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凰城的又一個冬天終於來到了,在一個寧靜而略帶涼意的早晨,我站在窗前,目光穿透了薄霧,仿佛看見了遠處那連綿起伏的山巒,它們靜靜地矗立在那裏,見證了無數個日升月落,也承載著我們曾經共同走過的歲月。於是,我的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溫柔的呼喚:“親愛的,我們一起去爬山吧。”
鳳凰城的冬天,是最適宜戶外運動的,比如爬山。
來到鳳凰城一年多,一有時間,隻要氣溫適宜,我和妻子每周都去爬幾次山。夏季,我們常選擇早晚短暫的窗口,爬一爬周邊的小山。入秋後,我們出去爬山的次數越來越多,時間越來越長,難度也越來越大,像鳳凰城比較著名的南山、駝背山,我們都去爬過。我們爬過兩次電報山(南山山脈的一脈)、兩次駝背山,由於妻子身體的原因,都沒有登頂。
妻子喜歡爬山,我喜歡看海。我不知道,這是不是跟我們老家的環境有關,她老家在山東萊蕪山區,我老家在煙台海濱。山帶給她堅忍與高遠,海則給予我寧靜與寬廣,或許,正是這樣的差異,讓我們的心靈在相互的探索與陪伴中更加貼近。
不過,因為妻子喜歡爬山,每次她拉著我出去爬山,我都是喜歡的。在我看來,隻要陪伴,就是幸福。
今年7月,罹患肺癌的妻子終於離我而去。在處理妻子後事的過程中,我時常觸景生情,回想起陪伴她爬山的情景。在我來到鳳凰城短短的一年間,我們幾乎爬遍了鳳凰城近郊的每一座山。
對於許多人來說,爬山意味著體力與意誌的考驗,是辛苦的代名詞。但對於我們,都一次都是甜蜜的旅行。我們手牽手,沿著山間小徑向上攀爬,有時我會衝到前麵,突然大聲說:“親愛的,抬抬頭!”就在妻子不經意間抬頭的一瞬間,我摁下快門,定格她那雙明媚的笑臉。有時我會故意落在後麵,突然大聲說:“親愛的,回回頭!”就在妻子回過頭的一瞬間,我摁下快門,定格她那一回頭的溫柔。我們在山頂相擁,向群山的更遠處漫溯,山穀裏回蕩著一個男聲和一個女聲的交織:“喲——嗬——嗬,我——愛——你——。”
山頂的風景固然迷人,但沿途的風景,因為彼此的陪伴而更加珍貴。我們在半山的大石上小憩,分享一隻香蕉,一隻橘子,或一瓶水,我喜歡喂她,命令她不得拒絕——那些平凡的時刻,因為有了彼此的存在,而變得意義非凡。
一次我們站在山頂俯瞰城市,那一刻,所有的疲憊煙消雲散。妻子依偎在我的懷裏,輕輕說:“看,這就是我們的世界,無論多高多遠,隻要有你,我就不怕。”那一刻,我深刻體會到,無論是山的巍峨,還是海的遼闊,都不及她眼中的光芒和心中的溫柔。
雖然妻子已經離我而去,但那些共同攀登的記憶卻時常湧上心頭。當鳳凰城的又一個冬天來臨,我常會獨自踏上那些熟悉的山路,我所邁出的每一步都能感受到她的氣息,仿佛她就在我身邊,微笑著,鼓勵我繼續前行。
親愛的,雖然你已不在我身邊,但請相信,無論何時何地,我的心都會與你同在。讓我們一起繼續攀登那座永不消逝的山峰,直到世界的盡頭。因為,有你相伴的旅程,即便是最陡峭的山路,也是最美的風景。
上周末,鳳凰城華人基督教會仁愛團契的弟兄姐妹組織攀登海拔5057英尺的迷信山,邀我同行。
登山的隊伍裏有幾對夫妻。登頂後,大家忙著拍照、拍合影,我取出胸前的心形項鏈,對妻子說:“親愛的,我們一起登頂了。”
妻子去世時,我摘下她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100天後,我摘下她給我戴在無名指上的結婚戒指。我把兩枚戒指係在了同一條心形的項鏈上,戴在胸前。
每次爬山,我都對她說:“我們出去爬山了。”
每次登頂,我都對她說:“我們登上山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