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小的時候,不僅我們家,整個中國都處在非常困難的時候。我記得那時候,買什麽東西都要票,買糧食要糧票,買衣服要布票,買油要油票,買肉要肉票,點心要點心票。每個人的口糧每月都有定量,按定量發糧票,分粗糧,細糧。等長大一些,我剛剛開始幫奶奶幹的活,就是去領回全家的糧票,交給奶奶點清收好。還有就是每家都有一個購貨本,也叫副食本。買雞蛋要購貨本,什麽粉絲,芝麻醬,白糖,紅糖啦都要在購貨本上蓋戳子才能買。那時候,大家錢都不多,即使你有錢,沒有票證,或購貨本,人家還是不會賣東西給你。任你巧舌如簧,說破大天也不頂用。
我們家那時收入不高,奶奶要靠每個月爸爸媽媽有限的工資養活一家六口,著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們對那時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餓,特別是三年自然災害的時候,總是吃不飽肚子。俗話說,“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你想呀,我們正是在小學五六年級,能跑能跳,又貪玩好動,愛踢球,喜上樹,一天除了上學,就是不停地折騰。 每天回家就餓得像狼似的,一個勁兒地叫餓,喂多少東西可能也填不飽我們的肚子。可以想像那時奶奶在用幾乎是“無米之炊”來對付我們兄妹三人是多麽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奶奶有一雙奇妙的手,她總是能用非常有限的東西做出噴香可口的飯菜來,像在棒子麵粥裏加一點點兒糖,我們捧著碗,喝著那熱乎乎的粥裏就有了一絲甜香。奶奶在玉米麵窩頭裏加點兒剁碎的菜,那一年我們總吃的窩窩頭就有了不同的味道。我還經常看奶奶在爐子上滾開的鍋裏做疙瘩湯。首先要把煤火調旺,要保證鍋裏的水一直滾開,然後把麵合成稀糊狀。做的時候,用一雙筷子夾起一點兒麵糊,撐開兩支筷子,放入滾水中,麵糊就變著形狀落人水中。有的像一片片小樹葉,有的像一串珠子。它們隨著滾水在鍋裏翻滾著。我則在邊上饞乎乎地注視著,心裏盤算著什麽時候能吃上它們。奶奶在夾完麵糊後,在鍋裏灑一點兒菜葉,點些醬油。疙瘩湯出鍋後,奶奶還會在碗裏滴上一兩滴香油。哇,那飄著香氣的疙瘩湯早把我們幾個的口水引從來了。還有逢年過節時,奶奶用一點兒肉餡做的獅子頭,那是我們很早幾天前就期待的了。到現在,很多和我們認識的人都記得我奶奶做的獅子頭,那是奶奶的招牌菜。奶奶的獅子頭的肉肥瘦相間,裏麵摻了荸薺,生薑和各種奶奶特製的調料。我們光是聞一聞,就饞得滿嘴都是口水了。
我們那時就是特饞,見什麽東西都覺著好吃,像糖豆,還有當時三分錢一根的冰棍對我們就是解饞的極品了。奶奶變著花樣的給我們解饞。那時候我們基本上見不到什麽水果。奶奶就挑幾個熟透了西紅柿給我們當水果吃。家裏那時沒冰箱,奶奶用涼自來水把西紅柿冰上,等我們下學一回家,看到水盆裏冰著的紅彤彤的西紅柿,想著吃到嘴裏那酸酸涼涼的感覺,立馬口水就下來了。奶奶總是笑眯眯地說,“別急,先洗手,再吃不遲。”有時候奶奶還在盤子裏灑一點兒白糖,讓我們蘸著西紅柿吃。那可是我們最好吃的零食了。
我們兄妹三人上小學的時候,功課不像現在那麽多,也沒有聽說過什麽課外補習班。每天下學後,做了作業之後,到天黑之前就是我們瘋玩兒的時間。彈彈球,捉迷藏,拍三角,扔曲別針,那花樣兒多了去了。常常是每天天擦黑的時候,我們才滿頭大汗一身塵土地盡興而歸。每天晚上我們上床睡覺以後,奶奶就在廚房的大水池裏洗我們的贓衣服。我們那時聽都沒有聽過洗衣機,也沒有熱水洗衣服。洗衣服全靠在搓衣板上打肥皂,在水池裏洗幹淨。奶奶個子矮,水池又高,她隻好跪在一個板凳上洗衣服。夏天,天氣悶熱,動不動就一身汗,汗水常常濕透了奶奶的衣衫。冬天,涼水冰涼刺骨,奶奶的雙手都裂開了不少口子,用白膠布粘著。隻記得那時我們經常伴隨奶奶“嚓嚓”的洗衣聲進入夢鄉。每天早上,奶奶看著我們穿著洗得幹幹淨淨的衣服,蹦蹦跳跳去上學的時候,她臉上總露出那慈祥的微笑。
由於那時有布票才能買衣服,我們小孩子又每天爬高上低,特別費衣服。經常是一件衣服穿不了多久,磕膝蓋或者胳膊肘附近的衣服就開始“呲牙咧嘴”了。奶奶總是收了洗好的衣服後,帶上老花鏡,拉過針線笸籮,在燈下一針針地為我們縫補衣裳。奶奶的手特巧。她補的補丁針腳細密,服貼,穿著舒服。有時還會補成各種形狀,顯得很好看。我後來就是從奶奶那兒學會補衣服的。
在我們兄妹的心目裏,奶奶的手是一雙萬能的手。在當時那麽困難的條件下,奶奶操持一大家人的吃穿,使我們無憂無慮,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