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八 曆險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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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說苦中記,艱難一部書。

親人聞歎息,慶幸歸正途。

飯後,祝康問祝雄:“大媽年紀大,身體不好,是不是有些糊塗?她怎麽老是說我被神仙帶去學藝了?”

祝雄解釋說:“你丟失後,我們到處找。有人說你被一個老頭帶著往南去了。於是我一直向南找,找到盱眙。到處打聽,有人說在說書的地方,看到有個老頭帶著一個五、六歲的小孩,但一會兒就不見了。又有人說,見一個白胡子老頭,帶著一個小孩,左手拎著一隻雞,右手抱著一床被。說賣雞就留被,賣被就留雞。等人要買的時候,忽然老人和孩子都不見了。於是有人就說,這是劉備和劉基在顯靈。進而就傳說小孩被神仙帶上山學藝去了。”

“你丟失後,四娘一直哭。為了安慰幾位老人,我就把這個傳說講給他們聽了,四娘和我媽都相信了。所以她們到現在不忘,也並非都是老糊塗。”

“真讓幾位老人受苦了。”祝康聽後,歎息道。

“不過,小弟你是怎麽丟失的?這些年你到底到哪裏去了?為什麽到現在才尋找我們?”祝雄想知道這個迷團。

祝康長歎一聲說:“說起話長,一言難盡。”

於是便把二十多年的情況向祝雄訴說一遍。

“那天爸爸到湖上幫人捕魚,媽媽到蔣家幫廚,哥哥祝安在家睡著了,我在門外路邊玩。有個五十來歲的男人走了過來,遞給我兩塊糖,說南邊馬壩有耍猴子的,帶我去看猴子,我就跟他去了。到了街頭,他把我抱上驢,他自己也上了驢,帶著我一直往南走。我哭了要回家,他就用手擰我耳朵,說再哭叫就弄死我,我怕了。我被帶過江去,過江時,我又哭,那個男人說:‘坐船不能哭,再哭就把你扔下河去,喂江豬。’我看著一眼望不到邊的水,不敢哭了。”

“過了江,我被賣到丹陽一個農民家裏。那家一個男人一個女人,沒有小孩。他們讓我喊爸,喊媽。我不願意,哭著鬧著要回家,還好他們沒有打我、罵我,隻是一個勁地哄我,想著法子做好的給我吃。過了十來天,我不哭了,感到他們待我很好,我就對他們喊爸媽了。他們都很好,家中有幾畝地,生活也還過得去。我長到十來歲的時候,一天夜裏,土匪來搶劫,老倆口把我推出窗外,我跑了。當我再回家時,看到東西都被搶了,老倆口都被殺了。在鄰居的幫忙下,我把養父母埋了。我無家可歸了,想回老家,但江水茫茫,我過不去。”

“鄰人見我可憐,把我介紹給一個地主家放羊。情況變了,稍有不慎,便挨打挨罵。有一次,羊被狗咬傷了,我便被打得遍體鱗傷,怪我沒有保護好羊。他們嫌我髒,讓我睡在他們家堆草的屋子裏。吃飯也不讓我和他們一起吃,天天把一些剩菜剩飯留給我。有一年,我生病發高燒。老地主說我得了傳染病,要把我扔出去,幸虧一個老長工替我求情。說他願擔當責任,照顧我,把我治好。他挖了一些草藥,煮水給我喝,我終於活過來了。”

胡菱聽了,眼淚不斷地往下流,說:“小弟,你太受苦了。”

維榮聽了,又忍不住說:“小爺,告訴我,這個地主在哪裏,我去把他宰了。”說著,他望一望掛在牆上的那把大刀,他也跟父親學會了幾招。

“隔著大江呢,你殺不了他們,那地方現在被日本人占領著。”祝康對維榮說。

“在地主家過了幾年,雖然沒有工錢,到底還有個住處有碗飯吃。後來我長到十六歲時,人高了,勁頭也大了,地主便不叫我放羊,叫我替他家種地。耕種收割都叫我幹,我變成一個不需要給一分錢的長工。”

“又過了幾年,國民黨到了丹陽抓壯丁,把我抓走了,老地主覺得是個很大的損失,便花了一些錢想把我贖回去。但錢花了,人卻沒有贖回。這是多年來老地主在我身上唯有的一次投資。我不知道該不該感謝他。”

“我已經無所謂了,反正孤身一人,到哪裏都得聽人差使。當兵就當兵吧,種地當兵一回事。國民黨軍隊比土匪好不了多少,當官的打罵士兵,不管士兵死活。士兵們又去欺壓老百姓,能搶就搶,能偷就偷。老百姓見了像見了瘟神一樣躲開。我實在看不下去,早就不想幹了。後來日本侵略者進攻上海,我所在部隊也開赴參戰。我們與鬼子浴血奮戰三個月,雙方死傷數萬人,雖然遲滯了日軍進攻步伐,最終還是丟了上海。”

“日本鬼子打進上海,國民黨一個勁往西跑,結果南京也丟了,造成了數十萬人被屠殺。這樣的軍隊還能保家衛國嗎?南京失陷以後,我所在的那部分部隊,死的死,傷的傷,散的散。幸好,我還好好活著。我逃回丹陽,以為那就是故鄉。到丹陽一打聽,老地主家也隨蔣介石逃往四川去了。在那裏我遇見了原來地主家的一個丫環,名叫馬翠珍,也是窮苦人家閨女。我們便走到一起,成立了家庭。”

“好啊,小弟終於有了家了。所以你就來找我們了,認祖歸宗了。”祝雄聽了高興地說:“這個好消息,得趕快告訴母親。”

祝康說:“大哥,別忙,事情還沒有完呢!”

維榮說:“爸,我們再聽小叔講下去。”他感到這簡直就是一部傳奇啊!

祝康從一見祝雄就在觀察他,極力了解他,見他們一家痛恨鬼子,又見牆上的大刀,又窺見祝雄身上的槍,知道是一家人了,便索性徹底地把情況都告訴大哥。

祝康說:“前兩年新四軍到了衛崗,我聽說他們是老百姓的軍隊,軍紀很好,又真的在打鬼子,老百姓都很喜歡。我和妻子商量,便都去參加了新四軍。我當戰士,老婆當衛生員。不久前,我們渡過長江,到了江北,在鹽城、淮陰一帶活動。去年我們在黃橋與反共頑固派韓太勤部隊作戰,殲滅他們一萬餘人,打死了他們八十九軍軍長李守維,韓太勤也率殘部逃往興化,我們終於在黃橋站穩了腳跟。”

“今天我特地向部隊首長請假尋親,才得閑到了蔣壩,幸巧在街上遇見了大哥。一見麵,我就有親人的感覺,但又記不清當年大哥的模樣,所以久久不敢相認。”

祝雄聽後說:“不瞞兄弟,我也參加了共產黨遊擊隊,真是一家人了。前天我們配合新四軍九旅平定了湖匪。”

“小叔,我爸還在水裏擊斃盜匪頭子劉世亂哩!”維榮說。於是兄弟倆再次擁抱到一起。

祝康說:“哥,我必須在天黑之前回到部隊。現在就得走了。”

一番長敘談,兄弟各心明。

同是幹革命,親上又加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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