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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五月丁香 2010-08-20 17:52:58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194945 bytes)
第二十一章 新居

  “你,你為什麽殺他們?以一換四,也算不吃虧了吧。”洛奇一臉好奇,故意不接受?那還是生氣的表現啊?他自己不知道嗎?
  “有兩個血質並不好,不值得我養。”原來他還真不是生氣,隻是質量太差,讓他覺得浪費時間。
  “還有兩個呢?”她刨根問底,但他顯然不打算再繼續這個話題,扯著她向外走:“去吃飯。”她裹著毯子讓他扯著,一出折屏,外麵更大,布置的像是一個大廳。中央有地毯,正中倚牆設大座,邊上兩擺高椅。間隔擺小幾,沒有任何的裝飾擺件,顯得很是空蕩。對麵還有一大半是空著的,開了一個側門,門半掩著,也不知道是通向哪裏。他一路拉著她向那個側門而去,一進去,發現竟然是一條向右拐的長俑道,像是長廊,卻是封在屋裏的。右手一排都是折門,像是通向外麵院子。左手有一個一個小房間的門,這樣的格局好奇怪,她順著折門的門紗往外看。外麵是一個空蕩蕩的大院子,對麵還有一個一模一樣的對廊,也是密封在簷下的,院子裏空無一物,沒有花草,也沒池子,簡直像個大校場。
  “這是你的府邸?這麽大的地方,怎麽連個花園都沒有?”洛奇跟著他一溜小跑,直到他走到盡頭,左手一推,將最後一間房門推開。裏麵頓時溢出一股飯菜的香味,卻是沒人,鬼做的一樣!
  “後麵有,門就在你剛才睡覺的地方。”他進了屋,伸手摘了她的毯子:“吃飯吧。”
  “那裏哪有門啊?”洛奇詫異,除了一張床,連個桌椅都沒有,連窗都沒有。
  “有暗門,回去告訴你。”他指指桌子:“把飯吃了。”說著,便轉身要走。她一把扯了他的衣襟:“不要留我一個人啊,這裏跟個鬼屋一樣的。大不了我吃好看一點。”
  “你不可能吃好看的。”他回眼盯著她的手指,直盯到她自己明智的放開。然後他就頭也不回的走掉了:“吃完照原路回去,我帶你出去。”
  洛奇無奈,一個人在鬼屋裏吃飯,這裏靜得連呼吸都聽得一清二楚。越想這飯越是鬼做的,洛奇根本食不下咽,勉強扒了幾口飯便逃也似的奔出房去,生怕一會突然冒出一張鬼臉問她菜做的可不可口。
  她簡直就是跑頭狂奔,沿著原路一直跑到剛才她睡覺的地方。這裏太安靜了,太可怕了,她喘著,卻是對麵前的情景目瞪口呆。她睡的那張床此時連著那麵牆翻推了出去,像是扇活門一樣打開了一半,她小心翼翼的往那裏湊了湊,探頭探腦的想看,忽然聽到他的聲音從牆對麵傳過來:“進來。”
  她聽了便順著那活牆過去,然後隨著她的動作,那麵牆連著床便慢慢反折合攏,床便到了牆的這一邊。而這裏,才真正像是一間廂閣,俱備所有廂閣的一應家俱。正對著的,便是折窗,半撐著,可以看到外麵的景致,一個小園子。有花有樹,有池有山,有小角樓,還有穿梭不停的人。原來這裏才是真正的府邸後院,剛才那個,分明是一個密院。以這個牆封在裏麵,所有房間相連,圍著一個空院子。
  “沒事你自己慢慢逛認路吧,不認識就問人。”他隨意的歪坐在窗下的軟椅上,桌幾上還放著香爐,嫋著微微輕煙。
  “問?”洛奇眯著眼看院裏的人,離的太遠,看不清他們的神情。但不知是不是都是癡呆兒係列。
  “這裏已經是魔宗屬地,並不是所有人都像在大新那樣。”他托了麵前一個小盞遞給她:“把藥吃了。”
  她乖乖的走過去,伸手接過那熱騰騰的藥汁,黑得像墨汁一樣,讓她看了就想嘔,她皺了皺眉頭,還是勉強給吞了下去。不喝身體不會好,她才不會跟自己的健康作對。
  看她如此合作,他開口道:“以後這院子就是你的了。除了收血,不會來煩你。你有任何要求,可以直接來找我。對任何人不滿,你可以自行處置。我要遠行或者上山,自然會帶你,其他時間,都會在這裏。”
  他從袖袋裏掏出三個牌子給她,不是當初她從他懷裏掏出的金牌,而是很細窄的玉牌,每個上麵都有一個月字:“這個橢圓的,是城主兵符。你需要打手,殺手,就去兵庫,拿這個牌調人。這個方形的,是出城牌,在城內呆得無聊,想去別城逛,用這個出城。最後一個圓形的,你可憑這個調動內庫的銀錢。這三個,都是城主內務庫府的令牌,隻限你調動我的私府內庫。”
  她盯著這三個玉牌,搓著手眼睛已經爍爍發亮。殺手,打手?哈哈,那以後豈不是橫行無忌,前呼後擁。從此在太康可以橫著走,無人敢惹,實在是寶貝中的極品啊!她半張著嘴,哈著腰,他說一句,她就吞一下口水,點一下頭。他剛一說完,她便忙不迭的將三個牌牌攏到一起,一股腦的往懷裏揣。嘴裏殘藥的苦味,此時也變成甜絲絲。
  “那您請吧,我自己逛逛哈。”她眨巴著眼,還沒從這種一朝得勢的興頭裏緩過來。一會得到外頭兜一圈,讓他們給老子磕頭。讓他們以後叫自己‘主人’!
  不行,要叫,霹靂無敵世間無雙貌美如花忠肝義膽蓋世英雄花大主人!她已經進入臆想狀態,想著自己每天錦衣玉食,在家裏就有上百人伺候,在外麵就隨便帶著上百打手。簡直人見人怕,花見花謝,太爽了,太爽了!就算再碰到驢臉那樣的白癡,也不用她動手,一個眼神,馬上爹媽不認得!哈哈哈!早知道這樣,當初就該仗義一把將小舞子帶上,讓她也瞧瞧爺抖起來的樣子,失策失策啊!
  他看著她一會哈著腰偷笑,一會皺著眉搖頭,一會叉著腰仰天大笑,表情變幻莫測,就差口水橫流來配她這副白癡相。他實在看不下去了,腳一勾她的腿,她一個歪倒。他伸手便勾著她的頸子,然後一通亂晃。一下把她從魂遊狀態給弄回來了,她一臉不快的瞪他,一看到他那張萬年不變死人臉。心猛的咯登一下,她真是笨呐,差點把正經事給忘記了。他這樣做就是要打垮她,用金錢美女收買她,讓她從此心甘情願當他的血庫,然後天天鬥雞走狗變成隻會坑人的大傻子。最後就跟那幾個血河一樣,以為自己也一朝雞犬升天!不行,她不能這樣,不能受人蠱惑。老爹還不知道在哪流浪受罪,她一定要好好利用這些便利條件,然後找機會打聽老爹的下落。
  他一看她的表情又有些嚴肅起來,開口問著:“還有什麽不滿意的?”
  “沒了。”洛奇應著,伸手衝著門簾的方向:“那老大你請吧,一個月以後見哈。”
  “你欠我四次血,所以這個月我要再取。”他看著她,還記得那四次血,這廝血腦袋吧?
  “你取四次,我翹辮子了。你給我十個牌也沒用!”她突然發覺他的手正扣在她的頸上,一下掙紮起來:“十天前你就咬過,你不是來真的吧?”
  “我之前受過傷,現在需要血,反正已經回來了,我可以幫你慢慢養!”他說著,他忽然一把將她橫抄起來。這下她慌了神:“這樣真的會死,我死了,你再找可難了!”她扯著脖子叫著:“我剛才吃了藥,還沒消化呢,馬上就要我放血。你太狠了你!”
  “你以為剛才吃的是什麽藥?那是融血藥。補血的,待我取後再吃。”他伸手扭著她的下巴,逼她偏過臉去,他的身體壓著她,她的背抵著椅子的扶手,除了腳還能亂蹬之外,根本上半身就動彈不得。她偏著臉,感覺他的氣息已經越貼越近:“寂隱月,你這樣整老子,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啊!”她慘叫著,並不是因為疼痛,根本是心痛啊!
  又不是她要跑的,他當時沒氣了嘛。她根本就不欠他的,仗著自己力氣大就欺負人,趁她神誌不清就問她要死還是要活。王八蛋啊,喪天良啊!她口中痛罵不絕,心跳又開始加速起來,頭又是昏沉沉的。
  這樣下去,兩個月以後她就廢掉了,給再多錢也沒用。到時變得跟那個馮鳶一樣,身體青麻麻。難怪他們都這麽狠毒要害人,天天這樣被摧殘不變得狠毒才怪呢!
  她越想越難過,加上她又有些喘不上氣,感覺胸口發悶。但這次怪了,她沒暈,竟然一直神誌清醒。
  直到他的麵色又泛出血色,氣息也變得微熱,身體也開始有些溫熱起來的時候。她終是忍不住哭起來,她沒迎舞那麽愛哭,但現在她太慘了。越想以後心就越涼,淚水便嘩嘩的流,突然她感覺到他的手指在沾她的淚珠,這動作讓她渾身一震,感覺他漸漸放鬆對她的鉗製,她掙紮著想推他。卻怎麽也使不上力,他的手扳正她的臉,她就隻有用眼睛瞪他的份,她急急的喘著氣,心跳極快,跳得她胸口直痛。身體虛軟的已經讓她連撐起來都做不到了,她瞪著他,眼淚卻順著眼角向兩邊橫流。讓他的手,不由自主的去摸那淚線。

  第二十二章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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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比任何一個血河都麻煩,有什麽好掙紮的,根本也不疼。”他的指尖沾了她的眼淚,那濡濕的溫熱一直到了他的眼底。讓他不由的停止了取血,他此時的聲音有些微微的變化,帶了一絲喑啞,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又收了她的血的緣故。
  “你知道什麽是疼嗎?下次我還是要掙紮。”她氣若遊絲的低語,月底再來,她真的會翹辮子。她以前都不掙紮,是他隨便加量。她皺著鼻子又想掉眼淚。
  他抱起她向床邊送去,看她慘白著臉依舊怒極的表情。她身上還是一身白絲絨的中衣,鞋早讓她踢腿的時候不知道飛哪去了。他剛走了兩步,忽然一下立住了,她昏昏沉沉的看著他,注意到他的目光正盯著她腰胯的位置。
  她掙紮起來:“你看什麽看?”一邊說著,一邊伸著脖子去看,她一下也怔了。她兩腿之間的白褲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染上一塊血漬。她腦子轟轟的,怎麽也想不起自己什麽時候受傷了,仔細一感覺,才覺察褲子裏有不適的濡濕感。她的臉頓時歪起來,這,這不會是傳說中的――信期初潮吧?
  老天,不要這樣耍我吧?為什麽偏偏在這個時候,他剛吸她的血,她那傳說中的信期就在這個時候來找她?而且,她根本不會弄,沒人教過她。她隻知道女人歲數到了就每月來一回,現在怎麽辦?居然還是當著他的麵?她再怎麽大大咧咧也受不了這刺激,但偏偏還不讓她暈!
  他沒把她往床上放,而是又轉回到椅子邊,把她放到椅子上坐著。他直起身,她馬上發現,他的白衫上也沾了一塊血漬。紅色沾在上麵格外的刺眼,刺得她整張臉都發痛。他沒說話,轉身向外走,她也沒有力氣叫他,更沒臉叫他。這算什麽事啊?
  雖然他的衣服如她所願不再是那樣纖塵不染,但居然是被這東西給沾染上的。她歪著臉發怔,忽然腦子不知道怎麽的一轉,想到有人說,如果碰上這個,要倒黴三年的!讓這廝沒完沒了的取她的血,活該!
  她正想著,忽然一掀簾子進來四個女孩子,十七八歲的模樣,個個都清秀可人。而且眼眸靈動,絕對不是癡呆兒係列。她們手上一個端著盆,一個抱著匣子,一個拿著巾子,還有一個捧著一個小筐,裏麵全是壓得平平的棉片。她們見了她,皆是規矩的致禮,異口同聲的‘主人’。夢想中的主人啊!但主人我,不想讓你們幫著幹這個!
  她現在隻能歪著,一點力氣也沒有。她們七手八腳的上來,給她脫褲子!洛奇這輩子沒受過這等奇恥大辱,這筆帳當然要算在寂隱月的頭上。是他非要今天吸血,弄得她現在動不了。現在被人扒褲子!
  她們合力替她收拾停當,然後將染血的褲子和坐墊一齊卷成一團。把她抬到床上去歪著,這邊其她人便各去忙碌,隻留了一個圓臉梳雙環髻的坐在床邊的小凳上,將所帶來的東西一字排開,她微微笑著,露出兩顆很可愛小虎牙,頰上還有幾粒淡淡的雀斑,很嬌俏的模樣。她的頸上也有一個印,七星印。她衝洛奇笑著說:“主人,奴婢叫紫竹,奴婢教您怎麽使這些東西。下回主人就會了。”說著,她拿出一張棉片,從匣子裏舀了一勺像是灰一樣的東西。剛才洛奇根本不敢看,隻覺得她們七手八腳讓她窘到家。現在一看,好像是什麽東西燒的灰一樣的。
  “是草木灰,加了益母草的。很幹淨,也保養。”她看洛奇紅著臉發怔,輕聲解釋著:“把這個放在壓平的棉片上。然後對折,穿到這個帶子上。帶子後頭有兩個長長的係帶,是係腰上的。剛才主人係了一個,若是弄髒了,便換一根。然後兜過去,這樣便不會弄髒衣裳了。”
  洛奇雖然窘,但還是認真的看她動作。
  “今天十三了,不過頭幾回日子不大準。日後準了,便回回都是那幾日。到時主人便不會忙亂了。”她輕輕說著:“這個墊一陣便換掉,不然時間長了不幹淨。”
  “主人這兩天別吃生冷的東西,最好也別著涼水。洗澡不能坐了,也別累著了。”她說著,手底下已經很快的做好一個細長的棉墊子:“我給主人做夠數,到時拿著就能用了。”
  “謝,謝謝啊。”洛奇覺得後脖梗子都燙,巴巴的看著她動作。當女人好麻煩啊,一想到以後月月都這樣,還讓他取血,越想越生不如死!紫竹給她弄完,便都放在那個小筐裏,擱到她的床邊的小桌上。然後站起身,微福了一下:“奴婢去熬點薑茶,一會給主人送過來。”說著,便輕輕的退下去了。
  洛奇捧過那個小筐,身下墊了東西,她不習慣,覺得別扭。但又不敢亂動,怕一會又弄得哪都是。有錢人才能用這些吧?棉花,含了益母草的灰,棉綢的帶子,哼!還有薑茶喝,是自己的幸運呢,還是要說是不幸?她忽然聽到門簾子又響,這回居然是他走進來了。他換了身衣服,依舊是白,但襟擺不同。一見他,她明顯臉上一緊,又窘又怒。瞪了他一眼,將筐往邊上一扔,掙紮著要鑽進被窩裏去。
  他走到床邊伸手去扶她,她一縮手卻沒掙脫,便由著他幫她躺下去。她縮進被窩裏,此時一靜,覺得肚子有些隱隱墜痛。感覺有涼氣在裏麵竄一樣,脖子還是麻麻的,渾身也沒力氣。她一句話也不想說,閉了眼悶著。她知道他沒走,他淡淡的氣息一直在她的身邊,直到她聞到薑茶的味道。他也沒叫她起身喝,她更懶的動。她昏昏的躺著,肚子越來越疼,弄得她根本睡不著。她伸手去壓肚子,怎麽這樣疼的呀?他看她皺著眉,額頭泌出了汗,忽然伸手去托她:“起來把茶喝了。”
  “我肚子好疼,你把我害死了。”她此時覺得一股一股的涼氣飛竄,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也顧不上嘔氣了,扯著哭腔哼著。
  “把茶喝了就不疼了。”桌上大托盤上,這茶一直熱在滾水裏,水盆下有個小座爐。所以茶一直是滾熱的。她一向很爺,行動爺,舉止爺,一笑一嗔之間都像個男人。但是她每每失血之後虛浮無力的時候,還有此時,因為肚子難受無助的時候,便會像個女孩子了。她勉強喝了兩口,便覺得胃翻的難受,肚子疼痛引得她渾身發冷,一股一股的揪著她。
  “不行,不管用。”她難受得坐也不是,躺也不是:“受不了了,怎麽這樣疼的呀!”
  正說著,這邊有人送東西過來,包著絨遞過來給他:“月君,手爐。”他伸手接過來,直接給她塞到被窩裏去了:“拿這個捂肚子。”他一直給她放到肚子邊上,她伸手抱住,感覺那滾熱一貼,肚子裏的涼氣便稍稍不再那麽硬揪了。他接著把茶往她嘴邊送:“喝完,過一會就好了。”
  她乖乖的又吞了幾口,病弱人最需要別人的關懷。他的關懷隻是因為她是血河,即便如此,她還是覺得,要比一個人孤單的受罪好多了。她好想老爹啊,若是老爹在,就算沒有薑茶喝,沒有暖被窩,也用不起什麽高級的棉片,她肯定會覺得更溫暖。因為老爹的關懷,肯定要比他真心一千倍。但就算如此,也是好的。
  她看著濃濃的薑茶,吸了吸鼻子,忽然說:“你抱我一會吧?要不是因為你,我肯定不會這麽疼的。我死了,你再找……”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已經一把將她抱起來。他歪在床邊,讓她整個人都坐在他的懷裏。他用被子蓋上他們,他收攏手臂,就這樣緊緊的擁抱她。她的臉貼著他的胸口,慢慢閉上眼睛,然後他就聽到她輕輕的囈語聲:“老爹啊!”
  他半睜半閉著眼,眼神變得悠長,每每取了她的血,他就會越加想知道每個表情所代表的感覺。不僅僅是想了解,也想體會。但是此時,看到她哭泣,看到她皺著眉頭發抖,突然覺得,他該給她更多的溫暖!
  影在找到馮鳶這個血河之後,便品嚐到了某種特別情緒的滋味。她會發怒,也會輕笑或者大笑,雖然洛奇說她笑的很假。但他知道,影之所以會如此重視馮鳶,是因為她的血裏有影想渴求的東西。這東西也許與力量無關,但卻讓她不能拒絕。所以她任由馮鳶胡作非為,甚至因為一句不辨真假的話就想挖洛奇的眼。根本不在乎他是不是在場!
  三年,她用了三年,才品嚐到一點點滋味,便已經欲罷不能。但是他呢?不過幾次而已,卻已經覺得,洛奇真的可以讓他知道,什麽叫痛,什麽叫哀,又或者,什麽是快樂!他以前的血河,隻能助長他的功力。無法給他這種感覺,失去了也不會可惜,更不會了解什麽叫做憤怒。但這個不一樣,當他知道有人居然把她差點揍死的時候,他突然有種無法控製的情緒在滋長,這種情緒竟然讓他做出了違背常規的事。殺了人,卻不收他們一滴血!因為在那一刻,他甚至覺得頭腦有瞬間的空白,讓他隻想殺人,不想增功。當她低聲說‘你抱我一會吧?’的時候,他照做不是因為他要滿足血河的要求。而是,他很想抱她!

