先的隧道已毀,坍塌的護坡巨大的水泥塊墜落在渭河邊,後修的一孔隧道緊挨著原隧道的,開在更深的山石中,因此隧道比原來要長一倍。不知這是不是當年李約瑟遇到的那次塌方的隧道,就是二十多年後,寶天線依舊飽受塌方的折磨,咱們晁峪知青哪個沒有經曆過鐵路中斷之苦呢?
70年春我被大隊送去坪頭公社衛生院培訓三個月,參加一個中西醫結合學習班。一直想當赤腳醫生的我很是興奮,同行的還有紅光大隊的知青小紅。在那裏我們結識了晁峪大隊的回鄉知青文慧,她出身於中醫世家,有著令人羨慕的童子功,我們還在力圖理解陰陽五行的時候,她已把湯頭歌訣背的朗朗上口了。她從小住在晁峪的奶奶家,曾在坪頭中學讀過書,熟悉周圍的山山水水。在我們再次往返晁峪時,就由她帶我們從小路走回坪頭,路程縮短不說,還可以省去火車票錢。現在想不起來在哪裏過的渭河,隻記得爬山並不多,沿途也都是農田,正值春季,油菜花金黃一片,煞是好看。路上要過兩個鐵路隧道,一個短,一眼望的到出口,隧道裏並不太黑;另一個臨近坪頭車站,是一個長長的彎隧道,進洞不久裏麵就漆黑一片。好在我們總是結伴而行,在陰暗潮濕的隧洞裏,沿著鐵軌,一會疾步碼著枕木小碎步,一會跨大步一次兩根枕木,就這麽有說有笑的走著,好像也沒有手電筒,並不害怕。記得我踢到一塊較大的石頭,階級鬥爭高度緊繃的我,不禁停下來檢查,是否有敵人破壞,受到大家的恥笑。

我們學員來自坪頭區各公社下麵的大隊,都是農民,沒有經費買做飯的柴,於是我們曾去山裏砍過一次柴。背柴回來恰好路過那個長彎隧道,不知什麽原因,遇到火車了,我們不得不躲避在隧道內的避險洞裏。所謂避險洞,就是沿著隧道壁修的一個個一人多高n型洞,大約半米深,當遇到火車,人緊貼洞壁,可以保證安全。當呼嘯而來的蒸汽機車頭駛來,來不及放下柴捆,背著柴捆的我麵壁緊貼,震耳欲聾的機車撞擊軌道聲,巨大的氣浪,呼嘯的蒸汽夾雜著細小的煤末,衝過來又漸漸遠去……盡管當年的火車時速就60公裏,風馳電掣感受依然刻骨銘心。直到火車遠去,當背著柴走出隧道時,抖掉頭發上的水珠煤渣,懷著又見天日的欣喜,繼續前行……
四年前再回晁峪,貼心的發小長城執意帶我們重遊固川車站,渭河上架起了水泥橋,望著橋下流水,想起了一直要寫抹船的發小叮咚,居然忘了再看看那塌落的隧道護坡……如今固川車站,一天就1-2班綠皮車,這段飽經磨難的寶天線已退出曆史舞台,還有人走隧道嗎?後來坐著高鐵走過湘西山區,橋隧相連,時速2-300公裏,在這種隧道裏懈遇複興號列車是什麽感受呢?現在還有人在隧洞步行嗎?
為把此文放到我的博客,想在網上找1-2張照片,居然找不到有揚旗的隧道口了,這一切都留在過去了……此文僅獻給我們逝去的青春,和那些一起曾在隧洞步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