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筆者一樣的許多植物學家，都經常去熱帶地區野外考察；因此，植物學家在美國獻血前，都有幾十個非常嚴格的“是”和“否”的問題要回答，包括最近一年去了哪些國家，是否感染過瘧疾、登革熱等等問題。當然，每個人獻的血還必須“幹淨”，這是個普遍的標準。數年前，筆者去第二次無償獻血。獻完後本打算過幾個月再去獻的。大約第三天後，筆者接到密蘇裏紅十字會的電郵通知，說筆者下次如果還想去獻血，得先去指定的醫院做血樣檢驗，原因是筆者的血液中乙肝病毒的核心抗體呈陽性，證明筆者曾感染過乙肝病毒；必須要確認筆者的血液是安全的，才能繼續獻血。想無償獻血，看來還不是件容易的事。

全世界大約有4億的人口，像筆者一樣，曾經被乙肝病毒感染過。在中國，乙肝病毒感染率達60–70%，乙肝表麵抗原攜帶率約占總人口的10%，人數不少。全世界大約每年有100萬人死於乙肝病毒引起的病變。乙肝病毒（hepatitis B virus；HBV）是一種自帶反轉錄酶（reverse transcriptase）的DNA病毒。

自帶反轉錄酶的病毒還不隻乙肝病毒。從分類學上看，乙肝病毒屬於嗜肝DNA病毒科（Hepadnaviridae）。自帶反轉錄酶、種類（株係）最多的是反轉病毒科（Retroviridae）。反轉病毒科包括三個亞科，該科所有病毒成員都自帶反轉錄酶。最著名的、跟人類密切相關的反轉病毒科的成員包括艾滋病毒（human immunodeficiency virus；HIV）和人類嗜T細胞病毒（human T-cell leukemia virus；HTLV）；前者引起艾滋病（acquired immunodeficiency syndrome；AIDS），後者引起T細胞白血病（T-cell leukemia）。被HIV病毒感染過的人，全球有3530萬，中國在2018年時可能就超過了125萬，僅2017年就增加了13.5萬。被HTLV病毒感染過的人，全球有1000到2000萬。筆者沒有查到中國感染HTLV病毒的人數。根據對某年貴陽血樣的檢測，大約0.053%的獻血人感染過HTLV病毒。HIV和HTLV都是RNA病毒。

另外，還有一個病毒科的成員也自帶反轉錄酶，也跟人類密切相關，這就是乳突病毒科（Papillomaviridae；也稱為人乳頭瘤病毒科），其最有名的成員是乳突病毒（human papillomavirus；HPV；也稱為人乳頭瘤病毒）。HPV病毒在周圍環境中大量存在，常通過性生活進行傳播，大家熟知的尖銳濕疣和宮頸癌就是主要受HPV病毒感染所致。HPV是一種DNA病毒。

筆者在上一篇科普“mRNA疫苗、核酸補品和轉基因食品：外來核酸是否會被整合到你的DNA中？”中講到，“外來核酸如果是RNA（如mRNA疫苗中的RNA），則需要反轉錄酶（reverse transcriptase；也叫逆轉錄酶），首先將RNA轉變為DNA，才有希望改變一個人的DNA。人體一般沒有這種反轉錄酶。新冠病毒也沒有這種反轉錄酶。”那麽，你如果被HBV、HIV、HTLV、HPV感染過，你細胞裏就可能有反轉錄酶，那麽你還能接種mRNA疫苗嗎？如果接種，你的身體裏的外來病毒自帶的反轉錄酶會不會將疫苗中新冠的RNA反轉錄為DNA，再利用病毒自帶的整合酶（integrase），進而將病毒核酸整合到你的DNA中？

在新冠肆虐的當下，在美國-德國的mRNA新冠疫苗已經開打或將要開打，許多人感染過自帶反轉錄酶的HBV、HIV、HTLV或HPV病毒的情況下，這個問題顯得格外重要，因為這些病毒都可以將外來的病毒核酸整合到人類的DNA中去，而危害人類健康。

筆者查閱了很多資料，但答案似乎都不太明確，即使美國疾控中心CDC網頁也沒有明確的說法。倒是美國乙肝病基金會明確說，乙肝病患者或感染者也應該接種mRNA疫苗，但完全沒提HBV病毒自帶的反轉錄酶的問題。

https://www.hepb.org/news-and-events/covid-19-updates/a-statement-regarding-covid-19-from-the-hepatitis-b-foundation-scientific-and-medical-advisory-board-smab-to-the-hepatitis-b-community/