  第二十三章 過往

  洛奇恍恍惚惚間,感覺又回到了太平鎮。感覺看到老爹一身破破爛爛,卻是興高采烈的從巴梁山上跑下來,舉著手裏不知道摔了多少跟頭才抓到的兔子。他一邊跑一邊揚著眉毛大笑:“洛奇,洛奇!老爹是不是很棒?!”那年她幾歲?好像隻有六歲吧?她歡呼著迎向他,喊著:“很棒,很棒!”她記得那年冬天好冷,他們早就沒有存糧。老爹學著鎮上的人去打獵,以渡過那個嚴冷的冬天。那是老爹第一個獵物,為此他葬送了自己唯一的一雙鞋。老爹是個書生,識得字,懂得人情世故。但當下世亂,早無科舉,百無一用是書生。老爹為了她,生生變成一個合格的獵戶。
  再後來,她便跟老爹一起上山,他們越來越熟練,學會下套子,挖陷坑,打到的家夥越來越大。她甚至在打獵的過程中,以百獸為師,輕敏如猴,靈捷似兔,狡伏如狼,撕撲似隼。可攀險絕高岩,可下深溝澗底,入水能遊,出水可奔。巴梁山為他們提供賴以生存的食糧,讓他們一起變得茁壯而頑強。老爹也心疼她,看她越大越像男孩子,他努力存錢,說要蓋新房子,給她存嫁妝,不能讓婆家看不起。
  他說他的女兒天生麗質,雖然自小在山野裏逐獸,但生性開朗又善解人意。定會有一個溫良的男子將她捧在手心!她當時笑著拍他的背,兄弟一樣勾他的肩,她當時還很矮,但老爹佝著腰配合她。她說到時她嫁了,也要帶著老爹過去,定不要讓老爹孤單終老。
  但是她才十一歲不到,巴梁山便不再是他們的樂園。宋成泰帶著散兵遊勇據占山頭,自稱宋大將,將太平鎮上所有男丁強拉入伍。老爹東躲西藏,還是沒能躲過,生生讓人帶走,帶上巴梁山頂。她緊跟著便換了男裝,自願入伍,雖然隻是十歲左右,但他們急於招兵,根本來者不拒。說是十五以上,六十以下,分明隊伍裏還有黃口小兒,白發蒼蒼!她在軍中打聽數日,卻已經沒了老爹的蹤影。
  老爹不在,家不成家,她也不想再回去。跟著他們東竄西劫,順便打聽老爹的消息。也上過戰場,跟一些隊伍搶地盤,不二法則她銘記於心。我軍戰況良好,便揮著刀假麽三勢。我軍一看不妙,便倒地拖個屍體往身上一壓,抹把血充死人,然後再回撤混回隊伍。這麽走走停停,沿途收編,居然還能搶著大新。日子好一陣歹一陣,卻始終沒有老爹的消息。有如飛鳥入林,石沉大海一般。
  但是此時,她又覺得老爹回來了。老爹會針線,又當爹又當娘。她仿佛看到他在幫她補衣服,笑眯眯的看著她:“我是不是很棒?”他一直總這樣自誇,很棒!從小到大,她始終覺得如此。就算被山豬一鼻子拱到溝裏,摔得滿臉青的時候,她依舊覺得,他很厲害!
  她微微笑了一下,囈唔著想伸手去抓他。卻是抓了一個空,猛然睜開眼睛,卻看到對麵鏤花的窗框外,一團濃深的夜色。隻是夢而已!她輕歎,肚子已經不疼了,而且感覺溫暖,在一個懷抱裏。她微微的抬頭向上看,正觸到他低垂的眼眸。他真的抱著她一直坐到現在嗎?而且因為他們在一個被窩裏,她懷裏又有一個手爐,他的溫度被她帶起來了,加上他又剛取了她的血。他不再是冰涼,而是暖哄哄的不散。她撐著身要起,微窘著臉低語著:“什麽時候了?”
  “寅時。”他將她抱下去,讓她坐在床上,忽然他們的眼同時盯著一個地方。他腰下的衣襟上,又沾了一塊血漬!
  洛奇一下更窘了,半撐著屁股不敢再坐,他一伸手把她壓下去讓她坐實。盯著自己的襟擺,她不好意思的扒扒頭發:“這,這不能怪我。我,我也不知道。”
  他微微歎了一口氣,這口氣剛歎完,他們倆同時又怔了。洛奇一臉不可思議的指著他:“你,你在歎氣啊?”
  “我不知道,是歎氣嗎?”他站起身,眼神有些飄忽,真是歎氣嗎?為什麽歎氣,因為她兩次把自己的衣服給弄髒了?
  他看著她,她睡姿不對,臉一直貼著一側,上麵全是印子。但她剛才睡得很熟,還微微的笑,那副樣子,讓他覺得,她也不是那麽醜了。
  “你看什麽看?我又不是故意的,頭一回沒經驗,我也不知道會蹭到你身上。”她窘著一張臉瞪他,心裏卻在笑,倒黴六年倒黴六年!
  “你偷笑什麽?”他看著她眼中流露出來的笑意,忽然開口問她。
  “誰偷笑了?”她死不承認,但嘴卻忍不住微微的咧著。
  他看著她的表情,忽然一伸手頂住她的腦門,微一使力便把她戳翻倒在床上。然後他一抖衣服就向外走去。她呆呆的看著他的背影,他在窘嗎?會歎氣了?也會發窘了?
  一早起來,洛奇乖乖在院裏當大家閨秀,並不是她坐的住,而是終於讓她明白女人的麻煩。很不方便,動一下就可能歪掉,然後蹭到褲子上甚至滲到裙上。更別說跑跳什麽的了,而且會覺得腰酸背痛,老感覺怪怪的。但她也著實享受了一把前呼後擁的感覺,她也用不著扯著脖著喊,一般的嗓音一叫,至少有四五個過來應她。
  丫頭們什麽都給她打點的齊齊全全,根本十指不沾陽春水,比之前在大新正陽苑讓那四個癡呆兒侍弄不知道要舒服多少倍。但她隻有一件事不滿意,就是她沒有男裝可以穿了。而且聽紫竹說,就是月君不讓她穿。對她沒有要求,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許再著男裝,強製改頭換麵!她也不想因為一件衣服跟他折騰,搞得他去拿下麵的人開刀就不好了。所以也沒再強行要求,雖然女裝她很不習慣。
  行動不便,但洛奇也不會傻坐著。趁這當口,她便找紫竹了解一下情況。她的興趣在於血河之間的爭鬥。她們對洛奇極為的恭敬,可以說是有問必答。洛奇這才知道,他之前那個養了四年的血河是在一年前死的。
  死因就是之前那幾個人所說,讓思源騙到城外的山上,推下去摔死了。思源的動機,下麵人都知道,是因為她迷戀寂隱月!是她殺了月的血河,如果離找不到合適的代替品,就得把自己的血河賠給月,那麽思源就可以順理成章的過渡過來。
  怪不得她跟鳶兒鬧得如此不合,想來她們是有相同的心思,所以彼此仇視!這種極端自私的心思讓洛奇齒冷。她們太傻了,已經被這種所謂的嗬寵弄得忘記了自身的本來利用價值。一個有良血的血河怎麽可能被人隨便送人?但主人對她們情緒的照顧讓她們失了內心的判斷,真的以為就可以有求必應。她們的自由是相對的,但在相對自由裏又受到了極大的放縱和保護。所以她們的欲望開始扭曲起來,這種人實在可憐又可怕!
  但是那人是死在太康城外不遠處,出門護衛重重,怎麽能輕易讓人給推下去摔死?這點洛奇很是不解,接下來紫竹話卻讓她既是明了,又有些嗟歎。又是一個笨蛋呐,他喜歡思源,因為喜歡,所以不設防。不管他是真心還是一時情迷,反正敗在那個女人的手上。
  至於後來那四個,兩個是因為血質不好而被棄養。但還有兩個的死因,就讓洛奇覺得不但無稽而且有些後怕。那兩個居然是因為,把月的衣服給弄髒而死的!他素來是好潔,這點不用紫竹說她也能看出來。但隻是因為弄髒了自己的衣服就把人打死,實在是太兒戲了吧?況且是他認為血不錯的血河?!那跟在他身邊豈不是比跟在鬼身邊還可怕?要是這樣,早在大新,她對著他的衣服眼淚鼻涕就該死了,更不用說昨天晚上了!
  “主人的血一定非常極品。”紫竹一臉豔羨,洛奇卻聽得一頭冷汗!
  “你在他手底下幹活不覺得可怕嗎?說不準什麽時候因為一件衣服殺人。”洛奇縮了縮脖子,坐在軟椅上抱著手爐還是覺得冷嗖嗖。
  “仔細一點,不出差錯就好了呀。”紫竹笑笑:“況且月君不常在城裏呆著,我們還願意多伺候他兩天呢!”
  惡寒!洛奇感渾身汗毛立正,他是什麽香餑餑,那張死人臉能當飯吃還是當錢花?沒事吧?
  她忍不住伸手去摸脖子,那裏的傷口已經細小的根本觸不到了。她甚至懷疑他的牙是不是像蚊子一樣,是個吸管。想起來就打哆嗦!

  第二十四章 異舉

  洛奇這幾天過得很囂張,她的身體恢複正常後,她便把這股囂張興到外頭去了。先把他的府邸逛了個七七八八,便壯著膽子出門去逛。開始她還有點戰戰兢兢,後來發覺,真的是橫行無忌。
  首先她的服飾上無論色彩款飾,皆會綴上一輪彎月,而這樣的服飾,她發覺在整個府裏甚至外頭,是獨一無二,一種身份的標記。她一說要出門,根本不等她去試那三塊牌子的功效,紫竹已經替她打點妥當。她在這裏沒有方向感,便聽她的建議,由近漸遠,開始是配轎,轎夫,護衛,奴仆,普通的配置就是隨行得有二十來個。若是遠去了,便是配車,人跟的就更多。
  到了街上,一路見她的轎飾,皆是讓路彎腰,簡直是含笑百花零。逛店鋪就更爽了,根本不用問價,隨便拿,拿少了人家還哭著喊著求你多拿。不過當然不是白搶,那樣太康也沒辦法繁榮。自然有隨行的人過來簽單,月底統結。以至於這裏的銀錢長什麽樣子,洛奇壓根就不知道。就這樣又過了兩三天,洛奇就覺得無趣了,前呼後擁是很風光,但沿路鬧得雞飛狗跳就沒什麽勁了。
  她開始做些正經事,派人出去打聽北方一帶有沒有叫寒鶴雲天的地方。找府裏的高手教她功夫,這是必備的,強身健體,又可以自保。這些日子,她也漸漸了解這北地的一些情況。魔宗總壇在太康山,自宗主之下,有七君,分別是渺心離,鬱天楓,寂隱月,卻寒影,千波醉,蠱漠和娑紗凝夕。七君之下,又有四十九梟衛,再往下,便依照等級分為冥,羅,獄,殤四堂。冥堂中全部是魔宗高等級的弟子,以此類推。四堂設長老,由梟衛中的人擔任。
  魔宗共占領大城三十個左右,除了五個由魔宗五君所掌的大城為直屬之城外。其餘的分別由四個藩王統領,他們接受魔宗保護,同時為魔宗提供一應物資。他們不是魔宗的弟子,但脖頸上或者額頭一樣有魔宗的印跡。
  所有來北地定居的百姓都會被打上七星環印。以證明為魔宗所掌下的居民,不會受到來自魔宗的傷害,外來者也無法擅入。還有一些人會被打上更高等的魔魂印,他們都具有一些特別的才幹,這些人幫著魔宗攻城掠地,將領土逐漸南侵。不斷吸收人才,收攬居民。魔宗存在北方已久,已經無人知起源於哪年,不過因近些年開始天下大亂,才會漸漸強出。現在隻有西麵大片是無主之地,不依附於任何一個宗派,各路豪強相爭,一直歸屬難定。
  至於血河,不僅是七君,梟衛也同樣需要血河。血河的人選一般會有兩種,一種是公開在屬地招攬,會主動有人前來應選,像是影的馮鳶。一種便是在外出的時候尋得帶回來,比如洛奇這樣的。
  魔宗現在想與羽光勾結,明顯要打垮華陽,再分天下。那幾個人自從那天離去,洛奇沒再見過,但是她知道影跟漠會去南方找嶽輕弦。她忽然有些擔心迎舞,也不知道這些天她在雷雲山過的好不好,也不知道她父親有沒有查到她的蹤跡,會不會去找她。
  今天陽光很好,洛奇正坐在後院看侍衛打拳。這個後院也就是那個建在臥室牆後的密院,除了中間的空場,所有的房間都是相通的。這裏洛奇開始還覺得非常可怕,後來紫竹說,這裏其實是月為他以前的血河所建的。因為之前的那個男人很喜歡清靜,月便為他建了這麽一個院子。直接從臥室便可以通過去,那天的飯是月讓紫竹幾個做的,因為房間相通,轉一大圈都可以。他們從這邊來,她們做好便從那邊離開。所以弄得洛奇以為是鬼做的,嚇得連吃都沒敢怎麽吃。
  而現在,洛奇卻突然發覺這裏真是不錯。這個大空場就可以充當練功房,當她流露出這個意思之後。紫竹便馬上心領神會,令人將這裏擺上兵器架,打上關節樁。而這些東西,全是在洛奇某天出去囂張的時候辦完的,麻利貼心的簡直讓洛奇滿意至極。那個前任長期血河死了之後,這裏一應東西全部清空,連帶外院的所有東西都是新的。以備迎合新主人的喜好,現在洛奇登堂入室,紫竹經過幾天的相處,已經略了解洛奇的一些喜好。她喜動不喜靜,喜武不喜文,所以馬上開始迎合。洛奇對她的善解人意表示讚賞,現在她不怎麽出門,一邊等著外派人的消息,一邊加強自身的鍛練。
  她對當代城主沒興趣,她自認沒那個本事,也不願意管那個閑事。對於錢,在她沒處可用的時候也喪失了興趣,但她還是準備了一些。隻要珠寶,沉重的金銀不便攜帶。她隨時弄一個小包放在自己床邊的小櫃裏,她有危機意識,也備不時之需。
  她此時走不了,隻能當他的血河。但是她牽掛父親,定要千方百計打探他的消息。如果以現在的能力還找不到的話,她就真不知道日後該怎麽辦了。
  她看著場下揮汗如雨的侍衛,此時他正為自己打一套猴拳。說實在的,他的猴拳打的真不如巴梁山上的猴,但她發覺自己自從矜貴之後實在麻煩也不少,因為沒人敢跟她動手了。有時她看的技癢便忍不住想切磋一番,但對方都是隻有挨打的份。不管她打得多麽漏洞百出,空門大開也一樣,實在讓她敗興至極。但有些東西還是可以吸引她的,比如放暗器之類的,還有下毒這些陰損招。這些很專業的東西需要她慢慢揣磨,反正她現在就是時間富餘。
  她正看得意興索然,忽然紫竹走到她邊上,彎著腰貼在她耳邊說:“主人,月君在花廳等您呢。”
  “不是吧?”洛奇打了一個哈欠,托著腮幫子說。兩眼直勾勾的,月底了,那王八蛋不是又想吸血了吧?真不想去,但沒辦法,月君老人家已經到了,她溜溜噠噠的跟著紫竹出了密院,衣服也懶的換。她怕冷,穿得裏三層外三層,趿著鞋便穿過自己所住的小院,拐到套著的廳裏。一到這裏,便看到寂隱月坐在靠牆的軟椅上,十天不見,他好像更蒼白了。他今天沒穿成全白的死相,絞銀線所綴邊的白色開襟袍,上麵溜了一圈細細的白絨。裏麵卻是一件墨藍色斜襟的長衫,衣擺遮去一半的靴統,隱隱可見靴上的銀色花紋。
  洛奇揣著手一直走到他麵前,他的眼盯著洛奇的步子。她剛一接近,他忽然伸手一掀,她身上的灑花大絨裙一抖開,一下看到裏麵的裹裙。這條裙子已經讓洛奇處理過了,成了四襟開邊裙,不然她的步子不可能邁的這麽大。
  洛奇一見讓他發覺了,索性開個八字步一站:“裏麵的裙子太窄了,不這樣我走路會摔倒。”她抖著胯,一副流氓相。沒辦法,自小在山上竄,然後又當土匪,讓她一下子變大家閨秀,這不是難為人嗎?他又想要她的血,又要管她的賣相,真是煩死人!
  “要吸血就快一點,我還要去看打拳。”洛奇哼著,這個月已經讓他咬了兩回了,還折騰了一回信期。再讓他吸一次,她估計一會得躺著看打拳了。
  “你再放血的話,也許下個月要躺一個月。”他看著她,輕聲說著。
  “你知道就好,今天不吸了?那多謝!”洛奇一聽,馬上眉開眼笑起來,轉身就要跑,在這呆久了他改變主意就不好了。她轉過身去,一努勁,差點一個狗吃屎啃到地上!她晃了兩晃,一回頭,登時臉歪了起來。他居然腳正踩在她的裙邊上,這裙子質量太好了,居然一扯沒撕了,但差點把她掀翻!
  “把您的貴腳挪挪。”洛奇低頭努著嘴,斜著眼看他。
  “還沒說讓你走。”他的右手向她伸過來,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哪裏隻是說一句關心血河的話就走?真是把他想的太好了。洛奇撇著嘴,卻也懶的掙紮了,掙紮也是白廢力。但是他的手卻沒有去扣她的頸,而是向著她的衣襟伸過去。
  洛奇直勾勾的見他見手探進自己的懷裏,不僅如此,竟然向著自己第二層的袍子內探去。她呆怔了一下,男女有別,這廝不會在衝她發情吧?她在這方麵反應有點慢,等她完全反應過來的時候,他的手已經鑽進她第三層袍子裏去了,隔了輕薄的中衣,已經感覺到他手指的冰冷。
  她哇的一聲跳將起來,險些把裙子給扯下來,她一動,他另一隻手馬上扣住她的腰。一拉她就直接滾到他懷裏去了。她拚死雙手抓住他已經探進去的右腕,製止他的爪子再往裏探。口裏叫著:“大俠,我雌雄同體。長的又醜,真的沒什麽可摸的。不然我出去給你找一個前挺後翹的美女吧?”她真是服了他了,占人便宜的時候都是麵無表情的,怎麽也得配合一個淫笑什麽的吧?
  “那你是想放血了?”他看著她,一句出口,洛奇真想發一萬隻鏢把他給鏢爛了。就趁她發怔的當口,他的手一鼓作氣,一下子鑽進她的最後一層衣服裏去了。她的肌膚一觸到那極度的寒冷,她渾身的雞皮疙瘩開始嘩嘩的掉,她忍不住嗷的一聲慘叫。那種冷熱相撞的感覺簡直讓她全身的筋都要斷掉一般的抽搐起來,她拚命扯著他的手腕往外撤,一邊胡亂的掙紮。不僅如此,連開始扣著她的左手也順著腰下的襟擺開始往裏鑽。他的右手一直探到她的腋下,卻不動了。他一直盯著她的表情,看她一邊吱吱叫得像個耗子一邊亂扭著想躲開他的手指。
  “別動。”他五指微微一捏,她頓覺寒徹入骨,渾身的血都要凝固一般的讓她不停的打擺子。她戰著牙齒噝噝的抽著氣,氣得兩眼泛紅,哆嗦著還試圖把他的手給掰出來。
  “我要是能把滯氣頂開,之前你欠的血我就不要了。以後還是一個月一次。”他盯著她滿麵鐵青,開口說著。
  “什,什麽,意,意思?”他的手好涼,根本不是一般的涼,指尖像是冰刀一樣。洛奇雙手扯著他的腕,感覺連手腕都是冷冰冰的,裏麵更是一股股的寒氣亂竄。她的雞皮一層一層的起,脖子上都是雞皮疙瘩:“你,你到底想幹,幹什麽啊!”她一臉委曲,皺著臉扯著嗓子喊著。
  “還能說話啊。”他看著她的表情,另一隻手已經不客氣的鑽了進來。向著她另一側的腋肋而去。
  她哇哇的叫著,更冷了,兩個大冰刀一左一右貼在她的腋下,讓她簡直要瘋。她抽著氣,感覺那裏冰得發疼,她本能的挾緊手臂,想盡快把他的爪子暖熱一點。太痛苦了,她穿了三件大厚袍子才把自己弄暖和。現在一折騰,她冷死了。

  第二十五章 暖爐

  他開始隻是把指尖抵上她的肌膚,慢慢的開始將整隻手掌都放上去。試探一般的逐步完全的壓上去,這種越來越冰的感覺讓她哆嗦越來越厲害,簡直苦不堪言。她實在冰得難受,不由自主的開始縮成一團,她感覺他的指尖一點都沒有轉暖的跡像,依舊是寒氣逼人。她實在受不了,可憐巴巴的抬眼看他:“你,你手冷,找,找,找個爐子暖吧?”
  “我練冥隱功,需要活血助我血脈不滯。爐火之熱,卻並非隨血脈循暖不絕,燥而不溫,熱強卻死。對我沒有任何幫助!”他看著她的表情,慢慢開口:“普通人,會因我的寒霜陣氣而凝血,既而身體動彈不得。好一點的,就不會如此。用這樣的血,會幫助我行功之時也不會滯血。之前在大新我受了傷。然後四個月沒有收血,血行越來越慢,滯氣就越來越強。我需要大量活血。”
  她已經快僵了,抖著聽他說話,他氣息比人輕,溫度比人低,練的什麽邪門歪功,練得跟個活死人一樣。
  “你的血很好,這樣也沒僵化。等我的血行稍快一些,通開滯氣,你也省得放血給我。”他看著她:“你現在這是什麽表情,不滿意嗎?”
  她翻了白眼,嘴唇都凍得發紫。身體蜷成一團,找爐子不是更好,包他成燒豬,王八蛋!他的手很規矩,隻是貼著根本沒有亂動。但這種寒氣卻讓她快僵死了,她掙紮著與他的寒冷作鬥爭。過了半天,她感覺他的手漸漸有些回溫,不再是像兩柄冰刀一樣快把她凍僵。她緊緊的挾著他,因他的回暖,她也不再那麽凍得像打擺子了。
  “你的滯氣散了?”她瞪著他,他半天沒再開口,居然還在閉目養神。
  “如果你能這樣就把我的滯氣頂散,你的血就是極品了。”他略睜了眼看著她:“還差的遠。”
  “去找極品的去!”她咬牙切齒,有本事別把手揣她懷裏捂。損誰呢?
  他看著她,忽然指尖開始微微的動,想換個更暖的地方。洛奇馬上哇哇叫起來:“別亂動啊,好癢!啊啊,好涼,啊啊啊!疼,疼!”她掙紮著一邊猛推他,一邊玩命往後縮。
  “你到底是癢,是涼還是疼?”她掙紮的範圍有限,他的手側觸到一處微凸的地方,他的手剛一動,她掙紮得更劇烈起來:“別碰那裏,好疼好疼!”她嘶叫著,支著手想將他的手往兩邊分。他盯著她拚命抽氣的表情:“為什麽疼?”她瞪著他,非讓她穿裙子,還不把她當女人!
  “跟你這種不會疼的人,說了也白說!”她咬牙切齒,他這邊剛往兩側貼過去,她馬上又哇哇叫著,一邊叫著一邊還皺著眉頭擠著眼睛:“不行,啊!!好癢好癢!”她瘋了,他突然把兩隻手全繞過去,一下貼到她的背,她全身一個猛哆嗦,但總算安靜下來了。這下他與她貼得更近,她盯著他近在咫尺的臉,喘著粗氣:“你,你別再亂動了啊!”
  “你這裏不癢了?也不疼了?”他看著她又青又白的臉。血河的血,可以在霜氣之下依舊流淌。帶出溫良而不沸燥的熱度,隔著皮膚,當然不能像直接流進他的身體那樣的快捷。但至少可以不讓他的滯氣加重!
  “你要這樣多久?”他現在離她太近了,近到他極輕微涼的氣息都可以感覺的到,從再度遇到之後,他的麵色一直很蒼白。每每除了吸了她的血之後,會有短暫的紅暈之外,更多時間都如同此時。現在這家夥不僅要吸她的血,連她身上的暖氣都不放過了。
  “要到晚上。”他的回答讓她的臉更青了,她眨巴著眼睛想了半天:“如果隻是取暖的話,你給我準備一下!”
  “準備什麽?”他看著她,她翻著白眼:“我要被子和暖爐,不然我會被你凍死。你選在這裏,連個爐子都沒有,你把我的暖氣吸你身上去,我成僵屍了!”她狠狠的瞪他一眼:“你下次要幹什麽,我拜托老大你說一聲。你突然出招,不凍死也要讓你嚇死!”
  他一收手臂,一下將她抱起來:“也好。”他顯然接納了她的提議,向著她所在的小院而去。
  “把我房裏添四個爐子,床上放四個手爐,再加兩床被子。吃的,還要吃的,大魚大肉,多放辣椒。還要酒!”她伸手扶著他的肩,嘴裏還一疊連聲的說著。
  外麵陽光燦爛,屋內溫暖如春。不對,該是火熱如夏。不大的廂閣裏真是放了四個火爐,燒得熱氣氳得有如炎夏一般。洛奇蓋了兩床大被子,懷裏還放了一個手爐。另幾個都塞在被窩裏,讓整個被窩都竄著了一般的熱,床上架了一個炕桌,正橫在她的身前,一桌子麻辣宴,外加一壇燒刀子。洛奇覺得這樣才剛剛好,算了,既然他不把她當女人,她也沒必要當他是個男人。當是兩塊冰貼進來好了,而且現在他再怎麽不願意,也得看她吃飯!洛奇故意吃得吧幾吧幾響,不吃她怎麽能暖和。現在不能運動來取暖,她又不會什麽內功心法。隻好食補了,她一口麻辣牛肉,一口酸辣湯,外加熱酒。辣得舌頭大三圈,卻是滴不出一滴汗來。沒辦法,誰讓她捂了塊冰塊在懷裏。
  “氣快了很多。”他在她的身後,把她圈在懷裏。這個動作實在曖昧,隻是洛奇大吃大嚼實在太煞風景。她身上癢或者疼的地方一大堆,想找個合適的位置實在很難,但是推在她的背上會把她的衣服撩起一大塊,中間又隔了手臂的距離,她呲牙裂嘴又覺得太冷。所以最後隻好放在腰腹上麵,胸下麵的位置。
  “那當然,這樣我不會凍死。你也覺得順利多了吧?”她自誇的一回頭,筷子一抖,牛肉片一下掉到他的袖子上。一塊大紅油!
  洛奇訕笑著替他挾走,現在他動不了,隻好眼睜睜的看著油漬在袖子上擴大。
  “不是故意的,不用這樣就殺人吧?”洛奇腦子裏還記得他的斑斑劣跡,象征性的替他抹了兩下。討好的挾了一筷子牛肉轉頭送到他的嘴邊:“你吃不吃?”
  他見她鼓著腮幫子含糊不清的說著話,偏開臉躲過她的大油筷子戳上來:“不吃。”
  “隨便。”她哼著,便往自己嘴裏塞去。他見她塞得都快漏出來了,微微皺了眉頭低語:“把你這張臉轉過去!”
  她看了他半晌,吧幾吧幾當著他的麵嚼完,猛的一伸脖咽進去,然後拿筷子對著他的臉:“你,你皺眉頭耶!”
  他錯開她的筷子頭,盯著她的臉,突然說:“你流鼻血了。”
  “啊?是嗎?”洛奇努著嘴拉長人中,兩眼對著向下,表情古怪至極的看著自己。突然惡心巴拉的往他麵前湊:“來來,別客氣,別浪費了!”她怎麽會突然流鼻血?冷熱一抵剛剛好才對啊,但洛奇懶的管這些,她此時歹心頓起,就想惡整他。讓他一會拿自己當血庫,一會拿自己當暖爐。不分男女在她身上摸!她努著嘴,伸著脖子,抬著屁股拉著兩條血蟲就往他麵前貼:“來,大哥,好新鮮的。”
  他盯著她越來越近的臉,忽然浮起一股奇怪的情緒,一種躲之不及又避之不開的奇怪感覺,看她髒了巴幾又故作醜怪的樣子,卻無法讓他憑以往的習慣做出對應的動作。他忽然抬了抬手肘向著她:“擦一下吧,快滴下來了。”
  他如此平淡的反應讓洛奇怔了一下,她怔愣是因為這家夥怎麽逗都沒反應,實在太佩服了。但發怔的不僅是洛奇,還有在守在外麵耳房,一直聽候差遣的紫竹。她不僅是怔愣,她已經呆了。她忽然覺得屋裏麵坐的那個男人不像是月君了,月君沒有表情並不奇怪,他不喜也不怒,這也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此時如此柔和的反應,柔和到甚至把衣袖湊過去讓她當布來用。
  月君一向好潔,這種喜好並不是從表情上表現出來的。也並不是說他一向刻意追求多麽潔靜整齊,而是從他的行為上,下麵的人慢慢揣磨出來的。
  他對‘髒’的忍耐度是比較低的。表現出來的就是,你做錯一件別的事,他也許不會殺人。但弄髒他貼身的東西,他也許會殺人。他不是刻意想殺人,也不是發怒,情緒上沒有變化,隻是習慣上做出一個對應的動作。
  但這個動作的結果往往是對方喪命,因為他並沒有考慮動作之下的後果。對血河也是一樣,沒有分別。
  他的第一任血河是宗主給的,聽說血之優秀,可稱為極品。但隻跟了他兩個月,便讓他把血給收幹了。他沒對浪費對方一滴血,把血榨得幹幹淨淨。原因很簡單,弄髒了月君的衣服。取血的時候太緊張了,她抓破了自己的手,然後弄髒了月君的衣袖。月君當時的寒霜陣氣沒這麽強,血河通常不會暈倒。她弄髒了月君的衣袖,月君所反應出來的動作就是收血不止,直至幹枯。
  第二任血河便是跟了他四年的,是從自願投效魔宗的人裏選出來的,他規行矩步,月君也對他照顧有加,有求必應。但是對血而言,月君向來憑借自己需要而取。隻要他還有一口氣,月君都能把他重新養育恢複,根本不管他是不是會爬不起來。所以他一年有大半年的時間都是非常孱弱的,哪像這個天天活蹦亂跳的。就是這般活蹦亂跳,月君也不再取血,反而是用這種緩慢的辦法助自己行血。
  所謂照顧血河的情緒,以及對他的縱容,任他在有一定的範圍內為所欲為。那是以達到更多更持久取血的目的為前提,血河有一項必要也是根本的職責,就是供血。供血是不會考慮在致使情緒低落之內的,這是魔宗所掌之地人人皆知的事。成為血河,就必須供血給其主人,縱容血河如此的影,也不會在取血的時候有絲毫的猶豫。
  她呆怔著,月君現在如此做,隻有一個解釋吧,她的血是極品中的極品!

