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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ayflower98 名博

交公糧的艱難

mayflower98 (2025-07-01 08:35:39) 評論 (24)
         對於農民來說是一年之計在於春,可是村裏總有一些好吃懶做的男人,他們是不在乎春不春秋不秋的,整天在外鬼混,幹些偷雞摸狗的勾當度日,任由自家的地裏長草養野兔子。


         到年底要交公糧時,城裏人又不吃草,懶人便在月明星稀的晚上去“ 摸秋 ”,不管別人家地裏長什麽樣的農作物,懶人也不挑肥揀瘦,摸到手的都偷走。鄉裏人對這些懶人是又討厭,又可憐。大家白天都忙著秋收,夜裏還要去抓 “ 摸秋 ” 的賊。

         三日一風,五日一雨,被農民視為豐收的景象。待到秋收季節,地裏的莊稼沒有辜負農民辛勤耕耘時流下的汗水。

         父親將收回來的晚稻堆在院子裏,以前都是全家一起動手將稻子在門板上摔下穀粒,從早到晚地要忙好幾天。這回父親擔心天會下雨,晚稻被雨淋濕了會生芽的,那就賣不出去了,不得已花錢租了脫穀機。

          收割晚稻時,我踮起腳跟盼著阿星來家裏幫忙,其實他就是抄著手什麽都不幹也行,我隻是想當著村民的麵顯擺一下新男友,趁機給自己長個臉。但阿星沒有來,後來他跟我說工作太忙抽不出身。鎮政府離我家騎自行車不到一刻鍾就到,阿星再忙也來我家看看我的時間也有的呀,心裏難免有點兒委屈。轉眼我又罵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阿星是基層領導的秘書,能不忙嗎?

          每當我在鎮政府的高牆大院裏,看到阿星修長的身影忙前忙後的樣子,總是莫名的覺得自己配不上他,同時又擔心失去他。人心隔肚皮,我捉摸不透阿星的心思,和阿星說話時總是小心翼翼地看著他的臉色,生怕說出的話不中聽而惹他生氣。

          家裏用機器脫稻子,阿星也沒空來幫忙,我還是不怨他,男子漢大丈夫就應該以事業為重。再說我自己又不是嬌生慣養的小姐,為自家出力流汗那是理所當然的。

           我戴著草帽自告奮勇地站在脫穀機的傳送帶旁邊,父親事先將稻子從高高的穀垛上叉下來,堆集在我的身後。媽媽戴著舊草帽,脖子上搭著毛巾,彎腰抱起一捆捆的稻子放在我麵前大約兩米長、一米寬的傳送帶上。我用鐮刀飛快地割開捆稻子的稻草,攤開後再飛快地塞進脫穀機的進口。父親則戴著破草帽,滿頭大汗地在脫穀機的另一頭,用鐵鍬將機器脫下的穀子鏟進麻袋裏。

          驕陽下,脫穀機震耳欲聾的吼聲在我的耳邊回響著。院子裏塵埃滿天,從脫穀機口裏飛濺出來的穀粒打在我的臉上、脖子上和手背上,火辣辣地又痛又癢。我不得不穿上長袖襯衫,戴上手套,脖子上圍著汗巾,臉上也蒙著塊花布,隻露出眼睛。我把自己密密的包起來,天氣熱不可擋,感覺整個人像是裝在密封的罐子裏似的悶得吐不過氣來。我也不能停手休息一下,脫穀機是按小時收費的,隻能咬著牙堅持下去。

          脫穀機在 “ 轟隆隆 ” 地轉動,傳送帶上源源不斷地成捆的稻子湧到我麵前。我雙手的動作慢了點,成捆的稻子就被脫穀機吞進去,它馬上被噎到上氣不接下氣地吼起來,並且冒著嚇人的黑煙。嚇了我一跳,以為脫穀機被撐壞了。

