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穀雨去警局上班，交上馮老板事件的報告，聽同事說San Mateo警局打算和舊金山警局聯合偵辦Patrick案。Patrick的父母還特別點名希望神探David督導偵破。他們始終難以接受兒子是自殺的判定。
穀雨伸頭看見David和幾個探員在開會。會議室的白板上寫著Patrick Johnson的名字，下麵貼著他的照片，旁邊空白處，赫然寫著Summer Lee、Mike Xue、Doris Nelson。
雖然他因為認識立夏而不能進入偵破組，但是警局內部的文件他還是能看見的。不過，穀雨知道保密紀律。以前就發生過一個警員因為涉案的是他的妻弟，所以不得參與偵破。於是他每天在內部網絡查詢案件進展，偷偷告知相關家人。雖然沒有造成實質性的損失，但是被發現後，這個警員受到了嚴厲處分。
很快，穀雨發現偵破組今天會對這三人進行問話。立夏排在第三個。他知道自己不能打電話給立夏，隻是很希望立夏來的時候，自己也在，雖然不能多說什麽，至少可以給個眼神安慰和一個點頭微笑吧。
可惜，Dan上來拍拍他的肩膀說：“走吧，開工去。”
“啊？什麽案子？”穀雨失望地問。
“家暴。”Dan一麵說，一麵拿自己的裝備，提醒穀雨道：“穿上防彈背心。”
穀雨趕緊點點頭。全副武裝出發之前，穀雨還是給立夏發了一條短信：我去出任務，希望你有順利的一天。告訴丁丁，讓她別怕任何事情，因為Larry會是他最可信的朋友。等我回來，咱們晚一點通電話。
家暴案已經由第一應急反應小組（first responder）處理了，嫌犯被拘捕候審。今天穀雨他們是去家訪並進一步收集證據。
報案者住在灣景區，穀雨立刻明白了Dan讓他穿上防彈背心的警告。他們倆下了車，敲門的時候，穀雨看見Dan把手按在槍上，心裏不由得緊張起來，有樣學樣，也做好了隨時拔槍的準備。
開門的是一個臉上帶傷的年輕非裔女子，眼眶青紫，嘴邊紅腫，整個臉仿佛打翻了調色盤。Dan開口介紹他們倆此行目的，並問：“家裏還有什麽人？”
女子搖搖頭，然後要求看警官證。
給女子查看證件之後，穀雨和Dan進入陰暗的室內，空氣裏混雜著久不通風的溫暖濕臭氣、殺蟲水和油膩食物的味道。
女子在一個破舊糟亂的沙發上自顧自地坐下，並沒有給來訪者讓座的意思。
Dan和穀雨開始問話和記錄，女子控訴前夫惡行，越說越激動，很快開始嚎啕大哭和叫嚷起來。眼看她情緒失控，Dan不動聲色，穀雨則芒刺在背，不知如何是好。就在僵持的時候，走廊裏忽然出現了一個小黑影。穀雨扭頭一看，脊背發冷------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雙手舉著一把手槍，正瞪著驚恐又仇視的雙眼看向他。
沒等大家反應過來，那孩子就摳動了扳機。穀雨和Dan閃身翻滾躲避，混亂中聽見女子叫嚷，孩子大哭。
穀雨起身一看，小孩已經丟了槍，撲在媽媽懷裏哭天搶地了。而Dan則倒在地上，起不來身。
“你沒事吧？”穀雨一腳踢飛地上的手槍，撲過去幫助Dan，並且對著對講機大喊：“槍擊，槍擊！警員中槍，警員中槍！”
穀雨看著Dan驚恐的眼神，才發覺他前臂有鮮血噴射而出。他慌忙拿手按住傷口，發覺血湧出來的力度很大，估計是傷到動脈了。
“沒事沒事，你沒事的，別緊張！”穀雨扯出自己的止血帶綁在了Dan的胳膊上。
“醫療支援和警力支援在路上，中槍警員警號？”對講機裏發出問話。
“412”
“我還好，還好。”Dan從地上爬起來，看見母子二人在沙發上發抖，瞪著恐懼的大眼睛。
“求求你們，我兒子不是故意的，他才五歲啊！”那個年輕的媽媽哭喊著。
穀雨不知如何回答，隻得點點頭，聽見遠處警笛響了起來......
