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四）

    在文化大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絲絲縷縷的情緒在心中纏繞，像是歐洲莊園老房子周圍的藤蔓爬上把本來明亮的玻璃窗遮住了，然而遮的並不嚴密，還有光透進來，隻是那光線彎彎轉轉地失去了亮度，加上塵埃在光束裏漂浮讓房間裏的一切看起來既真實又虛幻。不禁眯起眼睛來仔細看，可是眼睛花了，四周變得異常模糊，反而是那些在頭腦裏留存的景象越發真切起來。神經衰弱應該是這樣的吧！

    街道早已不是從前的模樣，記憶裏搜尋也找不到準確的圖像，而我對這條街的情感卻從四十多年以前一直綿延到如今。十五路公共汽車從火車站出發，到師範學院終點，我在終點的前一站下車，一路上都是嘹亮的青春。

    勞動橋轉盤，十五路汽車站背後的餐館叫“順玉大片肉”，聽起來有《新龍門客棧》一般三下五除二的魄力。這家店已經好多年了，我和媽媽每次經過這裏都要就這個店名品評一番，但是從來沒有要進去吃飯的願望，我們沒理由地不喜歡這個名字，當然這不耽誤店家發財，人家這麽多年屹立不倒一定有他的道理。

    中國銀行的旁邊曾經是勞動橋食品店，後來改為百花超市，現在是“閆守一大腰子”，店名比順玉大片肉還要威武，可惜停業了。勞動橋食雜店剛開業的時候生意很紅火，爸爸經常在那裏買俄羅斯大列巴和鮮奶油。有一次我和媽媽來買東西，我隔著玻璃櫃台看包裝袋上的字——海味大渦鬥。咦，這是個什麽東西。

    “媽媽快來看，這是什麽？什麽是海味大渦鬥？”我問正在買點心的媽媽，她把頭湊到我的跟前，很認真地看了一會兒說不知道是什麽。我問櫃台後的售貨員：“請問您這個是什麽？”

    “火鍋料！”售貨員笑著回答。

    原來包裝袋上的字大概是什麽藝術體，橫不平，豎不直，加上袋子放的皺皺巴巴的，所以我和媽媽都把火看成了大，金子邊的鍋，看成了三點水的渦，料的米字邊也不知道怎麽給看沒了。都說遺傳的力量很強大，我從媽媽那裏得來的基因不僅強大而且神奇，竟然能在犯暈的時候如此天衣無縫地吻合。我們倆人同時笑了起來，笑得上氣不接下氣，把售貨員笑的發毛，我們也騰不出力氣來和她解釋，媽媽匆匆付了點心錢，後麵的東西都沒來得及再看就跑到街邊上接著笑。回家的路上笑一會兒走一會兒，引來很多行人的側目，我們也顧不得那麽許多。從那以後每每經過這裏都要先笑一場，笑夠了再進去買東西，進去之前媽媽會說：“別笑了！千萬別笑了！”

    過了橋是湖濱飯店，荷瑞第一次來向我父母求婚就住在這裏。他一個人在酒店住的寂寞，自己去了公園。他的方向感很好，從一個門進去，另外一個門出來，然後沿著報社那條街往回走。結果我們打電話去酒店找不到人，以為他走丟了，我二哥急的報了警，警察叔叔派出警車去找，很快就發現他正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走得逍遙，還買了冰激淩。他一進門，爸爸過來一通劈頭蓋臉的數落，雖然長這麽大還沒被人這麽說落過，一時也不知道自己罪犯哪條，但是他聰明地判斷這個時候不能辯解，隻說對不起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職業教育中心的地址以前是師範學校和輕工學院，街的對麵有一間蛋糕咖啡廳——莎士米亞，中秋節的時候也做月餅。小店不大，有上下兩層，我和媽媽去過那裏，也和朋友去過幾次。最後一次去是和一個朋友，當時正值中秋節前夕，我們要了一壺茶，兩塊月餅在咖啡廳二樓的卡座聊天，一邊聊一邊笑，覺得我們在蛋糕咖啡店喝茶吃月餅這件事非常可樂。有一種月餅是“蘇子”餡的，我們都不知道什麽是蘇子，買了一塊嚐嚐，那個味道很熟悉，但還是不知道什麽是蘇子。在日本吃烤肉的時候餐館送卷肉用的一種葉子，味道是一樣的。家鄉的烤肉很有名，我也吃過幾次，也送了這種葉子。後來上網查了，方知蘇子的奧妙。這位朋友許願說下次回去請我吃鐵鍋燉魚，結果回不去了，鐵鍋燉魚到現在還沒吃上。

    媽媽喜歡拿鐵咖啡，奶油綠茶蛋糕，黑森林蛋糕，水果奶酪蛋糕……但凡高熱量不健康的都喜歡，所以瑪加朵、半島咖啡、還有這裏我們都是常客。媽媽還對垃圾食品情有獨鍾，在日本的時候媽媽曾經有一段時間和我們在一起，我出差的時候媽媽跟荷瑞兩個天天麥當勞、肯德基、必勝客，還有日本的Royal host。

    一個人從莎士米亞門前走過，耳邊回響起千百惠的歌：“每次走過這間咖啡屋，忍不住慢下了腳步……”

    喜歡 Rose Milligan的詩《Dust if you must》

    Dust if you must, but wouldn't it be better
    To paint a picture, or write a letter,
    Bake a cake, or plant a seed;
    Ponder the difference between want and need?

    Dust if you must, but there's not much time,
    With rivers to swim, and mountains to climb;
    Music to hear, and books to read;
    Friends to cherish, and life to lead.

    Dust if you must, but the world's out there
    With the sun in your eyes, and the wind in your hair;
    A flutter of snow, a shower of rain,
    This day will not come around again.

    Dust if you must, but bear in mind,
    Old age will come and it's not kind.
    And when you go (and go you must)
    You, yourself, will make more dus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