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七年我計劃去西南玩一大圈（The Grand Circle）的時候，就發現猶他州的錫安（Zion）國家公園有兩個非常獨特的去處：The Narrows （狹穀）和 The "Subway" （地鐵）。當時就了解到，這兩個地方都需要涉水徒步，冬季水溫很低，不是去走的合適季節，所以就沒有放在三周的行程裏，卻從此種下了草，成了我的 "bucket list" 上的兩個心願。

這些年來又去過猶他、亞利桑那州幾次，都沒有去成這兩個地方，因為這兩個州的大多數國家公園都是沙漠氣候，夏季酷熱，一般都避開夏季，秋冬季才去。這樣一來，那一片其他想要去的地方都去過了，要去這兩個地方，就要專程去了，可是夏天去錫安，有另一層風險：山洪。

錫安峽穀，類似大峽穀，本來就是流動在穀底的 Virgin River （處女河）千萬年來衝擊侵蝕而來的。The Narrows 是這個峽穀中最狹窄的一部分，有的地方隻有幾十英尺寬，兩邊的岩壁卻有一千多英尺高。夏季多雨，而在這峽穀裏，周邊地區的一場大雨，就可能引發山洪（flash flood）。今年六月底的一場暴雨，甚至還引發了泥石流，讓錫安公園都關閉了幾天。然後七月、八月 Narrows 又各被關閉了一次。

徒步 The Narrows，沒有什麽步道，就是沿著河道在水裏走。如果從上遊出發下行，一共十六英裏，一般會在中途露營一到兩晚，需要申請許可證；如果從下遊逆流而上，最遠可以走到 Big Springs，差不多是上遊下來的最後一個營地，然後返回，這樣來回一共約十英裏，不要許可證。

春天山上的積雪融化，Virgin River 水位大漲，水流大到超過每秒150立方英尺時，公園就會關閉 Narrows。這時候水溫接近冰點，更需要特殊裝備。到了秋季，據說十月份水溫也會驟然下降。錫安公園門外的小鎮 Springdale 上，就有兩家戶外裝備商店，Zion Outfitters 和 Zion Adventure Company，有專門麵向徒步 Narrows 的裝備出租，包括秋冬季節必需的防水褲、連衣褲等。

從水位、水溫、水流速度來看，還是夏季最理想：一年之中這時候水位、流速最低，水溫最高。不過這時候也是所有國家公園的旅遊旺季，錫安公園離拉斯維加斯才不到三小時車程，地處西岸到猶他州的門戶，更是熱門。錫安是美國所有國家公園中第一個在旺季禁止自駕的，早在2000年就開啟了園內擺渡車交通（shuttle bus system）。因為這個公園裏能開車的公路實在有限，主要景點的出發點都集中在短短七英裏的錫安峽穀，二十年前就人滿為患，找個停車點都難。雖然不能自駕不方便，可擺渡車至少可以保證你到你想去玩的地方，從早上六點到晚上八點，每五六分鍾就來一輛，也夠方便了。

不過，2020年夏天許多國家公園被關閉，被新冠憋在家裏一年多的美國人民在今年暑假釋放出來的旅遊熱情是驚人的。幾個月前我給那戶外裝備商店打電話，就聽說為了趕上早上第一批班車去走Narrows，人們會在四點半天還沒亮的時候就去排隊。對這種為了玩不怕起早不怕累的精神，我向來是讚賞傾佩的，同時對這樣的人群也是避之不及的。美國人民平時需要排隊的地方不多，可要真排起來那份執著可以讓人肅然起敬。所以我想，暑假過去之後的九月份，躲過夏季高峰人群，又在秋季降溫之前，是比較理想的時間段，也希望到了夏末，降雨的頻率能小一些。

定下了行程，臨近出發前兩周，我開始關注跟蹤天氣和水位，眼看著9月2日又一場大雨之後，Virgin River 水流速度從每秒30多立方英尺驟然升到 130多，Flash Flood Warning（山洪警告）被發布，隨後 Narrows 就又被關閉。雖然一天之後水位落回原來水平，可心情也跟著坐了一回過山車，讓我又體驗了一遍去年年底去劃船露營前的焦慮。如果住在開車能到錫安的範圍，去 Narrows 隻要提前幾天看了天氣預報再決定就行了；可是要飛過去，要提前定下行程的，太有可能被一場那裏常見的雨就給泡湯了。於是連忙把 airbnb 上原先預定的旅館給取消了，因為它的取消政策比一般旅館差很多，過了預訂日子的前一周就不能全部退款了。我決定等到我們行期前一周內，能看到比較可靠的天氣預報，知道那兩天不會下雨，再訂旅館。

看天氣預報，錫安那裏這些天每天高溫都達到華氏100度（攝氏37.7度）左右。七月份剛去過猶他州的拱門國家公園，那時候還沒100度，白天在大太陽底下，就是走上半英裏路都感覺酷熱難擋。這時候又看到新聞，8月31日，一個32歲的男子，在徒步去錫安“地鐵”的路上，中暑斃命！那就是我們計劃去的另一個地方！才32歲！那麽年輕！看得心下墜墜。這回不是我自己獨行，是約了幾個朋友一起去的，我不會害了大家吧？趕緊把這消息傳給了同伴們，見大夥都沒有說要改變計劃，才略略心安。我心想，Narrows 這條道，是走出去後原路返回，所以可以根據路況和體力隨時決定縮短行程折返；這天走完，大家對涉水徒步和自己的體力也有了切身體會，第二天去不去“地鐵”，可以到那時再決定。這麽一想，有了回旋餘地，心下釋然。

給公園遊客中心打電話詢問許可證的時候，我順便問了問走這兩條道要帶多少飲用水，被告知每人至少4升。那就是差不多8瓶瓶裝水，加起來超過9磅。因為那裏河道裏出現了有毒的藍藻（Cyanobacteria），公園官網上警示說，一般的戶外濾水器都不管用。所以，雖然人在河裏走，卻不能過濾了河水飲用，所有需要的飲水都得自己一路背著。

接著繼續每天跟蹤天氣預報，連續幾天都預報我們計劃徒步的前一天還會下雨，直到行前不到一周了，預報才轉成大晴天，這才確定我們能夠按計劃成行了。不過， 計劃徒步的那兩天，高溫還是華氏100度。回想一下，我還從沒有在這樣的氣溫下去徒步過。就這樣，帶著一些興奮，一點不安，9月11日我登上了去拉斯維加斯的飛機。這是新冠爆發後第一次乘坐飛機，距前一次幾乎有兩年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