          坐在樹蔭下乘涼的脫穀機主人馬上走過來停機,他的上身探到脫穀機的裏麵,將卡在齒輪上的稻子一把把地都扯出來,並再三囑咐我一定要先解開稻捆,均勻地攤平後才往機口送。

           為此差不多耽誤了半個小時,我再也不敢大意了。額頭上的汗珠滴落在眼裏是又酸又澀,我都沒空擦掉,隻是使勁地頻繁地眨眼睛,以解燃眉之急。

           忙了一整天,黃澄澄的穀子被父親用麻袋裝起來後都搬進家裏了,穀草在院子的角落裏堆成垛,留著冬季到來時給家裏的老牛當幹糧。

          秋收後不久又到交公糧的日子,這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父親擔心去糧管所交公糧排不上隊,天剛蒙蒙亮時就起床了,忙著將裝滿穀子的麻袋扛到門外的兩輪板車上,再用麻繩緊緊地綁起來。媽媽早在雞叫的時候就起來做飯,我實在是舍不得離開舒適的被窩,在父親連連催促下才哈欠連天地爬起來,強迫一點也不餓的肚子存下半天的口糧,然後迷迷糊糊的跟著父親出門交公糧。

         糧管所是在往清河鎮方向去的清河邊,大約有三、四裏的路。

         父親右肩上套著手指粗的麻繩,麻繩另一頭係在板車上,他的兩手分別抓住車把,躬著腰,埋頭吃力地拉動板車。車上的麻袋堆成小山一樣的高,我在板車後麵將兩手搭在麻袋上,翹著屁股用力地推車,看不到板車前父親的背影,隻聽見他累得氣喘籲籲的聲音。

          經過村裏的機房,沿著清河岸邊的河堤路一直往南走,這是我們這一帶唯一的往鎮上去的馬路,上坡下坡多,路麵上還布滿了無數條很深的車轍。鄉下手扶拖拉機在下雨天的時候,艱難地從泥濘中爬出來,路麵上留下一道道縱橫交錯的深深的車轍,那些鼓起來的土坎又被太陽長年累月地曬得幹硬。在晴朗的日子裏,手扶拖拉機加大馬力的冒著滾滾的濃煙,吼聲連天地從坑裏爬出來。我們家的板車裝著上千斤的穀子,全靠父親的體力一步步地、勾斷腳筋的將板車從這些坑坑窪窪的車轍裏拉出來。

          碰到上坡路,父親就讓我走到板車的前麵,站在他的右手邊,肩膀上也掛根麻繩幫著拉車。父親彎下腰,兩手緊攥著車把,全身幾乎和路麵平行,從滿臉漲紅的父親的嘴巴裏發出低低的吼聲:“ 嗨一呀!嗨一呀!” 

          我有樣學樣的盡量將身貼近地麵,低到鼻子快貼到地麵上,雙手同時摳住路上堅硬的土坷垃,一點點地往上爬。我的兩腿伸長撐著,腳尖一寸一寸地往上移動,同時感到肩上的麻繩被勒進肉裏,痛得我眼淚汪汪地卻不敢鬆手。一會兒,板車被我們父女倆下死勁地拉上坡,父親直起腰大口地喘氣,並示意我去後麵推車。

          父親為避免板車陷在深深的車轍裏出不來,就盡量揀車轍稍微淺的路麵走,這樣一來,板車在路上就像醉鬼一樣東倒西歪地往前挪。有時踫到平坦的路麵,我一邊用力推車,一邊忙裏偷閑地東張張、西望望,沿途看鄉村的景色。

         鄉下秋天的早晨,空氣特別清新。我呼吸著新鮮空氣,五髒六腑像是被清涼的水洗了一遍似的舒坦。遠近的田野裏一片詳和寧靜,乳白色的晨霧象紗幔一樣隨風飄蕩。

         東方的天際泛著魚肚白,上方為深藍色,隨著時間的推移,魚肚白的顏色慢慢地呈現出淡紫色和淡粉色。一抹亮光在天邊透出來並漸漸地散開,眨眼的工夫太陽從亮光中噴薄而出,露出紅彤彤的笑臉。奪目的霞光將頭頂上滿天灰白色的朵朵雲彩染成金紅色,連附近村莊的房屋和樹林也披上了耀眼的金色。

