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缸裏的孫鳳 （74）大掃除

每年春暖花開，是江市一中集體大掃除的時候，今年的大掃除定在五月份的第一個周五下午。

吃中午飯時，孫鳳一邊大快朵頤一邊說：“今天食堂換了大師傅了？這次的紅燒魚塊格外好吃。”

話音剛落，一塊來自李唐的紅燒魚就飛進了孫鳳的碗裏。

吳城登時火起，心裏暗自怒罵：要不要臉了，這麽無恥的事也能做的出來？隨即上前把魚夾起，啪唧扔到桌子上，“惡心死了，講不講衛生？”

這是李唐第一次被吳城激怒，隻見他清秀的臉上一點笑容也沒有，冷冷地盯著對方，誓要用眼神把吳城身上穿兩個洞才解氣。

孫鳳看情形有異，忙解圍說道：“我自己的魚就夠吃了，你不用再給我。”見李唐臉色依然不霽，似是氣得不輕，忍不住安撫他，“這樣吧，晚上我請你去吃台灣牛肉麵。”

台灣牛肉麵是一中門口的一家台灣風味的麵館，一中裏很多孩子都喜歡時不時地去那裏換換口味。

孫鳳要請自己去校外吃麵，這可真是意料之外的驚喜。李唐笑了，“好啊，那晚飯時我去一班找你。”

但這對吳城來說，可是結結實實的驚嚇，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的行為會給敵人帶來這麽大的好處，所謂搬起石頭砸了自己腳，說的就是他。他幾乎要被氣瘋，瞪了孫鳳和李唐數秒之後，便豁然起身，飯也不吃了，大步往食堂門口走去。

孫鳳看著吳城憤然離去的背影，心中有點兒不安。孫玟在桌子底下踢了何琪一腳。何琪眉毛一立，“你踢我幹啥？”

孫玟眼神閃爍，“對不起，我不小心。”

何琪瞥他一眼，恨道：“毛病！”

李唐得了好處，則繼續斯斯文文地吃飯，仿佛周圍的世界都和他無關。遁世有兩種，一種是形遁，一種是神遁。形遁多半是心中不夠堅定，要靠物理上的遁來實現精神上的遁。神遁，有如慎獨，全靠內心的強大，不受周圍外界的局限和幹擾。李唐大概有後者的潛質。

回到教室，孫鳳見吳城仿佛一根滅了明火的木柴，直挺挺地呆坐在那裏，滿臉的焦黑，似乎頭頂上還殘留著若隱若現的火星子。孫鳳知道他還在惱著，躊躇了一下，就想上前安慰他。

誰知剛走到桌前，吳城就像見了天敵，黑著臉騰地站起，轉身向後，屁股冒著青煙，從班級後門躥了出去。

直到下午開始大掃除，吳城才再次出現。

孫鳳何琪還有另外兩個女生被分到擦窗組。擦窗戶前需要把窗簾先取下來，全班數吳城個子最高，再加上孫鳳想哄哄他，緩解一下兩人的關係，便找了這個借口去跟他說話，當然，孫鳳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柔情似水，“吳城，幫我們把窗簾摘下來好嗎？”

孫鳳對吳城從來沒有這麽溫柔客氣過。要在平時，吳城早就一蹦三尺高地按照她說的去做了，但今天他象聾了一樣，對孫鳳的請求沒有絲毫反應。

孫鳳心裏便有了氣，心道：氣性夠大的，不過算了，不跟他一般見識，還是哄好他吧，要不然還不知道要怎麽鬧騰呢。

於是，孫鳳低下姿態，上前拉住吳城的胳膊，捏著嗓子柔聲祈求，“幫幫忙嘛。”

其實吳城心裏早就樂開了花，但臉上還努力繃著，心說小妮子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就不知道我吳城是開染坊的！

他盡力繃著麵皮，也不用椅子墊腳，大長腿一撩，直接就上了窗台，然後三下五除二摘掉窗簾鉤子。他雙手抱住窗簾，垂眼看到孫鳳正站在旁邊仰頭看著，心念一轉，揚手便把整個窗簾罩在了孫鳳頭上。

孫鳳被偌大的一個窗簾蒙的嚴嚴實實，宛如跳傘隊員著了陸，隻見傘不見人。她被窗簾上的陳灰嗆的直咳嗽，一邊在黑暗中手忙腳亂從頭上往下摘窗簾，一邊氣急敗壞地大叫：“吳城，你個小人！”

吳城得了意，站在窗台上哈哈大笑，隨即又跳過去摘第二個窗戶的窗簾。窗簾一摘下來，看見孫鳳已經摘掉窗簾，清爽地站在旁邊，正在瞪著自己。吳城心裏一陣慌，仿佛逃避打擊的犯罪分子要把壞事做絕一樣，手一揚，把窗簾往孫鳳身上又是兜頭一蓋。

