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說朝鮮戰爭起源於“入侵”

評說朝鮮戰爭起源於“入侵”

常樂俠

有些曆史事件，會隨著距離它發生的時間越來越遠而越發清晰。而有些曆史事件，卻會隨著距離它發生的時間越來越遠而越發模糊。朝鮮戰爭的爆發，即屬於後者。

最近，在中國紀念抗美援朝戰爭爆發七十周年之際，人們對於朝鮮戰爭到底是如何爆發的緣由再度出現爭議。距離1950年6月25日朝鮮戰爭爆發的時間越來越遠，了解當時時代背景的親曆者越來越少，真相似乎也隨著時間的流逝越來越模糊。

那麽，抗美援朝戰爭與朝鮮戰爭究竟是同一場戰爭的不同稱謂，還是兩場不同的戰爭抑或是戰爭的不同階段？許多人至今還不清楚兩者的關係。在進入本文主題之前，有必要先澄清兩者的關係。

簡而言之，朝鮮戰爭是抗美援朝戰爭的直接原因或謂源頭，抗美援朝戰爭是朝鮮戰爭的繼續和結果。1950年6月25日是朝鮮戰爭爆發的開端，參與戰爭的雙方本來僅限於朝鮮半島同屬於一個民族的南北兩個政權的內戰，類似於美國南北戰爭時或者中國解放戰爭時雙方軍事對抗那樣的國內戰爭。但兩天後即6月27日隨著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介入，以及美國政府同時宣布美國第七艦隊進駐中國領土台灣，令參與朝鮮戰爭的雙方力量構成發生了實質性變化，朝鮮戰爭遂超出了國內戰爭範疇而升級為國際化戰爭。而抗美援朝戰爭是在以美軍為首的聯合國軍超越了三八線、兵臨中國國境的危急情況下，於當年10月19日隨著中國人民誌願軍進入朝鮮境內參戰才揭開了抗美援朝戰爭的序幕。抗美援朝戰爭序幕的揭開，戰爭雙方力量構成形成了以中國人民誌願軍為主、朝鮮人民軍為輔的一方，對抗以美國為首的聯合國軍為主、南朝鮮軍為輔的另一方的對峙局麵。

我們首先來看看朝鮮戰爭到底是如何爆發的。

回答這個問題其實不難，但有兩個問題必須先弄弄清楚。即：

第一個問題，戰爭是怎樣爆發的？

第二個問題，戰爭為什麽爆發？

回答了這兩個問題，才能夠正確還原朝鮮戰爭是如何爆發的這一至今引起人們爭議的曆史真相。

第一個問題存疑不大，就是朝鮮戰爭源起於北朝鮮首先向南朝鮮發起了軍事進攻以圖一舉統一朝鮮半島。如果認為回答了第一個問題就找到了戰爭起因的答案，那問題就簡單多了。當今許多人就是這樣自以為戰爭的原因不外如此。

第二個問題是引起爭議的關鍵點。到底北朝鮮與南朝鮮發生的軍事衝突屬於一種什麽樣性質的戰爭？這種性質的戰爭是在什麽背景下爆發的？這是造成如今距離事件發生時的時間越長，人們對那場戰爭的認識就越模糊的原因。

下麵先引述一段今年10月25日由法廣撰寫的消息，標題是《抗美援朝？美國務院提醒習近平︰是入侵韓國》：

 

中共總書記習近平10月23日在所謂抗美援朝紀念大會上，聲稱中國在韓戰中抵禦了帝國主義侵略擴張，還放狠話強調“中國人民是惹不得”。美國國務院發言人歐塔加斯（Morgan Ortagus）趁機幫習近平上了一堂韓戰曆史課，提醒他70年前，是朝鮮先入侵韓國，後來中共派兵介入這場朝鮮發動的侵略戰爭。

 

這段新聞說明了什麽情況？

這段新聞說明了無論是作為新聞媒體的“法廣”，還是美國國務院發言人歐塔加斯，都隻知上述問題之一，不知上述問題之二，他們都極其缺乏應有的曆史背景知識——如果他們不是故意歪曲曆史真相的話。

我倒是覺得恰恰是持有上述觀點的人們需要補一補這一節曆史課。

人們今天所說的大韓民國和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到底還是不是七十年前朝鮮戰爭中的那個大韓民國和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看起來上述“法廣”和美國國務院發言人歐塔加斯所說的曆史上這兩個國家完全無異於今天人們所看到的同樣兩個國家。

