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箏之歌

風箏之歌

“愛人，你是我手上的一隻風箏。”

多美的抒情。

當然，這裏的你我角色對換也同樣適用：“愛人，我是你手上的一隻風箏。”

但是細想想，這一句情話裏包含有三樣不同的事物：風箏，線和拽著線的手。涉及到人物的就是風箏和手。當一個人身處不同的位置時，感受一定是不一樣的。

所以我想問，如果可以選擇，你願是手，是線，還是風箏？

我願做風箏。無它，我生就是一隻風箏。此生來就隻有一個目的，飛，向上飛，再向上飛……

世間的人情世故對我來說是模糊的，不感興趣的，或者感過興趣發現不值得再感興趣，於是人世外的事就具有了別樣的誘惑。

我好奇。掐不死的好奇。那好奇心的牽引力大過了來自地麵的那根線的拖曳。

假如再有好風可以借力……我猜，每一隻風箏都想飛上青天的。

這種好奇往往是始終站在地麵上的那隻手，或者說那個人無法理解的。因為高處和低處看到的風光不一樣。就像一個人越有知識越意識到自己無知一樣的道理……

束縛的層層被解開打破，那種一次又一次突破的喜悅會讓靈魂上癮，聽起來挺像癮君子，但是我想這裏他們的本質大約是相同的，隻不過沉迷的事物不一樣而已。

天空那麽大，那麽高，關鍵天外還有天，天外的天外還有什麽？

我想知道，我就是想知道，學無止境呀——對一隻風箏來說，就是無止境地向上升。

也許最後的答案是空空如也，天外什麽都沒有，一片荒蕪，甚至不如這身在的人世，但是……我是風箏，我生來就是飛向不知處。

人間一定放飛過很多很多的風箏，被吹向天空，肯定有墜落的，但是那些沒有墜落的風箏去了哪裏？有沒有幸運的風箏穿越大氣層飛過了地球的引力圈？

風箏也有靈魂嗎？有吧有吧，萬物有靈，何況是一隻會飛的風箏。一隻會飛的風箏一定具有十足的野心。

當風箏飛離了它的故鄉——地球——的羈絆，它的靈魂會忽然醒來嗎？會驚喜還是迷茫？它會意識到自己是一隻風箏嗎？那時它會想回到地球還是繼續飛行的使命？這個問題自然是我們人類思考的。

風箏從不思考，風箏隻有本能——它飛走了。

所有放風箏的人，所有扯著風箏線的手，最後都隻能是兩手空空。在這一點上，無一例外。

所以我不把愛人比喻成風箏，我隻會搖著他的手，提醒遙望遠方走神的他，“嘿，看著地麵，前麵有坑。”

當然有一天我厭倦了，想一個人了，我也會深情款款地說，“今天風和日麗，你去天上飛一飛吧。”

當他升上天空，就會有大風吹來（別問我為什麽會有大風吹來，我不會告訴你是我呼喚大風來的），我依然會深情款款地朝他呼喚，“愛人，你是我手裏的一隻風箏！”

然後故作姿態虛張聲勢地抖動著手中的線跟大風搏鬥，結局自然是……大風贏了。大風擄走了我的風箏，我的至愛。

當我空張著兩隻手在風中獨自淩亂（一定要風中淩亂一會兒，即使是我安排了這個結局），想象中的分離和現實中的分離是有距離的，想象中的自由和現實中的自由同樣有落差，或許那一刻我突然後悔了，因為往日浮上心頭——即使是一隻紙風箏也會讓愛它的小孩子大哭的，何況是曾經的愛人。

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風箏飛遠了，風箏看不見了。

故事停止了，然而人生並未停止。人生，無非是一段又一段風箏和手分離的故事。

這一生裏，你都做過誰的風箏？

這一生裏，你都做過誰的手？

當你思考並回答這兩個問題的時候，大約會有惆悵湧上心頭。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風箏即使飛走了，也拖曳著那根愛的長線。即使那根長線因為種種種種的原因脫落了，但風箏記得，那隻手也記得，有一根奇妙的線連起過他們。

大概，那根線才是人一生真正所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