  第二十六章 出行

  進入十一月,天氣開始越來越冷,由於十月底的時候他沒有取她的血,所以沒過幾天他就又出現在她的麵前了。但是這次洛奇有了經驗,直接先問他,是要血呢還是要捂他的爪子。
  他伸出手讓她看,洛奇發覺他十根手指的指尖都微微的泛著青藍,洛奇一看就二話不說先打了一套伏虎拳,怕熱度不夠,再來一套螳螂拳,外加虎鶴雙形。直把自己練得熱氣騰騰,大汗淋漓,就差打涼扇喝涼茶了才跑向他。
  他倒是極有耐心,麵無表情的看她打了幾套拳,看她滿臉通紅,頭頂冒煙的跑過來。突然開口說:“去洗澡。”
  她張著嘴看他:“洗完就又……涼了……”最後那兩個字說完,他已經轉身走了,扔了兩個字:“洗澡!”
  她瞪著他的背影,暴跳如雷:“那你看我打拳?早知道出汗又得洗掉,老子不賣藝了!給錢!”她破口大罵,但是還得洗。當她洗完熱水澡,加上運動之後流汗讓血液運行通暢無比。渾身又洗得熱乎乎,一想到被他的涼爪子一貼簡直痛不欲生。她磨磨蹭蹭的往他身邊走,一邊走一邊咬牙切齒的瞪著他,滿眼憤恨:“我~恨~你!”
  “我知道。”他不以為然,看著她的表情,忽然又加了一句:“你這次的表情比任何時候都要醜。”
  洛奇想給他頭上套布袋,然後用鐵棍揍他!她到他麵前,拉著衣襟等他伸手。他盯了她一會,忽然說:“自己把暗器掏出來!”
  “啊?什麽暗器?”她一臉無辜,微聳著肩頭一副不明就裏的樣子。他一把抓了她的手,扯著她的衣襟就往裏塞。
  她跳著腳青筋崩起,叫著:“掏,掏,我掏!真沒勁,你又不知道疼,夾一下又不會怎麽樣!”伸手亂晃衣襟,隻聽咣一聲,一個大鐵夾子從她懷裏掉出來。她藏的好辛苦,這廝居然也能發覺。穿這麽厚該看不出衣服鼓才是啊!她本來是想藏把刀的,刀尖衝外,但怕藏不好誤傷自己,又跟上次針尖紮大腿那樣就不劃算了。
  “但會阻止我的血氣運行。”他不客氣的把手伸進去,兩個大冰刀。她渾身亂抖一下,想著自己的熱氣又要讓他全吸幹就一臉淒涼。
  “你怎麽發現的?”她一邊抖著一邊不甘休自己完美計劃的落空,該沒有破綻才對啊。
  “下次眼神不要這麽迫切。”他居然告訴她失敗的原因。
  “你知道什麽叫迫切嗎?”她一臉不屑,下次?這簡直是對她這種宵小行為的鼓勵,讓她心底的戰火熊燃!他盯著她的表情,反問她:“你主動把衣服掀開,不是迫切嗎?”
  她語塞,終於明白,他其實賊的很,以後對付他需要更陰險卑鄙才可以。
  “你什麽時候給我解藥?”她突然開口問他,她還記得九月底在剛到雷雲的時候,他給她塞藥的事。他肯定不像迎舞那麽好心,隻給她吃化食丸而已。現在都過了一個來月了,他要是把這事忘了,豈不是她要毒發身亡?想不到那些像珍珠一樣的東西居然是毒藥,自己還當寶一樣揣在懷裏好幾個月,最後還是用來對付自己,越想越不甘。
  “什麽解藥?”他果然忘記了。洛奇瞪著他,雙手攥成拳,牙齒咬得咯咯作響,一半因為冷,一半因為怒:“你在雷雲給我吃的怪東西,那玩藝要發作了吧?快把解藥給我,不然你就去找新血河吧!”
  “那不是毒藥。”他看著她額頭暴出一條條青筋:“隻是引魂珠。”
  “引魂珠是什麽?”她瞪著他,不是毒藥?那是什麽?
  “你跑到哪我都能找到。”他的麵無表情在她看來就像是一隻奸狐狸。她的眉毛跳了兩跳,幹笑出聲:“才不相信有這種東西!”
  “不相信你可以試試。”他看著她豐富多變的表情,一個人的臉上居然可以做出這麽多表情。此時她的表情已經不能簡單的用喜怒來表達,簡直是無數情緒堆積在臉上,才能造就出如此醜怪的效果。兩條眉毛一高一底,鼻子聳著,半邊的嘴角撇著,半邊的嘴角還在抽觸。帶動她一半的臉都在抽。他盯著她看了半天,忽然問:“你這副樣子怎麽做出來的?”
  她腳一軟,本能想開口罵他,但一見他那個德性就知道,罵他也沒用,他是根本沒感覺的。練功練成活死人真是悲哀!m
  “明天跟我去洛吉。”他看她沒有要說的意思,便轉了話題。
  她聽了微怔,中部的一座名城,曾經是曆朝的都城。當最後一國傾滅,天下陷入群雄爭霸的局麵的時候,洛吉依舊是諸勢力搶奪的重地。之前不是有魔宗七煞之一的娑紗凝夕去了嗎?
  “哦。”他說什麽是什麽,他帶著她,對她而言算不得什麽好事。必然是此去的周期長,他需要收血,不然就會像影一樣,把血河放在城裏逍遙快活了。
  反正洛吉她也沒有去過,正好去那裏看看是個什麽情景。或者也能找到有關父親的線索,更重要的是,到了外麵,她也許有機會跑掉。就算她吞的那個不是毒藥,她也不相信世上有什麽藥可以讓她無法跑出他的五指山。之前在南方碰上,肯定是巧合,他正巧要去雷雲,她才會這麽倒黴。不然,他哪裏會四個月無血可用,任她在外麵飄了這麽久!
  “我要把馮鳶一起帶過去。”他接著說,她一聽,心裏微動。影也在洛吉?她是去捉嶽輕弦,顯然不像她之前誇海口的時候那麽順利,現在需要血河了,搞不好也受了傷呢。
  “你告訴我,是要我別招惹她是吧,我沒那麽愛惹事生非。”洛奇輕聲說著:“她三年,我一個月,我哪敢惹她老人家!”
  “你要帶什麽東西,今天整理好。明天卯時初刻啟程。”他沒回應她的話,繼續交待自己的。
  不用這麽早吧?現在天很冷耶,卯時跟大半夜沒區別!,洛奇聽了便垮著臉,現在天氣這麽冷,她每天都是睡到中午的。被窩暖暖的,一早鑽出來很痛苦,而且跟他上路,肯定坐那種鬼轎子了,連個擋風的都沒有,想想就渾身哆嗦。她看著他一臉的沒反應,知道跟他發表意見等於沒有發表。隨便好了,他想怎麽樣就怎麽樣吧。
  晚上,紫竹便把她需要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替換的衣裳,一些路上的吃食,一小袋金銀,當然還有信期的時候需要的東西。真是麻煩啊,她一看那一大包東西,不由的搖頭。以前什麽都不帶,野到哪算哪,何等的逍遙快活啊!她早早的鑽被窩睡了,現在她見不著老爹,隻能寄希望於夢境了。
  她正睡得五迷三道的,忽然聽到有人在她耳畔輕輕的叫她:“主人,主人。”她團緊被子,閉著眼應哼了一聲:“什麽時候了?”
  “寅時過了三刻了,主人該起了。”紫竹伸手去扶她,洛奇咕噥了一聲:“還沒到點呢!”說著,忽一下把被子連頭都給兜住了。整個人縮成一團,讓她根本沒地方下手。紫竹揪著一點被襟,柔聲俯著說:“主人,該起了呢。還要洗漱,早點都弄好了,有您最喜歡的……”她話沒說到一半,已經聽到被子裏發出悶悶的呼嚕聲。這種叫早的方法對洛奇根本沒用,溫暖的被窩已經把洛奇直接招喚入夢境。她在床上窩成一個球,紫竹推了兩下,見連反應都沒有,一時又些發急。最近沒人管她何時起床,她的生物鍾在這個時辰根本就是深度睡眠期。
  她瞧著滴漏滴滴嗒嗒的,狠狠心,正想咬牙去掀她的被子。忽然聽身後有輕輕的聲音:“不起麽?”
  她渾身一僵,低著頭根本不敢看他:“月君。”
  寂隱月盯著床上的大球,吃飯的時候就吃成那樣,現在睡覺也能睡成圓球,悶在裏麵也不怕憋死過去!他幾步走過去,一伸手就把圓球一下給抱起來了:“把她的東西拿出去,早點讓她在車上吃吧。”
  洛奇此時正在做夢,夢見老爹給她做了一件超極暖和的大皮衣,裹在她的身上,那叫一個暖和。好像老爹打著過最大的家夥也就是一頭山豬,碰到虎狼之類的猛獸能保住命就不錯了,老爹進步了呀!她嘿嘿笑著,看著身上的大皮衣,太帥氣了!

  第二十七章 妒心

  洛奇看著身上厚厚的皮裘大衣,老爹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那細絨讓她全身都暖呼呼的,這樣就算下大雪也不怕了吧!她看著老爹那張樂開花的臉,竟然覺得怎麽也看不清楚似的。她正怔然之間,天上真的開始落雪了。好涼啊,一直鑽到她的頸子裏!她慢慢的仰起頭,眯著眼看天上的雪花,怎麽這麽大的雪?好大的一片片啊,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雪花。突然間,一片片劈頭蓋臉的罩下來,竟然全是一個個的巴掌!居然像長了眼一般的,拚了命的往她的頸脖裏麵鑽,冰涼的溫度讓她渾身一股急寒入骨。她嗷嗷叫著,手舞足蹈的亂跳著,想把那些分不清是雪是手的東西趕出去!
  突然之間,眼前光影一閃,腦中一激,讓她一下從這個惡夢裏醒了過來。她感覺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太可怕了,天上居然掉大冰手。她越想越是恐怖,忍不住更緊緊的縮成一團。這時她才注意到,此時已經不在床上了,她的身下在微微的晃動,很輕微,像是搖籃一般的。她愣了一下,觸目的是一個火爐的底座,然後看到鋪著厚厚毯子的方台,順著向前,突然看到一雙繡雙蝶的白靴!她順著靴統向上看,很快便觸到一雙帶笑的眼睛:“姐姐!”
  她此時曲著膝坐在幾個軟墊上,與洛奇之間隔著爐和一方小台。她的雙手環著膝,靴上的花紋在四角嵌珠以及爐火的紅光映襯下泛著微微的紅色,她的衣袖也是雙蝶花袖,裏長外短,外麵的更闊,翻起美麗的大花邊。比起幾個月前在大新所見,穿著奢華了很多!
  洛奇晃晃頭,這才反應過來,是在車上了啊!真是沒想到啊,今天沒坐鬼轎子呢。是她睡過頭了,好像是迷迷糊糊聽得紫竹喚她,又好像沒有喚過一般,她一時也搞不明白。看看裹著身上的被子,還是昨天晚上那一床啊,連人帶被把她扛上來的嗎?她居然一點都不知道!要不是那個可怕的夢,她這會還睡得香咧。
  “姐姐別怪我,上次,是我看錯了!”馮鳶的聲音軟軟的,眼中總是似有若無的帶出一絲怯意一般,讓洛奇實在沒有辦法對她凶惡。
  洛奇抿抿唇,開口說著:“也沒什麽。”一張嘴,發覺聲音啞得厲害,嗓子火燒火燎的。想是靠著爐火太近了,雖然睡起來暖得很,但燥得慌。她翻了個身,一眼便看到寂隱月,他盤著膝半歪著,支著肘坐在墊子堆裏,微微閉著眼,他今天長發以三繞束結,三股合一之後甩出發尾,長長的拖在他的身側。洛奇看著他的頭發,真是,連頭發都能生的這麽好。吸了多少人的血才行的呀!他今天沒穿白,因為這車內四角嵌明珠,加上爐火的光,讓洛奇有些分不清他穿的是青還是紫,隻覺光影流轉之間,衣衫之上的繡圖若明若暗。
  她正看他間,他忽然睜開眼來。洛奇一時目錯不及,不由嘿嘿幹笑了兩聲:“早上好啊!”她沒話找話說。她實在沒好意思問是什麽時辰了,這車封的太嚴,在裏麵不知晨昏。說實在的,她昨天晚上還特地早些睡覺呢,就是想早點起。這不沒成功嘛!
  他看著她尤自還縮在被窩裏,隻露個頭,爐火映得她的臉通紅。臉上還有因為睡姿不佳而硌上的一條條的印道子。她微微聳著鼻子,眉間聚出小小的川字,貓樣的發出輕輕的哼唔聲,一副無限流戀熱被窩的模樣!
  “巳時了,起來吃飯。”他垂眼看著她,這車裏沒設榻,包了毯墊。連爐座,爐身上也包了厚墊,結果她一上去就自動向爐火那邊滾,給她往邊上扒拉她就再滾過去。滾到爐子邊就不動了,大刺刺的睡在車子的正中間。馮鳶準時自下圭城而來,他們從太康出發向中部的洛吉。他今天沒有用四魂敕令而是選擇車駕,也正是因為他此行任務有二。一是追討華陽府的黨徒,一是運送卻寒影的血河馮鳶。影受了傷,血河的血需要一直保持溫良而和順。用四魂雖然快,但天氣寒冷,身體會受到氣候的刺激而影響血流一貫的頻律。
  馮鳶此時已經在小方台上擺了幾樣點心和小菜,爐子上麵有個托台,裏麵也是熱氣騰騰的,泛著一陣陣的香氣:“姐姐,快起來漱漱吃點東西吧?這幾樣東西是我在下圭城讓他們做的,姐姐也來嚐嚐?”
  洛奇坐起身,雖然她身上隻著了一件對襟的小褂,但這車裏實在暖的很。她伸手順了順頭發,看著方台上的東西。這東西是馮鳶帶的,但她也不敢當著月君的麵害人吧?再怎麽囂張也不至於吧?看著這些東西,她也著實有些餓了,眼裏瞅著,嘴上便說著:“那,那我不客氣了啊!”她還沒等下手抓,忽然聽身後他開口問她:“你剛才叫喚什麽?”隨著他的問話,他忽然一伸手,連人帶被把洛奇給拖遠了火爐。馮鳶此時正站著攪著爐上的一架小鍋裏的東西,她此時眼一怔,她根本沒看清他是如何動的。好像他從來也沒離開過那堆坐墊,但是此時,洛奇已經落到他懷裏去了。
  “我沒叫喚啊。”洛奇被他一拽,身體有些失衡,她裹著被子,伸手扒扒頭發。忽然想起來了,指著他:“我做惡夢了,都因為你!”她一想到那情節忍不住渾身一抖,瞪著他:“太可怕了,滿天掉冰手啊!!”
  他靜靜的看她的表情,突然將一個水囊遞給她:“以後不要睡到爐子邊。”
  “啊?”她微怔,忍不住伸手撫自己的頸脖。盯著那個皮囊,心裏突然湧起一陣暖意,她還沒來的及說一句比較感動人的話的時候,忽然一隻手伸到她眼底,雖然車裏的光線暈出紅色,但她還是能看的清楚,指尖的皮膚顏色與其它的地方不一樣。她那點小小的感動簡直就是未成即死,這王八蛋天天就想著吸她的暖氣!
  “昨天捂過了,老大。”她輕聲提醒他,她一邊喝水一邊已經開始打擺子,她已經被刺激的條件反射了,他的手已經給她造成嚴重的心理陰影!
  他另一隻手拎過一個包袱,扔進她的懷裏:“這裏有吃有喝,你閑的無聊,還有幾本書可以看。路上要走三天,在三天行路過程中,我需要行氣最暢。”意思是,天天把冰手揣她懷裏!
  馮鳶的手不知何時已經停止了攪動,隔著爐火,對麵的兩人映出別樣的紅色。隻取血之溫意而不取血,難怪月君受傷數月一直未能痊愈。四個月沒能取血,再度擒著她,她居然還能活著回來!不僅如此,她是女人,並不是當初她以為的一個細瘦的少年郎!她低頭看著麵前的小鍋,月君在防著她,他不肯讓她吃這裏的東西。他居然在防範!

  第二十八章 妒心(2)

  洛奇一掀車簾,一股冷風割麵而來。這幾天熏得太暖,以致突然一激讓她的頸不由的急縮了一下。外麵是一團濃深夜色,讓她辨不清東南西北,隻聽得簌簌之音,周圍像是山野之地一般。她這邊還沒打量完,一個身影已經晃到車後。是先下車的月,他看著她:“進去,在裏麵等。”
  “到洛吉了?沒見到城門啊!”她訕笑一下,眼珠子還在溜溜的打轉。沒等她說完,這邊他已經一膀子給她搡回去了,她一個趔趄跌回到車廂軟墊上,車簾已經緊緊的封上了。她撇撇嘴,不讓看算了,有什麽了不起的。她腹誹不止,回眼看著車內的馮鳶,她顯然沒洛奇的好奇心。隻顧擺弄著桌上的一套紫砂茶具。她十指纖纖,那小小的茶鍾在她的手指間都映出柔和的光澤。她靈巧的洗杯,篩葉,注水,然後送到唇邊輕抿。動作優雅,神態安詳,洛奇看著她的動作:“你不下去找你的主子?”
  “影姐姐有需要自然會來找我,其它的事不該我來過問。”她輕輕一笑,微微偏頭。外頭已經沒有動靜,她微歎了一口氣:“這次需要月君出手,影姐姐回去要挨罰了。”
  她說得輕巧,洛奇聽了心下微動:“你不為她擔心嗎?她受罰,你不是要受連累?”
  “這種事,並非是我能控製的。”馮鳶放下茶鍾,抬眼看她:“我隻做我能力所及之事!”
  洛奇眉毛微揚:“比如?”
  “比如……沏上一壺好茶。”她看著洛奇,忽然問:“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她此時淡定的神情在洛奇看來有些不妙。
  “他從不維護任何一個人,包括他自己在內。”馮鳶微微凝眸,說到‘他’的時候,她的眼神變得有些深遠:“他不在意任何東西,任何一條性命。”取血隻因增強功力,僅此而已,再無別意,這才是她一直以來所認識的‘他’。
  她正說著,忽然車簾一掀,影正站在外麵。她此時依舊是淡淡的笑意,向著馮鳶伸手:“鳶兒。”
  馮鳶站起身迎向她,將自己的手送到她的手心:“影姐姐。”
  洛奇看著她們,忽然影一攬她的腰,她的唇便向著馮鳶的頸窩而去!洛奇別過臉去,她實在無法去看這種取血的場景。車內車外皆是靜靜,除了那簌簌的風音。過了一會,她聽到輕輕的低唔之聲,再回臉去看,馮鳶已經軟癱在地上。她的手緊緊攥著墊襟的一角,脖頸上有兩個細小的孔,那裏還在滲血。在室內的紅光之下,更顯得妖冶。她此時正回臉看著洛奇,唇邊依舊掛著一個若有似無的笑意。洛奇聽到外麵影在低語:“我們走吧。”她顯然在跟月說話,他剛才一直在車外。
  “你們呆在車裏,不要出來。”月的聲音輕輕,然後外麵便再無聲息。車內溫暖,洛奇怔看著她,一時不知是不是要扶她一把。車內的光異化了她的麵色,但洛奇知道,她此時一定麵色慘白的。
  她慢慢的佝僂起身體,掙紮著往原本自己的位置上移動,她的笑意一直都沒有散。動作緩慢而無力,但笑意卻在每一步的時候都加濃:“影姐姐根本不需要在此時取我的血,是你讓她這麽做的。”
  “關我屁事。”洛奇盯著她,她原本就算不上多麽的健康,而此時更是虛軟的連動一下都非常困難。她輕輕笑著,重新坐回到桌邊,輕抖著手指拿起杯,放到唇邊輕飲了一口。她長長出了一口氣,慢慢調整著自己的呼吸。
  她半靠向身後的大墊子,從袖籠裏拿出一顆小小的藥丸吞下去,閉著眼低語:“她的手並不涼,就算取血,也該放在任務之後。她這麽做,是因為月君。”她輕喘了一下,再度睜眼看著洛奇:“因為月君,他不放心你跟我呆在這裏,要讓我連動一下都困難。這才會對你,沒有任何的威脅!”
  洛奇微怔,低聲開口:“你的主子受了傷,所以才讓他把你帶來給她吸血。別往我身上扯!”
  “嗬嗬,你以為讓他有了情感是對他好嗎?”她依舊自顧自的開口,笑意更是深濃:“當他開始為人擔憂,開始有了恐懼並且不停的牽掛的時候,當他有了這些情感的時候,便會渴求更多。那麽,他便會一步步的走向死亡!你在毒害他!”
  “我聽不懂你說什麽,你喜歡他是你的事,我沒興趣。”洛奇說著便起身,這個人說話陰陽怪氣,讓車裏的氣氛變得詭異。洛奇不想再跟她長篇大論,準備下車鬆鬆筋骨,但是她剛一動便覺得有些不對勁了。身體竟然沒有力氣,一股綿沉的力道在將她向下拖拽一般,讓她渾身軟軟的動彈不得。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再站,竟然還是站不起來。她一怔之下突然有些覺悟,眼不由自主的盯在她擺在桌上的茶壺上去了!那裏還氤著熱氣,絲絲縷縷的淡香,充斥了整個車內的空間!
  她的麵上微微變色,緊盯著馮鳶:“你,你……”
  馮鳶笑著看她:“他剛剛才略懂得人心,又怎麽能周全至此?我縱然連動都動不了,一樣有辦法,要你的性命!”
  洛吉所在之地,多丘陵山川,河道縱橫,峽穀眾多。洛吉這座城,便依此而建,城中山路許多,九曲八彎。城外諸河交匯,穀道綿延。此時城牆已經半毀,城中破敗無數,房屋多有塌倒,角樓餘煙仍存。黑夜之中,城中卻無燈火,可以逃走的城民已經走了幹淨。餘下的老弱,隻能在廢墟的角落溝沿,苛延殘喘。城頂原本所懸著大旗已經破敗不堪,看不出本來的圖樣,城門上沒有一個人,靜若死城一般。
  城外山頂,便是他們所乘的車駕,這裏四周皆是倒木枯枝,荒草枯敗,隻剩幹枝。山下有河流相匯,已經半凍,寒鴉橫掠,發出淒鳴。月與影疾疾而下,衣袂裹風而出輕唳之音,今天晚上沒有月色,天空有如巨大黑罩,將這座死城,團團裹起。到了山下,越過溝河,才可以看到,城下站滿了人。皆是麵無表情,一副癡呆的模樣,而在這些人當中,站著一個玄衣的男子,他的身形已經與夜色融為一體。唯有略蒼白的麵孔,清晰而詭美。他背負著手,背向著城門。略仰著頭,風起而卷起他的長發,眉目溫婉如畫,隻是麵無表情。他向著他們所來的方向,看到他們越近的身影。
  “我的任務是占領洛吉。”他向著他們:“我要回去了!”這裏原本的城主姓李名青,之前已經據占此城一年有餘,連帶周圍方原百裏村落散戶,皆要受到他的保護。李姓的大旗,插滿了周圍山川窪地。洛吉地勢複雜,有主道通向南北二地。占此可當門戶,也可由此成為中轉。李青是個庸才,宗主無意招攬,所以任務格外簡單。隻憑殺戮豪奪便是可以,之前他已經與這附近兩座大城結盟,隻不過,這裏是魔宗要占之地,他們盟友不曾來救。
  “占城之後,要讓宗主指派官員前來執掌。在這之前,你們把垃圾清除幹淨!”他看著月,眼眸微眯:“我這次沒有帶臨平,不留下了。”
  “是我這次追討不利,致使他們跑進洛吉。我自會向宗主交待!”影抬眼看著麵前的男子:“夕,借你的手下一用。”
  “隨便。”被稱為夕的男子應著:“他們一個都沒跑出內城,還在裏麵。”
  “還有幾個?”月輕聲問著。
  “六個。”夕半轉身軀,下巴微微一勾,他身邊的人便有如離弦之箭,急彈而入城:“我已經打上標記,你們看著辦吧。”說著,他便向著相反的方向而去:“嶽輕弦並不在其中,漠不在,我也找不到他。”他的人很快便隱沒在夜色當中,不見了蹤影。