          明媚的陽光穿過金黃色的樹葉,灑在沾著露水的路邊草尖上,雖然眼下已經是蕭蕭金秋,但路邊細長的小草依然綠得晃眼,綠得自由自在。陣陣清涼的風從田野上吹過來,又尖又細的草葉上的水珠不停顫動,發出閃閃爍爍的光亮。

          我隻顧貪看眼前的風景,沒想到腳上穿的是空前又絕後的涼鞋,右腳不小心踢到硬梆梆的土坷垃上,大腳趾頭被踢翻了,血流不止。我忍痛從地上摳出小塊泥巴,捏碎撒在傷口處止血。吃過大虧後的我彎著腰,埋頭一邊用力推車,一邊盯著路麵走。

          前麵傳來父親的大喊聲:“ 蘭兒!下坡路!別推車啦!用力拉住車上的麻繩,別鬆手呀!”

          我趕緊站直身體,雙手抓著綁在車上的麻繩,讓身體盡量往後仰著,兩腳掌撐著路麵,用盡吃奶的力氣往懷裏拽著板車,以便減緩板車下滑的速度。我看到板車前麵的兩個車把都豎起來了,板車尾部左右兩根粗壯的木柱擦過地麵,發出嚇人的 “ 嚓啦啦!” 地響聲。板車上堆滿鼓鼓的麻袋開始左右晃動起來,更嚇人的是板車此時好像支撐不了沉重的壓力,盡管父親在板車前麵拚命地阻擋著,它還是以全所未有的驚人的速度往坡下衝。

          河堤路的左邊是接近三米深的低窪幹涸的稻田,板車如果掉了下去,恐怕半年都爬不起來。右下邊就是清河,板車如果失控掉進河裏,穀子就全完蛋了,一年來吃的苦都將打水漂,流下的汗水也白搭,這叫我們父女倆如何甘心啊!

         謝天謝地謝祖宗!我們連人帶車拉拉扯扯的衝到坡下,有驚無險地停下來。父親喘著粗氣,清晨的陽光刺得他眯起眼睛,抬起袖子擦著額頭上淌下來的汗水,然後小心地將板車停在路邊休息。我也顧不了許多,一屁股坐在路肩上喘氣。

          歇了一會兒,父親起身將板車上因為顛簸而錯位的沉重的麻袋重新碼好,鬆動了的麻繩也再次係緊了。當我們再次上路時已經天光大亮了,我吃驚地發現前麵堵車了,從四麵八方的鄉村路上出現了好多交公糧的板車,就像是突然從地下冒出來似的。待我們拉著板車好不容易走到糧管所門前的馬路上,隻見烏泱泱的都是人和板車,原來是附近的村民們近水樓台先得月,早到了。

          我們父女倆守在板車邊排隊,隨著前麵的車隊一點點地往前挪。我踮起腳尖看到的是不見首尾,全是和我們一樣來交公糧的農民。中午吃飯的時候,我們就坐在板車的車把上吃著媽媽做的米粑,喝著家裏帶來的涼茶,然後就是漫長的耐心等待。

          父親皺著眉頭抽劣質的紙煙,他一會兒擔心這麽多的人交公糧,要是糧管所的工作人員下班了,我們還得費勁地將稻穀都拉回去,一會兒又擔心糧管所的工作人員會不會刁難我家的稻穀?

          此時的我被太陽曬得頭暈眼花,父親讓我去不遠處的樹蔭下歇著,他自己守在板車邊不敢走開。

          坐在樹蔭下的我此刻舒服多了,望著在陽光下暴曬的父親,還有緩慢地向前移動的板車隊伍,心想:假如阿星此時從天而降,以他鎮政府秘書的身份去跟糧管所的工作人員說句好話,父親就不用擔心賣公糧了,那該有多好啊。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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