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股民常見用一個詞兒叫“概念股”,中文維基是這樣定義的 - “概念股是股市術語,做為一種選股的方式。相較於績優股必須有良好的營運業績所支撐,概念股隻是以依靠相同話題,將同類型的股票列入選股標的的一種組合”,語焉不詳,聽上去像是個主題基金或指數。西方也是有concept stock這一說的,但用者寥寥,感覺這詞兒誕生於對上世紀九十年代末互聯網和科技股爆棚到暴跌的回顧,“理性股票投資”(Sensible Stock Investment, by David Kanap, 2008)一書有較明晰論述:當時有種奇怪現象,似乎這些互聯網和科技公司盈利業績越差,其股價越高,股民紛紛湧入,即使業績持續虧損也不顧,好像他們就是衝著這些公司的概念而來。但好景不長,股民們回到他們趨利的本性,開始拋售,導致這些公司的股價很快又暴跌7到9成。
我因此把概念股理解為那些依靠未來想象空間而非當前盈利能力吸引投資者的公司。它們的估值往往脫離基本麵,但卻承載著投資者對某種趨勢、未來技術或宏大敘事的信仰;並鬥膽就此引伸一下,某種意義上,美國,就是全球最大的概念股。
當然,這不是把美國放在績優股的對立麵,美國曾是績優股,基本麵強大首屈一指,正是它的績優,支持了它的概念。說美國是概念股,指的是曾經,世界上人們對美國的向往或說“投資”,出於對其展示的未來的信仰,遠遠多於對它現實業績的考量。幾十年來,美國以“自由,民主,機會,創新”作為核心敘事,它不僅是一個地理實體,更是一個象征性的存在 - 代表著某種製度理想,文化魅力以及科技未來。無數人“投資”美國:移民,留學,資本流入,政治追隨,都是對這個概念的下注。
二戰後很長一段時間,美國成為世界霸主,建立美元的布雷頓森林體係,主導國際秩序。從冷戰到信息革命,再到矽穀的崛起,美國通過輸出科技、文化與製度,強化了其超級品牌的光環。在全球的集體想象中,美國像一隻永遠有增長潛力的明星股。
然而越是建立在信仰與敘事之上的資產,越容易受到情緒和現實的衝擊。近十年來,美國內部的政治撕裂,貧富分化,產業衰落,種族矛盾,以及對外戰略搖擺,讓世界開始質疑這個“概念”是否仍具以前那般的吸引力。尤其,2021年國會山事件,政治性複仇,對疫情的應對,對全球事務的不確定性操作,回歸孤立主義的傾向,唯利是圖,對傳統盟友的疏離和驕橫,猶如一家明星公司開始頻頻曝出經營問題甚至行為醜聞,這怎會不引發投資者恐慌?
即便如此,許多人仍未拋售這隻股票。它背後的核心資產仍在,頂尖大學,最強的科技公司,獨立司法雖受損但依然運作,全球主導力雖下降但依然存在,這些軟硬實力,仍然吸引著全球的投資者,美國依然是個不壞的選擇,盡管已經不再有以前的高估值和高預期。美國的概念性市值,現在更基於人們對它盡快自我糾錯自我修複基本盤的期望,而不是它原來的宏大敘事。
人們明白投資概念股,需要信仰,也需要警惕。當信仰開始動搖,概念就必須用真實業績來支撐。美國對投資者的心理更應了解,至少經濟上,應該明白美國之所以能在超高財政赤字的風險上運行,是因為美國這個概念的信譽,支撐了對美元作為全球金融本幣的信念,而這個信仰和信心體係正在被削弱。
未來美國麵臨的挑戰是,其一,如何讓業已破碎的美國夢泡泡變回現實可見的價值,而不僅僅是去修正一個估值模型;其二,如何走出這個兩難境地 - 實現基本盤市值,需要回收營銷概念的成本,而收縮概念營銷,又會加劇投資者對美國概念的幻滅。智者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