  第二十九章 夜殺

  馮鳶一點點的向著洛奇蹭過來,唇邊依舊掛著若有似無的笑意:“比起我來,你現在更孱弱吧?”洛奇一見她接近,哇哇叫著:“你,你別過來啊!別過來啊!”這種聲音根本就是對她的刺激,她的笑意更是深切,雙手撐著墊,拖著雙腿更快速的向她挪過來。她的眼中閃過熱切的光芒,帶出一絲絲嗜血的味道。
  她蹭到洛奇的身邊的時候,額邊已經泌了一層細汗,她慢慢的揚起手,嘴角高高的揚起。但她的笑意還凝在唇邊,表情卻瞬間變得僵硬起來。因為她看到一柄鋒銳的匕首,此時正對著她的胸口。隻消再往前送上半分,便是白刃紅血!
  洛奇的手還在微微的抖,但刀子卻緊緊的攥在指尖,她微揚著唇,突然衝著馮鳶做了一個大鬼臉,吐舌歪眼。
  “你可以試試,是你的手落下的快,還是我的刀子送的快!”洛奇舌頭一吐,咧著嘴笑著。
  “你,你怎麽還……”馮鳶表情抽搐,此時更是一臉的不可思議。她的眼盯著洛奇的腿,是麻痹的,此時正扭曲成一個詭異的姿勢,不可能是裝的。
  “腿是麻痹了,但是手還勉強可以動。我刀不離身啊,蠢蛋!”洛奇輕哼著,卻緊盯著馮鳶的手,那纖纖素指微微的顫抖,卻不知在她袖子之下還藏著什麽惡毒的東西。
  “你剛才故意大叫把我騙過來?”馮鳶瞪著她,太大意了,聽她叫得淒恐,便迫不及待的過來,不成想她的手居然還能動。
  “趁著手還能動,先弄死你這個王八蛋!”洛奇用刀尖抵著她,伸手從懷裏摸了一粒藥丸猛的往她嘴裏一塞:“慢慢享受吧!”
  “解藥就在我身上。”馮鳶渾身虛軟的厲害,根本不是她的對手。她輕舒了一口氣,慢慢的側倒了下去。微斜著眼看著洛奇:“現在咱們扯平了。算你命大,不跟你玩了,自己拿解藥吧。”
  “信你我就是白癡了。”洛奇盯著她,馮鳶沒一會便感覺腹部一陣攪痛,她不由的微微呻吟著:“我,我們交換解藥,現在可以了吧?”洛奇不言聲,看她微微抽搐,沒兩下便眼一翻白厥過去了。
  洛奇這才嘿嘿一笑:“這是我自製的毒藥,爽吧!”蒙汗藥外加軟筋散再加上急痛散,加點白麵揉出來的藥丸子,一種解藥都解不開的,死丫頭!
  剛才看她動作,已經知道她根本沒什麽功夫底子,身體又因長年當血河不怎麽樣。加上大量失血,渾身虛軟無力。所以洛奇才敢直接往她嘴裏塞藥,不然真是掙紮起來,洛奇現在真沒什麽勝算。
  洛奇摒著呼吸,都吞了不知名的毒藥了,還敢騙她說藥在身上。想誆自己去摸然後中暗招,真是把她當傻子了。洛奇盯著不遠處小桌上的茶鍾,茶香是毒,茶水就是解藥,這是洛奇猜的。她雖然剛剛是當著洛奇的麵吃了一個小藥丸,但那個肯定不是解藥。她沏茶折騰了半天,最接近這種迷香的就是她,不可能那麽晚才去吃藥。那個極有可能隻是普通的補血藥,她故意當著洛奇的麵吃,就是誤導她解藥的樣子和所在。如果一旦藥不倒洛奇,也有可能騙她去自己身上摸解藥,再暗算她一次。
  洛奇一邊想著,一邊已經雙手並用爬到那個桌邊,當她飲下馮鳶杯裏的茶之後便印證了自己的猜想。身體那種麻痹綿軟的感覺在漸漸的散去,馮鳶真是陰險的很,沒有什麽深仇大恨也能這樣一步三計的算計她。要不是因為洛奇這幾年摸爬滾打,真是得有寂隱月那樣的功夫才不怕被她暗算!
  洛奇休息了一會,便把馮鳶的包袱翻了個遍。加上自己的,能用的東西全部收攏在一起,她搓著下巴看著馮鳶:“死丫頭,你不是喜歡寂隱月嗎?我就讓你更吸引人一些!”她正想著,忽然揚著聲音叫:“來人啊,外麵有沒有人啊!馮姑娘暈倒咧!”一邊叫著,一邊忙忙叨叨的滾水沏茶,香氣更是濃散四溢。聽見她叫,外麵駕車的把式便隔著車簾叫著:“怎麽樣?怎麽暈倒了?”對方不敢進來,隻是繞到車後說著。
  “你進來,我扶不起她。把她扶出去透透氣,不然她死了影君可不饒你了!”洛奇一邊拽著馮鳶的腳把她往桌邊拖一邊叫著:“快點啊!”
  “那,那得罪了。”外頭的車夫一聽這個,有些慌了神。微忖了一下便掀了簾,坐在車外沿除了鞋,往裏慢慢的拱身進來。洛奇笑眯眯的招呼他:“大哥,快來搭把手。外頭的人都叫進來吧?”
  “就我一個。”車夫微紅了臉:“月君出門哪用著帶我們這樣的廢物,一個就嫌多了呢!”他垂著眼喃喃的,根本不敢看洛奇。
  洛奇看著他越走越近,心裏在暗自數著數。她才不信那個什麽引魂珠吃了就跑不了呢,他不是讓試試嗎?那老子不試一次就對不起你了!有吃有喝當大爺又怎麽樣?被人圈著當豬養不是她所願,誰願意當讓誰當去。她要去找老爹,找不到寧可回巴梁山當野人,也比現在自由快活的多!
  洛吉城內西側的一角,這裏已經完全成了廢墟,原本似是一條街道,兩邊高矮不齊的房舍。遠遠向南,可以看到穿城的河道,各式的橋梁交錯著搭建。但此時已經一片廢倒,有些房舍甚至傾在河中,有些樓閣隻剩台基,有些還有半邊屋簷。路上到處都是廢斷的梁柱,破敗的雜物,卻是看不到一個人。活人沒有,死屍也見不到!
  沿途而來的殘牆上,都有蝶印,碩大如掌,泛著瑩瑩碧光。在這漆黑的夜裏,撲翅欲起般的閃爍。
  “夕把城裏可用的人,全部變成了屍奴。”影盯著圍在這一帶的人,他們剛剛還站在夕的身邊,身上還是自己本來的衣著。有著長衫的,有著短袍的,有的穿襖,還有的穿甲。高矮不齊,年歲不等,但皆是癡癡呆呆,麵無表情。夕這次並沒有帶著血河同來,所以華陽府的人潛逃到這裏,他能幫著將這些人困在此地等月過來,已經是難得了。
  “開印吧。”月說著,身體卻筆直向上拔起,他的手未動,身體像是一下被一根線直牽上去一般,飄飄而上。直立到邊上一處半傾的塔尖上,從這裏俯看向下,將這一帶看得清清楚楚。
  “六個人,會開萬羅劍陣。”影踏在一個倒地的石獸身上,長靴上的輕穗微微的擺動。她雙手抵腕,雙掌半開如花,指尖交錯相依,微微有如浮動風波。影手肘半抬,小臂微動,浮轉半圈之後猛然雙手一張,眼眸眯成細縫一般,長發卻瞬間張開如雀屏:“獄蝶魅形,開!”隨著她的動作,忽然聽得嗡嗡之音。隨著聲音,這一帶的地底,石縫,牆體,斷木,河道,撲閃出無法巨大的蝴蝶!它們個個都有如團扇般大小,黑壓壓的撲天蓋日,在這黑色浮升之下,漸漸湧光隙來,與這暗夜形成鮮明的對比。像是強光被黑色壓暗,而現在看來,像是一塊巨大的黑布被一點點撕裂,露出內裏包含的光芒!
  “散!”影雙腕一轉,身形已經開始急退,群蝶在空中化成黑煙,渺無蹤跡。與此同時,圍上來的屍奴卻是前仆後繼的向前撲去,有如燈蛾撲火一般奮不顧身,他們向著那光而去。一束光便是一柄劍,穿身而過,光無蹤,劍身顯出,人體開始化灰!
  隨著那萬道光芒,這一帶瞬間亮如白晝,直上雲天!廢墟中央突然彈出四道人影,從四個方向開始集中,直直而彈。在空中聚成四方陣,光芒集成一束,變成一個光柱一般。一旋之上,兩人向月,兩人向影,閃電一般裂空,折出光暈。
  月剛踏腳的塔尖,瞬間已經讓急光轟了個四散,但是他的人此時已經不見了。轉眼之間,他已經貼到了影的前麵,他的身體還是半浮於空,腳下沒有任何的依托,根本就是飄在空中的。他雙手一張一收,團手於胸前,強光逼進,卻不得再向前半分,他雙手凝藍似青,映得他的麵色微微的泛出青藍,他的雙手曲張,猛的一旋,一股無形的磨旋之力將光生生擰轉,竟然顯出數柄劍形來!
  影此時已經急退數丈,身體一橫,斜蕩出去,雙手急急翻轉:“獄蝶魅骨,聚!”她聲音一聲,暗夜之中嗡聲又聲,那些已經灰飛煙滅的大蝶又飛聚而來,這次卻不是一群,而隻是一隻。一隻巨大無比,翅上的白斑像是兩隻巨眼一般,圈旋之中,帶出嗡鳴之音,揮翅之間,蝶粉飛揚!
  四個人影一見此景,忙急散而開,起落之間團身籠光。像是四個小光球一般向四麵彈開,月身影如鬼,浮蕩無依,卻快若急閃。臂展之間,已經團光無數,攏手之下,光去劍現。不時有劍下墜,落地卻成無物,他急急的追向其中一人,手掌翻如薄刃,那人速度已經不慢,身上團起光雲,卻在他揮手之間,光陣一下破碎開來。隨著光裂,一柄長劍扭曲有如廢鐵,這柄才是他自身所帶之物。而隨著那塊破銅爛鐵墜落,一顆人頭自空而下!而他的身軀,卻依舊保持著凝立在空中的姿勢,雙手依舊是一個舉劍的姿勢。而他的熱血,自頸腔而噴,凝成一股血柱,而那股血柱,卻有如遊龍一般,繞著月的手臂膀團團而上!月五指微曲,那血變成千萬縷遊絲,向著他的眼,鼻,耳飛蕩而去!熱血,帶走那身軀所有的水份,那身軀在空中幹癟,像是焦死的木節。而月,卻是在巨大黑蝶的粉翼瑩光之下,越加的詭美。暗夜之中,恐怖到了華麗!

  第三十章 受困

  洛奇站在山頂,看著遠遠東麵,那裏有無數光亮,像是突然放起花火一般將城的一角照得雪亮。連這一帶都給照亮了,隱隱看到對著洛吉城那裏有一條河溝。她渾身抖了一下,這裏並非久留之地,還是早走為妙吧。
  這一帶她不熟,但是知道洛吉的大概方位。從這裏往南數百裏,然後再向西行,就是巴梁山一帶了。今天沒有月亮,也沒有星星,她沒辦法辯認方向。不過他們是來這裏打仗的,希望打的時間越長越好。她先下山,遠了此地再說。她一邊想著,一邊背了包袱就向相反的方向走。這座山不高,但既然車都能爬上來,該是路很好走才對。但她沒敢走大道,反而向山邊而去,她手裏帶著一顆碩大的夜明珠,這東西是從車角上摳下來的。黑夜裏照亮很好用,她一路走到山邊,向下晃了晃,是一個大緩坡,雖然沒有路,但好像並不算太難下腳!她把包袱係在身後,珠子用一層薄紗綁在胸前,然後便慢慢開始下山。這裏顯然被人放火燒過山,但是已經沒有煙火氣,樹木都枯焦著,卻是斑駁出大片的土石。
  洛奇深一腳淺一腳,她已經在外麵飄泊了四年,卻是一直沒有父親的消息。她想回家去看看,也許父親找不到她,會回去等她也不定。有了這次的經曆,她明白一件事,不管是華陽也好,魔宗也好,羽光也好。在哪裏都是一樣的,他們為了搶奪天下,最先犧牲的,也就是她這樣的小老百姓。她這樣沒頭蒼蠅一般的亂轉,也許一輩子也找不到老爹。或者她該回去,守株待兔的好吧。
  她正胡思亂想著,忽然一腳一踏空,這裏竟然有個地洞!她後腦一寒,整個人已經失了衡,直直的跌了進去。她本能的伸手亂抓,所觸皆是簌簌的土碴,還沒等她呼喊出聲,已經瞬間跌到了底,她聽到噗的一聲悶響,這聲音根本不像是她的身體拍到地上。繼而她聽到一聲慘呼,還沒等她站起來,已經一股拳風從腦後而來!
  她嚇得本能側身一閃,拳頭險險貼著她的脖頸而去。這底下有人,而且她剛才好像就掉在對方的身上了!她連滾帶爬,根本也顧不上看,但她身上所帶的夜明珠卻將她暴露。她還沒等完全轉過身,一個黑影一下子撲了上來,一拳就兜在她的臉上。打得她滿眼小星星,頭都嗡嗡作響。還不等她彎倒,又是一拳兜腹而上,這下給她兜得跳了兩跳,哇的一下噴出一口血來!
  她急怒不以,一腳飛踢上去,拳頭跟著就亂掄而上。對方顯然受了傷,因為洛奇感覺觸拳之處都是濕熱一片,而且有一股腥氣,像是在不停的流血。但好像力氣很大,體形也比洛奇大不少。兩人氣喘籲籲的扭打了半天,突然對方一個突抱,將洛奇一下摁翻在地上。伸手一扯,便把洛奇綁在胸前的珠子給扯了下來,向著洛奇的臉照來。這下洛奇一下看清了對方,是個男人,長發亂散,麵上血跡斑斑,但卻有一雙極為清亮的眼眸。
  “你是活的?”他看清洛奇的樣子,忽然開口,聲音很喑啞,像是好幾天沒說話一樣。
  “廢話!”洛奇怒急:“你再打我就死了!”
  “那你剛才怎麽不開口?”他一把鬆開洛奇,翻身呈大字型癱躺在地上。洛奇這才發覺,這底下好深寬,而且還有一條暗河灘,不過很淺,在珠光的映照下,微微閃著光。
  “我一下來你就打,還好意思問我?”她一翻身坐起來,伸手就去搶他手裏的珠子:“拿來吧你!”
  “你壓斷了我兩根肋骨,臭小子!”他哼著,微微曲起手去撫自己的左肋。
  “臭~小~子?”洛奇啼笑皆非的盯著自己的一身女裝,不過還好,幸好下麵有個人,而她呢,就這麽好命掉在他身上。不然,摔斷骨頭的那個可就是她了!她仰著頭向上照了照,黑洞洞的,都看不到出口。
  “別以為男扮女裝就可以唬人了,怎麽也得在胸前塞兩個饅頭啊!”他微微啐出一口血痰。
  洛奇嘴一歪,肩膀一下垮了半邊,腳踝此時有些微微的疼,雖然有肉墊,但估計還是崴了腳了。剛才突然打她,她沒感覺出來,現在一靜,覺得開始有些疼了。
  “你眼力真好。”她咬著牙哼著,穿成女人也能把她當成男人,眼力好的跟瞎子沒區別。
  “你怎麽躲在洞裏?”洛奇爬起來,找四散的東西。剛才一跌,包袱全散了,她找到包袱皮,開始一邊揀東西一邊問。
  “你不是也下來了嗎?”他慢慢半撐起身,借著微弱的光看她:“你是洛吉城裏的人?”
  “是啊,那城已經廢了,我逃難!”洛奇應著:“要是讓你隨便揍死了,我才虧呢。”
  “我以為你是魔宗控製的死人。”他伸手摸著自己的肋骨,突然一摁一提,洛奇清楚的聽到一聲骨頭咯響聲,聽得她頭皮微微發麻。她背對著他,躬著身在地上不停的摸,忽然觸到一片濕,而那裏有一個小小的圓珠子。她一怔,舉光一照,一看是那個引魂珠,上麵還沾著血絲。居然讓他一拳給打出來了,她蹲著把那珠子撿起來,對著光看了半天,怎麽看都像珍珠。
  她不動聲色的收起東西,轉過身看著他:“你好像受重傷咧。”夜明珠所照的範圍有限,所以洛奇無法看清這裏的環境。隻是感覺順著這個暗河再往前去就不這麽高了,像是一個傾坡向下一般,而且河水好像越往下越深。河道該是在更深的地底,這裏是滲出來的水灘。
  “魔宗會控製死人嗎?”她向他拱了幾步,借著光,看到他的衣服已經破敗個七八,深一塊淺一塊的印跡,該都是血。
  “魔宗不但會控製死人,還會收買人的靈魂!”他微微低了聲,斜眼看她:“你居然可以跑出來!”
  “對啊,所以我扮女人。他們現在搶城,當然隻控製男人了!”洛奇開口胡謅,見他竟然沒有反駁,不是讓她隨口說中了吧?她重新把包袱背在背上:“雖然你當了我的人肉墊,但是你也把我揍了一頓,我們扯平了!再見!”說著,她舉著珠子直起身,開始向上照,找有沒有下腳的地方爬上去。她照了半天,突然在頭頂上方看到一個黑黑的小孔,心下頓裏一陣惡寒,不是吧!難怪這裏這麽寬大,原來這裏一大塊是空的,那個小孔就是一個入口的通道。
  “這裏是個墓室,那個洞是盜墓的掘出來的。”他盤腿坐著,忽然開口。
  “不是吧?誰把墳建在有暗河的地方啊,不是找泡呢嗎?”洛奇咧著嘴,心底卻越來越寒,因為她已經看到對麵的牆壁,石頭的,還雕著花紋。
  “就是因為鑿到暗河,所以廢而不用。”他微喘了一下:“沒看到嗎?隻有一小部份石室!”
  “那就是出不去了?”洛奇心裏突突亂跳,剛才還說自己很命好,不是這樣就活埋了吧?
  “沿著河,可以出去。”他伸手指著:“那裏可以貼水爬過去,有個潭,能通到外麵。”
  “水能過去,人不見得可以過去。”洛奇站到那個小孔的下麵:“我看,還是你站在下麵,我踩著你,也許能攀到那個洞邊上。”她說著,一回頭看他那樣子,本來已經五癆七傷,剛才被她一砸,又跟她對打,估計站都站不起來了。而且這個建議也不太現實,剛才掉下來的時候,她雙手亂抓,都是土碴,連根草都沒有,直上直下,實在沒辦法爬。
  “人可以過去,我去那裏看過,白天的時候有光透過來!”他輕聲開口。
  “哦?”洛奇一聽,沿著他手指的方向而去,開始還能直著走,後來就隻能彎腰,然後越來越低矮,腳下的水也越來越深,最後就隻能半爬著。她摒了一口氣,將臉埋進水裏,借著珠光一照。發覺再往前,水道便開始下陷變寬,黑幽幽的,也不知道通向哪裏。
  洛奇一下抬起臉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珠:“挺深的,如果白天可以看到光,估計不算太遠。你怎麽還呆在這裏?”
  他的臉微微抽搐了一下,洛奇一下了悟:“哈哈,旱鴨子!”
  他一下偏過臉去,一臉血汙之下依舊可以看到眉頭擰成一個大疙瘩:“我,我要是沒受傷……”
  “行了行了。”洛奇咧著嘴原路返回,忽然伸手一搡他:“喂,看你穿的是好料子呀,家裏挺有錢吧?”
  他被洛奇一推,頓時扯得他新傷舊患疼痛不已,哼著:“幹什麽?”
  “你告訴我出路,不就是想讓我幫你嘛?”洛奇盤腿坐在他麵前:“好幾天沒吃飯了吧?我有餅!”
  “哦?”他一下回過臉來,眼中閃出光亮,盯著洛奇肩上的包袱:“如,如果你……”
  “賣給你啊!”洛奇笑著,雙眼爍爍放光:“你家遠嗎?需要保鏢嗎?我護送你呀?”
  “賣?”他看著自己一身破敗:“我沒錢。”
  “回家讓你老子娘給我就行!”洛奇嘿嘿笑著:“我反正也是逃難,走哪算哪。我仗義一把,包吃包住包到家,一口價,到家了給我五百兩銀子,要銀餅!吃住單算!”
  他瞪著她的表情,突然哼著:“五百兩?你撐死算了!”
  “那隨便,反正你現在打不過我,也沒飯吃。我看你能熬幾天!”洛奇一臉無所謂的反撐著地,仰著臉看他有出氣沒進氣的德性。都傷成這樣了,剛才居然還能掄拳頭揍人,人的潛力無限啊!
  他咬著牙瞪著她,突然泄了氣:“行,五百兩就五百兩!”
  “咦,那成交了?大丈夫一言九鼎,你可別耍無賴!”洛奇兩眼笑眯成一道縫。
  “當然。”他剛一開口,忽然洛奇一下撲過來,一把捏住他的下巴,他一時不防,身體猛的一個後仰,一下讓她撲倒在地。還不等他出聲,洛奇已經把一個圓珠子直塞進他喉中,一打他的腹,他唔的一聲咕登就吞下肚了。
  “你,你給我吃什麽?”他目欲呲裂,麵容扭曲的瞪著她。
  “我把你送到家,你要是不給我錢,還找人揍我怎麽辦?或者把我打死,一了百了我多虧的慌!”洛奇騎在他身上,壓得他的骨裂之處更是疼痛非常,手搐動著卻使不出半分力。洛奇拍拍手:“所以,咱們先小人後君子。你給我錢,我到時給你解藥的配方!要是你家拿不出五百兩,這條命死在我手裏也不算虧!”
  “行,行!”他疼得亂抽氣,手亂揮著:“快,快滾,滾下去!”他瞪著洛奇,這個臭小子根本就是無賴,龍遊淺灘遭蝦戲,他今天終是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了!

