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立軍的宦海沉浮與國人的道德基礎
玄野
王立軍入美領事館之前,中國政界人士很可能沒預料到事情進展如此神速,可能並不知道薄王之間的不安與恐懼居然已經積累到了一觸即潰的地步。事件發生以後,中共中央對事件的定性和掌控之平穩,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在王走出美國領事館的那一刻,已是塵埃落定,剩下的隻有領導層選取適當的時刻將預備好的牌一張張翻給世人看了。這些政壇沉浮,網民們已經沒有任何影響力可談,隻能期盼中國政治能夠成熟一些,待人以厚,尤其是對那些曾經毫無心計出生入死的實幹者。雖然曾經傷害了許多人,如果不是出於個人私利,而是履行職責時的偏頗,應當有恰當的處理,既能警示後人,又能肯定其報國之心。
對政權內部的權力鬥爭,中國百姓從文革時的熱血沸騰,到六四後的心灰意冷,如今更是如同欣賞美國大片般的興致盎然。這在海外華人中表現得尤其突出。實際上,這樣的熱鬧,這樣的看點,其背後都是某一些甚至大量家庭的妻離子散。這茶餘飯後的談資之外,有多少人能體會到這些家庭的痛苦呢?政治上的事件,總是在民生的損失中展開的,而在宗教信仰被邊緣化甚至妖魔化半個多世紀的中國更是如此。如果我們回顧王立軍曾經鐵血打黑的事件,再審視當下其自陷囹圄的處境,張君給文強的預言和文強給王立軍的預言展示了中國長期以來的鬥爭哲學的巨大的尷尬與荒謬。少年兒由來輕七尺,不惜生命,冤冤相報,落得父母數十年心血付之東流,倒可以用輕薄子總結。而這皇皇大國政治,悠悠五千年文明,竟至於與輕薄子同列,奈何是荒唐二字了得!
王立軍事件之後,海內外華人的反應極其熱烈。有一個顯著的特點需要注意,人們對王的整體評價,指責的少,惋惜與列數功勞的多。象劉少奇林彪等瞬間變成萬眾討伐的叛徒的情形沒有出現。胡耀邦被罷黜的時刻,某些高官跳出來無中生有地抹黑,其態度轉變之快,令倒胡的幕後操控者改革總設計師頭暈目眩無法接受。這樣的情形沒有出現。趙紫陽當年的景象也沒再現。六四事件之後,學界眾口一詞地討伐趙紫陽,氣勢之洶湧,非長江黃河無法比擬。也許王立軍無法與上邊的幾位相提並論,但是以小見大,中國人能夠在險惡的政治鬥爭麵前用自己的良心說話,政治體製中的強權不做輿論上的壓迫,已經是令人欣慰的現象了。
筆者沒有能力也沒有興趣來預測中共政壇的走向,無論誰執太阿,我隻想對中共領導層說,國家前途,民眾福祉,好自為之。我覺得,透過這樣局部的小事情可以管窺到中華民族的普遍問題。以王立軍事件為窗口,我們可以引申一下,中國法製,或者更廣泛一點,中國政治與中國社會的主要問題是什麽?是六十幾年來信仰的迷失,宗教的毀滅,和人生目標的消亡,中華民族最年輕的幾輩人在欲望的海洋中越來越茫然不知所之。二十世紀以來,世界範圍內的技術騰飛導致人的私欲爆炸,而中國在機械唯利的辯證唯物主義的影響之下,成為世界上信仰缺失的麵積最大程度最深的首要災區。信仰的回歸,宗教的皈依,道德的重建,是中國最緊迫的事情,也是中國的唯一出路。學界精英提出憲政民主,政治體製改革等方案,當然也是國家發展的步驟,但信仰方麵卻是無法躲避的問題,是必須走的路。
下麵,就王立軍事件設想一下,如果王與中國的廣大公檢法人員能夠有一定程度的宗教信仰與人文情懷,將會是怎樣的局麵。
杜甫的組詩<前出塞>中有一首膾炙人口:"挽弓當挽強,用箭當用長。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殺人亦有限,列國自有疆。 苟能製侵陵,豈在多殺傷?""射人先射馬"一聯最為人熟知,其中蘊含的政治取向在尾聯中直白的表達出來,就是中原對北方突厥等遊牧民族的戰爭,其目的在於製止他們對中原的侵擾,能夠實現各國各族間和平共處,相安相依。戰爭的成敗與功勞絕對不能用殺敵多寡來論。中國正統的政治思想在對待為自己痛恨的時常侵擾殺戮國民的北方遊牧異族是這樣的態度,當代中國政府在打擊自己兄弟姐妹所誤入的黑社會時,為什麽反而不能懷有一點仁慈胸襟,而是以剿滅的黑社會數量和懲罰的黑幫分子人數為論功行賞的依據呢?王立軍等在打黑過程中沒有用這樣的思路,而是貫徹了共產主義鬥爭哲學中所提倡的"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人民的殘忍"。時下中央對王的調查中,我也期望能夠拋棄曾經的鬥爭哲學,而回到傳統的仁義道德的政治哲學中來,象人們所期盼的那樣,不放過王的錯誤,也絕不抹殺王的功勞。
