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越戰老兵朋友(六,美林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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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越戰老兵朋友    劉海鷗(鏗鏘豬)

 

美林之謎——我和美林的故事之四

 

被美林父母趕出來,一回到旅館,我就給美林打電話,是她家的傭人接的。我說:“我是戴維,請美林接電話。”

傭人說:“主人有吩咐,不允許美林接電話。”

我說:“求求你,請你告訴她,我打電話來了。”

傭人說:“對不起,我不能。”就掛上了電話。

我再打,傭人一聽出是我的聲音,什麽也沒說又掛上了電話。我又打,這次是她媽媽接的電話,她說:“請你不要再來找麻煩,否則我們要報警了。”

假期剩下的幾天,我天天到美林家的附近等待,希望看到她出來,每次一走近她家大門,衛士就端起槍來喝斥我。而美林從來也沒有出過門。

我回到營地,心裏十分悲哀。

同事問我:“怎麽了戴維?”

我說:“我愛上了一位姑娘,我是真心地愛她,可是她家裏不允許。我怎麽辦?”

他們說:“現實點吧,戴維。”

我還是抱著希望,我每個假期都去西貢,在美林常去的地方轉,期望能夠遇見她。

老天有眼,我終於找到了她。

那天我到一個酒吧喝酒,直到把身上的錢全花光。我搖搖晃晃地出了門,見到一個白衣女子騎著車,飄飄然馳過,黑發飄揚起來。是美林!我簡直不能相信我可以在這見到她。追過去喊道:“美林!美林!”她跳下車,站在我麵前。已經是下午五點多鍾了,身後的落日在她身上鑲了一道金邊,好像從天上下來的天使。我簡直不相信這是真的。

美林問:“你怎麽喝那麽多?”

我說:“因為這樣就沒有大象擋我的路。”

美林笑起來:“西貢沒有大象。”

我說:“我喝了酒就有大象了,再喝就沒有了。”

她問我:“你要上哪兒去?”

我說:“不知道,我的錢都花光了。”

她說:“我借給你5元,等你有錢了再還給我。”

我們去喝咖啡,邊喝邊聊,隻有在這時候,才是我在越南最幸福的時光。喝完咖啡,她說:“我要回家了。”

我一把拉住她:“別走,去那間房子。”

她明白我要去那家雜貨鋪。她說:“不行,我們家裏不讓我在外麵過夜。也不同意我和你好。我得回去了。”

我說:“我求求你了,我必須要和你談談心,我控製不了自己,我討厭打仗,我想回家。陪陪我,我簡直要發瘋了。”

她溫柔地說:“好吧,這是最後一次了。”

我們到了雜貨店。美林跟老板講了幾句越語,然後告訴我,老板說沒有房間了。我把美林借給我的5美元給老板,求他幫幫忙。他說:“真的沒辦法,房間裏有人了。”

我失望地走出來,天已經黑了,沒有地方可去。

“去旅館開房。”

“不。”美林向來拒絕去旅館,她認為隻有妓女才去旅館開房。

她說:“我得回家了。”

我問:“我們明天能見麵嗎?我等著你。”我想好了,明天無論如何也要借一點錢,到旅店開個房間。

她說:“好吧,但是是最後一次見麵。”

我們約定,明早在雜貨店的門口會麵。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去雜貨店等美林。不久,美林的侄子騎車來了。我問他:“美林在哪兒?她怎麽沒來?”她侄子說:“美林今天早上在餐館裏吃飯,被飛機投的炸彈炸死了。你回去吧。”

我根本不相信,她侄子說得很輕鬆,臉上一點悲傷也沒有。我知道,他是在說謊,是她父母拒絕我再見到她,因為我沒有錢,因為我的軍階低,她的父母是不會把美林許給我的。

從此我再也沒有見到過美林,很久很久以後,她才漸漸淡出我的記憶。但是我從此喜歡上亞洲女孩。世界上沒有任何女人能比亞洲女人好。

這以後的日子,我非常悲痛。生死對於我來說已經沒有什麽意義。我誌願參加一切戰事。誌願做Point,和一切最危險的工作。沒有人知道我為什麽這樣做。

 

