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西弗吉尼亞州的民主黨參議員喬·曼欽（Joe Manchin）周日（6日）在《查爾斯頓公報》（Charleston Gazette-Mail）發表觀點文章，明確表示不會支持民主黨單方麵通過《為民法案》（For the People Act），也不會支持廢除參議院的“冗長辯論”（filibuster）。

包括曼欽在內，民主黨在參議院隻有50票。參議院除了與預算有關可以歸入“預算調節”的，其餘法案都必須要60票才能通過。曼欽這一態度等於為民主黨的很多議案判了死刑，尤其是當下已經在眾議院通過，隻等參議院投票的《為民法案》（For the People Act）。

通過《為民法案》迫在眉睫

說通過《為民法案》迫在眉睫是因為共和黨掌控的各州正在緊鑼密鼓地通過新的選舉法，旨在進行更嚴苛的投票壓製。如果民主黨不能在2022年中選之前在聯邦層次通過法律來阻止州法中壓製選民投票的內容生效，2022年的選舉將對民主黨非常不利。

尤其嚴重的是，2020年剛剛完成了人口普查，各個州將根據普查結果重新劃分選區，並維持10年，直到下一次人口普查。如果選區劃分不公正，其效果將持續10年。

所謂選區劃分不公正，就是故意讓選區劃分的結果有利於某個黨派，而不是真正、完全反映民意。這種做法叫Gerrymandering（傑利蠑螈），比喻把一個選區劃分得從地圖上看像是個蜥蜴，源於1812年馬塞諸塞州選區劃分造成的視覺效果。

其實傑利蠑螈兩黨都用，而且其普遍應用還是民主黨首先開創的。但那是因為當時黑人選民數量小，還分散於不同選區，白人又不投票給黑人候選人。為了保證黑人也能有自己的代表，當時就出台了公開的，兩黨都同意的有利於黑人的特殊選區劃分。

當然，除此之外，兩黨都有為了各自利益用傑利蠑螈的時候。隻是，共和黨後來把傑利蠑螈和其它所有能夠影響選舉結果的手段都無所不用其極，使得選舉背離民意太遠，極大削弱了選舉的民主意義，才使得民主黨在奪回參眾兩院後將通過《為民法案》列為頭等大事。

共和黨到底是選民投票壓製還是遏製選民舞弊

曼欽在他的觀點文章中說：“我相信單一黨派投讚成票的立法將破壞我們民主已經被削弱的約束力。為此，我將投票反對《為民法案》。此外，我不會投票削弱或取消‘冗長辯論’。”那麽，我們就非常有必要審視一下，究竟是誰的什麽做法真正在削弱美國民主製度的約束力。

我曾在不久前的一篇“細說美國”專欄文章裏說過，真正被抓住的選舉舞弊案，都是在正常選舉程序中被發現的。事實上德州現在還有46個與選舉有關的待處理的案子，包括一個2020年的。但是專門組織的各種對選舉舞弊的嚴查卻都一無所獲。

如果我們尊重邏輯的話，就應該承認，美國的選舉係統是有效的，也自帶查錯功能。我們不需要更多的控製、嚴查選民的手段。

打一個比分，讓選民進入某個房子就等於讓選民參與投票。房門上有鎖。選舉法需要保證的是，每個合格選民都有一把鑰匙，也隻有合格選民才能有鑰匙。現在的問題是，共和黨要再多加幾道鎖，這是不是合理？換一種問法，這是不是多餘？

國土安全局和各級政府選舉官員都說2020年選舉是美國曆史上最安全的一次選舉。部分郡經曆了多次重新計票，也都沒有發現問題。通過如此這番放大鏡下的檢查都沒發現選舉舞弊，還要堅持再加幾道門鎖，從邏輯上我不知道如何解釋。