  第三十一章 製肘

  洛奇打開包袱,幹糧是裹著防水油紙的,雖然剛才掉在地上了,但是紙包還算封的牢固。她掏出一塊餅遞給他:“一兩一塊!”
  他輕咒了一聲,但還是接了過來。這裏有水,但沒有吃的,他真的餓壞了。他三口兩口吞下肚,眼睛卻還盯著她手裏的餅包:“還要。”
  “不行。出去了不知道幾天才能找到吃的,省著點。”洛奇自顧自的封好,又收回包袱裏。他微喘了一下,雖然不滿但還是比較同意她的決定。他躺到地上,也不管滲出的水弄得他一身的泥汙:“你叫什麽名字。”
  “陸人甲。”洛奇躺到他身邊,輕笑著:“你咧?”
  “蕭兵乙。”他翻個白眼,一報還一報。
  “嗬嗬。”洛奇笑著,將雙臂枕在腦後。腦子裏卻是亂轉不休,衣衫華麗,非富即貴。肯讓她護送回家,說明家並不在洛吉,那就不是洛吉城裏的大官或者貴戚了。況且一個多月前,七煞裏的夕已經來這裏搶城,他現在還留在此地,當然也不會是經商此地誤卷戰事之中了!有功夫,受了重傷還能打人,傷好了之後不得了啊!對魔宗比她還熟悉,必不是普通的江湖黨眾了。魔宗已經與羽光暗結,當然不會是羽光的人了。月這次來,是影辦事不利的緣故,華陽府!隻有這個可能了!影是來找嶽輕弦的麻煩的,這個人,就算不是嶽輕弦,也必是他身邊的人了。
  他的呼吸此時很穩,雖然受了重傷,卻依舊保持著如此穩定的頻律。當然不是普通的高手,那到底要不要救他呢?如果此時跟他同行,也許會受連累。而且如果遇到他的幫手,到時發覺她當過魔宗七煞的血河,搞不好灰飛煙滅!但是當下,就憑他剛才的爆發力,況且自己的腳現在也疼的要死,要是跟他糾纏起來也實在是麻煩的很。
  洛奇想的實在頭大,算了,還是不要想了。先出去再說,他現在傷成這樣,定也是發覺不了她究竟是何身份。她現在腳疼的很,估計明天真要腫成豬蹄子了。她胡思亂想著,不覺間便睡過去了。
  月和影盯著車裏的兩個人,車夫此時趴在車裏,後腦勺腫起一個大疙瘩。馮鳶則讓人給擺成一個大字形,臉上讓人用灰炭畫了一隻大王八,四腳開張的趴了她滿臉!影盯著馮鳶的臉,開口道:“你的血河實在不安份的很!”
  “不安份的那個,好像是她!”月的眼落在桌上的茶杯上,這車裏還蘊著淡淡的餘香。這種東西對他們七君是無用的,但卻是一種極霸道的迷香:“獄蝶魅幻,隻有你有。”
  “那又怎麽樣?現在倒在這裏的,是我的鳶兒。”影伸手去探她的鼻息,略撫過她的頸脈:“她讓人下了藥了。”
  月一步跨下車去,環視著四周。天空已經泛起晨曦,四周一片靜謐,哪裏還有她的影子。影微掀了簾:“我們要先回去複命。”
  “我知道。”月平展左手,五指微微收放:“我開四魂先回去。”說著,指尖如浮波微動,手肘半折,一股黑氣自掌指之間微微而滲,開始極淡,然後漫漫加濃,越來越濃,直至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影放下車簾,看著尤自還昏厥的車夫,這人是太康官館的車夫,現在卻要讓她給帶回去。她微微抿了唇,伸腳把他撥到一邊,然後俯身將馮鳶抱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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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奇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個男人給拖上岸來,剛才拖著他在水底遊出來,致使他的傷再度惡化。血加上水已經將衣衫完全染成紅色,此時他牙關緊咬,已經陷入半昏迷的狀態。但絕對是求生的本能,讓他的手一直死死的拽著洛奇的衣襟。現在正是初冬,水冷得要命,上得岸來,山風一吹,更是冷得洛奇牙齒亂戰不休。她看一眼身後,這裏是山腰的潭,不算太深,也不淺,再往前傾下便成為一簾小瀑布,後麵是高高的山頂,正是她昨天下來的地方。
  俯看山下,水流形成一道水線,綿延而下,匯成小河。下麵是山溝,然後是大片的山峽之地,一片萎黃,一眼望不到頭,也看不到任何的村落。
  她垂眼看著邊上的男子,水洗淨了他臉上的血汙,露出一張清俊的麵龐來。頭發濕貼在臉上,而整張臉此時已經泛了青紫。她伸手去推他,一下便看到胸口又開始滲出血來。蔓延出一大片濃紅。
  “我看你也夠嗆了,不如我們就在此分手吧。”洛奇渾身亂抖著,真他媽的冷啊。再凍下去,自己搞不好要肺癆了。但現在她不敢點火,不知道後麵是個什麽情況。一點動靜也沒有,也不知道他們打完了沒。要是一冒煙,再把他們招來就不妙了。
  她剛想起身,忽然他手腕一翻,一把扣住洛奇的手:“帶我下山,我給你一千兩。”他的聲音虛而抖,但手上卻依舊帶著力,死死的摁著她。
  “我怕我沒命享。”洛奇看著枯枝上聚來的鴉,它們撲扇著翅,眼睛卻幽幽的盯著他們。他的血味引來了這些畜牲,戰火紛飛的地帶,野獸都得到最大的餮足,吃掉他們,比去捕獵更加的方便!
  “下去往南走。”他輕哼著,眼睛雖然緊閉,強行調整氣息:“不然,我就拖你一起……死在這裏!”他的手指開始微微加力,洛奇感覺一股急痛入髓,像是一股滾燙的熱油滴進她的腕。她猛的一掙,竟然沒有掙脫。她咬著牙瞪著他,忽然伸手從懷裏掏出小刀,抵著他的喉嚨:“混蛋,老子救你出來,你威脅我!”
  “你可以試試!”他睜開眼看著她:“你的經脈在我手上,看是你先捅死我,還是我先斷你的脈!”
  洛奇感覺他手指尖像是帶著小針一樣,她輕啐了一下:“到時你要不給錢,別想拿解藥!”她說得凶狠,心下卻開始打鼓。他雖然重傷,但弄死她顯然輕而易舉。在山洞裏他明明可以下手,卻偏要留她性命。就是怕自己誤殺,沒人帶他出去!若不是她反應快,趁他不備往他嘴裏塞東西,下得山去,他必要滅口的。
  “那是自然。”他輕喘了一下:“扶我起來。”
  洛奇收了刀子,伸手把他撐起來。她的腳還是鑽心的疼,但是依舊把他大半的力卸在自己的肩上:“走吧,蕭兄!”
  他微微垂眼,唇邊牽起一個小小的弧度:“多謝,陸兄。”

  第三十二章 輕弦

  他們走了整整一天,這才勉強走出山去,他們步履極慢。洛奇把裙襟扯成布條,勒緊他的傷口。他不僅胸口有傷,後腰還有一個大創,而那裏,有一個黑色的蝶印。像是自內而外的滲出一般,洛奇看了之後心下發寒。她不知道這東西究竟是傷還是魔宗給他烙的印跡。但是他的衣服卻比洛奇幹的快,他的身體一直在微微的泛著熱氣,而洛奇的衣衫卻都結出冰碴了。
  這一帶荒無人煙,連個鬼影子都看不見。雖然扶著他,洛奇累得半死,但她有些慶幸沒把他扔下了。他的身體比她暖的多,無形之中給了她一些暖意,不然她真是要凍死了!
  下了山,沿著河道,便是大片的林地,有人工建成的林道,道口還有路標。但是顯然這一帶已經沒有人行走了,他們一直沿著河走,沒有上林道。河水越來越淺,最後隻形成細小的溪流。洛奇撐著他一路踉蹌,到了晚上,估計也沒走出二十裏去。她的腳實在疼的不行,雖然她除此之外沒受什麽傷,但是這一路給她凍的夠嗆。
  “休息一下吧。”他忽然輕哼了一聲,這一路他都主要靠洛奇撐著步。為他節省了好大的力氣,他感覺臂膀下的身軀抖得越來越厲害,知道這位‘陸兄’也快不行了。
  洛奇巴不得歇一下,立馬把他給扔到地上。一離了他,馬上又覺得更冷,不得已又往他邊上湊著坐下來:“你會內功啊?衣服幹的這麽快?”她抖著手摸著自己硬梆梆的衣服,連頭發都凍的打成結。
  他不語,盤腿坐直身體,雙手微團。在夜色裏,他的身體開始蘊出絲絲的白煙,連洛奇都感覺暖和了許多一樣。她貼著他,恨不得鑽到他懷裏去:“你這會打坐,不怕我一刀捅了你嗎?”
  “能開口問我,就是不會捅了。”他唇角微微的揚著,蒼白的臉此時卻顯出一點點柔潤來。
  “你對這一帶熟嗎?要走多久能碰上村鎮之類的?”洛奇打量著四周,將肩上凍成一疙瘩的包袱取下來,也不知道那幾塊餅有沒有被水泡了。要是泡了,她可得重操舊業,打獵來填飽肚子了。現在是冬天,打獵都好難的!
  “我也不太清楚。估計還要再走幾日吧,不過從這裏往南三百裏,就是大新了。中間也不知道能不能碰上村鎮。”他十指曲起,掌心微微推動,指尖輕輕的抖著。聲音雖然虛浮無力,氣息雖然輕似若無,但卻漸穩了起來。
  “三百裏!”洛奇輕歎,這樣走,估計要走好幾個月啊。到了大新,她也認識路了,但是,她能不能到那裏呢?
  “你要是累了,就靠著我睡一會吧。明天我就可以自己走了!”他閉著眼睛,輕聲開口:“謝謝你。”
  她微怔,抬眼看著他,忽然咧著嘴一笑:“我好像每次做好事,都是讓人逼的。”
  他牽著唇角:“本性,卻是無法掩蓋的。”他的聲音越來越低,身體四周騰起的白煙,軟化了她的衣衫,讓她的發,都有如罩上一層白霧一般。她輕歎了一聲,本性嗎?幫助迎舞,是被她逼的,但是後來,卻是真心為她牽掛起來了。現在也是,這一路上,她有的是機會捅死他。根本不必等到路上,水中,就有一萬個機會淹死他。他是華陽府的人,是魔宗緊追不放的人。她還是狠不下心啊,口口聲聲說,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她還是做不到啊!她想著,真就歪到他的身邊,太累了。她走了一天的山路,幾乎是負著他全部的重量。就算她能背著一頭豬一口氣走上好幾十裏,但那時她可沒有腳傷啊。
  他微微側眼看著她,閉著眼,下巴尖尖,真是一張清秀的臉。又瘦又單薄,沒有內力,拳風雖然淩厲卻是雜亂無章的。衣著雖然華美卻行為大咧粗糙。混跡江湖的小賊嗎?卻是有些小心思,當時說要送他回家,是試探他的來曆吧?能在魔宗占城的時候跑出來,也算是有一套了。天下如此紛亂,各有各的求生之法。他感覺血脈流動之間,有異物在微微的旋轉。他吃的那個東西究竟是什麽?不像是毒藥,因為他沒有任何古怪的感覺。不管是多麽慢性的毒藥,都該藥入體而有覺。他微微摧動內心,逼迫自己的經脈慢慢行轉。掌心平平上移,忽然胸口微震,一口淤血被他強行頂出喉去。
  他噴出這口血,明顯感覺身體輕鬆了許多。他微垂著眼,看著汙血之中那粒閃閃發光的小珠子。他慢慢伸出手指,將那東西拈在指尖,眯著眼看了一下。忽然他的麵色有些微變,引魂珠!魔宗月煞的東西,這東西聽說封了靈魂在裏麵,不知道是幹什麽用的。但肯定不是毒藥!
  他看著身邊的人,此時呼吸已經深沉。他的手指微微曲張,向著她的喉間而去,但隻是一動之間,卻凝止下來。這個人並不是被控製的死人,也不是被打上印跡出賣靈魂,以換得一世安穩的人。血河嗎?不想再成為存血的活血庫,而逃出來的?還保有本能的良善,雖然談不上助人為樂,但至少沒有趁他最無力的時候下殺手。在水中就是最好的機會,不然他現在怎麽可能安然的坐在這裏?他微微的歎了口氣,眼忽然落在她腫大的左腳踝上了,那個腫起的骨節已經將靴統撐得有些變形。
  洛奇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覺左腳一陣巨大的疼痛,一下讓她驚醒了過來。她哇得一聲怪叫,身體一歪,翻倒在地上。睜眼一看,此時她的鞋已經丟在一邊,腳正握在他的手裏。她痛得眼淚汪汪,嘶吼著:“你有病啊!抱著我的腳幹什麽?”
  “你的關節錯了位了,不扳回來要落下病根的。你想瘸嗎?丫頭?”他此時已經坐在她的對麵,忽然衝她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齒。
  “丫頭?”她咧著嘴,臉皺成一團。好疼!
  “洞裏沒看清楚,男人怎麽長這樣一雙腳?”他抿著嘴,又幫她活動了兩下:“現在覺得好點了嗎?”
  “看腳才能看出來啊?豬頭!”她猛的縮回腳去:“老子就是憑著這樣一雙腳把你給扛下來的!”她掙紮著撐起身,一邊把鞋往腳上套一邊哼著。
  “瞧你的動作,一點都沒有女人樣。穿著女人的衣服照樣會被別人錯認!”他死不承認自己眼瞎,站起身來:“那換我背你好了。我們該走了!”
  洛奇斜著眼看他:“你傷好了?”他此時的氣色跟剛出洞的時候簡直判若兩人,連聲音都飛揚起來了。
  “沒有。我剛才是讓水泡的,現在比剛才強了。”他伸手去拉她:“我背你吧,這裏不能呆了。”
  “那我不客氣了!”洛奇單腿跳著讓他拉起來,一下就竄到他背上。有免費勞力,她當然不會客氣。她一竄,他馬上感覺血氣亂翻,生生的壓下要嘔出來的衝動。他輕笑了一聲:“你看起來瘦,其實很重啊。”
  “不說自己虛?”洛奇撇著嘴:“至少比你輕,你比豬還重!”
  他微微笑著,邁步接著向前走去:“我叫嶽輕弦。”他一開口,明顯感覺背上的人僵了一下,他沒有停步,眼微微的凝著:“你放心吧,我告訴你,並不是要殺人滅口。我不會殺你,而且到時一文錢也不會少你的。”
  “你~”洛奇一時語塞,他是嶽輕弦,小舞子的未婚夫。魔宗要招攬的對象,羽光要誅殺的對象。當時在大新碰到的金光男,原來他長的是這個樣子,清俊而線條柔和。她記得他的聲音,隻是此時有些因傷而喑啞,微微的變了腔調,她才沒有聽出來。
  “別說你叫陸人甲。”他的腳步有些虛軟,身體也在微微的顫抖。但他控製的很好,因為托著她的腿的手,一直非常的有力而穩定。
  “我叫花洛奇。”她輕輕的應著。
  “想去南方定居嗎?”他忽然問她。
  “我要去找我老爹,找到了考慮一下。”她頓了一下,應著。
  他不再開口了,背了一個人,再輕也是加負。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多說話也是一種消耗。他現在隻想快些離開這裏,他封住自己主要的大穴,傷患也將他的氣息散到最弱。他並不擔心會被魔宗的人找到,交手過數次,他實在了解那幾個人。最擅長找人的,不擅長打鬥。所以基本不會出現在戰場。而擅長打鬥的,根本不會盲目搜尋。他們這次沒捉到他,必然要回去再布陣找他。一來一往,最快的方法是用四魂,而他的身體狀況會漸漸的恢複。等他可以催動劍氣的時候,四魂也很難追上他。他隻是不明白,為什麽魔宗的人要突然找他下手,而且並不用殺招!
  他正胡思亂想著,忽然一塊餅送到他的口邊:“你吃吧?沒泡壞。”洛奇輕聲說著。
  他張口接住,就這樣讓她喂。眼尾卻微微的飛揚起來,不管她是血河還是因為什麽其它的原因被困在魔宗的手上,至少她有一副好心腸。她救他一命,他也該帶她遠離這裏。

  第三十三章 揚鑣

  太康山,延著山道盤山深入,鬆柏長青,山體蔥鬱。北翼側峰,掩在重重山圍之中。頂端長年覆雪,寒徹逼人。側峰麵南一側,在淩險懸絕之地,建著一座宮房,貼山而建,懸垂直下。以山為牆依,鐵架梁,雕花石柱。淩空一條長長索橋,連接對麵峰腰。下麵萬丈穀底,有幽幽寒潭,建築背貼極峰,兩側淩險,神工鬼斧,歎為觀止。吊角垂簷,兩邊設尖錐形的角塔,凸出峰外,有如懸浮於空。大簷八角,皆有下垂獸首,凸眼吐舌,栩栩如生。
  大殿正前,有懸峰台,四周無依,與鐵索橋相連。兩扇巨大石門緊緊而閉,邊上立著兩個巨石人雕,身後出四手,分執不同武器,微踮足尖,怒目圓睜。
  而此時,大殿之中,立著數個人影,正是月等人。在這偌大的空間,聳立著二十八根巨石柱,人立在當中,顯得格外渺小。殿內空蕩,黑石鋪地,壁上嵌出隻隻石製彎臂,托著顆顆明珠。正中有高階,延階而上設高台,一方巨大石座,而座上,是一個著黑色鬥篷的人。
  “影。”坐上的人開口,在這空曠之中,格外的飄忽,卻十分的清晰。微啞而幹澀,像是老人,但調韻卻又似還年輕。
  “宗主,影未能擒回嶽輕弦,願受宗主責罰。”影單膝跪地,左手撐著膝頭。垂首低語,聲音卻依舊如常。沒有恐懼,更沒有愧然,像是說一件跟她無關的事一般。
  “你的獄蝶九殺還不到家。”座上的人開口:“讓出下圭,由夕暫代。你降為梟衛,統領冥堂。三個月傷愈之後,再上山來見我。七君之職,我先由他代上,如果你三個月後,可以贏他。就依舊複你的位。”他微微抬起臂,自他座後走出一個少年。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身形修長,麵容妖美若女子,一身淺碧的絨袍,長發高束。雙手一直籠在袖中,眼眸微垂,唇角半抿,麵色一如他們,微微的蒼白。
  “他是風臨止,剛剛破玄冰而出。由他繼續影的任務,追擒嶽輕弦。三個月後,影與他一決生死,以定君位!贏者依舊例將敗者功法盡收,重掌下圭!”
  “是。”影與他皆輕聲應著,影微微抬頭,看著慢慢下來的少年。兩人目光相對,卻無言語。
  “舉凡七君,皆要不停與繼者相爭,勝者為上。力量才能不滯不休!”他接著開口:“嶽輕弦是與羽光共盟的關鍵,同樣也是值得我收攬的人。漠,再開冥判,把他找出來!”
  “是。”漠聽了,沉聲應著。
  “夕。”他說著,夕聽了便微微上前一步。
  “洛北以南,有洛吉,平寧,豐然,廣合,函蕩穀以西,耿河,潦河沿岸以東,汾嶺,桑原一帶,有清沙,浩水,陰平,彭城。這些地域,水草豐沛,土地浩沃,連年流戰,人心佞貪。四藩王一直久戰不下,我要你前去逐一而蠶,廣收信民,耀我魔宗!”他開口:“值得收攬的,便由你打上魂印。”
  “是。”夕輕聲回答。
  “離,你的人偶現在可出多少?”他問著階下的少女,她垂頭輕應:“六千四百。”
  “全部入軍四藩,由夕一統。”他說完,忽然站起身來,慢慢階下而去。黑篷之下,雙眼有如兩個黑洞。他的臉上蒙著巾,卻裹帶了絲絲縷縷的黑氣。他開口之間,根本不見巾布有擺,似乎根本不需要呼吸一般。
  他慢慢走到月的身邊:“你的同法繼者,很快就會出玄冰。你之前從未讓我失望過,這次希望如昔。”
  “月會傾力而為。”他麵色依舊,無悲無喜,垂首輕應著。
  “好,那我暫不交派任務給你。繼者一出,待他調息養功。與他決一生死。”他接著轉頭向著月身邊的醉:“你的同法繼者,三日之後便得功調。之前我已經讓你閑養調息,你可準備好了?”
  “隨時。”醉那少年一般的麵容如畫般清晰,表情卻一如的靜淡如水。生與死,於他,就像疼痛一樣,根本無覺!
  “很好,魔宗七君,隻會越來越強。除了鬱天楓,我必須要用華陽的人來替代他之外,其餘六人,唯有用力量,才配站在這裏!”他詰詰笑出聲來,喑啞的調揚出微刺的音律。他微微旋身,向著高階之上的大座而去:“冥羅魔宗,要的不僅僅是天下,還有與三界並行的權利!”
  聲音回響在大殿,餘音久久不散!
  *******************
  “你真的不跟我一道走了?”嶽輕弦看著洛奇,他們一起同行了三天,終於走出這一大片的林地。前方是岔路,一條通正南,一條向西。
  “不了,咱們在這分手吧。”洛奇將包袱甩上肩,一拳捶向他的胸口:“瞧瞧,你傷好的多快,現在結實的跟塊鐵一樣!”她咧著嘴笑著,一副爺相。
  輕弦被她一捶,胸口有些微微作痛,但她這種男子作派倒是讓他輕笑:“你不要錢了?”
  “一千兩那麽沉,我背著也沒命受了。”她揚著眉毛,指著往西南的路:“我走這邊,以後要是有緣見了,你再還我錢好了!”
  他看著她,突然平攤了手心,手中正是那個引魂珠。他微微展眉笑著:“你是怕我連累你吧?”
  她怔了一下,嘿嘿幹笑了兩下:“你吐出來了啊!”
  他看她小心翼翼的神情,將引魂珠塞到她手上:“你沒有魔宗的魂印,也不是他們控製的死人。況且你是我的恩人,我不會殺你!”
  “既然這樣,我們還是分散了走比較好。你自己小心吧!”洛奇一聽他這樣說,吐了一口氣,跟著他總是不安全,比起錢來,命更重要。他是魔宗追拿的重要人物,這樣的一個大目標,實在太不妥當了。況且她想回巴梁山,也的確是要走這條路!她看著他,眉目秀美,氣質昂然,性格也還算不錯,他發覺她是自魔宗跑出來的,也沒把她怎麽樣,還背著她走了這麽遠的路,也算是講道義了。其實小舞子跟了他,也還可以的。但是小舞子不願意嫁他,當兄弟的當然不能出賣她的行蹤。
  “好吧。”他也並不勉強,拱手向她:“希望日後我們能相見,到時禮金一定奉上!”
  “好說。”她豪爽的拱手還禮,突然說:“你自己要小心,他們要抓你回去當官。”她咧著嘴,看他微微一怔,笑著衝他一擺手,便一步三跳的向著西南而去。
  他看著她的身影漸行漸無。她跳躍的樣子,絲毫不因孤單上路而覺得危險恐懼,甚至讓他覺得。在那一刻,像是如魚得水,飛鳥入林!
  洛奇把手中的小珠子拋來拋去,這東西有什麽用呢?她迎著陽光照著,漫散白色珠光,帶著溫潤,要是珍珠就好了。她想著,忽然猛的一揮手,嗖的一下,小小的珠子在空中閃出一道細光,被她遠遠的拋了出去!她紮緊包袱裹帶,發足狂奔起來,雙手瘋了一般的亂揮著,口中還哇哇叫著:“衝啊!衝向巴梁山!”雖然還有好遠好遠的路,但是她,鬥誌昂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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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 債主