立夏上午看見穀雨的短信，又是說貓，又是扯狗，有點不明就裏。她回複道：“出任務小心點，回來告訴我一聲。”
還沒放下電話，就收到了舊金山警察局的來電-----需要她下午去警局配合調查Patrick失蹤案。
冰雪聰明的立夏忽然就明白了穀雨那條短信的意思。他一定是一早知道自己會被要求問話，但出於他的職業身份，不能提早告訴她，不過又忍不住要表達自己安慰她的意願。
說是關於Patrick的案子，那麽就是說有新的發現了？立夏心裏沒底，打電話給Mike，開始的時候沒人接。等立夏快到警局的時候，Mike回了電話說自己也剛從警局出來，不方便攀談案件。他讓立夏別緊張，就是例行問話-----案子轉到了舊金山警局，一切從頭來過。
來到警察局，立夏東張西望，盼著穀雨已經出警歸來，可惜他一直沒有回她的短信。David親自來和立夏打招呼，然後微笑著說：“來吧，問你幾句話就好。”
立夏跟著這個有點瘦巴巴的老警官，還不知道他是穀雨的恩師。房間裏還有一名女警，點頭示意立夏坐下，開始核實身份。立夏不由得緊張起來。
David先開口了：“Miss Lee，別緊張哈。這個案件San Mateo和舊金山警局聯合偵破，所以請你過來一下。能不能告訴我你和Patrick Johnson的關係？”
立夏點點頭，見David有點渾濁的灰色眼珠子波瀾不驚，就知道這種問題他們其實早知道答案，隻不過是個開場白罷了。
“他是我前男友。”立夏的聲音有點啞，她說完就清了一下嗓子。
David給立夏遞過來一瓶礦泉水，接著問：“那麽，你們什麽時候分手的？分手的時候有吵架嗎？之後有聯係嗎？”
立夏點點頭，道：“我們夏天分手的。”
“幾月？”
“六月份。在紐約，嗯......有不愉快，但是沒有激烈爭吵。後來他發過幾次短信給我，我基本沒有回。他......”立夏被David抬起的手打斷了。
“能告訴我為什麽爭吵嗎？紐約的地點？”David平靜地問。
為什麽爭吵？立夏回憶了一下，是那尷尬的“上床問題”。她不好意思直說，於是打了個馬虎眼：“嗯......自從Patrick上大學之後，我們聚少離多，感情淡了。那次我去紐約，已經抱著和他提分手的打算了。他不同意，所以......”
“地點？”
“噢，在他借住的朋友公寓，曼哈頓。”
“那你後來又交新男友了沒有啊？”David貌似隨意地問，看起來像是咖啡桌邊八卦的老太太。
立夏搖搖頭。
“是嗎？那麽，你有喜歡的人嗎？或者，你知道有人暗戀你嗎？”
立夏眨眨眼，一時語塞-----都是模模糊糊的感覺啊，他這是要把談話方向引到哪裏去呢？斷然不能隨便說穀雨，還有Mike。這麽一想，立夏的臉就紅了起來。
David瞥了她一眼，說：“喝口水吧。”
立夏乖乖地喝了口水，說：“沒有。至少......沒人表白。”
David挑了挑眉，似乎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可是對立夏的機智倒是滿意地點點頭。他耐心地說：“那麽，你最親密的朋友是誰？異性朋友。”
“香港的沈無寒，舊金山的Rain Gu---你們的警員，還有小姨公司的律師Mike Xue。”立夏老實交代。
“很好！”David像是老師得到了學生的最佳答題一樣，笑了：“那麽，請你按順序說說你和他們怎麽認識的，為啥是好朋友？”
“沈無寒在香港幫助過我，然後我們一起玩搖滾；Rain在幾年前香港火災救過我的命，他那時是消防員。今年，哦不，去年我們又遇見了-----準確地說，他又一次救了我。Mike以前教我英文，差不多一個學期，平時偶爾討論讀過的書。”
“你和Rain經常見麵或者電話聊天嗎？”
“也沒有。兩個多月前在香港，我們......一起吃飯，他對我也有很大的幫助，嗯，接觸多一點。回來以後有聯係。我剛回來幾天。”立夏忽然難過起來-----要是早點認識穀雨，也許就沒有Patrick什麽事了。會不會反而救了Patrick一命？可這麽想的邏輯在哪兒呢？立夏搞不懂。
“他們有追求過你嗎？或者，有什麽暗示？”David緊追不舍。
“沒有。”立夏再次否認。
David點點頭，然後抱著雙臂，靠在椅背上，眼睛半閉著沉吟片刻，又問：“Patrick認識Rain，Mike或者那個沈嗎？”
立夏想了想：“應該隻是認識Mike？見過幾次而已。在機場什麽的。不熟。”
“說說你為啥讓Mike退還東西給Patrick吧？Mike有提到他們的接觸過程嗎？”