要說嚴格一點沒壞處，那是無視這樣一個事實：不僅現在沒有保證每一個選民都有進入房子的鑰匙，新加的鎖更是為了阻止部分合格選民進不去那個房子。

共和黨的架勢是，決不允許有哪怕一個選民舞弊案，因為那是對民主的威脅。那麽就請用同樣的態度對待選民投票壓製——哪怕有一個合格選民無法投票也是對民主的威脅。

共和黨的新規則都是有針對性地壓製民主黨選民投票

現在凡是共和黨掌控的州，不是已經推出了就是正在試圖推出壓製選民投票的法案。比如，佐治亞州就規定以郡為單位設定投票機器數量，而不是以選民數量設定。

去看一下美國總統選舉結果的地圖就知道了，哪怕民主黨候選人贏了選舉的州，地圖上依然是大片大片紅的，隻有很小塊的地方是藍的。下麵分別是德州和紐約州的選舉圖和兩黨選民的投票比例。

從圖中可以看出，哪怕是民主黨大贏的紐約州，也是代表民主黨的藍色隻占很小一部分。所以，佐治亞州的做法必然是讓民主黨選民排更長的隊。而有研究表明，隊伍越長，選擇放棄投票的選民就更多。當然，這樣的結果憑常識就能判斷出來。

還有，不要對我說“出示個身份證很難嗎？”這樣說話的人不是不了解情況，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第一，選民登記時查驗過身份了。如果一個選民在完成登記後的日子因為某些變故失去了駕照或其他身份證件，就也必須喪失選舉資格嗎？作為投票站工作人員，我也知道，選民登記薄上有些選民的確有“查驗身份”的備注。這時候，工作人員就必須要求當事人出示身份證件。這也說明在我們視線之外有很多查驗程序，會及時發現需要補課的地方。

第二，如果你真的在意，就去了解一下為什麽有那麽多窮人居然真的就拿不出共和黨要求的身份證件。（也請解釋一下，為什麽有的州持槍證算是合格的身份證，而其他很多證件，如學生證，就不合格？）

很多人或是自己沒有車，或是支付汽油費的錢都拿不出，或是無法承受請假所帶來的經濟損失，真的就隻能放棄辦理身份證件。共和黨的經濟政策造成巨大的貧富差距，造成窮人連去機動車管理局辦理一個證件都有困難，還要剝奪他們的投票權，好讓共和黨的政策能夠繼續下去。

另外一個現象也不容忽視。白領可能不了解很多藍領工人在一個工作日投票是不容易的。白領往往是選舉日在家上班，“抽空”去投票站跑一次就完成投票了。但藍領做的是計時工。第一，他們不能在家上班，那麽上班的地方就可能離投票站很遠。第二，哪怕工作地點離投票站不遠，他們的工作性質也決定了他們不可能“抽空”去投票。

這次共和黨幾個州新選舉法的一個內容就是縮短投票站開放時間，限製安排在周日的早投票。這樣的新政策都是有針對性的。比如，非營利組織德克薩斯州民權項目（Texas Civil Rights Project）的研究發現，德州的哈裏斯郡（Harris County）大多數早投票的選民是白人，但那些利用駕車投票站（既不下車投票）或24小時投票站的大多數選民是有色人種。

哈裏斯郡2020年推出24小時投票站和駕車投票站等方便選民的措施的結果是，與2016年相比，2020年的投票率提高了近10%，其中一個24小時投票站僅在一個晚上就有超過1萬人投票。2020年哈裏斯郡登記選民的投票率接近70%。在美國，這是一個非常高的投票率。同時，一個特別工作組發現，沒有任何欺詐的證據。

但是，一個民主黨的地盤有這樣高的投票率，對共和黨來說不是好事情，所以德州才通過了新的選舉法取消所有24小時投票站和駕車投票站，同時縮短其餘投票站的投票時間，

不得不說的選舉觀察員話題

作為投票站的一位工作人員，我不得不談一談選舉觀察員這件事，因為這已經成為一個很重要的議題。

選舉觀察員各個州的叫法不同。大多數州稱為poll watcher，也有稱poll observer的，我們新澤西州稱為challenger。

根據布倫南司法中心（Brennan Center for Justice）的數據，現在有20個州的共和黨州議員提出了至少40項擴大投票觀察員權力的法案，其中6個州的12項法案目前正在立法機構的推進中。