  洛奇高高站在峰頂的一塊大石上,手搭涼棚極目遠眺。夕陽將這一帶裹上一層薄薄的金暈。兩個來月了,她身上的衣服已經爛的不成樣子,頭發更有如一蓬亂草。
  最好的東西就是她的包袱了,幹糧早吃光了,她已經重操舊業。現在包袱除了火石,迷藥之外,還有少量的珠寶。錢在荒山野嶺根本就是廢物,在流軍散匪竄處更是害人精。但她還是舍不得扔,因為到了有人煙,比較安定的地方還是很有用的。
  白天看太陽,晚上看星星。她一路向著巴梁山的方向而奔,盡量避開多戰之地。終於快到這個生養她的故鄉,在她看到那蒙蒙山景,以她熟悉的綿延線條跌進她的視線的時候,雖然還隔了荒林,隔了雲海,但她的眼中依舊堆滿了狂喜!
  她緊了緊包袱,今天是走不過去了。晚上還是在樹上湊合一宿,明天一鼓作氣,衝回家去!也不知道,太平鎮上還有沒有曾經的老街坊。隔壁的常大嬸如果還在的話,肯定會把老爹和她的那兩間茅屋一並料理妥當的。洛奇想著,腦中就不由的浮現出常大嬸的樣子了,過了四年了,五官已經在記憶裏模糊,卻依舊記得那些細細碎碎的過往。常大叔沒了,常大嬸或者也帶著他們的女兒小巧走了吧。太平鎮,自從當年宋成泰來的時候,已經不再太平!
  她向東慢慢往山腰背風的地方走,現在正是隆冬,這山裏前幾日下了場大雪。她因急於趕路,所到一處,皆不會久留。剛才上山頂看了一下,距巴梁山還有個幾十裏的路。看著近,但翻山躍嶺不比康莊大道,現在太陽快下去了。盲目夜路極有可能成為野獸的目標,所以洛奇還是決定在這裏等到明天早上再走。背風的腰坳長著幾棵極高的柏,洛奇昨天獵到一隻不小的山豬,卸了兩隻豬腿,就埋在中間最高那棵樹的下麵。但是,她剛躍下山路,一道灰白的影已經打她眼前枯草叢向外不停翻跳,直直的試圖向樹上竄去。一大團毛絨忽隱忽現,它喉中發出嗚嗚的聲音。
  洛奇抽了一口氣,接著便笑彎了眼,一個揚手,搜的寒光一掠,繼而便聽到“哇”的一聲淒厲嚎聲。那灰白的影便翻跌下了枯草叢中!
  “偷我的豬腿!你活該,今天拿你的皮做褥子!”洛奇一邊哼著,手底下卻極快的從腰間繞了幾圈。那是她的幾套帶的衣衫,現在已經都爛的不成樣子。能披的就披在身上,不行的就讓她搓成繩子用了。混合了幹草藤莖,平日裏就繞在腰間,又能當鞭,又能當繩,好使的不得了。洛奇眼瞪著草叢中翻扭著大團毛絨,八成是山貓,但體形算不了太大。拖豬腿影響了它的敏捷,中了陷套居然還拖著豬腿不放,現在再讓洛奇飛戳了一刀,估計也差不多了。
  那畜牲綠眼瑩瑩,看著洛奇步步逼近。它撲得草屑飛揚,不時有血滴濺在樹幹上。洛奇看著它掙紮不休,不急於動手,通常這個時候,求生的本能加上垂死的恐懼,力量積聚的極強。她要耗到它自己力竭,自己絕望……洛奇腰微微的弓著,卻絲毫不敢放鬆戒備。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忽然洛奇覺得不遠處有一點瑩瑩的光,似是向著這邊而來。洛奇心下一凜,不會這東西的老公或者老婆找來了吧?眼瞅著到了嘴的獵物,洛奇實在不舍得扔了。但若真是再來一隻,她實在沒把握對付!這東西敏的很,要是這隻不這麽貪,怎麽也不會陷進她做的陷套裏。
  她正忖著,那光忽悠忽悠在鬆柏之間明滅,獨眼的?洛奇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直想著要是不行就往坳坑裏鑽,她身上的匕首剛剛當了暗器了,現在撿回來不大可能。正在這個當口,那隻受困的大貓猛的一個呼嚎,上身猛的一個豎縱,生生的扯斷了縛在後腿上的繩子,它腹下鮮血淋淋,是被埋在坑下的尖木戳的。被上還帶著洛奇飛射出去的刀!它喉間發出嗚咽,豬腿已經讓它棄去一旁,它身體毛發直豎,猛的一竄,就要上樹逃亡。洛奇怔愣之間,忽然見一道光疾疾而出,她隻覺眼前一紅,對,是一紅。因為那隻垂死的山貓已經身首異處,喉間的血噴灑了洛奇一頭一臉!
  她仰頭張嘴,一臉傻呆,看那光影漸緩而旋,然後立在高枝之間,一個人!白衣飄飄,天外飛仙,但是她的下巴快掉下來了。
  她怔著眼,忽然伸手給自己一個嘴巴:“做夢,我在做夢!一定是做夢!”她說著,眼猛的一下閉起來,渾身的汗毛已經根根立正,眼花,眼暈,迷糊,幻覺!!她不停的跟自己說著,忽然聽見身邊傳來一聲低低的聲音:“你欠我三次血!”
  “幻聽,我走傻了,海市蜃樓!”她嘴裏念念有詞,然後下一刻她的雙腳已經離了地了。她四腳曲勾著,閉著眼:“我還沒有醒,我還沒有醒!”
  月盯著她像一隻垂死的小老鼠,四腳縮著簌簌發抖,這邊還在拚命的念咒來自我麻醉。他伸手去抹她臉上的血,她嗷一聲,瞪著眼指著他:“好啦!你老大,你牛,你厲害,你夠狠!”她一縮肩,雙手勾著擺出一副小狗姿勢,歪著脖子:“吸,吸,吸死我算了!”一邊吼著,一邊還斜著眼眯縫著看他。那個珠子她明明扔了啊,扔半道上了!這樣他也能來?兩個來月不見,這廝更妖孽了,配上他那一身騷包白衣服,禍水!
  “你居然能跑這麽遠!”他盯著她,突然手一鬆,把她扔在地上。
  “你居然能追這麽遠!”她頂回去哼著。忽然他的手平伸向前,一眼讓她看到那粒白瑩瑩的小珠子,打死她都不信是她吞的那顆,他有一包呢。
  “我說過,你跑不了。”他手腕一轉,洛奇看到小珠居然慢慢騰起,像是被無形的氣霧托著,浮向半空。而且開始發藍光,原來剛才這光,是它發出來的!現在幽幽明滅,到了晚上,肯定更亮了。然後,向著洛奇蕩了過來,洛奇嚇了一跳,急急的後退,那個小珠就一直浮在她的身前。她向左也向左,她向右也向右。
  “什麽鬼東西?”她覺得腿軟,忍不住低叫出聲。
  “引魂珠,是我用冥隱氣摧凝出來的晶體。吞食下腹,七日之後,便會聚生寄主的靈魂。”他看著那小珠,手指一撥,又有如線引,回到他的手心。
  “隻要我催動冥隱氣,哪怕相隔萬裏之遙,它也會與我相應。”他看著它漸漸又恢複原來的白色:“你吐了它,當我控引催動它,它便會引著我,按照你的行進路線。到達那與它一模一樣靈魂之處。除非你死,不然我都能把你揪出來!”
  洛奇的臉不僅僅是發青,根本已經發黑了。她突然撲過去,想把那東西搶過來砸成碎渣,但是他手心一旋,讓她撲個空。
  她瞪著他:“你要不想放了我,幹什麽不早點找來!你現在是什麽意思?非等我快到家了才找,我好不容易才回家,我走了快三個月才回來!我腳都走爛了才回來的,我連樹皮都啃了才回來的,現在你又來找,早知道這樣,我還不如死在外頭算了!”她越說越氣,跳著腳不顧一切,指著他的鼻子眼淚汪汪,突然嚎淘大哭起來。
  他看著她站在那哇哇大哭,臉皺成一團,突然那種古怪的情緒又泛起來了。一種避之不及又無法言說的情緒,讓他覺得自己的血行開始忽快忽慢。甚至連運行自如的冥隱氣都開始混亂起來!這種感覺好奇怪,血行氣運,除非他受重傷,不然根本不可能亂。
  “你為什麽要跑,是你先要跑掉。”他竟然說了這麽一句。洛奇哭得不能自已,氣都快噎過去,瞪著他:“我,我不跑,我不跑我就死,死在那個影君手,手裏了!”
  他看她一臉血汙,緇衣亂裹,頭上還插滿了枯枝冒充歪脖樹。腳上已經沒了靴,亂裹著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毛皮,此時裹成兩坨,露出的部位已經不能分辨膚色。她現在雙手亂甩,扭腰抖腿,嚎淘不絕。讓他的眉,不由自主的又微蹙了起來:“藥倒馮鳶的是你,打暈車夫的也是你。現在你說影要殺你?”
  “是你說的,別招惹一年以上的。她三年,我一個月。她下藥害我,我自衛殺她的話,影君要宰了我。我不殺她,她醒了對著那個影姐姐哭哭啼啼,影君還是要殺我。我不跑,我死定了我!”她咧著嘴,卻抬眼看他的眉頭。連皺眉頭都能皺得這麽精致,這個人已經沒法要了!
  “我不會讓她殺你。”他聽了她的話,開口說著。
  “你省省吧!指望你,八條命都不夠她殺的。”洛奇猛的甩他的手,沒甩脫便吼著:“你以前的血河,養了四年了,不照樣讓人殺了?殺了怎麽樣?賠你新的?你不過是少了一個血庫,我呢,我沒了命了!你是媽生的,我也是,打不過你就比你命賤,那行,老子今天就過嘴癮!”她此時發了癲瘋,不管不顧接著吼:“你不是讓我試嗎?不試對不起你了,有引魂珠怎麽樣?有本事找怎麽樣?老子下回還跑,有本事你吸死我吸死我!”
  她吵得他耳根子嗡嗡作響,感覺那血行亂竄不休,讓他有種短暫的氣凝的滯感。“魔宗都是病人,死人!一個兩個都病入膏肓了,老子跟她就見過兩回。那王八蛋就下藥害我,那個影,她進來吸血的時候明明瞧見了,裝著不知道,由著她坑我。老子該用刀在她臉上畫王八!”她罵到最後聲音都沙啞了,還在那滔滔不絕。分明一副死到臨頭豁出去的混樣,條理已經開始混亂了,粗話連篇,鬼哭狼嚎。天色開始越來越黑,她罵得口幹舌燥,冷風一卷,她不由的一激零。罵半天再怎麽爽也沒用,打不過他隻能活該命賤。他聽她聲音越來越低,伸手去勒她的脖頸:“說夠了?跟我回去!”
  洛奇抿著嘴眼珠亂轉,潑婦變成小貓咪:“先讓我去一趟巴梁山行不行?已經很近了!”
  他看著她,此時她一臉的哀求。快三個月,她雖然肮髒但依舊健康,雙眼清亮,氣息沉穩,四肢有力,而且好像又長高了點似的。
  洛奇從他的表情實在看不出他的意圖,他好像沒坐那鬼轎子來。跑著來的嗎?看他這衣不沾塵的樣子,怎麽也不像跑了快千裏路!
  “好功夫啊,一刀就把山貓頭砍下來了!好功夫啊!”洛奇訕訕笑著,豎著大拇指拍他的馬屁,已經快到家了,哪怕看一眼也行啊。萬一老爹真的在那裏等她,能見上一麵也是好的啊!“你怎麽來的?好輕功啊!”
  他看一眼不遠處的動物屍體:“我沒有刀!”他看著自己的手,洛奇順著他的眼睛看下去,指尖微微泛藍,卻是連一滴血都沒有沾上,身上依舊白緞細絨,不帶血滴。
  他這邊接著開口:“夕用四魂把我送回洛吉,我從洛吉走過來的。”
  “不是吧?你走了多久?”她一臉的不可思議。
  “五天。”他看她眼瞪得溜圓,繼續邁步:“而且我有吃有住,高床軟枕,一路不知道多舒服!”
  她氣噎過去,這廝居然會氣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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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一來,看到評論區裏的話,真是感動的稀裏嘩啦!謝謝大家的陪伴,讓我覺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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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章 妖怪

  “你為什麽不自己把鬼轎子叫出來,讓別人送你?”洛奇去拖那隻山貓的屍體,從它身上拔下匕首,開始麻利的分解它。這隻沒頭了,而且它的毛色挺雜的,算不上什麽好的。但是冬天野獸的皮毛相當的厚實,洛奇是不會浪費任何資源的。
  “我之前與同法繼者決鬥,暫時開不了四魂了。”他看著她的動作,這也正是他延遲來找她的原因。
  洛奇撇了下嘴角,決鬥?江湖人士就這麽無聊,以前在太平鎮見過更無聊的,號稱打遍天下無敵手,跑到他們這窮山惡水的地方來叫囂。結果宋成泰一來,那老小子屁都沒放一個就被拉上山從了軍了!
  “那你是要吸我三次了?我可告訴你,我三個月沒洗澡了!”洛奇故意把動物油脂往臉上抹,整個人已經分不清五官了。
  他看著她,不用她說,他已經知道她有多髒了。她身上混和了猛獸的氣息,這種味道可以驅走一些體型較小的野獸。他抬眼看那棵大樹,樹椏上用獸皮蒙了一個小空間,下麵墊成一個草窩。樹底草坑裏,她挖了一個陷坑,裏麵橫七豎八的戳著尖尖的木椎,打著草結套。山坳裏有個淺洞,用草和混著雪漬的土泥封得隻剩一個小口。
  “這兩天雪封山了,路太難走。我得存點糧!今天好容易天氣不錯,我上山頂看看路,可算看到巴梁山了,又碰上你這個喪門星!”洛奇哼著,從草堆裏扒出豬腿:“我爹說過,他鄉遇故知,是人生樂事。我現在是他鄉遇債主,倒黴催的。”她把獸皮和豬腿一扔,直起腰來看著他:“你讓不讓我回去看看?”
  “一天。”他頓了一下,補充道:“然後還我三次血!”
  “行!”她咬咬牙根,猴一樣的開始上樹:“還三次就還三次,我最近吃了好多生肉,你當心發瘟!”她故意惡心他。
  “你上去幹什麽?”他抬著頭看她。
  “上麵好幾張皮呢,回去了,送給常嬸子當見麵禮!”她嘩嘩的往下扔:“也不知道她還在不在太平鎮了。她女兒小時候還說要嫁我呢!”
  “人生最悲哀的,不是別人把你當男人。而是明明知道你是女人,還偏要拿你當男人!”他站在下麵,一臉麵無表情的說。
  洛奇被噎得無言以對,蹭一下跳下來,將東西攏一攏紮成一捆:“你知道什麽叫悲哀嗎?少在這教訓人了。你以為我願意啊?我要是走路晃三晃,三扭兩不扭,我能活到今天讓你吸血嗎?”她把大包袱遞給他:“你是男人吧?男人就該有個男人樣,白白淨淨跟個娘們一樣,你才惡心人咧!現在老子給你個機會,背著吧!”
  他退了一步,掉頭往山頂上走:“是你要送人見麵禮,自己背著。”
  “你不背是吧?不背沒飯吃別求我,我看你能一直幹淨到什麽時候!”她哇哇叫著,追著他就跑。
  此時太陽已經落山,沒有日光,溫度一下驟降。山林間靜的嚇人,洛奇看他在前麵飄飄忽忽的走,腳不沾地像個鬼一樣。更跟長了後眼一樣,洛奇快他也快,洛奇慢他也慢。總是與她保持一定的距離。夜裏走山路好危險的,她身上有野獸的味道,如果進了別的猛獸的地盤很容易把對方招出來跟她決鬥!決鬥啊決鬥,洛奇心下嘀咕著。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很快就翻過山頭,開始下山的時候就沒這麽順利了。現在刮北風,山南側好些,北側迎著風,寒冷徹骨。洛奇又背了個大包袱,腳步明顯開始踉蹌起來。他根本沒有要搭把手的意思,恨得洛奇咬牙切齒。兩人就這麽走著,忽然林間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不像是風吹的。洛奇驚了一下,低聲呼著:“喂,喂!咱們上樹吧!”
  他回頭看她,她手裏柱著一根樹枝當拐杖,黑夜裏她此時就像是一隻熊一樣。他還沒開口,忽然一個影子嗖的一下自上而下,正好躍到他們之間。洛奇被這冷不丁的一嚇,急退了兩三步,本能的伸手摸腰上的刀。借著依稀斑駁的月光,看到是一個高壯的男子,一臉的胡子拉碴,身上裹著不知是什麽皮毛,雙眼銅鈴一樣的瞪著洛奇。向著她邁了一步,伸出自己蒲扇大的手掌,喉間咕嚕嚕的亂響,一張嘴,卻把洛奇差點給笑翻。
  “此,此路是,是我開。此樹是,是我栽!”他口齒不清,眼睛卻直勾勾盯著洛奇身後的大包:“要,要想從此過,過。留,留下買路,路財!”
  洛奇眨眨眼睛,忽然哇的一聲叫起來,伸手在身上亂拍一氣,跳著腳瞪著眼:“我左青龍,右白虎,老牛在腰間,黑熊在胸口!”她橫著肩,抖著腿,看他一臉咋舌的表情,嘴上還滔滔不絕:“我腳踏七星劍,眉間映山河,雙手抓大蟒,肩上飛蒼鷹……”對方顯然已經被她給說傻了,抖著嘴,看她手舞足蹈,那句‘廢話’還沒出口。忽然洛奇猛的一下撲了上來,包袱在她剛才一通胡拍的時候已經讓她解了下來,她手裏此時抖著自製大繩子,挽出一個活套。她出手極快無比,剛才在廢話連篇,轉眼已經動如脫兔。眨眼已經到了他的麵前,抬腿一個老樹盤根,絆得他趔了兩下,腰一彎間,套子已經上了脖。洛奇摁著他的肩膀,一下跳到他的背後,一個老牛背犁,足比她高上一頭的大漢生生讓她勒個半死。他胡亂揮手摳頸,雙腿亂踢之間,洛奇猛的一個拱腰,大吼一聲,竟然將他反背起來,她用力一收繩:“白癡也敢打劫?把你搶的東西交出來,不然,哼哼,老子管殺不管埋!”
  月此時站在她麵前不遠處,竟然一副看好戲的樣子。洛奇已經此時覺得後背讓他拱得生疼,她咬著牙狂勒繩子,憋著氣哼著:“快把我的包袱撿起來啊!他快把我壓趴下了。”她正叫著,忽然感覺身後一陣嗷嗷的尖叫聲,這聲音顯然不是人發出來的。她嚇了一跳,手上半分不敢鬆力,但身後一陣狂扭,還不等她騰出手抽刀,已經感覺後背一陣裂骨般的疼痛。既而身上猛的一輕,她一時收力不住,一下前跌了幾步,趴到地上。手上,是兩截斷掉的繩子!她吃了一嘴土,但身體極快的打個滾,怕對方撲過來。但一滾之下再回頭,卻看到地上攤著獸皮衣。那壯漢不見了!不僅是他,連月也不見了!她這下真給嚇著了,暗夜裏陰風慘慘,她正發呆,忽然見寂隱月慢慢踱了過來。他剛才明明在她前麵,什麽時候到了她的後麵,她根本不知。但是現在,他手上拎著一個頭,還在不停的滴血。他依舊白衣如雪,麵容如常,那顱腔下的血,滴成一條血線。暗夜裏,讓洛奇簡直三魂去了兩魂半!他慢慢走近,洛奇忽然看清他手裏拎著的―――豬頭?!一臉的鬃毛,兩顆獠牙白森森,兩眼半睜半閉,長鼻拱皺著。是豬頭,人長得再像豬也不可能長成這樣!
  “那,那個打劫的呢?”洛奇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後背疼得要裂開了。她盯著那獸皮衣,她明明勒住他了,那繩子結實的狼都掙不斷的。他有這麽大力能弄斷,但為什麽把衣服扔這了?
  “這不是?”他把豬頭一下扔到她麵前,在她身邊滾了兩滾。
  洛奇盯著那豬頭,覺得後背呼呼的竄涼氣。是,以前老聽人說,有妖魔鬼怪。說實在的,她沒遇著過,不然也不敢這麽大刺刺的往山野裏竄。她活了這麽大,覺得最像鬼的就是魔宗這幫人了。但是,她無論如何也不能將剛才的大漢跟現在這頭豬聯係到一起!雖然他說話的時候,呼嚕嚕的,還傻呆呆的。但既然是豬精,怎麽能這麽輕易就讓她給勒住呢?豬精耶,再怎麽也不該淪落到這個地步吧?
  “什麽叫做老牛在腰間,黑熊在胸口?”他看著她扭曲的臉,忽然問著。
  “說明老子腰骨有力,胸口無敵!”洛奇翻個白眼,騰的一下躍起身來。生生扳了扳腰筋:“你這麽高手,怎麽還讓我打半天。我差點讓他壓死!”她踢了一腳那個豬頭,回去撿自己的包袱。
  “因為你的樣子很有趣。”他居然來了這麽一句。
  洛奇沒心思跟他逗,況且他一臉麵無表情,跟這種人逗實在沒什麽意思。她拖著包袱:“這裏鬧妖怪,怪不得這山裏兔子山雞都跟絕種了一樣,山貓都快餓死了一樣,敢情有豬精!我前幾天打的那隻豬,搞不好是他的親戚。咱們快走吧,一會他七大姑八大姨出來了,咱們就都完蛋了!”
  “已經來了。”他走到她的身邊,這次居然很好心的幫她把包袱提起來了。
  “什麽?”洛奇一下跳將起來,眼向四周瞄來瞄去:“在哪在哪?”林間風蕩不止,悉索聲越來越近。已經形成沙沙的疾音,洛奇覺得一腔血都竄在頭頂,手指不由自主的捏得咯咯作響。但腿已經忍不住往他邊上湊,說實在的,這些年在外麵奔波,她寧可對著野獸也不願意對著人。人心比野獸更可怕,野獸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殺戮,但是人呢?人有時殺戮,根本不需要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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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今天第一更,第二更還在努力,一會奉上。感謝大家的票票,同時呼喚PK票,投給我吧。我會努力再努力,為大家奉上更有趣精彩的故事!

