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 故事講述了一位海外留學的孩子罹患抑鬱症的經曆,麵包樹隱喻親情,果樹隱喻友情,花樹隱喻愛情。
2億多年前,地球拉開了恐龍時代的帷幕。
眾所周知,獨角獸是恐龍時代最智慧的物種。
遺憾的是,同樣具有高智商的遠古巨人,因為太過低調,被人類的曆史書給屏蔽了,至今仍有人認為他們隻存在於神話傳說之中。
考古證據表明,侏羅紀時代的歐洲,曾經生活過遠古巨人。譬如,英國威塞克斯的巨石陣,有可能就是遠古小巨人過家家的石頭玩具。
巨人墓穴主要出自北歐的斯堪的亞維那半島,那裏有五萬多座小島。
考古學家將墓穴裏散亂的骸骨拚接出人型骨架,仔細測量,發現比我們人類高出四到五倍。
直至今日,考古學家從未在同一座島嶼上挖掘出兩個以上的巨人墓穴。
據此可以推斷: 墓主人一輩子孤零零地生活在該島上,與附近島上的巨人極有可能老死不相往來。
恐龍時代的北歐巨人,秉承“先到先得”的古老原則,遊到一座無主之島,便會在島心湖泊的岸邊種上一棵金色的麵包樹,以此宣告他對該島的主權。
麵包樹好栽易活,四季碩果累累,果實的滋味實在寡淡,激不起食欲,優點是抵飽,吃下去全身暖洋洋的,是巨人族主要的食物來源。
遠古巨人的平均壽命約為兩百五十歲,男多女少,陰陽失調。
五十歲上下的女巨人已發育成熟,體態圓潤,毛發旺盛,眼蕩秋波,吼聲別致,理論上說進入了交配的季節。
令人不解的是,大部分妙齡女巨人不願意離開獨居的島嶼去尋找配偶,似乎頗為享受單身貴族的生活。
有些男巨人漂洋過海尋上門,用大樹葉小心翼翼地托著一小堆積攢多時已經打蔫的瓜果,作為求偶的珍貴聘禮,不料被女巨人一頓胖揍攆出島嶼。
男巨人從此心灰意冷,淪為足不出島的宅男。
達爾文的信徒們認為,這可能是巨人一族被生物圈迅速淘汰的主要原因。
有個叫美美的女巨人,在最美的季節沒有辜負光陰,懷了個小寶寶——孩子爹完成使命後,次日便被打發回家。
生產的時候,附近島嶼的一位女巨人聞得吼聲主動遊過來幫忙。
女鄰居用石頭片割斷臍帶,攥著羊水滴答的娃娃在草坪上胡亂擦了擦,塞到美美的懷裏,順口誇了誇醜娃娃長得像娘(她從沒見過娃他爹),又把一堆麵包果壘在美美身邊,遊走了。
美美喜不自勝地抱著結實的小娃娃,給他起了個名字叫阿蕉。
接下來的四十年,美美當爹又當媽,把小巨人養得壯壯實實,還教他各種生存技能,尤其是爬樹和爬山。
就兒童教育而言,美美是“身體力行派”的倡導者,永遠衝鋒在前,雄赳赳氣昂昂地奔到山腳,頭也不回地隻管自己向上爬,轉眼就沒影了。
小阿蕉跟在娘親後麵有樣學樣,不知道摔了多少跟頭,每天連滾帶爬、鼻青臉腫地回窩窩。
在遠古巨人的神話裏,巨人是宇宙大神用石頭創造的,因而巨人族的娃娃們特別經摔,且不知眼淚為何物。
一個春暖花開的日子,美美領著阿蕉遊到了一個陌生的小島上。
島中央有個橢圓形湖泊,像個巨型翡翠。湖畔有株挺拔的麵包樹,結滿了金色的圓果子,旁邊還有棵細瘦的小樹。
娘兒倆來到麵包樹旁,“蕉啊,這是你五歲那年娘替你種下的麵包樹,標明這座島嶼是你的——你也該獨立生活了。”
“看那邊崖壁,你每天的任務就是練習攀岩,等你在五年後的攀岩大賽上拿了名次,就沒有壞蛋敢來搶你的小島了。”
美美又指著小樹,對阿蕉說,“這是棵果樹,對你很重要,你要好生照看它,記得每天澆水——麵包樹你就不必操心了!”
說完,美美拔腿就跑。
阿蕉慌了,他以為母親會留下陪他一段日子,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美美回頭吼道:“滾開!不許跟著!”
