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魅影
這是若幹年前的一件蹊蹺事。那時為了謀生不得不到處打零工,每天幹著辛苦的裝修活。由於沒有正規的就業證明,租房令我傷透腦筋,可自己又不願意一直住在陰暗的地下室,於是,整天急得象熱鍋上的螞蟻,到處求租。所幸的是,網上一則署名王太的分租廣告總算讓我如願以償。這是一棟二層小屋,房子結構很簡單:一層是廚房和客廳,廚房的邊門直通後院;二層是三個臥室(房東王太住在麵向屋前的主臥,租客分別住在窗戶對著後院的兩個次臥)。與我同時搬入的另一個租客名叫Ken,看上去也像是幹體力活的。
Dan, 王太似乎對我的名字印象特別深,一見麵就像熟人一樣招呼。她約莫四十歲出頭,一襲黑色長裙,孤身獨居。屋子裏多了兩個租客,總算有了一點人氣。那天恰逢周六,吃過晚飯後,大家便一起聚在客廳聊天。王太頗為健談,天南地北,滔滔不絕,還特地拿出一瓶紅酒助興,整個夜晚充滿了活躍而融洽的氣氛。不過,細心的人不難發現,王太很少提及自己,更多地是在打聽我們的情況。最後,我終於覺察出她關心的是什麽。
第一個躺槍的是Ken,一杯下肚便打開了話匣子。喝高後,他的談吐變得更加粗俗,言語也開始放縱,竟然在王太麵前大談自己的豔遇。我感到有點尷尬,幾次想阻止,Ken卻愈發興致盎然,甚至掏出手機,指著屏幕對著王太得意地說道,看,這就是我的初戀女友。
王太非但沒有感到不自在,反而饒有興趣地端詳著手機屏幕上的照片,略有所思地點點頭,問道,後來呢?
後來分手了,怪我自己財力不夠。 Ken被觸到了痛處,臉上的表情既尷尬又無奈。
Dan, 忽然,王太的目光轉向了我,你的女友呢?
我愣了一下,如此唐突,莫非在試探?這時,臉上突然感到一陣發熱,酒的後勁湧了上來。難道王太喜歡聽男人談論女人,勸酒的真實意圖是想讓我們酒後吐出隱私?房東太太的行為有點怪異,我暗自思忖著。但酒精的作用占了上風,自己竟然也不由自主地在手機上翻尋起來,總算找出一張初戀女友畢業時的相片。我學著Ken的聲調,大聲說道,本人的初戀女友可是當年的校花,但是。。。
但是什麽?她還跟你在一起嗎? 王太死死地瞅著相片,一副窮追猛打的樣子。
不,我太窮,她跟別人跑了。 說完,頓時覺得如釋重負,心想這下她該消停了吧。
聊天嘎然終止,正如歌中所唱:The partysover, she got everything she wants......
我想起明天上午還要去陳牧師的教會,便趕緊起身,搖搖晃晃地準備上樓回自己的房間。
提醒一件事, 王太清了清嗓門,像換了一個人似的,聲調變得嚴肅起來,仿佛是在發布一項重要通知,雖然正值夏天,但晚上睡覺時別開窗戶。 她特地加重語氣,重複道,記住,千萬別開窗!