  第三十六章 送行

  洛奇一臉驚恐的盯著前麵,不止前麵,左右兩邊。黑洞洞的林間叢間,那沙沙聲已經匯成嘩嘩的聲音,呼嚕呼嚕的哼聲響成一片。洛奇腦中已經開始浮現滿山大豬小豬亂跑的情形!她的手心開始泌汗,冷風灌頸也沒有任何的感覺了。她瞅了瞅四周,豬不會上樹吧?不對,剛才那個豬精不就是打樹上竄下來的嗎?而且這麽多,一豬一鼻子樹也倒了,她哆嗦起來,聲音有些走腔:“不,不管,剛,剛才是你殺的!”
  她這邊還在推卸責任,樹影之間已經走出三個高壯的身影,足比剛才的大漢還要高壯。他們越走越近,一直到月的麵前。
  洛奇倒抽了一口冷氣,中間那個有如一座黑塔一般。洛奇得把後腦勺跟地麵平行才能看清他的臉,一看之下,她的臉一怔,忍不住脫口而出:“肉包精?”
  這聲讓黑塔鼻腔裏瞬間發出一聲巨大的呼嚕聲,胸前的毛一抖一抖的,巨大的拳頭直直伸過來:“你說什麽??”他聲音有如洪鍾,震得林間轟轟作響。
  月聽了洛奇的話,也抬著眼看著他,端詳了一會:“真的很像肉包。”這巨人五官都堆在一起,像捏起褶的包子,鼻頭堆在中間,像個包子揪一樣。
  “敢在這裏取笑我黑山??兩個小臭蟲!”他說著,捶胸頓足,五官皺得更緊了。他呼吼間,身邊兩個巨人已經撲將過來,不僅如此,左右一陣亂踏之聲,哼聲一絕。野豬衝鋒,洛奇隻覺眼前黑麻麻一團,也看不清是豬是人,她不顧一切,一手抱頭,一手抽出小刀亂揮,向著最近一棵大樹就衝。嘴裏還學豬叫:“嗷嗷,哼哼,我也是豬精,大家一家豬,別誤拱,別誤拱啊!”
  她正怪叫著,忽然聽到一陣陣嘶心裂肺的慘嚎聲,接著便是膨膨落地的聲音,她微微回頭,眼睛一下瞪得溜圓。那些剛剛還衝鋒的野豬此時已經一隻都不見了,地上汪著一大攤的血,倒著至少有十幾個豬頭!那些豬頭都像是被人排列過一樣,堆在一起,屍體卻是哪哪都是,甚至還有掛上樹的!洛奇撐著樹幹,攥著刀的手已經一團汗漬,她喘了半天盯著那一地的豬頭,然後轉眼看著他。他此時站在血堆的中間,衣衫不濺血,手中潔靜不染紅。他正回眼看著洛奇,此時目光一對,洛奇覺得一股冷氣直向上竄。她掉頭跑向樹隻是頃刻,他是如何把那些四散的野豬趕過來然後一一割頭的?妖術!她現在更加覺得麵前的寂隱月,是一個披著人皮,不知道是什麽妖孽的玩藝!
  “你的包袱還要不要了?”他的眼微微下睨,盯著那血泊之中的東西。
  “要,要……”她聲音低了八度,縮了縮肩膀。慢慢蹭過去,一邊撿東西一邊偷瞄他:“你~”“我是人。”他伸手把她拽起來,指著前麵黑洞洞的山林:“我看那豬窩就在巴梁山,你要送禮的人要是還在那,早成豬食了。”
  洛奇身子抖得更厲害了,她眼有些惶惶,看著他:“你怎麽知道?”
  “它們都往那跑了。”月看著前麵,這裏離巴梁山已經不遠,但這一帶已經沒有人跡。越往巴梁山去,越是充滿了腐臭的氣息,那裏不僅有妖怪,還有惡鬼。他的引魂珠,已經躍躍欲出:“還走嗎?”
  她腳軟的厲害,心膨膨亂跳,那裏如果成了豬窩。老爹回去的話,豈不是屍骨無存?四年了,她在外浪蕩了四年的光陰,而巴梁山,竟然成了野豬的樂園!
  她忽然咬了咬牙,微微眯了眼,抬頭看著他:“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
  “要我把它們清幹淨嗎?”他看著她的表情:“你在生氣?”
  “那裏是我家啊,那些豬肚子裏,不知道是不是堆了太平鎮的人!或者還有……”她攥著拳頭:“我知道你有這個本事,怎麽樣?幫不幫?”
  “謝禮呢?”他忽然問,她微怔,抬眼看他。發現他正盯著自己手上的包袱,不由伸手向著他:“你不是想要這些吧?要你早說啊!”她看他不作任何反應,有些恍然大悟:“哦,你看我窮成這樣都拎東西回去,也想要禮物是吧?”
  她打量了一下自己,咧嘴笑笑:“老大,我連一腔子血都是你的。你還想要什麽啊?”忽然她眼前一亮,伸手衝他勾勾手指:“你不是老問我這表情那表情是什麽意思嗎?不如這樣吧,你幫我宰豬,清理一下環境。我回去之後把你變成萬人迷怎麽樣?笑一笑風雲變色,少女殺手,無敵情郎!表情豐富,喜怒哀樂隨心而發,迷死萬千少女。”
  他看著她,低聲說著:“喜怒哀樂~!”他輕輕重複這四個字,眼神又有些悠長起來,為什麽會來找她。血是良品,但不值得他奔波。在洛吉殺掉的六個人,個個的血都比她強許多。在太康招募,一樣可以找到好的。但是,入了體內,摧發功力,血循不絕,卻再也沒有那種忽斷忽繼的感覺。一天天的過去,安靜一如他不絕的血行。但東側的小院裏,再聽不到那嘰嘰喳喳。沒有人怪腔怪調,抑揚頓錯的叫他‘老大’‘大俠’或者‘大哥’。她就能把這幾個詞叫出十幾種不同的音調,聽到他的耳裏,讓他的血忽上忽下的橫飛,氣行一陣一陣的亂竄!讓他總是想知道,為什麽她能做出這樣的表情,此時她究竟是喜悅還是憤怒!
  “除此之外,我也沒什麽謝禮了。”她撇撇嘴:“大不了以後不跑了!”反正也是跑不掉的,他留著那個破珠子,除非她把那破珠子打爛了。不然就得成仙才行!這廝滑頭的很,一直不告訴她那引魂珠怎麽使,敢情留著一手。早知道當初就該穩妥一點,砸成碎沫沫!
  “好吧。”他說著,伸手挾起她:“我們走!”
  言語之間,他已經有如鬼魅,身體倏得一下化出一道光影,直直彈上去。洛奇嚇得手指一抖,不由自主的緊緊抱著包袱,緊閉著眼,根本不敢再看了。她感覺風割得耳朵都快木掉了,倏倏得向後急掠著,身體僵崩如弓。
  很快的,她就聞到一股極臭的味道,剛才並沒有這種感覺,但是現在,隨著風動,那股臭氣越來越濃。她忽然感覺他的身體一沉,像是在急墜,然後她的腳便著了地。臭氣濃重得令她想嘔。
  “我去宰豬,你在這等。”他鬆了她,身體一掠,人已經不見了影子。
  她晃了兩晃,微微眯縫著眼,一下呆怔住了。太平鎮,已經到了!這裏殘破的牆櫞,頹倒的屋舍,都破敗成廢墟。屋舍之間,棚戶之內,牆根裏外,枯草滿生。道路依稀,但是同樣長滿了草,通向巴梁山的山路在夜色裏扭結成一條長長的紐帶。鎮的外牆已經傾倒的隻剩牆根,四周原本的田已經荒草瘋長,此時枯莖在風中簌簌,將這個鎮變成荒蕪!看這情景,荒了不止一兩年了,早已經人事全非!
  她頹然在草叢走了幾步,忽然感覺踏上一塊異物,伸腳一踢,竟然是一個人的頭骨。隨著她的撥弄,骨碌著滾了幾滾,暗夜裏,慘慘的荒白!洛奇彎腰將這個頭骨撿起來,隻剩一半而已,半裂著,扭曲著猙獰。她看著它,似是聽到它無聲的低泣。在宋成泰走後,野豬又成了這裏的魔頭。太平鎮,再也無法太平。避於荒野的人們,依舊無法求得安寧。這樣的屍骨,這些年她已經見過不知道多少。沒人安葬,無人執幡引路,更無人祭奠。
  她慢慢開始在草叢裏搜索,手腳並用:“阿奇已經不知道你們是哪位了,希望下到九泉,閻王老爺可憐各位,下輩子托生個好人家。不用再受這種苦難了!也希望各位看在我替你收屍的份上,保佑我早點找到我爹。”她咬著牙,生逼著讓眼淚不掉下來,老爹,我好想念你!
  她沿著鎮東摸到鎮西,這個鎮子很小,但是她摸索得更慢。一點點的,摸出大大小小的骨頭,有頭骨,有腿骨,有些,隻是碎塊而已。她把這些骨頭都堆過來,堆出一座一人多高的骨山。肯定還有更多,但是時間太久了,找不到了。
  她做完這一切的時候天色已經開始放明,晨曦讓這些骨頭抖出幽幽的藍光。她將所有獸皮都堆在上麵,找來殘破的屋木堆成一大堆,撒上枯草。她拿出火石:“安息吧,大家!”她說著,燃著那厚厚的枯草,火苗點點竄起,帶出暖意,裹出濃煙!大火將她的麵映得通紅,讓她的眼淚,終於掉落。火越燒越大,開始竄著周圍的草,向著四周蔓延。她並沒有將周圍的草拔盡,早已經風幹的枯莖被火舌一舔,借風一送,便呼拉拉的灼燃而起。濃煙讓她睜不開眼,嗆得她窒息。她退了兩步,正在這時,忽然她覺得腰間一緊。一下讓人給提了起來,她回眼之間,已經高掠而上,向北而掠!
  “你放火幹什麽?”他看著她一臉烏黑,亂咳不休。聲音,竟失了往日的平靜無波!
  “為他們送行!”洛奇閉上眼,她累了一晚上,此時覺得渾身都沒有一點力量。她長長出了一口氣,借那涼風,平緩她喉間幹燙的火灼:“巴梁山,我再也不用回來了!”

  第三十七章 遊戲

  陽光微耀,煙粉的窗紗映在花影之間,裹帶著柔柔的細光,團出點點或明或暗的柔暈。在室裏灑出朵朵瓣狀的小小陰影。屋內釉彩雙鶴龜托銅爐,六眼細孔嫋出微微迷離霧影,帶出醉人安寧的芬芳。地上是白鶴掠翅的大毯,長頸微伸,雙翅耀光,栩栩如生。
  “你可看清了?”內室隔間裏,低柔的聲音,伴隨著這話音,有細小的撥弄茶盞的脆響。柔細而和韻,像是一曲輕歌。
  “小的不敢有瞞。”這是一個低啞雄厚的嗓音,但此時卻有些顫抖。比起之前的聲音,少了安寧,多了燥懼。
  這間堂室與廂閣之間的耳房不算小,兩側通廊道,花影婆娑,陽光細碎,柔風細細,淡香拂麵。兩側的紗門都合攏著,映出搖曳的枝條,像是為這紗麵,綴上一層暗繡。
  屋裏有四張椅子,坐著四個男子。此時居中左側一個,半歪著手肘,托著茶盞。他垂著眼,看著杯中碧綠的葉片,細碎的發擋住他的眉眼,卻更是帶出美好的弧度。他交疊著腿,華錦的綠衫抖若水波。
  座下,半仆著一個虯麵大漢。斷了一條手臂,布紮的傷處依舊鮮血淋漓。另一隻手撐著地,猶自在抖:“請四位宗主,為小的出頭!”他咬牙吼著,獨臂上青筋亂暴,有如扭曲的泥鰍一般。
  “你先去吧。我們自會給你做主!”托茶的男子輕輕開口,低柔之中帶出一絲安撫的意味。頓時令那大漢眉間一鬆,向他們磕了頭,便踉蹌的退了出去。
  他輕籲了一聲,微微轉了臉向右,看著邊上一個著淡青色長袍,一頭銀白長發的男子:“大哥,魔宗如此,分明是不給麵子。”說著,他微伸了頸,探看坐在那男子右側的人:“宣喑,你說呢?”
  “我?”歪在最右側的鳳宣喑微微直了腰,裹緊了身上白底撒金花的開襟袍,狹長的眼尾飛揚著,抖出一絲笑意。他懶懶的偏了頭:“哥哥都在,哥哥們做主就好了。我一向懶得理會這些!”
  他聽了便笑笑:“我們羽光,為天下妖之宗盟。兩年前與華陽相分,讓出西南,以川河分界。華陽與魔宗所占之地,我們從不曾叨擾。魔宗這邊與我們示好,那邊卻專找邊邊角角下手,這次竟然把黑犀族殺得隻剩小貓兩三隻,若是不給他們點顏色,真當我們要仰他鼻息!”
  “巴梁山位於西部荒僻之地,魔宗在正北。若不是故意找碴,如何去那裏?”碧衫男子右側,是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身形尚未長成,滿臉稚氣。但說話卻極為老成,又穿了一身黑底綴紅花的衣袍,頭發綰成整整齊齊,一副老氣橫秋的樣子。
  “不錯,黑犀一族,早已經歸服我羽光。寂隱月來之前,我們已經告知他們!”碧衫的男子放下茶盞,站起身來,微微抬眼,卻是一雙血紅的眼眸,像兩顆血色寶石:“現在他們這麽做,根本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大哥,這口氣我們要是這麽咽了,如何服管下屬各族?日後誰還肯替我們征討天下?上回寂隱月來這裏,就因為他的血河生事。他不但殺了城中少主和管事的校統,更是逼得宣喑要用百花凝露來跟他賠罪!還扔個半死不活的女人讓我們照管。現在好吃好住讓她在這呆了四個月了,嶽輕弦的人頭到現在還杳無音信!拿我們當什麽?托孤院嗎?”他的聲音依舊低柔,卻失了平靜,血紅的眼微微眯著,額前浮起若有似無的紅絲。
  “既然我們選擇與魔宗同盟,當然要以和為貴。”白發的男子終於慢慢的開口,他的聲音微微的低啞,瘦削的麵頰此時帶出一絲絲微紅。他輕歎了一聲,略抬了眼:“辛墨,不要惱。”
  “當然,區區一個黑犀族,魔宗當然不會讓寂隱月過來與我們賠罪。但我們總不能就此裝傻,當作沒發生過!”辛墨一步邁到宣喑的身前:“我們不要再幫他養那個飯桶,把她宰了,把屍體送回去!算是給他一個警告,不要再招惹我們的門下!”
  “何苦來?”宣喑微微撫了眉,二哥生的眉清目秀,偏是個爆炭的脾氣,剛才聽傳報的時候已經壓抑了許久。此時真是泛起火來了!
  “我同意。”那個少年扣了一下手指:“管她是誰,寂隱月把她扔在這裏讓我們照管,我們也算妥當了。但是他現在殺我們的門徒,就是不給我們麵子。我們何必還要管他的人?”
  “大哥,那個女人根本不是魔宗的人,不過是那血河的一個朋友。我們殺她,到時那血河鬧將起來,豈不還是我們的麻煩?”宣喑清了個嗓子,微微揚眉:“你我皆是知道,魔宗宗主之下,最強的便是七君。但是他們的血河,有時往往可以左右七君的決定。光看那日的光景,已經知道,寂隱月所帶來的血河,一定是他精心飼養。他對那小子根本就是千依百順,如果因為這個,弄到最後我們結不成盟。反過來還要對付他們,不是腹背受敵!”
  “三哥哥實在長他人誌氣,滅自家威風。”那少年笑了一下:“血河是什麽東西?不過是他們練功的引子罷了,寂隱月再怎麽對他千依百順,當然也會以魔宗為先。這次他突然找黑犀族的麻煩,怕是連他們的宗主也不知道。那我們就以一報還一報,省得他以為可以騎在我們頭上為所欲為!”
  “不錯,黑犀一族,不過是我們手下的雜碎。他們技不如人,活該死劫。隻是寂隱月明明知道,妖之宗盟,上有羽光。就不該如此出手肆無忌憚!”辛墨哼著。
  “寂隱月無端端會跑去巴梁山殺我門徒,總不致沒有理由。或者是黑犀先衝撞了他也未可知。我們該致信給他,問明緣由再做理論。”宣喑低語著:“殺了那個女人,也許我們麻煩更多!”
  “你是不想惹麻煩,還是不舍得?”辛墨一句話,頂得宣喑一下眯起眼來:“二哥哥這話從何來?”
  “辛墨,宣喑,信吾,不要爭了。”白發的男子輕輕的說著:“既然僵持不下,不如我們做賭如何?”
  他的話讓三人皆靜了下來,他接著說:“當初在西雷,因他的血河鬧事。我知道辛墨已經不忿。現在他們遲遲不將嶽輕弦送來,也的確是該催上一催!”
  “至於黑犀,辛墨先安撫他們殘留餘部,讓他們在北雷住上一陣。”他抬眼看著三人:“那個女人,我們就以她為賭,順便測試我們羽光的力量。”
  “什麽意思?”辛墨一臉不解。
  “我們羽光,四宗一向同氣連枝,榮損與共。暗盟與殺盟,一向有如魔宗七君,華陽金絞,是我們尖刀,但是聽聞魔宗一向以玄冰冥羅陣蓄養更強高手,不時破冰出陣與七君奪位,以這種方法逼迫他們的實力始終居於巔峰。而華陽,我們是知道的,天光絞殺,每年可以過此陣的,才配進入金絞盟,而入金絞盟的,一年之後,還要再接受篩選。而天光絞殺,蓄收天極之力,逐年遞強,所以華陽才能蓄養強中之手!”他微展了眉,輕語:“但我們羽光,卻沒有這種增力之法。入得暗盟與殺盟的,如果沒有任務,便一直養尊處優,實力隻退不進!就算天天練功不怠,沒有生死之搏,如何得強?況且這幾年,二盟人數不斷增多,於我們也是負擔。所以這一次,可以做一場遊戲。”
  “聽起來好像挺有趣。”信吾雙眼微亮,帶出一絲孩子般的清靈來。
  “暗盟一向由辛墨統領,那麽這次,便由辛墨選出八名高手。執行殺人命令,所殺之人,便是現在在西雷的那個女子!”他淡淡開口,宣喑卻微微變了臉色。遊戲的內容,他已經猜出來了!
  “殺盟一向由宣喑掌管,同樣的,挑出八名高手,執行護送的命令。將那女人,送到魔宗太康城!”他接著說著,抬眼看他們神色各異:“由殺盟先行動身,路線必須在我們規定之內。三個時辰之後,暗盟出發。生死相搏,得成任務者,繼續留在羽光。失敗一方,就不配再為羽光門下!”
  “優勝劣汰,好辦法。”辛墨微笑:“不管哪方得勝,於我們都有好處。那女人如果死了,寂隱月來找麻煩,就讓黑犀的人與他對質,讓他啞口無言。他的血河鬧起來,也是他的不是在先。若是那女人順利送回魔宗,那我們就是以君子之心待他,憑他如何,也該交出嶽輕弦回報我們!正好也可以順便送信給他們的宗主!”
  “總之不管如何,也不會傷了自家兄弟和氣。宣喑,你說是不是?”白發的男子輕輕笑著,看著宣喑。
  “哥哥說怎麽樣,就怎麽樣好了。”宣喑愣了一會,忽然輕出一口氣,輕笑著出聲。
  “好,那你們各自準備。明天就起行吧!”白發的男子微微舒展了一下腰身,站起身來,慢慢向外踱去。
  辛墨微微笑著,走過去伸手拍宣喑的肩:“你現在是舍不得她,還是更加舍不得花熙族的幾個美女?”他帶著戲謔,宣喑輕哼了一聲,被他弄得哭笑不得:“大哥現在這麽做,不正是想讓我清心寡欲嗎?要知道,殺部的我個個都舍不得!”
  “哈哈,你這個小子!”辛墨忍不住大笑出聲:“那你隨便挑幾個剩的,也省得浪費糧食了!”
  “就是就是,三哥哥得了花熙族,都不來找我玩了!”信吾吐著舌頭臊他:“這幾個月更天天發呆了,前兒去找他,還坐在林子裏臆怔呢!”
  “誰讓你天天長不大,看你的臉我看膩了!”宣喑大笑著,突然頂著他的額頭一推。他站起身來,微斂了笑意:“二哥哥,我們明天見!”說著,他大步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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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恍惚

