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的第一朵愛情花

南小鹿 (2025-08-12 22:20:49) 評論 (0)

朋友從福州來溫哥華與兒子小住一個月,幾位老友安排了一些小眾景點,輪流陪他四處打卡。一位老友在菲沙河穀區域的米遜市(Mission)擁有一個簡易的度假屋,建議我們周日去那裏消暑。

說來慚愧,我在溫哥華定居了二十多年,卻從未踏足風景優美的米遜市。那裏的人口密度不高,森林廣布湖泊眾多, 蠻適合我這個喜歡到大自然裏尋訪各種植物的“花仙子”的。

七月中的某個周日上午,我到北素裏與朋友匯合,然後同駕一部車前往米遜市的湖邊度假營地區。離目的地隻有兩三百米時,坐在副駕駛位的我眼前一亮,瞥見了路邊的小池子裏的一片金黃。那是什麽花呢?難道是黃色的睡蓮?

下車後,我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往回跑,來到了池子邊。這一小方池不足二十平方米,緊挨著某戶度假屋,應該是人工開鑿的,在近處定睛一瞧,裏麵隻長了一種植物 – 荇菜(yellow floating heart,學名Nymphoides peltata)。心形浮葉似蓮,田田地貼在水麵上。花梗高出水麵些許,頂端開著一朵金黃色的五瓣花,形似菜園裏的胡瓜花。花兒多不勝數,在陽光下的照射下金燦燦明晃晃的,把一池靜水都染成了溫暖的顏色。

  

  

(水池裏的荇菜)

本地人喜歡在水池裏種睡蓮,我是頭一次見到滿池子的荇菜的,不禁有些納悶:難道這家的主人是《詩經》迷?《詩經》的開篇就提到了水波裏優雅蕩漾的“荇菜”,窈窕淑女“左右采之”、“左右芼之”,岸邊的王公貴胄怦然心動,以琴瑟和鍾鼓傳達愛意。這是中國古詩裏的第一朵高雅的愛情花,也是國字第一號蔬菜。

荇菜為何式微,甚至到了湮沒無聞的地步了呢?我想,一是因為產量有限,難以大規模種植,二是因為口感確實一般般,逐漸被其他更美味的蔬菜所取代。

在池邊徜徉了半小時後,我回到了老友的那個度假屋。確切地說,老友夫婦隻是買了一間麵積隻有幾平方米的儲藏室,然後把自家的房車長期停在儲藏室邊的空地上作為度假用途。這一帶最奢侈的度假屋全都沿著哈茲克湖(Hatzic Lake)而建,湖水很淺,適合遊泳和泛舟。

溫哥華的夏天日照很長,晚上九點才開始天黑,非常適合戶外活動。傍晚六七點鍾,趁著暑氣漸漸消去,我們將小船抬到岸邊,又放置水中。我再一次見到了水麵上漂浮的一小片荇菜,花朵呈半閉合狀。沿岸的草叢裏散落著幾株花藺(flowering rush, Butomus umbellatus),莖幹似水蔥,綠葉長而窄,頂端生著傘形花序,每朵花由三片淺粉花瓣和三片深粉萼片組成,非常吸睛。



(傍晚湖裏的荇菜)





(湖岸邊的花藺)

朋友們沒有一個識得荇菜的,聽到我的介紹後,都興致勃勃地吟誦起《關雎》:“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天空湛藍,兩岸綠樹蔥蘢,我們的小舟輕輕劃過湖麵,水紋緩緩漾開,好一派悠然自得。此時此刻,想不風雅都難!

快樂的時光總是走得太急,不知不覺中天色已微黑,我們驅車返回溫哥華,在最後一抹夕照中作別白日裏見到的那一池荇菜。池子裏所有的荇菜花都閉合了,每一朵花從盛開到凋謝隻有短短的一天,匆匆,太匆匆,令人歎息。也許愛情就該是如此熱烈與短暫的,來時洶湧意亂情迷,激情退去能過留下來的,便是真愛了。

回到家查找荇菜與花藺的資料,發現這兩種原產於歐亞大陸的植物被引入北美後都成了讓人頭疼的入侵物種。在BC省,花藺僅分布於米遜附近的哈茲克湖和素裏市某處。哈茲克湖水溫適宜,本地農田裏的化肥注入其支流,造成了花藺入侵和藻華問題。米遜度假營地裏的荇菜和花藺,應該都不是人工特地種植的,遲早要被專業人員清除掉。

雖然在本地不受待見,荇菜花開還是讓異鄉的遊子感受到了古人對生活的熱愛。他們通過水邊的植物把愛情升華成一種儀式感,與自然同呼吸,與鳥類和鳴。在文壇上從輝煌燦爛跌落為默默無聞的荇菜,今番不期而遇,依然能喚醒對久遠的水邊愛情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