佛羅裏達州允許在驗票時為每位候選人配備一名黨派觀察員，還沒有規定觀察者必須與工作人員保持距離。試想一下，每張選票上可以有幾十個候選人，難道希望造成幾十個人圍觀一個驗票過程嗎？投票站工作人員都是一個民主黨和一個共和黨配對工作的。這等於是幾十個觀察員對應兩個工作人員。這種法律就是唯恐天下不亂。

在密歇根州，新法案允許觀察員坐在足夠近的地方閱讀投票簿、製表器和其他選舉記錄，並允許他們在有"充分理由"的情況下質疑選民的資格。我們隻需要用常識想一想就知道這不應該是觀察員的正常功能。觀察員是負責發現不正常行為，不是取代投票工作人員。既然工作人員已經是配對工作了，每個黨隻需要保證招募到合格的人選就行了，為什麽要很多人來從每一個細節上監督“自己人”呢？

也許區別在於觀察員黨派性質更重。無論工作人員還是觀察員都是每個黨派自己招募“自己人”。但是，工作人員的訓練是統一進行的，工作性質也不存在黨派意識，雖然一直強調所有行為，所有資料和設備都必須在兩黨人員的同時監督下。而觀察員的訓練是每個黨分別進行的，有專門的“黨”的指示，針對性更強。但是，做法不當，就會變成騷擾性更強。

事實上，共和黨就是因為派出的觀察員過分幹擾選舉，被禁止派觀察員近40年，直到2018年法院才取消了這個禁令。但是，剛剛重新獲得這個權力的共和黨就又開始為所欲為了。

選舉工作人員的工作越來越難了

共和黨現在就是設法給觀察員更大的權力，應該說是給了太大的權力。德州的新選舉法就包括這樣的項目：允許觀察者對接受幫助的選民拍照和錄像，並極大地削弱工作人員驅逐觀察員的權力。當沒有人能夠控製觀察員的行為時，就是允許觀察員恐嚇選民。

共和黨這次更毒辣的一招是，不少州推出的新法案中帶有這樣的語言：如果觀察員認為選站工作人員對他們態度不好，可以對工作人員做犯罪起訴。在美國，不管你是否真的犯罪了，隻要纏上官司，就是一件麻煩事，輕易就能折磨你幾年。就是最後裁決無罪也已經被扒一層皮了。

為寫這篇文章，也是為明天去投票站工作做準備，我特意把幾天前剛剛收到的今年的選舉工作人員手冊拿出來學習。一個發現讓我特別不安。

上圖是新舊兩個工作手冊的對比。左邊是新的。右邊舊的手冊上有一條“不要讓觀察員主導這個場所。是你在負責”在新手冊中消失了！這一條非常非常重要啊，還特別用了大寫！試想，一個工作產所不明確規定是誰在負責，發生糾紛聽誰的？在新澤西這樣的藍州，我們應該還不需要擔心被起訴（希望真的是這樣）。但是，為什麽工作手冊會做這樣的改動？我真的疑問多多。

明天是新澤西州初選的日子，今天在這裏碼字，心裏很不是滋味。

每個選舉日，我們早上5:10就要在投票站報到。即便一切順利，工作也要到晚上8:30左右才結束。若是有什麽數字對不上，還要搞到更晚。如果輪到送選票去郡選舉辦公室，還要再多做2、3個小時。這份工作算不上繁重，但責任大，時間長，而且早上4點就要起床，並不輕鬆。本來就到處都缺選舉工作人員，如果再有官司纏身的威脅，誰還願意做呢？

