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門的小官可能沒遇見過這麽生猛的,反應過來時,人已經過了中門了,趕緊嚷嚷著讓衙門裏的人攔住。
寧初二氣的直跺腳,又擺脫不開。
想到封涔明日就‘午時斬首’了,急的也來了脾氣,瞪眼道。
“都給我讓開!!”
自然是沒人動的,最後還來了個塊頭極大的,徑自拖了她就往門外扯。
連十九打著嗬欠從中門路過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近侍遞過來一盞香茗,他便隨手接了,坐在廊下的藤椅上,饒有興致的看著寧初二作。
寧二姑娘顯然也看見了連十九,心道你竟是半點不慣我呢。
指著他就吼了一聲:“你丫混蛋!”
混蛋麽?
連小爺摸摸鼻子,挺溫和的對她笑笑,抬腳就往屋裏走。嚇的寧初二趕忙又喚了聲,“你等等。”
一點都不溫柔。
連十九照舊走自己的。
“…我今天炒了三個菜。”
她指著食盒對他說。
連小爺冷哼一聲。
他才不稀罕呢。
寧初二一看這人是真惱了,估摸著肯定是知道了那日的事了。也沒敢再繃著,連聲道:“這次是我們沒考慮周全,下次有事一定同你商量的。”
幾個官差一看這架勢,儼然兩人是認識的。
隻是連大人也沒說話,他們也不敢動,隻看見他淡淡掃了女子一眼便要離開。
說白了,連十九最介懷的,還是不高興他們找了封涔那個東西幫忙的。
寧初二一看勢頭不對,幾步衝上前去,也顧不得什麽了,咧著嘴哭到。
“我錯了還不行嘛,阿涔被抓進去了,明兒就要掉腦袋了,你想個法子吧。嗚嗚嗚….”
說實話,連十九也沒想到寧初二會哭。
想來這次教訓也著實嚇壞了她,一時之間又是無奈又是好笑。
低頭點著她的鼻尖。
“出息,明日斬首的又不是封涔,你哭什麽?”
他便是不想管,也得將這事放個話給張永聽,哪裏會說斬就斬的?
寧初二一楞,傻子似的看著他。
又想著自己當時是急瘋了,聽說有人斬首就想到了封涔,也是莽撞了些。
眼淚圍著眼圈轉啊轉的,本來都憋回去了。
不知哪個不開眼的官差喊了一嗓子。
“這人真是連大人的夫人?”
“不會吧?這也太…”
欲言又止的議論,讓寧初二一張老臉羞的通紅,腦子轉的也不怎麽靈便了。
再一看她們家連十九一臉看熱鬧的表情,覺得身為三品大員的夫人,哭成這幅德行還被攔在門外,實在沒什麽臉再見人了,
待要走吧?又覺得這事傳將出去,她婆婆又要找顆樹上吊去。
就強忍著淚意,十分鄭重的說了句。
“姐夫,事情我已經替姐姐傳達完了,這便回去了。您有什麽事兒,回家跟我姐姐說去吧。”
然後在官差又一次詫異的表情下,僵硬的邁開步子就要往大門走。勢必要撇清自己,同連少夫人這四個自的關係。
哪知,倒黴催的正碰上從外麵辦差回來的招財,直愣愣的說了聲。
“少夫人?您來給我們爺送飯啊?倒是真難得,平日都看不到您的。”
又對著一眾石化中的官差介紹。
“這是我們家少夫人,漂亮吧?可是我們爺的心頭好呢,都客氣著點。”
寧初二就徹底哭出來了。
那一日的驕陽很美,散落在塵埃中的節操碎的七零八落。便是想重新拚好再撿起來,也是個任重而道遠的活了。
自衙門回來的路上,連十九的嘴角一直是上揚的。任由寧初二如暴躁的小貓一樣,扣著轎內的流蘇。
她含著眼淚說:“你就不是個東西,也不給我找補個台階下。”
他心情甚好的捏著她的小臉。
“不是叫姐夫嗎?對小姨子我可沒那麽多的同情心。”
“…你,我那是不想讓你丟臉嘛。”
“那帶著封涔去打架,將狗屎丟到張永的臉上就不丟臉了?”
連小爺換了個姿勢,懶洋洋的歪在一旁。
“下次再找封涔,就別想我管你的破事。”
寧初二就不說話了。
饒是小兩口鬧了點別扭,最後還是去了吏部的衙門。
張永一聽說連十九來了,倏的一怔,自裏麵將人給迎進來。
“這是哪裏來的風,怎地把賢侄給吹來了?快到屋裏坐。”
連十九溫潤拱手。
“張大人同我父親一直私交甚好,原本就該多走動走動的。”而後伸手一指寧初二。
“這是拙荊,來給張大人見禮。”
寧初二也挺乖巧的福了一禮,被張永虛手一托到一旁坐了。
兩盞香茗入口,張永有些犯嘀咕了。
要說前些日子那場事,著實讓他惱了許久。那一嘴的…便是用竹鹽刷了許多次,吃飯時還犯著一股屎味。
連十九曾著人來打過招呼,說那日的人同他有些瓜葛,請他擔待些。
他當然是不願的,隻是礙於連家在朝堂的地位,給了幾分麵子。
如今他自己找上門,少不得要端一端長者的架子,就問道。
“賢侄難得來這一次,可不是光為了來喝茶的吧?”