(海鷗注:美林故事戴維反複講過好幾次,但是每次的結局總不大相同,上麵的結局說得最多,我想真實的可能性最大。另外兩個結局是這樣的:)

 

結局之二:第二天,我一直沒等到美林,隻好回到旅館。中午,美林的侄子到我的旅館說,美林死了,就在今天上午11點鍾,她在餐館裏吃飯,被飛機投的炸彈炸死了。我飛跑到那個餐館,在一堆廢墟中我看到一隻手臂伸出來,那是一支女人的手,白色的袖子上麵有藍色的蝴蝶,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正在購買的的那件長裙。手的中指上戴著一顆戒指,是我第二次見到她時買給她的,在市場上,很便宜,假的寶石(海鷗注:此結局給他們的愛情故事畫了一個完美的句號,但我覺得太戲劇化)。

結局之三:美林沒有赴約,後來長官告訴我說她實際上是越共的間諜。我將信將疑,確實,她和我在一起時經常問我軍事上的事情,可是我也受過間諜訓練,嘴非常嚴,即使我喝醉了,她也從我嘴裏得不到東西。大概她覺得我沒用了,就離開了我(海鷗注:這個結局聽戴維說過幾次,但他不願意承認美林是間諜,因為他想在心中保留她最好的形象,也想保全自己的麵子,隻是當他喝了酒,真話就流了出來)。

 

我永遠不會成為士兵

 

美林“死”的那天我在街上無目的地轉悠,我不知道到哪裏去,去幹什麽,隻是想著美林,美林。我知道即使她沒有死,我也永遠見不到她了,因為是她自己離開了我。

我向酒吧走去,忽然覺得背後有人在動我的槍,回頭一看是個小男孩,他正把我的槍往外抽。我按著槍說:“小孩,滾開。”他說:“你想和我姐姐睡覺嗎?”在西貢,我見到的男孩子都在問,要不要和姐姐睡覺。我問他:“為什麽?”他說:“我姐姐非常漂亮。”我說:“你去叫她來。”男孩去了很長時間,帶來了一個女孩。大約十七八歲,穿著越南傳統的白色長裙和黑色寬腿褲,很漂亮,但是比不上美林。

我問女孩:“你真的想和人睡覺嗎?”

她說:“我需要錢。”

我問:“多少錢?”

她說:“20美元。”

在西貢的妓女中,這是極貴的。

我問:“為什麽要這麽多錢?”她低頭不說話。

我給了她錢,問:“我們去哪裏?”

她說:“聽你的。”

我住在一個旅館裏,房間大約2美元一天。我把她帶到了旅館。問她:“你幹這個多久了?”

她說:“我從來沒有做過。”

我問:“那你為什麽願意幹呢?”

她說:“我家太窮了,已經沒有吃的了。我需要錢買吃的。”

我說:“把衣服脫了吧。”

她順從地脫了。

我說:“躺在床上。”

她順從地躺下了,閉上了眼睛。我坐在她身邊一邊喝酒,一邊看著她美麗的胴體,心裏想著美林。良久,她睜開眼睛,問:“你需要我做什麽嗎?”

我說:“你什麽也不用做,我就想看著你。”

後來我睡著了,也可能是醉倒了。我仿佛看見一個穿著一身白衣的女子在人群中晃動,我大聲喊:“美林!美林!”

那個女孩搖醒我,說:“我不叫美林,我叫瑪麗。”

我說:“這不是越南名字,你自己的名字叫什麽?”

她說:“叫清。”

我說:“你為什麽不用你的越南名字?”