共和黨就是在這樣一點點地將民主製度侵蝕掉。

曼欽那一票靠不住，民主黨怎麽辦？

不廢除“冗長辯論”，根本就不可能通過《為民法案》。曼欽的一個觀點是，可以先考慮《約翰·劉易斯投票權促進法》（John Lewis Voting Rights Advancement Act），因為該法案已經獲得阿拉斯加的共和黨參議員麗莎·穆爾科斯基(Lisa Murkowski)的支持。

隻是，該不僅法案內容狹窄，隻是恢複聯邦對州一級投票法修改的監督，以保護少數民族群體的選舉權，而且就是這個提案也離需要的60票差很遠很遠，現在也看不出能夠爭取到什麽別的共和黨人的票。

康涅狄格州民主黨參議員理查德·布盧門撒爾（Richard Blumenthal）這樣評價曼欽的觀點文章："他對西弗吉尼亞州人民的忠誠和效忠是毫無疑問的。但我希望他能同樣認識到我們每個人對國家的責任，我們的投票權和民主麵臨著前所未有的威脅。"

眾議院的自由派人士則更為尖銳。紐約州民主黨議員蒙代爾·瓊斯（Mondaire Jones）在推特上寫道：“曼欽觀點文章的標題也許應該寫成'我為什麽要投票維護吉姆·克勞'。”

曼欽特別強調的是，一個法案隻有得到兩黨的共同支持才符合民主精神。這樣說沒錯。但是，現在大多數選民是支持《為民法案》，支持廢除“冗長辯論”的，包括部分共和黨選民，甚至這也是曼欽所在州的民意，隻是共和黨議員不支持。所以隻能說是共和黨政客沒有代表選民的意願。

而曼欽關於維護民主製度的說法太荒唐。

現在的共和黨早就不是那個林肯的黨了。奧巴馬當選總統後，共和黨參議院多數黨領袖米奇·麥康奈爾（Mitch McConnel）就說，他最重要的任務就是讓奧巴馬成為一任總統。現在他是參議院少數黨領袖，做法還是同樣的，就是讓拜登失敗。

現在的共和黨根本就不關心國家和選民的利益，隻是為自己的黨爭取權力。他們用來吸引選民的議題無非就是（為富人）減稅，反墮胎，反控槍，現在還加了一個反移民。然而，這都是些既沒有理論基礎，又沒有民意支持的議題。所以必須靠壓製選民投票去贏選舉。

也許民主黨人無法責怪曼欽，畢竟他來自一個保守州，該州的選民大多投票了川普。對曼欽抱有太多期待可能就是個錯誤。如果查看他的投票記錄，他更多的時候是站邊共和黨的。民主黨的出路可能還是必須在2022年再打一場硬仗，爭取到更多的參議院席位。

當然，這不是一般的硬仗。畢竟共和黨靠不光彩的手段在2010年的選舉中拿下了很多州級席位，又利用重新劃分選區的機會做手腳，使得共和黨在選舉上“天然”處於優勢。（詳見：花錢讓“記者”采訪自己？共和黨的腐敗已超出了政治肮髒範圍。）

2020年，民主黨在佐治亞州是險勝，但靠這個險勝拿下了參議院。2022年民主黨能不能再來一個類似佐治亞州的輝煌，還真讓人捏把汗。

參考資料：

https://www.nytimes.com/2021/06/06/us/politics/joe-manchin-op-ed.html

https://www.vox.com/2020/11/13/21563825/2020-elections-most-secure-dhs-cisa-krebs

https://www.nytimes.com/2021/04/24/us/politics/texas-republicans-voting.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21/05/31/us/politics/texas-voting-bill.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21/05/29/us/politics/texas-voting-bill.html

https://www.nytimes.com/2021/05/01/us/politics/republican-pollwatchers.html

本文由作者授權原創首發於“加拿大和美國必讀”公眾號“細說美國”專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