有一點信息相當重要，就是處理mRNA疫苗的細胞是人體的樹狀細胞（dendritic cells），而這種細胞存在於與外界環境接觸的組織中，例如皮膚上，以及鼻子、肺、胃和腸的內層。血液中還存在未成熟的樹狀細胞。

另外，你可能會覺得奇怪，為什麽兩種DNA病毒，乙肝病毒HBV和乳突病毒HPV，都需要反轉錄酶呢？為什麽它們不直接將自己的DNA複製進行感染呢？原因是它們需要中間RNA進行DNA複製（they replicate through an RNA intermediate）。

乙肝病毒HBV

雖然乙肝病毒HBV確實能夠利用自身帶入的反轉錄酶和整合酶，將病毒核酸整合到人體的侵襲性腫瘤（invasive tumors）細胞的DNA中，但這隻發生在肝細胞中。整個嗜肝DNA病毒科，包括乙肝病毒HBV，都隻感染動物包括人的肝細胞。所以乙肝病毒自帶的反轉錄酶，並不跟呆在人體的樹狀細胞中的mRNA疫苗會麵。乙肝病患者或乙肝病毒感染者，可以安全地接種mRNA新冠疫苗。

艾滋病毒HIV

艾滋病毒HIV能夠利用自帶的反轉錄酶將自己的RNA反轉錄為DNA，再利用整合酶，將轉錄後的DNA整合到人體被感染細胞的DNA中。但艾滋病毒HIV感染CD4 + T細胞（也稱為輔助性T細胞；T-helper cells），也不跟mRNA疫苗所在的樹狀細胞交集。所以，感染艾滋病毒HIV的人，也可以安全地接種mRNA新冠疫苗

人類嗜T細胞病毒HTLV

人類嗜T細胞病毒HTLV可引起人類的T細胞白血病。患者的白血病細胞的DNA上也常有被整合進去的病毒核酸，也是通過類似艾滋病毒HIV整合的方式。HTLV病毒也是主要感染CD4 + 細胞，但少數情況下也可以感染CD8 +細胞，B淋巴細胞，樹狀細胞，單核細胞和內皮細胞。mRNA新冠疫苗對受到過HTLV病毒感染但沒有引起T細胞白血病的患者，也應該是安全的。

乳突病毒HPV

乳突病毒HPV可以感染皮膚或組織內層的基底上皮細胞，可分為皮膚型或粘膜型。HPV皮膚型病毒感染人體表皮，並以手和腳的皮膚為目標。HPV粘膜型病毒感染口腔、咽喉、呼吸道或肛門生殖器上皮。跟前麵的三種病毒不同，HPV病毒跟mRNA新冠疫苗可以在同一類細胞中。十多年前，美國成功開發了HPV疫苗，現在全世界有100多個國家的年輕人或小孩已普遍接種這種疫苗。中國前幾年剛開始時隻有二價疫苗，後來有了四價疫苗，現在有了九價疫苗。在150多種HPV毒株中，有40個毒株感染生殖器區域，但大多數不會對人體健康構成嚴重威脅。一個人一次可能感染一種以上的HPV毒株。一部分“高致癌風險” 乳突病毒（HPV）的持續感染，有可能發展為癌變（比如宮頸癌）；在這些癌症中，HPV病毒的核酸通常已整合到病人的部分DNA中。好在，如果人體的免疫力足夠強，大多數的HPV病毒會很快消失，不會留下多少痕跡。所以，除非HPV病毒感染後引起了癌變，一般被HPV病毒感染過的人，應該可以安全地接種mRNA新冠疫苗。

如果你不幸患有人類嗜T細胞病毒HTLV引發的T細胞白血病，或乳突病毒HPV引發的癌症，mRNA新冠疫苗可能對你有風險。

綜上，許多人感染過自帶反轉錄酶的乙肝病毒HBV、艾滋病毒HIV、人類嗜T細胞病毒HTLV或乳突病毒HPV，但你的細胞裏可能沒有外來的反轉錄酶和整合酶，或者這些酶不在處理mRNA新冠疫苗的樹狀細胞裏。在沒有癌變的情況下，接種mRNA新冠疫苗應該都是安全的，疫苗中類似於部分新冠的核酸不會被輕易整合到你的DNA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