她說:“別人告訴我,應該有個英文名字。”

我說:“我不喜歡英文名字。清,多好聽。”

她說:“我還沒有為你做什麽事。”

我說:“好吧,去替我做一杯咖啡。”然後我又睡了,第二天早上醒來,清已經不見了。我覺得非常惡心,我喝的酒太多了。我跑到廁所去嘔吐,吐了三次。又繼續喝酒,我喝了大約三瓶沃特卡,一天都是渾渾噩噩的,依稀聽見電話鈴不斷地響。

我惹了大麻煩,那天我本應該向上級匯報工作的,但是我想美林,我隻想喝醉,這樣我可以忘記。上級給我打了好多次電話,我都沒接。這在軍隊裏叫AWOL(Absent without official leave,擅離職守),和開小差的意思差不多。在戰爭中,嚴重的會被判處死刑。

第二天軍警來了,敲門敲不開,用腳把門踢開。我已經醉得不省人事,他們放了一澡盆水,把我扔進去,洗了澡,又給我衝了一杯咖啡。他們說:“夥計,你惹下大麻煩了。”我說:“有我在,別擔心,你們不會有麻煩。”他們說:“醒醒吧!長官找你。”

他們把我放進汽車,帶到長官辦公室。我開始有點清醒了。但是我什麽也不怕。上司說:“戴維,你知道吧,AWOL在戰爭中是一級犯罪,可以被處以死刑。”

我說:“我不在乎,我隻想回家。”

他說:“這是不可能的。”

我說:“我恨戰爭,我恨這種生活,我想孩子,我要回家。”

上司拿我沒辦法,叫人把我送到軍隊監獄,扔進一間屋子,算是關禁閉。我踢門踢牆,大聲喊叫,沒人理我。他們把飯送到門裏,我不吃,我喊:“給我沃特卡,讓我出去,我要見美林,我要回家。”

三天後上司來監獄看我說:“戴維,你或者shape up(戴維解釋它的意思是:Start to conform the army。大概可以翻譯成約束自己,服從軍令),或者回家。”

我說:“我要回家。”

上級生氣地說:“你必須對國家負責,你知道嗎!”

我說:“我隻對自己負責。對D.G.D.(戴維名字的全稱)負責。”

他問:“回家是可以的,但是難道你願意後半輩子就在監獄裏生活?”

我說:“不是,我隻是想回家。”

他說:“現在回家就是這個結果。戴維,每個人都會回家的,遲早。”

我說:“好吧,給我製服吧。我要conform the army。但是我告訴你,我恨我現在做的一切事情。”

上司搖搖頭出去了。警衛拿來我的製服和槍,說:“滾吧。”我答:“謝謝。”走出監獄,有一輛澳洲的軍隊吉普車在等著我。回到軍營,士兵們拍手歡迎我。他們說:“老兄,我們都以為你死了。”

回到軍營第一件事就是去食堂買一瓶沃特卡,又喝得一醉方休。但是第二天我很清醒,我得去上司辦公室。

上司問我:“你是打算遵守軍紀還是繼續反叛?”

我說:“將軍,我已經反叛了一輩子,是改變不了的了。”

他笑了,說:“出去,管住你自己。”

我決定了,不再過分地反叛了,我要服從軍隊,盡管我恨這麽做,但是我必須這麽做。因為我再也不能忍受關禁閉的滋味,我在裏麵因為看不見人,緊張得嘔吐。

從那以後,我給一切上級軍官敬禮,甚至包括美軍,我恨他們,但是我給他們敬禮;我給南越軍官敬禮,我恨他們,但是我給他們敬禮;我給牆壁敬禮;給籬笆敬禮;給我麵前的一切敬禮。上司很高興我這樣做,他說,你終於成為一名戰士啦。

我說:“對不起,隻要我還在喘氣,(在這裏戴維實際上說的是一個句非常粗魯的話:while my asshole point to the ground。意思是“隻要我的屁眼還朝下”)我永遠不會成為士兵。”

上級笑了,搖頭。我知道我是無可救藥的了。

我沒法控製地去想美林,我是這樣愛她。在越南的三年中,她是黑色隧道中唯一的光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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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幾個版本來看,非常懷疑故事的真實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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