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美國夢裏的房子夢

美國的華人圈子裏把所謂的“美國夢”戲稱為“五子登科”。這“五子”就是房子、票子、車子、妻子、孩子。其中房子當仁不讓的排在首位，就因為房子既是大部分家庭的最大資產，又是一家人每天的生活中心。

美國夢最重要的一部分就是，人人都有自己的房子。但是，大部分人的房子都是買現成的。不論買的房子是新是舊，那座房子並不是為房主本人專門設計的。所以說，在住房方麵，大部分人們都是按照別人設計的方式和格局在生活著。買房的人們都隻是在潛意識中認識到這一點。為了在感覺上把房子變成自己的，房子買來之後，房主們至少會將房子的裏裏外外油漆成自己喜歡的顏色。大膽一些的房主則進一步將房子進行局部改造，或者加建。這樣就更加符合自己喜歡的樣子和格局。但是，要想住上從式樣、格局、實用性、顏色、裝修等方麵自己都滿意的理想房子，房主們就要像摩根山居士這樣自己從頭設計，自己建造。

但是，自行設計建造為自己定製的理想房屋，談何容易。自己有過建房經曆的房主們都知道其中的艱辛以及巨大的工作量。最令人望而卻步的是同政府部門的官僚打交道，以及同建築師、工程師、特別是各路包工頭們的鬥智鬥勇。一不小心就會耽誤工期。最令人痛心疾首的是，幾乎每一個房子都會超預算，花冤枉錢。因為每個房主的喜好不同，所以建造出來的定製房沒有一模一樣的。正如俗話說的，有一千個人，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自建房也是五花八門。每一個自建房都是一個獨具特色的產品。整個建房的過程，就是一個獨特的新產品設計和研發的過程。每一個有自建房經曆的房主心裏都應該有一本血淚賬。

蓋好房子後，最讓摩根山居士的虛榮心得到極大滿足的是，不止一個來訪的朋友看完他的房子後都說，摩根山居士的房子是他或她見過的最豪華的房子。有的朋友甚至說，摩根山居士和自家領導是他們見過的最成功的人士。一開始的時候，摩根山居士還竭力解釋。後來說的人多了，他也懶得解釋了。摩根山居士很有自知之明，在矽穀這個全世界大名鼎鼎的高科技中心和以製造世界級富豪而聞名的地方，他和自家領導的朋友圈子裏有太多的真正富翁了。在舊金山灣區、包括矽穀，積攢了百萬淨資產的人俯拾皆是。在灣區的很多小區，順便一座住宅動輒就價值上百萬、甚至幾百萬美元。很多人已經將房屋貸款付完，所以自然就已經成了百萬富翁。但是，這樣的人都不好意思承認自己是百萬富翁。按照矽穀人的標準，隻有銀行賬戶裏始終保持有隨時可以動用的上百萬的現金，那才可以稱得上是富人。對摩根山居士的房子讚不絕口的人們大都是中產階級，頂多是上中農。現在有一句流行的說法是，“貧窮限製了人的想象”。這些人大概率是沒有去參觀過真正的富人的豪宅。

摩根山居士和自家領導來美國時是兩手空空的窮學生。經過三十多年來的奮鬥，他們的身家充其量也就算個“上中農”。現在住在這所坐落在175市畝的山坡上的六百平方米的 “豪宅” 裏，他們儼然過上了別人眼中“地主”式的生活。摩根山居士堅持認為自己的房子不能被稱之為 “豪宅” 。他覺得，稱其為 “華宅” 可能更合適。 在這裏，“華”其實帶有華而不實的意思。因為在大部分人的心目中，真正的豪宅要用貨真價實的昂貴的材料。比如，大理石要是西班牙的。水晶燈要是法國的。壁畫或者雕塑要是意大利的。地板要是進口實木的。電器家具要是世界頂級名牌，等等。但是摩根山居士的房子用的大都是從中國買來的普通建築材料。美國的普通住宅領域上百年來在材料和建築方式方麵幾乎沒有發展，樣式和材料一成不變。大部分的住宅沒有什麽裝修，就像是汽車旅館的水平。而摩根山居士的房子用上了中國近年來新開發的普通建築材料，所以裝修效果就顯得與眾不同。歸根結底，摩根山居士認為他的房子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豪宅”，因為其建造成本與真正的豪宅不可同日而語。

其實，真正讓摩根山居士的虛榮心感到滿足以及成就感爆棚的是，他和自家領導居然用中產階級能夠負擔的成本，建造了一座超出想象的貌似豪宅的房子。這座房子的建成，標誌著摩根山居士完成了他人生唯一的一項有始有終的可以真的令他自己欣慰的勞動成果。

用一句話來總結他對第一次建房過程的感想就是，超工期，超預算，超想象。最讓他感覺深刻的是超想象。房子建造完的效果不但超出摩根山居士和自家領導他們自己的想象，而且超出了所有來訪的人們的想象。幾乎每個人進入到房子內的第一句話基本都是，“哇!” 親手畫這個房子的建築圖的工程師也沒有例外。畢竟，在圖紙上顯示的二維的房子與身臨其境地進入一個真正的房子，還是有很多感覺上的不同的。

建房伊始，摩根山居士認識了一位越南華裔朋友。這位朋友在十幾公裏外的另外一個社區的山頂上剛剛建好了一座一千兩百平方米的貨真價實的豪宅。建成之後，這位朋友請摩根山居士和自家領導去做客。他帶著摩根山居士和自家領導樓上樓下的參觀，介紹各處他感到自豪的地方。

