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一場鬧劇,就這樣在張永恨不能發,口不能言的情況下收了尾。
其實寧初二那個時候就該發現。
連十九確實喜歡和稀泥,但是在她的事上,他從來是不怕得罪人的。
封涔出來以後,整個人都胖了一圈。
隻是對於自己被連十九撈出來這件事,很是惱火了幾天。
最後,幹脆熏了一身桃花,騎著小白馬回祀風穀了。
不久之後,寧初一也跟著消失了。
寧初二離了連府,在不大的欽天監上下逢迎,隻一年的時間,便讓自己成熟到學會了一切的插科打諢。
連十九曾笑言,她是個沒有長大的孩子,原該丟到人堆裏曆練曆練。
可是當她真的‘長大’之後,他又總覺得那張笑臉那樣刺眼。
那不該是她的笑容,因為那樣的笑,讓他覺得心疼。
回憶,即便是那樣令人捧腹的過往,依舊帶著淡淡的哀傷。
連十九將初二攏在懷裏,吻著她的額頭。
“今晚別走了,住在這兒吧?”
這屋子空了這麽久,也隻有她回來了,才覺得有了家的味道。
寧初二張了張口,想說,現在還不是時候。
在官場這一年,她才真正知道了,高處不勝寒的道理。
連家越是風光,越要處處小心。
隻是那個懷抱那樣溫暖,溫暖到她說不出任何拒絕的話。
酣甜一夢,她恍若又回到了那個飄雪的倚梅樹下,懶坐閑庭的日子。
他鬆著下朝還未及換下的朝服領口走過來。看見她撐起的紙傘,淡笑著用手撥到一旁。
“不冷就略站站,冬雪寒梅,本就是最好的景致。嬌妻在懷,就這麽一不小白了頭又如何?”
公子如玉,白首之約,一眼望進那深眸,便是窮其一生的守候。
難得的一個好覺,便是如自浮生偷來的半日清閑,讓兩人都睡的那樣香甜。
清晨的第一縷霞光破曉而出時,打在鏤花的窗欞上,隆冬之月也感溫暖和熙。
然而這樣的晴天之下,也並非每個人都有這份好興致的。
就比如站在廊下,端著臉盆,同大春大眼瞪小眼的招財就在苦惱著,到底,該不該去叫門。
這個時辰,正經是該起了。
再不進去伺候,裏麵那兩位當大人的,應卯可都要遲了。
但是他扒著耳朵聽了半晌,也沒聽見屋裏有動靜。
連夫人昨兒晚上上吊沒死成,起的也滿早。乍一看就守在門口的兩個傻子和手裏兩份梳洗用具,楞了一下。
“寧初二昨兒晚上沒走?”
招財和大春搖頭。
“在屋裏...睡的?”
兩個人點頭。
她就皺了眉頭,嘖嘖歎息。
“來那個…也睡了?”
她怎麽記得,昨兒招財說那碗補血湯藥都讓她那兒媳婦給喝了?
招財和大春這才明白過來,此睡非彼睡,當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臉紅的不知道說什麽好。
這事,他們怎麽可能知道?
“...守夜的也沒聽見點動靜?”
要說這人上了年紀,也改不了偏愛八卦的毛病。您瞧瞧連方氏那一臉純看熱鬧的架勢,哪裏有半點當事人是她親兒子的覺悟。
招財挺不好意思的低垂著腦袋。
“昨兒小爺不讓守著,就都撤了,奴才也不知道這裏麵….”
都幹了點啥。
連方氏默了默,惦著腳往裏麵瞧著,催促二人。
“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你們倒是叫門啊,再耽擱下去,等下都得遲了。”
您那是擔心遲不遲嗎?
大春和招財也沒敢說話,抬手敲了兩下門扉。
“爺,可起了?小的們進來伺候。”
裏麵安靜的沒有半分動靜。
“爺…”
還是沒人應。
連方氏心裏琢磨著,自己兒子忒不像話了點,一點也不懂憐香惜玉。
初二正...也能這樣?
就試探著問了句。
“要不,我找個大夫來瞧瞧?”
屋裏就聽到咕咚一聲,不知是什麽掉在地上的聲響。
緊接著,就是窸窸窣窣的聲音。
屋外的人都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便都挺沒節操的摒氣聽著裏頭的動靜。
再說這邊。
連十九壓根就沒想到這個東西敢把他踹下床!
你道屋裏的人睡著?
其實早就醒了,本想著叫人進來梳洗的時候,還沒撩開簾子就聽見連方氏那不大不小的絮叨。
寧初二就算再是在爺們兒堆裏呆久了,臉皮也是掛不住的。
可歎連十九這個沒羞沒臊的,一邊笑眯眯的支著頭聽著,一邊道。
“真當小爺饑不擇食了...要不,咱們當真試試?”