儒家道家經典中關於此類事情的道德準則可以說是連篇累牘,下麵僅舉淺顯的幾例。老子曰:聖人常善救人,故無棄人;常善救物,故無棄物。如果我們的中央領導人依然能夠繼承祖先的智慧,在麵對罪犯的時刻,是努力挽救的策略,而不是那種與天鬥與地鬥與人鬥的鬥爭哲學。在共和國的不太長久的曆史上,我們暫且不論前三十年如何,這改革開放後的三十幾年中,諸次嚴打過程中到底是以什麽樣的指導思想來行使國家的法製權力?是在挽救人嗎?
孔子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所有公檢法的人員,對自己在諸次打擊運動中的作為能夠心安理得嗎?其判斷標準十分簡單,就是如果執法人員也犯了相似的錯誤,也用相同的方式處理,你們執法人員認為你合適嗎?如果你們覺得這樣處理你們自己合適,你們就可以如此去行。而這已經在文強身上施行了,而且從文強自己的拚命辯解上看,他完全不認可這樣的方式。現在王立軍則麵對同樣的處理方式,王本人對於這自己曾經對待別人的方式是否認可,則是天下人正在期待的答案。
孟子曰;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如果你的親兄弟親姐妹入了黑社會,你會怎麽理解他們的行為,你會怎麽對待他們,那你就照同樣的理解同樣的方式去處理所有黑社會分子。這樣的話,你還會以自己鏟除的黑社會分子數目和截斷的黑社會運作資金的數額沾沾自喜,邀功請賞嗎?你還會對涉黑人員家屬的家破人亡視而不見嗎?
佛教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當然這樣的佛心不能濫用,象梁武帝那樣善待侯景,不但招致梁氏的殺身之禍,而且造成江南的戰火災難。某些人放下刀是佛,拿起刀是匪,當然不可不防。而大部分人不是這個情況,如果你有能力有方法讓這些人遠離屠刀,奈何不讓他們成佛,而寧願增加監獄的容量呢?
最後,再次摘錄筆者在上一篇文章中根據耶穌和老子的思想所得出的結論。耶穌結論說:"當愛你們的仇敵,為逼迫你們的祈禱,"然後解釋原因道:"好叫你們成為你們天父的兒子;因為他使太陽照惡人,也照好人;降雨給義人,也給不義的人。" 這一從天道到人道的推理過程,省略了一個大前提,就是中國哲學中的天人合一,用老子的話說最簡明--"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既然天道是"太陽照惡人,也照好人",那麽人道就應該是:善人和惡人都有維持正常生活的權利。從這個哲學看,上世紀的各種形式各種借口的專政是愚蠢而違背人道地道和天道的。所以,人間政治的義務就是揚善抑惡,勸善避惡,化惡為善;而不能是因為曾經惡的行為而剝奪人其他方麵生活的權利,不能因為人的點滴之惡和某時刻之惡就認定此人是本質之惡和永恒之惡。至於羅織罪名,強善為惡,以邀功請賞,則完全不能容忍。惡在於行為,而不在於人,消除惡在於消除惡行與致惡的環境,教化民眾,提升人的精神境界,絕對不是消除惡人。政治絕不應專注在懲治惡人,宣揚善惡對立,搞各種形式的專政。社會所需要的不是打擊黑社會分子,而是要將他們轉化到正常的社會秩序中來。黑社會分子蒙受過分的冤屈同樣是嚴重的社會問題,也會對廣泛的社會成員造成巨大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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