“Patrick幾次提到複合，我沒答應。想著退換還那些東西，讓他死心。Mike說兩人聊了幾句，喝了瓶啤酒，看了看球賽。好像就這樣。”
“Patrick最後一次聯係你是什麽時候？說了什麽？”David忽然雙肘撐在桌麵上，眼睛緊緊地盯著立夏。
立夏暗自在心裏防衛式後退，很快說：“他發短信，一會兒說對不起，一會兒又說祝福我......我覺得他腦子有點亂。”
“再想想，他有沒有提到別的？”David意味深長地笑了，在紙上寫了點什麽。
立夏緊盯著David的表情，忽然明白了：他們一定是有Patrick的短信記錄，那麽這些問話就是試探自己的誠實度了。
“他提到喜新厭舊，祝福我和新男友。這是無中生有的。他當時一定是情緒出現了問題。”立夏說過之後，又於心不忍，於是加了一句：“不過，隻是看文字，我也不確定他的具體情況。”
“很好，謝謝你。可以叫你Summer嗎？”David站了起來。
立夏隨他起身，點頭笑了：“當然。我可以走了嗎？”
“嗯，不過，最近請別出遠門，也許還要問你一些問題呢。”David開門送立夏出去。
立夏回到自己車裏，給穀雨發短信，等了半天，也沒有回複。不知為何，立夏心裏不安起來。天色開始暗了，路人行色匆匆。她一時間覺得渾身發冷，無邊的寂寞和不安全感向她悄然襲來。
送走立夏，David急切地抓住一個警官詢問：“Dan怎麽樣了？手術結束了沒有？”
“剛剛結束，應該沒問題。他家人趕到醫院了。Rain倒是給嚇壞了。這孩子真倒黴，才幹了幾個月就碰見這種事。他應該回來了吧。”
David皺著眉頭沉默了半晌，說：“今天最後一個問話的人，約好沒有？”
“約好了，隨時可以通話。”
“好，謝謝！對了，給Rain放兩天假，在家寫報告。不過，明天讓他回來，我要問話。”David快步走回剛才問話的房間，示意助手撥通了Doris的電話。
“Hello！”Doris音量適中，語氣平靜，比她的實際年齡聽起來老練許多，讓David在心裏記下一筆。
打過簡短的招呼之後，David直入主題：“Miss Nelson，請你談談自己和Patrick的關係。”
“我和Patrick Johnson是哈佛大學在校校友，我們也在同一個辯論隊，是好朋友。”Doris的回答精準簡潔。
“隻是好朋友嗎？沒有試著發展其他關係？”David問。
“沒有。”Doris回答得很快，讓David皺了眉頭，暗自歎氣。
打這通電話之前，David已經收到助手的調查報告，發現在Doris的個人社交媒體上看到了很多和Patrick親密的合影，地點包括學校活動和Doris在紐約以及灣區出席的派對。還有一張，居然是Doris、Patrick和Summer的早期合影。在那張照片中，David顯然看見了Doris勝利的姿態和Summer無奈的微笑。
“你是學法律的對吧？”David平靜地問。
電話那頭安靜了兩秒鍾，然後Doris聲音清晰地回答道：“我承認自己很喜歡Patrick，我們也有很多共同話題。但是Patrick似乎不願意確定男女朋友關係。他應該還惦記著Summer Lee。”
“謝謝！”David得意地笑了。然後他正色問：“你最後一次和Patrick聯係是什麽時候，什麽方式，什麽地點？說了什麽？”
Doris很快回答：“12月18號我們考完試，在他宿舍裏，我們聊了幾句。”
“他情緒如何？”
“有點低落，說考得不好。而且，他說想和Summer Lee談談，但是她人在香港。”
David點點頭，又問：“你寒假沒聯係他？”
“我隨父母去泰國了。他母親打電話給我，嗯，在12月31日，問我有沒有聯係Patrick，我才知道他失蹤。”
“Patrick有沒有提到Summer有新男友？”
“啊？沒有啊，從來沒聽說過。”這次Doris的語氣聽起來自然很多。
“你認識Mike Xue嗎？”
“不認識。”
“Rain Gu？”
“不認識。”
“好，謝謝你！有問題我再找你。”David掛了電話。他深呼了一口氣說：“安排明天搜查Mike Xue的住處，詢問他的鄰居，核實他下午的談話內容。”
David站起身，自顧自地嘮叨：“起碼一個人撒謊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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