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脂玉淨瓶

羊脂玉淨瓶 名博

雨後涼風細(106)—— 非洲之巔(完)

羊脂玉淨瓶 (2014-08-06 09:47:11) 評論 (71)



徒步,其實真是很簡單。

背著包,拿著手杖,一步接一步,就好了。

以前我總想,這有什麽好玩的?勾得全世界那麽多人癡迷。

到了今天,我終於頓悟。這一步又一步,讓人的心沉靜下來,摒除一切雜念和困擾,徹底地把自己放空,進入一種類似冥想的狀態中,真的好舒服。
 
Fratern的指令很簡單,無非就是哪裏走快一些,哪裏必須放慢一些。隨著海拔高度的不斷上升,他命令我們大口大口地吸氣和呼氣,鍛煉自己的肺來盡快適應越來越稀薄的空氣。

我一路都提心吊膽的,可似乎身體一切正常,沒有任何強烈的不適感。而麥洛淇的高反,比我嚴重得多。第三天的傍晚,他的大腦出現一次黑屏,大約有10秒,把我給嚇壞了。
 
Fratern說:“沒事,高反,吃顆糖,好好休息。”
 
麥洛淇安慰我說:“正常的,莫擔心。”

登頂的前一天,不少人都出現或多或少的反應,我也有。東西已經吃不下了,覺得之前的飯菜都沒有消化,全都堵在胃裏。其次,就是頭痛。我們倆都躺不下來,躺下來更痛,於是隻能坐著睡覺。

老實說,我真的有點害怕了。

一點沒經驗,一點不了解情況,就吵著要來。麥洛淇就這麽順著我陪我上來了。萬一要讓他出點事,我可怎麽活呢!

但是,已經走到這個位置,回頭我又舍不得。我咬咬牙,來都已經來了,害怕有個屁用!我對他說:“明天,如果你覺得不行,就別登頂,我們倆去一個就行了,你去下一站等我。”
 
麥濼淇搖頭:“不行,我必須上去。”
 
半夜兩點半,Fratern叫我們起床,最後這段路,需要兩個多小時才能走完,順利的話,正好看日出。

在這個時刻,我深刻理解了什麽是黎明前的黑暗。除了星光,就是我們頭頂戴著的頭燈,發出微弱的光芒。四周好安靜,我都能聽到前後的團友的呼吸聲。

我跟在麥洛淇身後,心裏發急地想上去問問他行不行,要不要休息。可腿重得猶如灌了鉛,怎麽都追不上他。我隻能盯著他的腿看,覺得他步伐依舊穩健,心裏稍稍安定一點。
 
Fratern的神情無比嚴肅,對我們說:“關鍵時刻,要慢,但是別停。”
 
我的大腦有些遲緩,反複重複他的關照好幾遍,才明白意思。麥濼淇自始至終沒有回頭看我一眼,也沒有停下來,逼著我跟著他的腳步走。

不知道過了多久,Fratern的臉上露出很大的笑容,他摘了口罩慢慢地說:“This is it!”



麥洛淇這才轉身來對我伸出了手。

站在了那塊最出名的非洲之巔5895米的標識牌前,在清晨的第一縷陽光下,我倆緊緊抱在一起。

我激動地控製不住自己,哭了,眼淚就跟不要錢似的往下掉。等Fratern給我們拍完照,麥洛淇再也支持不住,整個兒軟下去了。我使出渾身僅剩的所有力氣去攙扶他,幫他走到邊上找塊幹淨地方休息。

麥濼淇歇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一點。太陽升高了,站在這裏往下看,仿若置身在天宮。
 
Fratern過來說:“趕緊往下走,我再等等後麵兩個人,不會太久。”

我看麥濼淇歇得差不多了,伸手去拉他起來。

他對我擺擺手,摘了手套在自己口袋裏掏摸半天,掏出兩張皺巴巴的紙來。

他抬頭看著我,遞給我其中一張,細聲細氣地對我說:“冬醒,跟著我,一起念。”
 
我接過來,看了一眼,然後接住他伸給我的一隻手,握緊。


“麥洛淇。。。楊冬醒。。。某年某月某日。。。在乞力馬紮羅山。。。基博峰。。。簽訂終身。。。結為夫婦。。。”

“願。。。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琴瑟在禦,莫不靜好。



麥洛淇再次伸手去掏袋子的時候,我的腦子開始飛快運轉了。

心怦怦亂跳,暗想:也許是缺氧,導致他把順序弄反了。先宣誓就職,然後再申請職位。雖說如今他不比當年,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就算不是鴿子蛋,怎麽也得是個鵪鶉蛋!

沒想到,他掏出來一支我的小口紅,然後把口紅塗在我的大拇指上。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卻笑得無比燦爛,慢吞吞地說了四個字:“簽字,畫押!”

我的喜悅之情立刻轉化成滿腔悲憤。

就這樣,我在非洲之巔,日出時分,眾目睽睽之下,我被他捉著手按了一個手印。

按完手印後,我轉身要走,麥洛淇伸手拉住我,於是我大喜,回頭去看他。

他慢吞吞地又說了四個字:“一式,兩份。”

太特麽欺負人了!我這輩子,跟他沒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