連十九含笑。
“自然也是有事,同伯父打個商量的。”
打商量?
無疑就是牢裏的那一個了。
張永在朝中,同右相的關心甚好,這次突然衝出一名‘刺客’。若說是同連府有關,這裏麵的學問可就大了。
再觀連十九的樣子,明顯是來做和事佬的,麵上的神情越發多了幾分高傲。
“賢侄有話但說無妨,隻有一點,不談公事,隻論私情。賢侄要是來敘舊的,本官自己歡迎,若是上次的事。”
他抬手綴了一口茶水。
“隻怕得讓你父親走上一趟了。”
可歎封大穀主的一次孩子打架,就這麽生生被當成了朝廷黨羽紛爭。真不知道他知道了之後,得往地上吐多少口口水。
寧初二未及事情鬧大,不由看了連十九一眼。
感覺到他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背,慢條斯理的對張永說。
“侄兒此番,本就是為了私事。前些時日,我小舅子寧清明…”
寧初二的臉黑了一下。
就知道這人記不住幾個名字。
不由拽了下他的衣袖,小聲提點道。
“我弟弟叫中秋!”
“中秋跟清明又沒差幾天。”
差好幾個月呢好嗎?
連十九點點頭。
“我小舅子被您孫兒帶去的人給揍了。原本就是些小孩子的鬧劇,無傷大雅。隻可惜,連帶了城中一家無辜的百姓也遭了難,不單將人家的攤子給砸了,連人也給打的動彈不得。”
“可恨我那小舅子也是個沉不住氣的,就找了自家的表哥為他出頭。侄兒聽說之後也是萬般惱火。為人臣者,上敬君主,下憐百姓。薑家父女是百姓,張大人府上的家臣也是為主子辦事,實在不該這樣大打出手。這拳頭打在誰身上,那都是疼的。”
張永的整張臉色都變了。
連十九輕歎一聲,語重心長道。
“家風不嚴,沒能管教好孩子,是我這個做姐夫的失職。若張大人硬要安上個刺客的名頭在這件事上,小侄也無話可說。隻是少不得要將這事同聖上隻會一聲,不然還以外我連家同張大人不和,總是不好聽的。”
張永連茶盞都端不住了。
身為朝臣,在家地盤出了那樣的事情,他壓根就沒往其他的地方想。
再加上他那孫兒半個字也沒吐,確實就有在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的意思。
連十九的樣子不像是在說謊,還未待再說,就看見門口走進來一人。
個子小小的,一身明藍錦衣,模樣生的異常清秀,隻是臉上掛了好幾處彩頭。
剛一進門就坐在他跟前哭了起來。
“張大人是麽?您孫兒打我。”
正是連十九的親小舅子,寧初二的幺弟寧中秋。
寧初二看著自己弟弟哭啼吊嗓的可憐樣,隻想問一句,那嘴角的淤青,是怎麽畫上去的?
張韻儒今年也十歲了,眼瞅著明年就可以求了宮裏的貴人進太學讀書。太學裏的先生張仲文,又很是有些酸腐,最見不得這等欺善怕惡之事。
五年之後的舉薦文書還等著這人說好話呢,這要是在這節骨眼上鬧出這麽一出,豈止讓人笑話那般簡單。
連忙站起身,一臉愧疚的將孩子抱起來說。
“可是我們家小混蛋不醒事,竟然做出這樣的事情。莫哭了,等韻儒來,我必然是要好好懲罰他的。”
寧中秋眨巴著一雙眼睛,可憐巴巴的點頭。
轉而乖巧的拉著張永的衣袖說。
“封封還在牢裏麵。”
“老夫這就放人。”
左右這事再托下去,他也撈不著半分好處。再說那裏麵的人又特別能吃,早出去早好,沒的讓連家再反咬他一口。
連小爺拱手,少不得要客氣一番。張永自歎自己年老,沒有管教好孫兒。
屋內的氣氛顯然又回暖了。
及至將他夫婦二人送出門,連小爺方鄭重的又施了一禮。
“張大人留步,小侄其實亦有對不住您的地方。再客氣下去,著實不好意思了。”
事已至此,張永哪裏還會說什麽,隻是笑顏。
“自家人不說兩家話,哪裏有那許多計較。”
連十九便笑了。
“自來知道張伯父是仁善的,您臉上那坨狗屎就是拙荊丟的,這也是侄兒為何帶了她來的原因。”
言罷,讓寧初二俯身福了個禮。
“既然伯伯不與計較,小侄便承您這份情了。令孫的事,保證隻字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