我進了自己的臥室,關上門。不一會兒,便聽到了Ken上樓的腳步聲,他也關上了自己的房門。但奇怪的是,等了很久,卻一直沒有王太的動靜。
依照王太的指示,我仔細查看了窗戶,確保窗栓已經緊鎖,這才舒坦地躺下。窗外是一幅令人陶醉的夏夜景象,恬靜而平和。一輪皎潔的明月懸掛在天空,映照著夜幕。月色散發的光芒,就像綿延不斷的綢絲,悄然無聲地灑落在床頭。這時,眼睛困得實在睜不開,渾身疲憊不堪,腦海也完全處於休眠狀態。但也許酒精還在起作用,或許早已進入夢境,我感覺自己一直在用意念,久久地瞅著天邊那輪圓月。。。窗外傳來一陣野貓的嘶叫,我一下子從睡夢中驚醒過來,但就在這個時候,耳朵裏分明還聽到另外一種聲音。
有人在輕輕敲打窗戶。見鬼,我猛地瞪大眼睛,使出全身力氣從床上爬起。窗外一個朦朧的身影,慢慢地靠攏過來,越來越近,最後把臉緊貼在窗戶玻璃上。我頓時大驚失色,那是一張非常熟悉的臉,雖然不可思議,但她正是分手多年的初戀女友!Dan,Dan,她一動不動,雙眼緊緊盯著我,不斷呼喚著我的名字。
對於這一突如其來的驚奇,我簡直手足無措。
Dan,快把窗戶打開!
窗外女友那雙無辜的眼睛,一次一次地乞求我趕緊開窗,快快將她引入臥室。衝動在心中爆發,我恨不得立刻撲上前去,一把拉開已經緊鎖的窗戶。可是,多少次的努力都是無功而返,身體像中了魔似地無法動彈,全然不聽使喚。
忽然想起跟著陳牧師驅魔時,練的那幾下神靈招數,何不現在試試?於是,我閉上雙眼,深腹吸氣,隨即口中念念有詞,煞有其事地背誦起那幾句經文,企圖動用意念來打開窗戶。可是,事與願違,等眼睛再次睜開時,窗外身影早已不見。我懊惱不已,一頭紮入被窩。。。
醒來後,窗外已經陽光明媚。我揉了揉眼睛,想起半夜那一幕,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這怎麽可能,初戀女友相隔十萬八千裏,而且又是二樓的窗戶,怎麽可能有人站在窗外?唉,又是一場夢,我苦笑了一聲。
Dan,快開門!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伴隨著女人急切的呼救。
我連忙跨步上前,一把拉開房門,眼前站著的是身著黑裙的王太。
Dan,快,快跟我來! 看到王太臉上的焦急神情,我知道出事了。
我們快步下樓,從廚房的邊門進入雜亂的後院。這裏的草地明顯缺乏維護,很多地方已經光禿。但眼前的一幕讓我著實大吃了一驚:Ken直挺挺地躺在泥地上,看上去已經不省人事。
我本能地回轉身仰頭望去,隻見Ken的臥室窗戶大開,他分明是從4米多高的窗口墜下的。
王太立即掏出手機撥打911。20分鍾後,匆匆趕到的救護車把Ken送去了醫院急診。而我隻字未敢提及昨晚的奇夢。
所幸的是,Ken摔在了鬆軟的泥土上,全身多處骨折,但無生命危險。晚上,當我拉著陳牧師一齊去病房探訪時,他已經蘇醒,神誌也基本恢複。Ken慢慢道出了昨晚發生的可怕一幕。
原來,Ken醉醺醺地睡得正酣,耳朵裏卻聽到有人敲窗。他睜眼望去,認出窗外那張熟悉的臉就是自己的初戀女友。當然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女友早已遠在萬裏之外,更不用說站在二樓窗外。但也許當時並沒有反應過來,他竟起身徑直向前,拉開了窗戶,還驚奇地問她怎麽會在這裏。窗外那位突然變臉,隻見她的額頭布滿皺紋,雙眼瞪得像一對白色燈籠,卻沒有眼珠。她根本不是初戀女友,而是一頭猙獰可怕的魔鬼!說時遲,那時快,Ken的手臂被鬼魂一把抓住,身子被死命拽出了窗外。這一切發生得如此迅猛,Ken還沒反應過來,軀體已經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我悄悄瞥了一眼身旁正襟危坐的陳牧師,此時此刻,他的臉色變得異常嚴峻。仔細聽完Ken的敘述後,陳牧師掏出經本,閉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詞地禱告了一番。然後急切地對我說道,快,趕緊帶我去你們的住處,那個地方很可能是個鬼屋,我要去驅魔!
