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色/性(29) 上海熏魚

剛到洛杉磯第一周，就因為講真話，又不會拐彎，得罪了一個人的老婆，被逼得不得不把上海熏魚做出來，可我一向吃食堂，根本沒進過廚房，更不懂做菜，怎麽樣才能把熏魚做出來呢?

 

那天開始挺開心的，因為是周六，我朋友的同事是台灣人，一聽說我剛從中國大陸過來，就熱情的說晚上一起吃飯。我以為這裏還像在國內一樣，朋友之間說話沒什麽忌諱，晚上就跟著朋友去了。

 

那是一家台灣菜館，落座之後，台灣女士很客氣的說，今天特別請我吃台灣菜，希望我不要客氣，想吃什麽就點。我看了一下菜單，完全不懂台灣菜，我請其他人點菜，我跟著吃就行。因是台女請客，所以她做主，點了7菜一湯，然後滿麵春風，洋洋得意的等著上菜，好讓我這沒吃過台灣菜的老土驚豔一番。。。

 

菜很快就上齊了，大家拿起筷子開始吃。。。我盯著那幾個菜先觀察，台女熱情的給我介紹，樟茶鴨，三杯雞。。。熏魚?這不是上海菜嗎? 怎麽跑到台灣菜單裏了?

我脫口而出: 這是上海菜。。。你。。。台女大驚，表情茫然的看著我，說不出話來。。。我在上海常吃的。。。那你試試台灣菜館做的跟上海的有什麽不同?台女一臉尷尬。。。

 

台女找了個台階，但我有點傻，沒弄明白她的意思(她當然想讓我說台灣的熏魚不比上海的差，因為她的朋友也在場) ，再加上剛來美國，哪裏懂得不同地方人的心理也很不相同，所以我就夾起一塊開始吃。。。沒想到這家餐廳的熏魚如此難吃!

外麵看起來深深的醬油色，可咬開後，裏麵完全是沒味道的。。。這叫什麽熏魚!

我在心裏暗暗的批評著。。。

 

怎麽樣? 等我咽下一口，台女迫不急待的想知道結果。。。這哪能叫熏魚! 什麽味道都沒有。啊? 台女這次真的大驚失色了，也夾了一塊咬了一口。。。臉色怪怪的跟我說:好像還不錯。。。我這個笨人竟然不知道拐彎: 上海路邊小攤上的也比這個味道好。。。我一邊講一邊回憶著以前吃過的味道。。。不料，話太直了，台女當場翻臉(我嚇一跳): 那好啊，吃完飯就去超市，買2條魚，明天晚上就吃你做的上海熏魚!人人都不說話了，低頭猛吃。。。這頓飯吃的氣比食物多(不過，這家餐廳實在也太差，幾乎沒一個地道的菜色) 。

 

本來以為台女是說氣話，沒想到吃完飯一出餐廳，她就說:上我的車，去超市買魚

。。。我愣了一下，但馬上打開車門坐了上去--不就是熏魚嗎，我就不信做不出來，怎麽做也會比那家餐廳的好吃。。。

 

到了一家華人超市，在賣魚櫃台前，先遇到第一個難題:做熏魚要用哪種魚? 腦子裏飛快的想著，決不能讓台女知道我沒進過廚房。。。圍著賣魚的櫃台轉了幾圈，

大部分魚都不認識，但在上海經常吃昌魚，所以決定用這種魚來做。。。

 

昌魚有大小2種，台女指著大白昌魚說:2條。。。我又暈了一下，很大的那種呀!

稱好了拿過來一看:5磅半。。。很大一鍋耶。。。

 

下車時，台女跟我說: 明天下午4點我接你去我家，請幾個朋友一起來吃飯，就看你的了。。。語音裏充滿挑戰的意味。。。我當然不示弱，一口答應，沒問題!

但誰哭誰笑心裏沒底。。。

 

從那一刻起，到睡著之前，我滿腦子想的就是如何做讓她們沒話說的，好吃的熏魚

。。。突然腦子裏冒出大學老師的一句話，那個教授是上海人，有一陣會燒菜的老婆要去外地出差幾個月，走時跟他說，去吃食堂吧--可有時這些吃慣了小灶的男人，無法忍受食堂的大灶，所以，有一天教授很興奮的在下班的路上跟我說:今天

回家去做熏魚，剛剛跟某某教授的老婆學了一手，她說熏魚最簡單，一杯醬油+

一杯水+一杯糖=美味熏魚，當然得先把魚砍成大塊，油炸到金黃，撈出來趁熱放入調好的醬油汁裏，過一會涼了就可以吃了。。。想到這裏，我像吃了定心丸，很快就睡著了。。。

 

第二天下午，台女如約來接我，臉上掛著得意的笑容。。。猜不出來是何意?