初二聞言一惱,直接就將人給揣下去了。
連十九說:“你把我拉起來,不然我今兒就不上朝了。”
全然就是兩人婚後那個無賴樣。
寧初二裹著被子瞪他,就是不動。還拿眼挑著,翻了個挺大的白眼。
欺負人也不是這個做派,當她是軟柿子呢?
連十九就笑了,索性就在那地上盤腿坐了,揚聲對外頭說。
“都回吧,晚些時候送床幹淨被褥進來,衙門那邊給我告個假,就說…”
他頓了一下,意味深長的道。
“爺們兒夜裏凍著了。”
氣的寧初二想上前撕了他的嘴。
您還能再不要臉一點嗎?
寧初二被他羞的耳朵根都紅透了,偏生那外麵的人還都當了真,那一片咂舌唏噓之聲,根本百口莫辯。
怪隻怪自己昨兒晚上順了他的意,早上才遭了這‘無妄的災’。
正糾結著怎麽出去的時候,屋內的窗戶突然被外力推開了。
一張粉雕玉琢的小臉沐浴在陽光裏,本來正咧著小嘴笑呢。一看到屋內的情景,臉色倏地一僵。
“你們!!!在一塊睡了!又沒有帶人家!啊啊啊….”
有著這等勇猛,又可以隨意進出連十九居室的,除卻熊孩子連小獸,還能是何人。
且說小家夥昨兒被連方氏哄著,就徑自在她屋裏歇了。
清早一起床,就習慣性的摸到自己爹的屋裏來了。
每個沒跟親爹睡的早晨,他都會搬著小板凳爬上窗戶叫連十九起床。
這屋內的窗戶,也都會單獨留一扇不鎖的,方便小家夥進出。
哪承想,剛一趕來,就看到這麽令他辛酸的一出。
一看見爹娘又把他扔下單獨睡,扯著嗓子就哭了起來。
那是真的傷心了。
寧初二趕忙三步並兩步將孩子抱下來,挺不要臉的說著瞎話。
“娘親昨兒晚上生病了,你爹爹擔心過了病氣給你才沒讓你來的。腓腓這麽可愛,娘親怎麽舍得不跟你睡呢?”
“真的?”
“當然是真的。”
“上次你們兩在一塊睡的時候,娘也是這麽說的,嗚嗚嗚。。。。”
都當他是好唬弄的嗎?
屋外的人見到這情形,都有點哭笑不得,再看兩人那樣子,便知道這又是他們家爺逗媳婦玩來著,也就見怪不怪的趕緊上前伺候。
寧初二整個心思都在孩子身上,唯有連小爺對著那麵窗戶,一臉的若有所思。
那地方…也該封上了啊。
經過那一晚,兩人心裏的結總算是解開了。
隻是更重要的問題,又再次浮出了水麵。
寧初一要造反,連十九若幫襯著,便不是他一個人的事。先不說宗族那邊如何交代,單就連十九的爹爹連喻那裏,都是個極大的問題。
且說連喻,年輕時就是上京數一數二的人物。堰秋三十七年狀元,一手丹青妙筆生花,祖上又曾是托孤重臣。
偏生為人內斂,極少說話,黨羽相爭,曆來都是打著瞌睡和稀泥。
如今攤上這樣的事,很難說他會拿出一個什麽樣的態度。
寧初二終日鬧騰的寢食難安,連十九卻跟沒事人似的。
每日下朝回來,就沒羞沒臊的跑到後廚跟她膩歪,半點沒有憂思之態。
欽天監,照常無誤的去。
喝著一杯老君眉,歪著頭盯著她能這麽看整整一個下午。
打著的名號更是讓人不齒。
“最近本官總睡的不安穩,想是內思外憂所致,來你們這兒靜靜心。”
倒是將欽天監當成道觀用了。
寧初二塞了隻香爐給他,燃了三隻安神香就這麽讓他捧著,他依舊滿臉笑容。
夫妻兩就跟傻子似的,不時相識一眼,說不出的溫馨。
這一日,他回來的晚了些,寧初二正在喂腓腓吃飯,看見他進來便隨手接了大氅打算放過去,轉身就被抱了個滿懷。
想是剛從外頭應酬回來,連十九的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酒氣,蹭著她的臉頰說。
“怎麽沒見你喂我呢,成日就知道喂那個東西。”
顯然是有了老婆忘了兒。
寧初二臉頰微紅,伸手推他。
“就沒個正經的。”
臉頰白皙中透著粉嫩,不由讓他在頰邊偷了個香。
“早知道我是個不正經的了。”
回了院子,看見燭火,聞著飯香,他就是沒來由的開懷。
這是他的家,裏麵有他的妻,就隻這簡簡單單的一個理由,就讓他覺得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