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周末，秋陽清朗地傾瀉而下，空氣中帶著一絲清冷，風是清冽的，秋天的景致安靜而清晰，樹木正在變色，在陽光下越發斑斕。

葉琳坐在副駕駛座上，拿著瑪麗的地址給春陽指路。那時二十一世紀初期，智能手機還沒有普及，葉琳和春陽都才剛開始工作，平時節儉，連GPS也沒買，但凡要去個新地方，葉琳都會把地址和路線打印下來，給春陽做向導。

車子開進了一個社區，入口一棵大樹，樹冠如傘，燦黃耀眼，樹下有個小花圃，小小的花朵開得姹紫嫣紅。社區裏綠草如茵，路兩邊都是大房子，白牆黛瓦，疏朗有致。車子拐過一個彎，他們停在一個連棟房區。

前後兩排連棟屋，房子有紅磚、石磚、木材和水泥，顏色呈紅、白、黃。灰，五顏六色地挨成一排，遠看就像一幅畫。

他們走進了一棟紅磚的房子，門前有三級白色石階。瑪麗一個人在家，她是一個比葉琳略為年長的台灣人，細長的眉，綿薄的唇，說話帶著軟糯的台灣口音。她說先生帶著孩子去上鋼琴課了。

瑪麗是隔壁組的一個經理，葉琳跟她關係也不密切。公司的茶水間有幾張桌子，午餐時員工們會三三兩兩一起吃飯，葉琳常常跟幾個亞裔同事一起吃飯，瑪麗偶爾也會加入，如此才和她有了交集。

葉琳一進門，就開始讚歎這個房子。一樓非常敞亮，淺黃色的地板幹淨柔和，開放式客廳大玻璃窗直通頂層。一個小小的後院，背靠一片小樹林，蔥蘢葳蕤，清新靜謐。綠草坪上安放了一個兒童秋千，航航一見秋千就雀躍著坐了上去，嘴裏嚷嚷說：“媽媽，我喜歡這兒！”

瑪麗帶著他們上了二樓，從樓梯開始全是厚實的淺灰地毯，這裏有三個臥室，主臥很大，自帶衛生間，大理石洗手池錚亮發光，葉琳走進寬敞的衣帽間，這裏有他們公寓半個臥室那麽大，她忍不住轉了一個圈，滿眼都是歡喜。

他們又來到地下室，這裏裝修成了健身房，一麵牆上是大鏡子，中間放了乒乓球桌，邊上有一些健身器械。葉琳對春陽笑著說：“我們以後可以在家打乒乓球了！”他們當初就是青年教師乒乓球聯賽結緣的，倍覺親切。

葉琳和春陽曾在國內同一所大學任教，春陽數學係，葉琳化學係。在一次學校舉辦的青年教師乒乓球聯誼活動中，他們相識了。那天安排的都是男女對打，春陽顯然看輕女教師的實力，他給了葉琳一個高抬球，葉琳毫不客氣地猛扣一板，春陽大驚失色，連連笑著說：厲害，厲害啊！他笑起來的時候非常陽光，葉琳也回了他一個微笑，春陽神色微怔，從此他時不時纏著葉琳一起打球。他後來告訴葉琳，那天葉琳對他笑的時候仿佛激光射入他的心，他的心漏跳了半拍，此生就此認定了葉琳。你笑起來很好看，春陽這麽說。其實你也是。葉琳在心裏說。

春陽一直微笑地沉默著，似乎並沒有很高的興致，但他平時話也不多，葉琳並沒有在意。瑪麗帶他們看罷房子，便招呼大家在客廳沙發上坐下，她問道：“你們覺得怎麽樣？”

“很好，比想象中更好！”葉琳眉開眼笑地說道。

“確實是個好房子。”春陽也讚道。

“如果你們喜歡這個房子，那麽我們就要定下來。”瑪麗幹練地說道：“你們可以去查看一下，我們這兒同類型的房子都賣三十二萬左右。我們不經過經紀人，可以省下幾個點，賣得便宜些。”

她略作停頓，環顧了一下自家的房子又說：“我們搬走之後會簡單打掃一下，如果要刷牆什麽的你們就要自己做了。房子八年新，我們維護得也不錯，三十萬的價格以原樣出售，如果你們願意，接下去我們就可以走流程。”

“好，我們願意！”葉琳說著，她轉過頭來殷切地看著宋春陽說：“這真正是我的Dream House，你也願意吧？”

春陽遲疑地看著葉琳，沉吟片刻，點了點頭。

“我考過房產經紀人執照，可以準備大部分材料。你們接下來的主要任務就是要找貸款，找人做房屋檢查，有什麽問題都可以問我。一切順利的話，兩個星期後我們就可以過戶。”瑪麗幹脆利落地說道。

葉琳連聲稱謝。

回家的路上，葉琳一路憧憬著搬入新房的美妙前景，興奮得喋喋不休。

“你看這個社區的人開的車子都很高檔啊，環境真漂亮，而且這裏的學區是全州前三。” 葉琳說。

“學區不錯。”春陽說。

“到時我們一個房間，航航一個房間，剩下一個房間做Guest Room或者做書房，你說呢？”

“都行。”

“你趕忙去申請貸款，我們有六萬多的存款，兩個人都工作，應該沒有問題吧？”

“我周一就去辦這事。”

葉琳的眼睛灼灼發光，她沒有注意到的是春陽的眼睛裏有一絲黯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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