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玉淨瓶

羊脂玉淨瓶 名博

任是無情也動人(9)—— 思念是一碗泡麵

羊脂玉淨瓶 (2015-01-13 18:44:36) 評論 (78)



上海這個城市很喜歡下雨。

一下雨,空氣裏都是濕漉漉的,深吸一口氣,感覺肺泡裏都在進水。我們學院的教科樓有著很大的落地玻璃窗,雨天溫度低,玻璃上積滿了水汽。好多同學用手在上麵寫字畫畫,我很愛看那些幽默的留言,每次都一字不拉地讀完然後找個不起眼的角落用小指在玻璃上畫個圈圈。

其實我挺喜歡雨天的,最好是濛濛細雨,雨絲是那種不用打傘的綿軟,水霧般的細柔。我偏愛在雨天出去溜達,平日的學校太過喧鬧,隻有在雨天才能得到幾分清冷。我總是把手插在褲袋裏,不打傘隻把連帽衫的帽子翻起來遮一遮,在校園的小路上漫無目的地遊走,清清靜靜地思念。

我已經習慣在雨天裏專心致誌地思念沈吟久。雨絲打得我臉上潮潮的,心裏也潮潮的。想他的感覺並不太固定,有時候覺得心動,有時候覺得心痛,更多的時候是心酸和由心酸帶來的一種徹頭徹尾的寂寞。

把偌大的校園行走一遍後,我的衣服也變得潮潮的了,貼在皮膚上涼絲絲的,於是我就回到宿舍裏泡碗熱氣騰騰的麵吃。

以前,沈吟久經常吃方便麵,因為他周二周四晚上要去夜校補習英語,所以趁著下班之前吃一碗泡麵來頂頂饑。

我問他:“一碗麵能飽嗎?”

“當然不能,但是我有這個!”他拿出一盒午餐肉罐頭,用刀切成小塊埋在麵餅底下。最後的那塊,他會用刀戳起來遞著給我,說:“省一塊下來的喂小豬!”

我舉著小刀,一小點一小點的吃,陪他聊聊天。

這回在離開之前,我跟他討禮物,沈吟久問我:“你想要什麽呢?”

我說:“不要別的,我就想要你那把切午餐肉的瑞士軍刀。”

於是,沈吟久就把刀給我了,說是讓我帶刀去行走江湖。

到了上海,我把小刀塞進書包的側袋裏隨身攜帶,也用它來切午餐肉泡方便麵。我每次都要跑去老遠老遠的家樂福,隻買沈吟久最愛的出前一丁九州豬骨濃湯麵,我就喜歡聞這個味道。

沒辦法,對他的很多很多想念,我無處去投遞。隻能泡進這一碗麵裏,一邊站在窗前看雨,一邊聞著溫暖熟悉的味道。吃完了就著水汽在玻璃窗上畫個圓圈,再看著它慢慢淡去,心裏就舒坦了。

有詩雲:“相思欲寄無從寄,畫個圈圈替。”

我覺得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




陸澎把我拉來了上海,其實也不怎麽管我。

除了剛開始還帶著我認路找地方,後來就由著我自生自滅了。經常個把半月才想起來帶我出去吃一次好的打牙祭,其他時間不是忙著學習就是忙著把妹子,還說:“你隻要認識教室、你的宿舍和我的宿舍就夠了,到處跑什麽跑!”

陸澎每隔兩周把我叫過去給他洗牛仔褲,號稱自己不會,交給別人又不放心。

我問他:“那我不在這裏的兩年,你怎麽辦的?”

他說:“不洗,放在那裏過一陣子它自己就幹淨了。”

我不能理解他的邏輯,問他:“一條褲子而已,有什麽可不放心的?”

陸澎懶得給我解釋,就是說:“時間長了,有感情。”

我洗褲子的時候,他就等在一邊跟我聊天,聊著聊著,就宣稱女朋友又換一個。

我問他:“你怎麽換女朋友比洗牛仔褲還勤快?”

陸澎說:“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女人麽隻是流水的兵,鐵打的營盤麽,是真維斯的牛仔褲,吃裏爬外的陸小鳳,還有你葉曈!”

我說:“這麽看得起我啊?”

“那是啊!”陸澎絲毫沒有不好意思,說:“不然我怎麽肯把牛仔褲和陸小鳳都交給你啊!”

我在他褲兜裏掏出來一把零錢,順手揣進我自己的兜裏,說:“你能不能把褲兜掏幹淨了再拿過來?跟你說多少回了!”

陸澎坐我旁邊玩手機,頭都沒抬就是一句:“再說我打你!”

我把手伸進另一個口袋裏,不一會就掏出來一根牙簽,一個回形針,居然還有一個杜蕾斯。我看了一眼,立刻丟到他腿上,說:“這是什麽?”

陸澎拿起來往自己的襯衫胸兜裏一放,說:“沒什麽,一個氣球。”

我徹底無語。

陸澎真的長大了,從男孩變成了男人。

不知道怎麽回事,我突然就被衝擊了,情緒波動還挺大的。

以前我們是發小,相互之間沒有秘密,有的就是信任。當年他跟高麗參打個Kiss都巴巴地趕過來告訴我,如今都用上杜蕾斯了也沒在我麵前漏過一句嘴。不管他是什麽原因,都讓我覺得很失落。

這兩年的大學生活,在我們之間畫出了條分割線,關係出現斷層了。雖說我心裏明白,沒有哪一個兩小無猜能發展成兩老無猜的,可是這一天真的來臨的時候,要讓我不心疼似乎也不太可能。更重要的是,陸澎一點都沒有意識到這件事的重大意義,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好像就我一個人在無緣無故地矯情。

陸澎看我直愣愣地看著他,臉終於紅了一紅,問我:“幹嘛?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我剛要說話,他的手機響了。他掏出來看了看,起身走到外麵去接。我看看他的背影,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覺得他真的變了很多,連現在穿的衣服都不怎麽孩子氣了。

陸澎的電話接了好久,等他回來,我都把褲子洗好了。

他伸手接了過去,說:“你等一等,我送你。”

陸澎的自行車沒有後座,學校裏所有男生的自行車都沒有後座,都是特意拆了好讓女生隻能坐在前麵的橫杆上。他一邊騎一邊在我耳邊哼著不成調子的歌,對我說:“改天帶你去吃肯德基,今天約了人了。晚上也不一定回來,吃了飯說不定還看場通宵電影。”

我無所謂,於是不置可否。

晚上吃了飯跟同學一起自習,回到宿舍洗漱後正打算上床睡覺,突然感到地板一陣搖晃,寢室中間的那張大桌子一下子滑到了窗口那邊。

我們站在那裏麵麵相覷,好一會兒後才反應過來,這是地震了!

聽到走廊裏傳來跑動的腳步聲,我們幾個什麽都顧不上拿,隻是隨手抓了件大衣就跟著大家一起跑了出去。



(獅子座,未完待續。原創作品,請勿轉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