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裏的孫鳳 (101)

南瓜蘇 (2025-02-16 17:18:35) 評論 (59)
孫鳳憤怒地質問齊嘯:“你為什麽把他送到派出所?你什麽意思?”

怒火在胸口劇烈地起伏著,為了忍住不爆發,齊嘯喘著粗氣,緊咬著嘴唇,開動了車子。車在黑暗中顛簸,他的心也在黑暗中顛簸。好一會,他才說道:“你不覺得對李唐來說,派出所現在是最安全的地方嗎?”

孫鳳一下子就軟了,她用來虛張聲勢的炸毛快速縮了回去。齊嘯說的對,如果在外邊,不說齊嘯會動手,孫讚就會把李唐弄死。

到了孫家,齊嘯先讓孫鳳進屋,然後小聲勸孫讚,“叔,你先別生氣。鳳年紀小,又長的好,有人喜歡她,這都很正常,等我們結婚後就好了。這事不要吵的四鄰五舍知道,對鳳不好。你和嬸子也不能動手,啥事都等明天我過來後再說。”

孫讚一直伸著脖子在等待奪命索,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一鬆軟枕頭。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隻把齊嘯的每個字炒豆子一般反複扒拉,生怕自己會錯了意。

“叔,趕緊進屋吧,明後天咱們還有得忙呢。”齊嘯又加了一句。

這回清楚了。謝天謝地,齊嘯沒有要退婚的意思!孫讚心裏熱流湧動,感動的差點眼淚蹦出來。滿腹的擔憂此時全化成了對齊嘯的感恩戴德和對孫鳳李唐的衝天憤恨。

他長長地舒了口氣,“你說我咋養了這麽個狼心狗肺的混賬玩意兒,讓我以後怎麽抬的起頭?我真想打死這個小畜生,也省得給我丟人現眼。我們老孫家真是對不起你,對不起親家,你說,咋出了這事?我明天非得去派出所,弄死那小兔崽子不可。”

齊嘯忙說道:“叔,你千萬要冷靜,現在什麽都不重要,趕緊擺酒成婚是當務之急,一定不能喜事變凶事。你可得沉住氣,明天我過來跟鳳好好談談,後天咱們照常辦酒席。”

齊嘯走了之後,孫讚進屋,看見孫鳳正站在堂屋地上發呆,立刻怒火攻心,上前一把薅住她的脖領子就拎進了裏屋,將人一把甩到炕上,然後開了燈。

在炕上正睡覺的周蕙被突然砸醒,忙翻身坐起,正要開罵,卻見孫讚凶神惡煞一般,再一搭眼,竟瞥見孫鳳披頭散發地蜷在炕頭。

“回來了?這是咋地了?這麽大火氣。”她一頭霧水,問道。

孫讚哆嗦著手,指著孫鳳罵道:“你不知道這小王八蛋都幹了些什麽?她竟然在學校有個相好的,被人家齊嘯逮個正著。那小子還跟了回來!氣死我了,你說這叫什麽事?你說咋跟人齊家交代?咋讓我出去見人?”

周蕙一聽就炸了屍,上前一把揪住孫鳳的頭發,一邊劈頭蓋臉地打,一邊尖聲大罵,“你想害死我們全家,是不是,啊,是不是?你就看不得我們好,是不是?你個黑心腸的小崽子,我們剛過兩天舒坦日子,你就這麽來禍禍我們,是不是?”

孫讚忙拉住周蕙,“消停些吧,大半夜的,別吵的四鄰五舍的都知道了,我可丟不起這人!等明天再說。”

周蕙收了聲,運著氣,滿眼仇恨地瞪著孫鳳,突然一激靈,才想起來問孫讚:“老天爺!那齊嘯怎麽說?他是不是要退婚?”

孫讚長歎了一口氣,說道:“齊嘯說了,現在都要沉住氣,先穩當地把婚事辦了,其他的事往後放。”

周蕙聽後,身子一軟,靠在了炕櫃上,“真的?他真的這麽說?他不是在說反話?”

孫讚不耐煩地說道:“行了,你收著點兒嗓門和脾氣吧,趕緊把這兔崽子嫁過去是正章。那小子現在關在派出所,齊嘯不讓咱們摻和。讓她今晚在這屋睡,我在堂屋用折疊床湊合一晚上。”

孫讚轉身去了堂屋。

“等明天再收拾你,你最好消消停停地給我完了婚,要不別說上不了大學,就是弄死你我都敢,你聽到沒?啊,你聽到沒?”周蕙說著,咣一腳把孫鳳踹了一個滾兒。

“先睡覺!”啪,關了燈。

黑暗立刻掩住了一切,包括孫鳳的顫抖、悲傷和絕望。

自己在父母眼裏唯一的價值,就是通過跟齊嘯成婚給家裏帶來好處。如果不同意,或者退婚,那麽就沒有孫家的好處,自己也就沒有了存在的價值。這一切,多麽順理成章啊!

為什麽要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來?為什麽要讓我遭受這一切?