 

進了廚房，先按上海教授所說，把一杯醬油，兩杯水，放進一個大的容器裏，再放

入半杯糖，一些黑胡椒粉，辣椒粉，雞粉，蔥薑蒜碎粒，2顆八角，。。。把它們煮開，放到一邊備用，然後把魚洗一下，砍成大小不同的塊(我想砍成差不多大小的塊，但第一次用刀，下手沒準頭) ，忘了擦幹水，就放進了油鍋。。。一陣劈啪亂響，鍋裏熱油四處飛濺，我的臉上，手上，胳膊上頓時痛了起來(第一次做菜的慘痛代價) 。。。

 

終於把魚炸到金黃色，撈出來放入已調好味道的容器裏，浸泡約一小時後，台女來了:7點鍾了，可以上菜了嗎? 我朋友都到齊了。。。我已經忙完了，心中坦然，即刻把我的改良版上海熏魚撈了出來，用2個大盤子，按魚的形狀擺好，切一些碎香菜末灑在上麵，一手一盤進了餐廳:7-8個成年男女，眼睛齊刷刷看著我手中的盤子

--未曾想，台女為了出我洋相，請了幾個朋友來，說我是國內來的廚房高手，今天的大菜是上海熏魚，那幾個人以為真的有廚房高手做菜，所以人人躍躍欲試。。。

 

2個盤子終於擺到了餐桌上--雖然還沒吃呢，就看上去很誘人。。。台女開口了—

這能叫熏魚嗎? 顏色這麽淡。。。一臉諷刺意味。。。(因為沒按教授說的做，我認為一杯醬油+一杯水=太鹹，所以就多加了一杯水，但魚塊的顏色就不是餐廳裏

賣的那種深色的，而是比金黃深一點而已，她就以色取菜，先給我一個下馬威)

我說，這是改良版的上海熏魚，顏色淺但味道不會差。。。說完，我在她們疑惑的目光中溜出去了，因為這是今生第一次進廚房，已被油炸的很難過了，這魚好不好吃也不完全確定，但能確定的是:絕對比那家台灣餐廳的所謂熏魚好吃的多。)

 

大約40分鍾後，我從後麵的花園溜回來，悄悄的向餐廳裏看，那幾個人正在交頭接耳的說話。。。等了一會，台女慢慢走過來了--表情有點奇怪。。。她扭扭捏捏，吞吞吐吐，結結巴巴的跟我說: 對不起，剛才亂講話，以為你不會做熏魚，所以就讓朋友都來看你的笑話。。。不過，她們剛才把2條魚都吃光了。。。現在她們想跟你拿配方，回家也試試做。。。因為確實比餐廳的好吃多了。。。很遺憾，都吃光了，一塊也沒剩下。。。

 

我這下才真的傻了--以為她們會雞蛋裏挑骨頭，說一堆壞話，卻不曾想到居然要配方，看來教授的話也不是亂講。。。

 

更有趣的是，台女當天晚上又去買了2條同樣的大白昌魚，幫我一起做好，準備第二天帶去給公司的同事品嚐。。。結果更加要命--吃過的那幾個人也跟著要配方。。。

 

為了不破壞上海熏魚的美名，我又重新改良了配方:

一杯水+一杯醬油+一杯紹興料酒+半杯糖+蔥薑蒜末適量+胡椒粉+雞粉+辣椒粉+2-4顆八角。。。) 燒開後放涼待用(約煮10分鍾)。

(不吃辣的請不要加辣椒粉)(不愛甜味的糖可減至最少量)

(不過，後來我看菜譜上麵說，要用草魚做熏魚，我不知道草魚長什麽樣，好像昌魚也不錯)

 

這是一件無心插柳柳成行的故事，它讓我這個第一次做菜的新手，嚐到了大膽設想，積極求證的甜頭，不但為自己爭了麵子，也為他人做了有益的事，這樣的結果

是令人滿意的。

 

食也，人之本性也。。。

 

(那家台灣餐廳沒經營多久就關門大吉了，因為吃過的人不會再回頭。在這裏，早已不是第一次遇到餐廳的菜很難吃的事，我佩服餐廳裏那些假大廚的勇氣!與那種人相比，我也想做自己的大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