於是，孫鳳又像個大蟲子般在窗簾下一通手忙腳亂，才鑽了出來。還好最後吳城出完了氣，膽兒也早怯了，沒敢把第三個窗簾蓋上去。

孫鳳紅著小臉，一雙烏黑的大眼睛怒瞪著吳城。吳城的心已經慌成一團亂草，哪敢留在是非之地，轉身一溜煙逃出教室。

大掃除結束後，也到了晚飯時間，李唐準時出現在高二一班的門口。

孫鳳讓何琪自己去食堂吃飯，然後就和李唐一起離開了。

何琪轉頭招呼吳城，“走了，去食堂吃飯。”

吳城懨懨地提不起精神，“你自己去吧，我今天要出去吃。”說完，站起身往教室外走。

何琪鼓著嘴巴跟上吳城，“那我也跟你一起去外麵吃，我可不願意單獨跟孫玟一起吃。”

孫玟在教室後麵看見何琪離開，趕緊也跟了出去。

孫鳳和李唐前腳剛進了台灣牛肉麵，吳城何琪孫玟三人後腳就跟了進來。

她對此似乎並不感到意外，施施然坐下。倒是一貫雲淡風輕的李唐，有些不淡定了，看了坐在旁邊桌上的那三人好幾次，心裏膩煩得不行。

吳城蹙著眉頭，支著耳朵，努力地想把鄰座上李唐與孫鳳的對話不錯過一個字地全聽去，無奈孫玟吃東西吧唧嘴，吃麵時還吸溜吸溜地發出些讓人糟心的聲音。吳城再三把手指豎在嘴唇上示意他安靜。一開始孫玟還順著他的意思光蠕動不敢出聲，後來因為光蠕動造成吞咽不流暢，一下子被嗆住，於是不但劇烈咳嗽起來，還把連葷帶素的牛肉麵碎屑噴在了桌子上，惡心得何琪停了筷子不肯再吃。

因為孫玟的這一頓咳嗽，吳城漏聽了好大一段李唐孫鳳的對話，氣得他不滿地朝孫玟惡狠狠地瞪眼。

這回孫玟徹底翻了，心說為了你我差點被嗆死，你還不滿意，幹脆老子放開了吃。於是他不但放開喉嚨，還故意發出類似光腳踩在泥坑裏的吧唧聲，吸引了旁邊人都朝他們看去。把吳城氣得也咳嗽起來。

通過這次牛肉麵事件，吳城感覺到了空前的危機，他苦思冥想之後，覺得自己吃虧在臉皮太薄，不像李唐那麽厚顏無恥，於是便決定要勇敢地向前邁一步。

於是到下個周五的時候，吳城給孫鳳做了一整天思想工作，想說服她周末跟自己去遊樂場玩。

誰知孫鳳頭搖得如撥楞鼓，“不行，周末我可忙了。”

吳城被孫鳳搖頭搖得直頭暈，但還是耐著性子勸說，“我帶你去的這家遊樂場，是剛開業的，可大可好玩了。咱們可以在裏麵玩一整天，然後周六晚上在我家吃晚飯，飯後我就送你回何琪家。”

孫鳳象上了發條一樣依舊搖頭，“不行，周六我還要練字呢。”

“我媽做飯可好吃了，做的小點心比李唐他媽做的好的不是一星半點。”吳城知道孫鳳愛吃，便拿點心來說事。

聽到小點心，孫鳳有些猶豫，去還是不去呢，練字重要，吃也挺重要，怎麽辦呢？

“那我想想，今天睡覺前沒時間想，明早給你答複行嗎？”

吳城隻得說：“那行吧，明早我去你宿舍找你。”

周六早晨當何偉來接人的時候，從樓梯一上來就看見一個高個子男孩正在拉著孫鳳的胳膊說著什麽。

何偉趕緊走了過去，看了吳城一眼，“孫鳳，這是你同學嗎？”

孫鳳忙跟何偉介紹，“何叔叔，這是吳城，我同班同學。”

何偉正色道：“小夥子，我是何琪爸爸，來接何琪孫鳳回家過周末，請問你拉著孫鳳幹什麽？”

吳城見是同學父親，不敢造次耍橫，立刻放開手，先問了好，然後解釋道：“我是何琪孫鳳的好朋友。我琢磨著都辛苦一個星期了，就想帶孫鳳去遊樂場玩一天，放鬆放鬆，但她就是不同意，說要去你家練大字。”

何偉看著風姿綽約，已經是大姑娘的孫鳳，心中感慨，這樣的女孩兒哪個男人不喜歡呢？他腦海中又閃現出齊嘯。以何偉的閱人無數，怎麽會相信齊嘯是孫鳳的表哥？那是一個男人看自己女人的眼神，隻不過出於某種原因，兩人似乎對彼此的關係諱莫如深，自己自然也不好深問。

不知道為什麽，何偉無來由地對眼前的吳城有一種排斥心理，這樣的毛頭小子有什麽資格追求如此美好的孫鳳？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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