黑暗中過了好久,周蕙惡毒的詛咒才終於消停下來。孫鳳看向窗外,那一方天空上星星點點,寧靜悠遠,似有一種蠱惑,一種召喚,那是棺材蓋嚴之前最後的一角光。

星光閃爍,幻化瞬息,孫鳳豁然看到了故事的結局。

雖然一直處於半恍惚狀態,她還是聽到了孫讚的話。

她暗笑父母的幼稚,齊嘯鐵定是要退婚的,這事他已經警告過自己很多次了。孫家的下場,自己的下場,早就明白地寫在了生死簿上。他最殺人誅心的報複,一定是在婚宴上,把自己當眾淩遲,同時讓整個孫家在最風光得意的時候猝死。

那麽李唐呢?孫鳳一陣心悸。他是活生生被自己硬拉進這場博弈與廝殺中來的。

她孫鳳從來就沒有魚死網破的勇氣,她隻是用不甘心做借口,在命運的齒輪間輾轉騰挪。可她身上的負重太多了,她的騰挪根本沒有空間和勝算。她還以為李唐會是她的幫手,沒想到現在也成了她的負重。

她後悔了,後悔自己的孟浪和愚蠢。她也怕了,怕事情沒有了轉圜餘地,怕一人累死千軍,然後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她想過自己手裏沒有任何的牌,卻從來沒想過自己連上牌桌的資格都沒有。

如果說人生就是一場盛宴,那麽他們都坐在飯桌上,而自己卻被寫在了菜單裏。

原來不甘心之外套著更大的不甘心。

齊嘯進了院子,看見父母房間黑著,知道他們已經睡下了。他輕輕開了房門,脫了鞋,進了臥室。

這是他自己原來的臥室,本來有個小套間的,現在被他打通,成了一個大房間,做為他和孫鳳的婚房。

而孫鳳原來的臥室,現在改成了工作室。這些日子,齊嘯就住在工作室裏。新房裏的每一件東西,每一個擺設,都是嶄新的,要等著孫鳳嫁進來那天,才可以用。

齊嘯站在地上,腦子裏木木的。他看向牆上掛著的照片,那是他和孫鳳唯一的合影,被放了很大,鑲進框子裏,掛在牆上。

她眼裏也是笑的,笑得很真實,她是開心的啊。

齊嘯沒有意識到,他手上已經摸出了煙盒。他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打著了火機。可手和煙都抖得厲害,竟一時點不著。

他突然熄了火。不行,不能在這屋抽,這是新房啊。糊塗了。

他轉身進了工作室,原來的小炕並沒有拆掉,保留了下來。衣服也沒脫,他就上了炕。

煙終於點著了,他重重地吸了一口,縮成一團的心緩和了一些。他從窗簾後麵摸出一個小酒瓶,老毛子的伏特加。

一口濃煙,一口烈酒。他強迫自己什麽也不想,隻專注在感官刺激上。

熬到天光放亮,他起身出門,去了派出所。

趙哥剛要出去,見齊嘯來了,就告訴他,“那小子挺老實的,一晚上安安靜靜,沒鬧騰。我跟交班的已經說了,讓他們照看一下,你放心吧。”

齊嘯拍拍他的肩膀,“謝謝你趙哥,明天我的成婚酒你一定得去喝啊。”

“那是自然,紅包都給你準備好了。那行,我下班了,對了,那小子的案件記錄我寫的是小偷小摸,正在調查中。”

值班的人給齊嘯開了門,他走進去,坐在了李唐對麵。

屋裏沒有床,昨晚上李唐就在汗味刺鼻的桌子上,蜷著對付了一宿。

不知怎麽的,他有無數的想法,卻感覺在離嶺鎮無力施展,這裏仿佛是個巨大的繭房,把人裹得死死的,動彈不得。此時,他正坐在桌子上,居高臨下地與齊嘯對視。

李唐麵無表情,說道:“知不知道你這是非法禁錮?”

齊嘯不屑地挑挑嘴角,“非法?你賊眉鼠眼地跟蹤我們,我懷疑你有犯罪傾向,當然可以報警把你送進來接受調查。難道不對嗎?”

李唐笑了,他的丹鳳眼滿是輕蔑,“強扭的瓜不甜,你說你這是何苦呢?你知道孫鳳……”

“犯法的反而是你。”齊嘯低聲插了進來,他不想也不能讓李唐說下去。他先從門上的小窗往外看了一眼,確定沒有人,才繼續說道:“告訴你,我和孫鳳是合法夫妻,你橫插一腳,是違背公序良俗。看看這個。”說完,把一個小紅本甩在桌子上。

李唐拿起小紅本,打開隻看了一眼,手就抖了起來,心口一窒,一口氣差點卡在喉嚨處上不來。

通紅的小本上,上寫中華人民共和國,中間是金色國徽,下麵三個金色大字《結婚證》。裏麵是孫鳳與齊嘯甜蜜的合照,大紅底子。旁邊一些小字,持證人處寫的是齊嘯。

他們不是訂婚,而是已經結婚了!可為什麽孫鳳隻告訴自己是訂婚呢?他的自信與篤定瞬間消失,原來自己的底氣是見不得光的。

齊嘯從發呆的李唐手裏把小紅本抽走,“這兩天自己想想吧,明天是我和孫鳳的婚宴,好多事還得張羅呢,我和鳳辦完婚宴你就可以走了。”頓了一頓,又說道:“我跟他們說你想偷東西。你最好明白我的意思,嘴放嚴實點兒,否則我可真不客氣了。”

齊嘯走到門邊,剛要出去,背後傳來李唐的聲音,“你是要拿我去要挾孫鳳嗎?”

齊嘯輕蔑地一笑,“還真用不著!”

他開門走了出去,轉頭又去了孫家。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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