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怨以德,安可以為善?
老幾
中國傳統文化的一個特點是“大而化之”,用簡單的語言來說明複雜的事物;因此多用比喻和暗喻,來隱含其廣泛代表之意。漢字是個象形文字,本身就是圖案,英文裏說“A picture is worth a thousand words“,用來說明古漢語高度簡練而又清楚明白的特點最恰當不過。老子感慨道,“吾言甚易知,甚易行”,說我的話足夠明白了,“天下莫能知,莫能行”,沒有人願意去挖掘隱含之意而遵照執行。
由於這些特點,《道德經》隨著文字的演變,單從字麵上已經不能直接領會老子之意。好在有前人不斷的續解,特別是《道德經》一以貫之,邏輯高度一致,隻要用心體會,學懂老子的核心思想還是不難的,至少不應該會比學習詩詞歌賦更難。但要譯文完整表達原意,幾無可能,因為裏麵的隱喻很難完全展現,就像評論一幅畫,無論如何解說,也不能代表原作。當然,這並不是說,就可以沒有根據亂說。老子強說道,老幾強說老,姑且說之,姑且聽之。以前說過的,“老幾說出來的,就一定是錯的”,引道而已。
言歸正傳。《道德經》第七十九章裏說:“和大怨,必有餘怨;報怨以德,安可以為善?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有德司契,無德司徹。天道無親,常與善人”。意思是說:“和解大的怨恨,必然會留有餘怨;以德報怨,這哪裏可以算作是妥善的辦法呢?因此,聖人持契約為憑據,而不以德怨指責於人。依據契約即為有德,背離契約即為無德。天道對人沒有偏愛,常得助的是善人。”
如前所言,《道德經》裏麵的比喻和暗喻隨處都是。比如“飄風不終朝,驟雨不終日”,“孔德之容”,“聖人被褐而懷玉”等等。這裏左契,司契,司徹都是此類,具體意思任由文人墨客去研究,不提。老子這裏實際強調的是規則契約協議,不是道德。那些以道德來解的都是胡扯。何以見得?老子說的:“報怨以德,安可以為善?!”
老子在《道德經》第六十三章裏麵,也有提到“抱怨以德”。全句是“大小多少,抱怨以德”,“大小多少”是前提,意思是把“小的加大,大的減小,多的減少,少的增多”,是個公平的概念。也就是說“抱怨以德”在這兩句話裏麵,都是一個意思。不明白這一點,就不懂得孔子和老子思想一致的方麵。
老子的“報怨以德,安可以為善?”和孔子的“以德報怨,何以報德?”有區別嗎?兩者都反對“以德報怨”,主張的都是“報怨以直”。孔子的“直”是倫理道德,是德;老子的“直”是“天道”,是自然規律,是“上德”是“不德”,不是“德”。
關於老莊與孔孟的關係,“三語掾”那個”將無同” 最有代表性。南朝 宋 劉義慶 《世說新語·文學》:“ 阮宣子有令聞,太尉王夷甫見而問曰:‘老莊與聖教同異?’對曰:‘將無同?’”(亦作“ 將毋同 ”)說的就是老子與孔子思想既同又不同的情況。今人隻知其不同,不知其同,所以多說幾句。
“是以聖人執左契,而不責於人”,是說以“契”為據,就事論事,對事不對人。對君主管理國家而言,重要的是依據契約規矩法律製度,而不是靠個人的好惡。“司契”即為“有德”,抓不住這個重點,以個人好惡去“司徹”即為“無德”。
合乎天道的契約規矩本身沒有偏向,善人自然會遵守契約;惡人則不然,總想獲利而背約。因此這些規矩實際上總是有利於善人。所以說“天道無親,常與善人”。
這裏也可以再順便比較一下孔子和老子。兩人都主張“司契”,孔子的“契”是“周禮”,是周朝官家定下的上下有序的禮;老子的“契”是“天道”,是君主與人,人與人在“天道無親” 的自然狀態下的協議。二者目的一樣,都是為了救世;方法不同,孔子治表,老子治根,其高下一目了然。所以今天講要抑儒揚道,就是這個道理。
道可持,“德”不可持。道法自然,為客觀規律,為真;孔子的“德”為對錯,為價值判斷。休謨指出的西方哲學在社會應用方麵的死穴“實然無法生應然”,在老子這裏根本就不是問題,因為老子的道是自然規律即實然,也同時是應然,二者一體。
老子思想之所以能夠超越古今中外,無可匹敵,實然即應然是它的一個根本點。另外還有一個方麵,就是我們以前談論過的《道德經》的超越邏輯因果的思想觀念,羅素悖論和休謨因果這些現代思想的緊箍咒,對老子一點約束都沒有。
有人以為孔老皆空談,豈不知他們被歪曲的思想已經影響中國兩千多年?!如果把被歪曲的糾正過來,結果會怎麽樣?恐怕是真正的民族文化複興。而民族文化複興的關鍵,就是先要打倒“道德”,把道德請下神壇,把它放到一個適當的位置。這個觀點受到過很多置疑,那麽請反過來看,在西方文明社會裏麵,有沒有誰整天把道德放在嘴邊?除了政客沒有別人。
所以你可以說老幾是個壞蛋,不可以說老幾是個道德君子,這對老幾來說比罵人還厲害。:-)
有人還是不信,哪你再看看實際生活中,互相指責的雙方,憑借的是不是“道德”?我們大陸出來的人,哪一個不是“道德磚家”?我們在“社會主義道德”下,最後社會的道德是個什麽樣的結果?見人有難不敢救!
所以說學老子要“證著說”,要用科學實證,不能想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