我頓時後脊發涼,意識到自己昨晚並沒有做夢,而是遇到了與Ken相同的經曆。實在是萬幸,還好頂住誘惑沒有開窗,否則後果不敢想像。我把自己的奇遇也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陳牧師。
陳牧師,幸虧我向您學過幾招驅魔法術,口中念了幾遍經文就把鬼嚇跑了。
很好! 陳牧師讚賞地點點頭,接著說道,事不宜遲,我必須要立即麵見王太,然後才能使出法術。
已經到了半夜時分,陳牧師卻精神抖擻。隻見他換上周日講道時穿的白袍,胸前又掛上一枚銅製的十字架,大步流星,直奔停車場。10分鍾後,我搭著他的車,飛速地回到那棟屋子(剛住了一宿的新家)。四周萬籟俱寂,靜得令人害怕,屋內漆黑一團,我仰頭瞅了瞅王太臥室的窗戶,裏麵沒有一點亮光。進屋後,我們立即衝上二樓,使勁敲打王太的房門。
足足敲了5分鍾,裏麵仍然毫無動靜。陳牧師緊皺眉頭,轉身要進我的臥室。我連忙推開門,剛要開燈,卻被他一把攔住。這時,我注意到窗外那輪皎潔的明月,不禁驚歎,那幅景象與昨晚簡直一模一樣!陳牧師示意我不要出聲,並用手勢作了簡單的部署。於是,兩人各自埋伏在窗戶的左右兩側,身子緊貼著牆。不知等了多久,還是沒有一點動靜,我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就在這一刻,後院傳來一陣野貓的嘶叫。
我嚇了一跳,立即屏住呼吸。可是又等了很久,卻沒有一點聲響。
我一動不動,眼睛盯著對麵的牆,心裏開始不耐煩,正想探出身子看個究竟,可接下去的一秒鍾,可謂是有生以來最驚悚的一瞬間。在月光的映照下,牆上出現了一個朦朧的影子,正在悄然蠕動!
Dan,是我,快開窗。 一個女人的嗓音,帶著一點沙啞。
無法分辨這個聲音,女人還在不住地叫喚。我仍然不敢探出身子。
Dan,你這個壞家夥,我知道你就躲在窗邊,快,快把窗戶打開! 她似乎發現了我,並聲嘶力竭地怒吼起來,手指發瘋似地敲打著玻璃。
不知哪裏來的勇氣,我猛地閃出身來。這下終於看清了,那是一隻滿臉皺紋,披頭散發,身穿黑裙的女鬼!
這時,變得更加怒不可遏的女鬼使出可怕的魔力,啪地一聲,把窗戶玻璃拍個粉碎,並伸進手來,拉開了窗栓。
停止!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陳牧師從另一側飛身躍出。隻見他一手握著經書,另一手高舉那枚銅製的十字架,口中念念有詞,雙眼死死盯著女鬼。
終於見證了一場生死搏鬥級別的驅魔大戰,一邊是毫無懼色、愈戰愈勇的陳牧師,一邊是瘋狂嘶吼、破窗而入的女鬼。
啊呀!隨著一聲慘叫,女鬼終於跌落了下去。
我們趕緊下樓,直衝後院。月光下,一個黑影靜靜地躺在地上,動彈不得。上前一看,不是別人,正是王太!
萬幸的是,王太被及時送入醫院搶救,總算脫離了危險。在醫院cafeteria喝咖啡休憩的時候,陳牧師長舒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好險,那隻鬼魂附體王太,差點兒害了三條人命。
鬼什麽時候開始附體王太的? 我脫口問道。
就從你們搬入的第一天開始。 陳牧師語調堅定,幾乎不加思索。
還有那瓶紅酒,我想,也是鬼帶來的吧。 我露出得意的微笑,給出了這個故事的最終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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