是耶非耶？不！他們都錯了！他們是在以今天人們對於兩國所見所知所聞的現存概念偷換了當年參與戰爭時人們對於兩國所見所知所聞的曆史概念。

如果當年參與朝鮮戰爭中的南北兩個國家是以今天人們所定義的國家現狀呈現於世人麵前，那麽持有上述觀點的人們無疑是正確的，也不會有人對此提出爭議。錯誤在於這些人僅僅是以今天的新概念去武斷判斷曆史上發生的舊問題。試問：他們怎麽能夠將曆史事件一五一十地恢複原貌、闡述清楚呢？

事實是：1948年8月和9月先後成立的大韓民國和朝鮮民主主義人民共和國雖然名義上是兩個國家，但稍知曆史背景的人們知道：這“兩個”國家其實是一個國家，他們各自宣稱所擁有的領土、人民、主權都是完完全全重疊在一起的，即他們各自都認為隻有自己的“國家”才是朝鮮半島的唯一合法政權。北方政權的政治宏圖就是以軍事手段打破三八線的分割進而統一整個朝鮮半島，南方政權的政治宏圖在這一點上恰恰與北方政權完全相同而不存在任何異議，隻不過南方政權認為自己才是唯一合法政府而已。這種所謂的“兩個國家”，實質上就是一個國家中兩個政治對立的政權而已。

經過三年多朝鮮戰爭的戰火蹂躪之後，在國際勢力的壓力和監督之下，南北雙方的政權都無力改變一個國家被三八線分割的現實，他們才逐漸承認了對方政權的存在而安於現狀。至此，兩個名稱不同但國家內涵完全重疊、實質上同屬一個國家的曆史狀態，才逐漸真正演變分離成了兩個內涵不同、互不重疊、相互接壤的鄰國，即今天人們所理解的兩個國家。

本文無意討論朝鮮戰爭起源的是非曲直。讓我們回到七十年前的曆史環境下看看南北雙方國家狀態，既然雙方都認為朝鮮半島是一個國家，那麽誰進攻誰還算是“入侵”嗎？在當時的政治曆史環境下，如果哪一方認為對方進攻自己屬於“入侵”的話，那麽他首先需要承認朝鮮半島已經存在著兩個國家，他勢必成為分裂國家的罪人，任誰都擔不起這樣的曆史罪名。李承晚是如此，金日成也是如此。更何況，哪怕到今天朝鮮南北雙方的政權和人民也都繼續承認兩國同屬一個民族，雙方也都憧憬有朝一日能夠實現朝鮮半島的統一與和解。

不得不說，上述“法廣”和美國國務院發言人歐塔加斯的觀點具有普遍的代表性，當今時代還有許多人都持有這種觀點。可是他們卻忘記了他們今天的觀點，隻是建立在後來形成的南北雙方相互接壤的國家定義之上，而非建立在當年曆史背景下的南北雙方相互重疊的國家定義之上。這樣去認識曆史事件，怎麽能夠客觀、正確地評價曆史呢？

與當年朝鮮半島南北雙方對峙情況相似，後來中南半島的越南也出現過被北緯十七度線分割成南北兩個“國家”分而治之但相互之間互不承認對方合法性的情況。在1975年之前的二十餘年間，南北越之間互有軍事衝突，到最後北方政權擊敗南方政權，徹底統一了越南全境，並沒有輿論指責北越政權“入侵”了南越。何以南北朝鮮之間的軍事進攻，就歸入“入侵”的另一套標準了呢？

與當年朝鮮半島南北雙方對峙情況相似的，還有1949年後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兩國”關係。1949年後在台灣的中華民國，與中華人民共和國也是兩個在“國家”內涵上相互重疊的國家，相互之間並無任何國界，也都互不承認對方“國家”的合法性。當年中華民國軍事力量對中國大陸的進犯，從來沒有人認為是“入侵”行為；而中國人民解放軍對於台灣的武力進攻，同樣沒有誰認為就是“入侵”。最近中國大陸的軍機頻頻飛越台海中線，被台灣某些人判定為“犯規”、“越界”，遭到了中國大陸批駁這一毫無法理依據判定，就是這個道理。退一萬步假設，將來即使台獨立國了，那在立國之前所有的軍事衝突也都缺乏“入侵”的法理依據。

隻是，台灣永遠不會成為另一個韓國，它的前途隻能是從前的南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