阿蕉停下腳步,攥緊拳頭,抑製住了對天吼叫的衝動(這是巨人表達情緒的特有方式),怕他娘折回來用大巴掌扇他。
不知愣了多久,山腳下傳來一聲聲巨吼。
阿蕉站在山坡上伸著脖子往下瞅,但見美美麵朝大海,捶著胸口,撕心裂肺地吼了老半天。
轉眼已是夏日,烈日下練習攀岩,阿蕉遠遠望見隔壁島上的巨人,似乎比他爬得更高、身手更敏捷,他像被無形的鞭子抽了似的,腳下又有了力量。
午後醒來,四仰八叉地躺在山坡上,阿蕉的思緒晃晃悠悠飄回到美美的島嶼上——那是天底下最溫暖的地方,娘親曾用毛茸茸的雪蕨花給他鋪了個最軟和的小窩窩……
待到太陽落山,夜風涼颼颼地襲來,他便垂頭喪氣向山洞走去,躺下的時候身體團得像胎兒。
半夜醒來,阿蕉坐在洞口仰望星空——天上那麽多星星,無論靠得多近,永生永世都不會有交集,就像島上的巨人。
突然間,夜風送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吼叫,那聲音仿佛發自他的胸膛,在峽穀間久久地回蕩……
阿蕉站了起來,衝著遠方的島嶼張開了雙臂,似乎想擁抱這撲麵而來的嘶吼——
曆史早已遺忘了遠古時代的這幅畫麵:深沉的夜色勾勒出年輕巨人的高大剪影,石雕般粗獷有力,每一根線條都在書寫著孤獨……
到了秋天,細瘦的小樹長成了粗壯的五彩果樹。
美好的午後,阿蕉坐在果樹的枝椏上,晃蕩著兩腿,啃了一口紅色的果子。
甘美的汁水順著喉嚨直流到心裏,全身立刻暖意融融,仿佛身體變得透明,陽光暢通無阻地照進了他的心田,把寂寞驅散得無影無蹤。
阿蕉遺憾地發現,其他顏色的果子簡直難以入口——青的酸,紫的苦,黃的澀,躁得阿蕉直想拔了果樹!
冷靜想想,自己畢竟沒能按時澆水。
懷著歉疚,再去嚐一嚐,感覺又不同了,酸中能品味出一絲甜味兒,澀中能咂摸出一縷清香。
阿蕉意外地在山頂發現了第三棵樹:個頭不高,枝椏繁多,乍一望去光禿禿的,仔細瞅瞅,樹枝上點綴著粉色的花蕾,讓他歡喜得心砰砰跳。
他將樹葉卷成兩隻喇叭,一手攥一個,盛了湖水去山頂澆樹,像西西弗斯滾石頭似的來回奔波。
一個明媚的清晨,阿蕉走出洞口,悠然抬頭,但見一團粉色的巨型雲朵懸在山頂——樹開花了!
天黑了,粉紅的雲朵開始熠熠放光,與天上的明月交相輝映——阿蕉的世界仿佛不會再有黑夜!
深遠而漫長的冬天來了。
太陽隻在中午的時候勉強露一露慘白的苦臉。大雪或疾或徐,一飄就是幾個月。
阿蕉大部分時間躲在洞裏睡大覺,整天無精打采。
果子沒了滋味,花朵不再發光。
阿蕉一覺醒來,見洞口蹲著一隻巨蠍,黑得油光蹭亮,黃澄澄的眼睛盯著自己。
“娘!” 阿蕉驚叫起來,身邊閃過一個高大的身影——美美衝到洞口,抬起大腳板,把巨蠍跺進雪裏。
美美轉頭提醒阿蕉:“當心!巨人一旦被蠍子蟄過,從頭到腳就會慢慢石化。一定要保持身體的溫度,阻止這個進程!”
——阿蕉渾身汗濕,從噩夢中徹底醒過來了!
接下來的日子,阿蕉的後腦勺隱隱作痛,摸上去有些硬邦邦的了。
他的視力開始模糊,腦袋變得堅硬,脖子無法轉動。
有時,他會努力坐起來,搓手頓足,又頹然倒地。
算了吧——來自石頭,回歸石頭。
一天夜裏,阿蕉再度在噩夢中醒來,腰部以上已無法動彈,他掙紮著向山頂爬去——該結束了,永遠永遠沉睡在深邃的海底……
夜色最深重的時刻,阿蕉終於站到了山頂。
告別世界的那個瞬間,他又想起了美美——一陣劇痛讓他全身戰栗,他竭盡全力,對著夜空發出最後的嘶吼。
四麵八方的島嶼蕩漾起一波又一波的回聲——不,那不是回聲!
巨人們從沉睡中驚醒了,吼聲此起彼伏,響徹雲霄,滿天繁星被震得直眨眼睛。
阿蕉聽懂了吼聲中的關切,一股股暖流衝撞著阿蕉的心髒。
他辨認出美美的聲音了!
一團火焰在他心頭熊熊燃起,阿蕉渾身通了電似的,竟然抬起了雙臂!
原來石化的身軀可以被內心的火焰所融化!
眼淚順著臉頰滑下來,像細細的清泉滑過岩石。
天邊探出了紅潤的圓臉。這是真的嗎?視力也恢複了!
懷著新生的喜悅,阿蕉四下張望:湛藍的天空,遙遠的雪山,靜謐的湖泊,碧綠的山坡……
山下,麵包樹掛滿了金色的果實,果樹像琳琅滿目的聖誕樹……
花樹還在嗎?他鼓起勇氣回頭望——粉色的碩大雲朵瞬間映入了眼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