摩根山居士注意到，這位朋友每介紹一個地方，經常要順便介紹一下這個地方的成本。比如，他的房子裏有十幾個浴室，每個浴室裏洗手台下麵的曲線櫃子，都是他自己設計，然後拿到意大利製作。每個櫃子他就花費了三萬多美元。每個櫃子的確造型獨特，製作精美，表麵的油漆一看就很高級，有點兒像鋼琴漆。雖然如此，如果這位朋友不介紹，摩根山猜不出來櫃子的成本竟然這麽高。房子裏的各種電器、設備，也都是世界上頂級的名牌。比如，樓上私人電影院裏高檔的音響設備和放映設備。電影院裏的座椅是二十多把高檔的按摩椅。廚房裏的蒸箱、烤箱、冰箱、爐灶、燒烤設備，都是頂級設備。客廳、門廳、餐廳裏都懸掛著豪華的、真正的水晶吊燈。房子內外全方位的監控設備，包括每一間睡房。樓上樓下、室內室外的遙控電燈係統，等等。

如果朋友不介紹，摩根山居士猜不到這些名牌電器和裝潢的價格這麽貴。不過摩根山居士心裏暗想，他自己一是沒有這麽多錢去建造這麽豪華的真正豪宅，二是他即使有錢也不會這麽做。他的理念是物美價廉，用普通中產階級的價錢，造出讓人眼前一亮的近乎豪宅的產品，讓人感到物有所值。不管怎麽說，摩根山居士的房子的確實現了他自己的理念。他認為他的房子就是物美價廉的觀念的完美體現。

很多來訪的朋友都說，摩根山居士的房子裝修得就像一個五星級酒店。摩根山居士自己也同意這種說法。他和自家領導去紐約玩兒的時候，為了去百老匯看演出方便，特意選擇了住在川普總統擁有的坐落在中央公園的那一家五星級酒店。從那裏步行到百老匯僅需要十幾分鍾。那一家酒店的房間一晚上八、九百美元。結果，他和自家領導都感覺，那一家酒店的大堂的大小、氣派、裝潢比自己的“華宅”差遠了。

美國絕大多數的住宅，甚至包括很多豪宅，內部裝修其實都很簡單樸素，也就是一般汽車旅館的水平。摩根山居士這個“華宅”從式樣、格局、麵積、高度、和裝修，各個方麵都超出了所有來訪者的想象，包括摩根山居士的那些千萬、億萬富翁朋友們。不但如此，他的房子還包括了大部分美國的住宅不具備的防震防火防白蟻的功能。摩根山居士覺得，單純從房子的角度來講，他和自家領導已經達到了中產階級的美國夢的最高境界了。對他來說，從個人物質生活的享樂層麵，此生無他求了。

一百多年前，這一帶人煙稀少，隻有兩個家庭居住在這裏。1919年的時候，當時這一片山區的主人就在摩根山居士建房的地點建了他自己的第一座住宅。後來這個房主把他擁有的這一片山區分割成了三十多塊建築用地，陸續賣了出去。他自己保留了最大的一塊。

2009年，在第三任房主住在這裏的時候，這座1919年建造的房子由於電路年久失修而引發火災，把房子燒毀了一大半。第三任房主曾經想在保險公司的資助下把房子重建起來。但是努力了三年後，他認為根據現行的各種嚴苛的法律法規，自己永遠無法拿到政府的準建證。於是他放棄了重建的努力。房子當時還欠著兩家銀行共一百多萬美元的貸款。最終房子被銀行收走拍賣。

摩根山居士當初買下這塊房子被燒毀的山地的時候，他相信，一百多年前，在這一大片山區，第一任房主準備建造他自己的住宅的時候，肯定也做過各種各樣的考量，才選中這一個地點，比如光照、風向、土質、海拔、山水流向、交通便利、等等。所以，摩根山居士相信，即使從風水的角度考慮，這個地點也應該是最佳的選擇，何況他也不是一個那麽相信風水的人。

一百多年中，不斷有人在這一帶買了地塊，陸續過來建造自己的住宅。現在這條以最初那個房主的名字命名的山路上已經有了三十多家住戶。再加上另外一條岔路上的八家人家，四十多戶人家形成了現在這個小山村。村民們自發組織了一個居委會管理村裏的供水、修路等事宜。

買這一塊地的時候，摩根山居士和自家領導經過在美國三十多年的奮鬥，也有了一些積蓄。他們已經在離舊金山灣區一個半小時的城市買了一個出租房。那時正值美國的房地產市場的低潮，他們的積蓄還可以再買兩、三個出租房。他們嚐到了一點兒當房東的甜頭。摩根山居士的自家領導幾乎每天都隨著一個房屋中介到處看房子。

當他們來到這一處燒毀的房子的時候，摩根山居士的自家領導很喜歡，立刻給當時還在中國出差的摩根山居士打電話。等摩根山居士一回來，他們立刻就又來看了一遍，然後就全款買了下來。因為是全款，銀行很高興，所以給的價格也讓摩根山居士和自家領導滿意。各方皆大歡喜。

摩根山居士和自家領導為了買到這麽一個有潛力的土地高興了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沒有意識到，這才是他們建房過程中一係列噩夢式的經曆的序幕。期間，摩根山居士還差點兒丟了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