  洛奇全身都泡在暖暖的水裏,舒服得她直打哆嗦。太舒服了,她微微抖著牙哼哼。雖然她一點也不想念這裏,但是現在,突然覺得住在這裏也是不錯的。從洛吉到巴梁山,她足足走了快三個月。但是從巴梁山回到太康,卻隻用了幾天的光景。他就算不坐鬼轎子,腳程也是極快的。在巴梁山的時候,洛奇還以為他能飛。但後來知道,不是飛,他也需要借力的。但是任何東西都能成為他的著力點,枝尖,水波,甚至飛掠在空中的鳥。讓他的縱掠,有如飛鳥一般輕盈。他的每一個姿態,都開展到一個完美的程度,讓洛奇開始對他的冥隱功好奇,這究竟是什麽樣的武功,或者說,是什麽樣的妖術!
  再度回到這裏,小小的院落依舊,紫竹還是巧笑嫣然,對她莫名的失蹤隻字不提。細心又周到的替她忙前忙後,洛奇那三個月沒洗過的身體,足足換了好幾大缸水才算徹底洗幹淨。讓洛奇覺得自己洗完了好像輕了幾斤一樣,然後再泡到這藥草甕裏,簡直舒服死她了!
  腿上的凍瘡都不痛癢了,渾身的筋骨鬆軟到快癱了一樣。她撩著甕裏的藥湯,淡淡的草香,還有一股酒香,上麵還鋪了好多各色的花瓣,簡直是超極享受。她的長發皆濕濕的挽在頭頂,甕裏層包了厚厚的絨毯,讓她無論怎麽靠,都不會覺得硌。
  她正在享受,忽然廂閣的折門一拉,簾子一掀,月一步邁了進來。洛奇瞄了他一眼:“老大,我在洗澡,你也進來?很不給麵子哦!”她往裏一沉,就露個腦袋瞪他:“要吸血也要等我洗完,現在吸我會淹死在裏麵!”
  他看了看她的麵色,在窗邊的榻上坐了下來:“再泡三個時辰再出來。”他開口吩咐著,她微微眯了眼:“好~!”這她沒意見,舒服的很,暖和又不燥,這藥湯感覺絨呼呼的,又挺清香,讓她睡在裏麵她都可以。
  “影明天要借我的寒潭練功,所以馮鳶要跟過來。”他接著開口,影快要與同法繼者風臨止決鬥,而寒潭在他所住的院中。
  “你不是你招待別的血河來嗎?”洛奇一聽,心下又有些發麻。馮鳶馮鳶,一聽她的名洛奇就覺得冷嗖嗖。
  “影這次過來,必會帶她的血河。”他看著她掬著水在那玩,一副左耳進右耳出的樣子。
  “知道了,你連院子都願意讓出來。我敢崩個屁出來嗎?”洛奇往邊沿一靠說:“我惹不起,我躲行了吧。我明天帶著紫竹住客棧去,她什麽時候走了你什麽時候通知我。”洛奇懶洋洋的閉著眼,寒潭在他住的院子裏。他哪會那麽便宜讓人鳩占鵲巢,八成是影又許了他什麽東西了。當初那個離,八百個人偶他都不收,不知道這次是什麽好東西。
  “我跟你一道去。”他一說,洛奇心下更是不樂起來。她沒睜眼,挑著眉毛哼著:“老大,不是在太康你都怕我跑了吧?我跑這麽遠我還沒緩過來呢,再說你拿那個破珠子我跑得了嗎我!”
  “喜怒哀樂,你自己說的。”他的話讓洛奇愣了一下,她睜開眼,不由自主的伸手搓下巴:“那我該怎麽幫你呢?”她微微眯著眼睛,忽然說:“影君許了什麽好處給你,讓你乖乖把院子讓出來給她?”
  “什麽?”他看著她的表情,她笑著擺手:“別誤會,我可不是想怎麽樣。我總得知道你喜好什麽東西吧?不然我拍馬屁拍到馬蹄上,你老人家一個不高興再一巴掌呼死我。那我多冤的慌!”她趴在甕沿,下巴貼著絨邊看他:“說說吧,依我看,你是太康城主,錢權在手,該不是這些。武功秘籍還是仇家性命?”他是魔宗殺手,必然雙手染血,仇家遍地,或者影許諾幫他殺人,省了他的麻煩。
  “萬象羅衣。”他開口:“是一種輔行工具。”
  “噢!”洛奇一臉恍然:“你現在暫時開不了那個什麽四魂,所以影就投其所好。送你個什麽羅衣!”
  “不是我用。”他看著她:“是給普通人用的。”
  洛奇一下怔住了,盯著他半晌,忽然激動起來:“給,給我麽?”
  “那看你表現了。”他麵無表情扔下這麽一句,然後就站起身走出去了。這下洛奇急了,差點沒直接竄出來拉他,扯著脖子吼著:“喂,哎,不帶這麽勾人好奇心的!喂,喂!那什麽羅衣,穿的還是耍的?喂,喂!”她喊了半天,人早沒影了。洛奇頓覺百爪撓心起來,萬象羅衣,聽起來就很拉風的。怎麽這樣啊,說一半就走的!現在她泡著也不覺得舒服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偏又讓她泡三個時辰。她在甕裏哼哼嘰嘰,扯了紫竹過來問,結果她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麽東西。根本連聽都沒聽過!
  她如坐針氈的泡夠了三個時辰,換了一身衣服就往外衝。也不管頭發還是濕的,一出去會不會把自己凍成個冰疙瘩。紫竹哪追得上她的腳步,她滋溜幾下便出了院,向著月所住的院而去。
  早在初來太康那些時日,她已經把這裏摸熟了,月就住在她前麵的院落,靠著中庭,他們中間隔了一個小花園。他那個院子裏有前後兩個院,那個寒潭就在後院裏。洛奇試過,那水真是比數九寒天的冰雪還要冷七分,幽深不見底。就因為有這麽個潭在這裏,弄得他整個院子簡直寸草不生,後院隻這一個潭,前院就是一個空場。連帶石桌石凳就算鋪了大厚墊子,洛奇一坐還是覺得冷氣呼呼竄。所以洛奇極端對他這個院子不感冒,但是現在不一樣。她心裏被小貓撲得癢的難受,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裹著裘袍,濕著腦袋就紮進來了。
  他好像知道她得衝過來一樣,早端正的坐在院裏的石桌邊飲茶。大冷天的,他十指卻依舊柔韌靈活,修長的指托著碧玉盞,閑適美好的就像一道美妙的風景。他微微抬眼,看洛奇一副氣咻咻的樣子,衣冠不整,一隻鞋是白的,一隻鞋是藍的。衣帶都快歪到胸口去了,頭發還是亂挽著,此時已經結成冰柱子。她猶未覺般,一下便撲過來,堆著一臉討好的笑容。聲音九曲十八彎:“月君~!”
  月看著她那個樣子,忽然身體一痙,他起雞皮疙瘩了!洛奇也不管,伸手就去抓他的手腕,一抓之下,忽然感覺寒冷徹骨。她的手本來已經凍得半木,但一觸之下竟然還是比他的溫度要高。她激了一下,忙忙的鬆手。瞪著他,頓時忘記來幹嘛來了。
  “怎麽?”他看著她半張著手指,忽然伸手一拉她:“進來!”手指已經凍得通紅發脹,她居然還未覺。
  進了屋,暖意一醺,洛奇連打了幾個噴嚏。抬眼看他,有些恍然,他的手根本就像寒潭水。她忽然歎了口氣,踮著腳伸著脖子向他:“吸血吧老大!”
  他看著她撲閃的大眼睛,這幾個月她又清瘦了不少,以至顯得一對眼珠子格外大。他的血行因她剛才的怪腔怪調還沒平緩,這邊已經換上另一種怪異的運行方式,讓他的神情有些微微的凝止。這可是她頭一回這麽一臉真誠的湊過來讓他吸,她睨著他:“你都快凍僵了還在外頭喝茶?我看那水八成早讓你握成冰了。”
  “你是想要萬象羅衣,才讓我取血?”他看著她,輕聲開口。
  他不提她剛才真沒想這茬,聽他這麽說,洛奇撇撇嘴:“雖然我很不爽你來找我,但是如果你不來。也許我真就直接衝豬窩裏去了。別把我想的這麽小人,一碼歸一碼。你也別忍了,現在不吸,到時壓不住的時候再找我狂吸,我小命不保!”
  “忍?”他輕聲的重複。
  洛奇看他那樣子,自己踮腳踮的累得慌。她索性整個人一撲,一下跳到他身上。雙手一勒他的頸,還沒怎麽著,自己先凍得哆哆嗦嗦:“先打個商量啊,你悠著點,別讓我明天動不了。不然我沒辦法帶你耍了!”
  她的身體一貼,他忽然感覺血亂飛起來,他慢慢抬起頭,卻不是向著她的頸,而是她的臉。但當他看到她一副擠眼皺眉的模樣,又生生的止住。沒用冰冷的手指,去觸她的肌膚。
  “那我不客氣了。”他居然說了這樣一句話,她頸部跳動的脈博就近在眼前,帶出生命的鮮活溫度。就算隔著厚重的衣服,依舊傳遞出絲絲隨血流而發的溫暖,慰籍他寒冷欲凝的血滴。
  洛奇看他一副永遠死人臉,就跟臉上讓人下了麻針一樣沒任何表情。但是此時聲音似有不同,她摒了一口氣,更近的湊過去:“先說好啊,一個月不帶吸三回的。”她正說著,他的唇已經貼了過來,雖然冰冷,但依舊柔軟。與其等他受不了的時候再吸,還是現在吸好一點。洛奇覺得頸上像針紮,又開始想像他是蚊子。
  她漸漸覺得綿軟,已經無力再掛在他的身上。他托住她,熱血入喉,將他的溫度極快的提升。為他的臉上添上極動人的紅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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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兩更,現在是第一更。二更出爐以後馬上奉上,希望大家喜歡!

  第三十九章 同眠

  當他把她放在床上的時候,洛奇有些發怔,她伸手摸摸脖子,眨巴著眼睛:“耶?我今天覺得不怎麽累耶!”
  “隻取了一點點。”他看著她的臉微微蒼白,伸手撩開被子:“今天睡這吧。”
  “你不是想半夜趁我睡著了再吸吧?一次一點點,一天十八回!”她伸手往被窩裏探了探,好暖和,裏麵還有包著絨的小爐。
  “別把我想的這麽小人。”他站在床邊,學她講話。他脫掉自己的外衣,當長發解下來的時候,洛奇有些呆怔的看他。他長發散下來的時候,隻看這張臉的話,根本雌雄難辨。
  “你真讓我睡這?我睡相很差,磨牙打呼流口水~!”洛奇看著床上的東西,白的,全是純白的細絨。
  “你睡不睡?”他看她廢話連篇,臉上又一副無賴的樣子。
  “睡就睡!”洛奇滾大通鋪滾慣了,就算大老粗躺她邊上她照樣見周公。她脫了外衣,一下就鑽進被窩去,真暖和。她舒服的哆嗦了一下,伸手把小爐子抱在懷裏,閉上眼睛:“剛才你鑽被窩就能暖和多了。有舒服的地方不呆,真是不會享受。”
  他和她一樣平躺下去:“有沒有暖爐,對我而言沒有區別。”
  “那幹什麽還這樣醺被子?屋裏還擺暖爐?”洛奇側過臉來看他。
  “他們習慣做而已。”他閉上眼睛,身體的血行緩而順,帶出溫暖而不燥沸的溫度。血量不足的部份,借由她的體溫彌補。比起暖爐或者溫暖的被窩,更是良好的幫助。
  她忽然半支著身子,伸手去探他的鼻息。他沒睜眼,卻開口:“你又幹什麽?”
  “你呼吸好輕啊。睡著了會不會不喘氣了?”她看著他的臉,沒有表情,膚質細致如瓷,此時帶出微微的紅暈,他的五官,都精雕如藝術品。再怎麽近看,也找不到瑕疵,真跟鬼一樣!
  “有時會。”他的聲音很輕,薄唇在屋內的燈光下,映出一絲柔媚的光暈。讓洛奇突然想衝過去咬一口。她被自己這種詭異的想法嚇了一跳,忙躺回去:“我知道了,我聽以前老爹說過。有種吸血鬼,長得很漂亮卻總是吸人血。”
  “我不是,千波醉是血族的人,但我不是。”月輕聲說著。
  “啊?他是吸血鬼,不老妖怪?”洛奇想到那個少年,隻見過一次,看起來好像跟她一般大。但聲音很低沉的那個!
  “他已經歸了魔宗,但他是血族。隻飲血,他的血河,很快會死。”他微微睜了眼,看她一臉驚到的樣子:“你在害怕?”
  她抖了一下,是啊,寂隱月還吃飯的,但那個千波醉,居然就靠血活著!這世上還有多少種鬼怪?
  “他接受玄冰冥羅的力量,讓自身得到最大限度的提升。他雖然還是血族,但已經摒除了血族的暗契。他手下的梟衛,皆是血族成員。你以後要是去魔岩城逛,記得帶上名牌。”他輕聲說著。
  “打死也不去啊!”洛奇把手爐抱得緊緊,亂晃了幾下腦袋:“七君裏還有誰是妖怪?你提前告訴我,我以後離他們遠點。”
  “蠱漠,他是夜鬼族的。夜鬼一族,最擅追蹤,因為他們掠魂為生。拘魂索魄,可開冥判,天上地下,即便是死了,尚未入幽冥者,皆可以找到。”月看她眼睛越睜越大,欲言又止的樣子:“你想讓他幫忙嗎?”
  她吞吐了一下:“他不肯對吧。”
  “七君直屬宗主,彼此之間並不互聽號令。要找他幫忙,需得許他謝禮。”月輕聲說著:“他有一個最大的仇敵,但他沒有本事料理。夜鬼族追蹤一流,但力量九流。如果你想找他幫忙,我就幫他這個忙!”
  她看著他,眼神微微的迷離起來:“你~”她怔怔的看他:“你找影要那個什麽羅衣,現在又要幫我找我老爹?”
  “我以前說過,沒有任務的時候,我會幫你找你爹。你隻要專心為我供血,我自然不會薄待你。”他回眼看她:“是你自作主張,隨便逃走!”
  她撇嘴:“死到臨頭,不跑的是白癡。”
  “那就是不相信我能保護你了。”他開口。
  “人心隔肚皮,求人不如求己。”她氣哼哼起來,轉身背對著他:“用不著你假好心,我沒本事我認了。”她閉上眼:“我不管,反正誰惹我,管他三年還是八年,我就打!”她的聲音悶悶的傳過來,便不再說話了。
  他看著她亂蓬蓬的後腦勺,忽然伸手指去戳她:“轉過來,體溫沒有了。”
  “噢~~~!!!”她忽拉一下坐起身,捂著後腦勺瞪他:“我說咧,敢情又拿老子當暖爐!老子還好心好意讓你吸血,老子虧大了!”她把懷裏的暖爐就直接往他臉上放:“老子不睡這了!”
  他一手摁住她的手腕:“我說了,隻有一點點。”說著,他一把將她扯跌回去,洛奇身子晃了兩晃,直接滾倒在他的肩窩裏。他將被子捂嚴:“我又沒把手放你懷裏,你跑什麽?”
  洛奇氣得學豬哼,一邊哼著一邊說:“行,晚上我哈拉子流你一身!”說著,直接閉上眼,愛怎麽著怎麽著吧!
  他聽她學豬哼哼,那種古怪的感覺又湧了上來。看她閉著眼,眉毛還一跳一跳的,他的手放在她瘦瘦的肩胛上,不覺竟然想到她剛才說的話。是啊,若是他再晚幾日,她就真的一頭紮到豬窩去,當送上門的豬食了。想到這裏,他有短暫的窒息感,雖然氣很平和,但為什麽會覺得壓抑難舒?他的指尖觸到她突起的肩骨,忽然說:“明天開始每頓吃三碗飯。”
  她沒應他,他伸手搖了兩下,她哼著把腦袋往他懷裏紮,睡著了!這家夥睡的好快啊,他微微垂著眼看她一頭亂糟糟。忽然輕輕舒了口氣,也閉上眼睛。
  ××××××××××××××××
  早起,月和洛奇在中庭的花廳裏吃早飯。洛奇本來還打算等他閃了再吃,但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索性不管了,唏裏呼嚕的吃她的,快三個月沒吃帶鹹味的東西,洛奇都覺得自己快長白毛了。她瞧什麽都香,吃得湯水四溢。而他,破天荒的沒有批評她的吃相,反倒跟她一起吃。
  洛奇一個人占兩張椅子,一張用來坐,一張用來架腿。她捧著湯盅,恨不得連湯渣都吃進肚去。“這個好喝!”她讚著,臉向著一邊的紫竹:“是什麽湯?”月發現了,她隻要跟討巧可愛的女孩子說話,馬上聲音低八度,一臉溫和可親的樣子。但是對著他,就潑皮無賴,大小聲外加一言九頂。是他說一句,她頂九句的那種!典型的不自覺的把自己往男人裏歸!
  “人參瘦肉雪梨。”紫竹笑著:“主人喜歡,就再喝一盅吧?我親自燉的呢!”
  “好。”洛奇一聽她這麽說,馬上笑彎了眼:“我捧場,喝光它!”洛奇一直看著她的身影消失,這才回過臉來:“老大,你真跟我去?”
  “你要住到哪間客棧去?”他問。
  “你要去,我就不帶紫竹了。我帶你去好地方怎麽樣?”洛奇湊近他:“咱們去妓院住吧?”
  “為什麽?”他垂眼看她:“你還想學男人嫖?”
  “我是教你啊!說那麽難聽幹什麽?”洛奇壓低聲音:“你平時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大姑娘還規矩。紫竹都告訴我了,你要麽就執行任務,當殺人機器。要麽就閉門練功,你想練仙啊?”
  “怎樣?”他看她皺個鼻子貓兒樣的。
  “你不去花花世界,如何懂得喜怒?不先有欲望,怎麽由此生各種情感?我老爹說過,人心有如浩海無邊,情懷就有如波濤,時靜時湧。得先把你扔海裏,你撲騰撲騰,就了解了。”洛奇說:“你剛才也說了,我學男人嫖。說明什麽?男人好色呀,美女誰不愛?你為什麽不愛?因為你不會,你得學,懂不懂!”
  她伸手拍拍他的肩:“你想,為什麽人人都想當皇帝?有江山有美人,有前呼後擁,有生殺大權。為了當皇帝,老命都豁了,也不見得當的上。但人家至少有個夢想對吧?你呢?沒夢想,沒希望,沒未來,沒過去。活著跟死了沒什麽區別,白當個城主,這不浪費嗎?”她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他看著她抖個不停的膝蓋,忽然開口:“在你讓我知道喜怒哀樂之前,你是不是該學學怎麽當女人?”
  洛奇正說的口沫飛濺,一下被他用這句話噎斷,十分的不爽。她不情願的把腿放下去:“我學呀,用不了多久,就算不是小舞子那樣的神仙姐姐,也是小竹那樣的小可愛!”她托著腮幫子,突然有些神飛:“也不知道小舞子怎麽樣了。也不知道那藥對她管不管用!”
  她正喃喃說著,忽然聽外麵一陣急促的腳步,既而便聽到門外有侍衛報:“月君,卻寒影和馮鳶來了。”
  “讓她們進來吧。”月開口應著,洛奇微怔:“他怎麽不叫她影君了?”
  “她暫時不是了。”他簡單的說著,看著桌上的東西:“你還吃不吃了?”
  “她來了,沒胃口了。”洛奇站起身來:“我回去收拾東西。”說著,她轉身便往回走,這邊紫竹正端著湯過來。見她要走,還不及開口,已經讓她一膀子給摟回去了:“小竹,湯我回喝~!”又是那荒腔走板,怪裏怪氣的音調。麻得人起雞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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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章 對峙

  洛奇換了一身棉布的灰襖,下麵穿了條紮口的薄棉褲,踩上一雙黑鞋。頭發綰在頭頂,頂了一個小氈帽。完完全全一副外頭跑腿小廝的打扮。紫竹給她找這種衣服的時候,心下一直惴惴,不敢讓她穿。但這邊洛奇連嚇帶哄,弄得她沒辦法。
  洛奇對這身裝扮很是滿意,一邊吹著哨子,一邊把紫竹給她收拾的隨身小包一挎。連跑帶顛的就出了院子。她對影或者馮鳶不感冒,但是對萬象羅衣很感冒。早點出了門,早點去看寶貝!紫竹帶著人,一路追著她送出來。洛奇總是精力過盛,連帶她們都得小跑著跟她的步子。洛奇這邊剛拐出小花園,那邊已經看到馮鳶帶著人正往裏進。她排場不小,自己穿著銀狐皮鬥篷,邊上還扶了個小丫頭。身後還跟著兩個,一個捧著鶴氅,一個捧著小爐。再往後看,是一隊抬著日常東西的粗使丫頭,小箱大箱的。粗略一看,她竟然帶了數十人之多,在細長的花石俑道上一字排列,這邊她已經進了院門,那邊瞧不見隊尾,估計要甩到中庭那邊。
  洛奇一見她就沒好臉,雖然她長的也很可愛。現在看她又這般招搖,更是添了三分厭惡。想來影是讓她住在這裏,洛奇身子一閃,隻當沒瞧見她。
  “喲,姐姐,怎麽這麽有興致?”馮鳶遠遠見一個小廝咋乎乎的向這邊撞,本來蹙著眉想讓人給攔一邊去。但一抬眼,見他身後跟著不少丫頭,又都是一副擔驚受怕的樣子。馬上反應出來是洛奇,所以待她一近,馬上開口招呼。聲音溫溫軟軟,但聽到洛奇耳裏,怎麽都不痛快。
  “讓開。”洛奇見她一張口,身後的丫頭簡直得了主人的真傳,馬上一左一右的擋道。細長的俑道立時密不透風,身後一隊人也漸停,密麻一站,洛奇根本都走不出去。她拉著胯一站,睨著馮鳶:“讓開,別招我說出好聽的來!”她鼻腔哼著,知道馮鳶這會子就算有千般怨毒,也不敢當著這麽多人下手。所以也不介意中門大開的衝著她。
  “我隻是向姐姐道謝,要姐姐把院子騰出來,實在是不好意思。”她微微福著,揚著眉。聲音溫軟,卻因靜而飄了很遠。邊上兩個丫頭一臉得色,打量著洛奇的小灰襖,就差鼻孔出聲以表示對她的蔑視了。
  “好說。”洛奇伸手掏掏耳朵,不想再跟她廢話。身子一側就想生擠出去。
  “姐姐不會怪我帶人來嗎?隻是這裏畢竟是姐姐的地方,馮鳶也不敢使喚姐姐的人。但姐姐也看見了,丫頭人不少,還指望姐姐給安排個住處才是!”她纖手一拉,扯住洛奇的袖子。
  洛奇當然明白她的意思,趕人呢。連紫竹幾個也要轟出去!一是讓她難看,還有一點,就是馮鳶畢竟是好幾年的血河,想來她對誰的手下也不是那麽放心!
  紫竹追過來,沒敢言聲,卻踮著腳悄悄拉洛奇的衣擺。洛奇知道,這座城主府雖然不小,但是給血河的就這麽一個小院。除了月住的那一個,內苑其他的地方大部份是供月君練功的地方。那裏會時有梟衛出入,紫竹幾個去了,十分的不方便。
  至於月現在那個院子,紫竹就更不敢去了,影現在在那裏,她對馮鳶,那可是說一不二,千依百順的。
  出了這個院,她們就隻能睡到仆役房去,在中庭兩側,都是雜使的人,男女混雜。而且那裏的人一向嫉妒她們在這裏舒服,現在轟出去,三天兩頭,不把她們整褪了一層皮才怪。洛奇這些年混走各地,深知人心微妙,有時想欺負人,根本不用親自動手。
  “她們就住這裏,哪也不去。你的人,你自己安置。”洛奇清了下嗓子,把袖子打她手裏扯出來:“安置不下就送到中庭那裏去,有的是地方讓她們住!”她掃了一眼身後的人:“我看你帶兩個進來還湊合,其他的,通通滾出去!”她的聲音一下子大起來,她冷不丁的一吼,讓馮鳶嚇了一跳,不由的退了一步。揚著眉:“那可不……”
  “別廢話了,這裏不是下圭,而是太康。況且,就算是下圭,你的影姐姐也作不了主了!”洛奇挑著眉毛:“識實務者為俊傑,我看你沒學會!”
  馮鳶麵色一變,還不待開口,洛奇已經連珠炮一樣的叫著:“我告訴你,我家小竹子出了什麽事。我看你有幾條命能走出這個院子!我管你三年還是五年,你在我這就得他媽的給我老實點!”她說著便回頭:“小竹子,拿我的令牌,到內府挑二十個高手來。誰他媽的敢欺負你,就給老子打爛了!”
  洛奇微微眯了眼,換了一副狠相:“別跟老子玩暗的,老子現在就明著跟你說。你老大不行了,能不能爬上來還兩說呢。你以為我憑什麽讓院子出來?老子一句話,滾出去的是你!若不是你老大拿寶貝出來哄老子高興,老子能讓你進來一步?到哪都擺一副當家奶奶的死德性,以為我還跟以前那個死鬼一樣笨蛋嗎?”洛奇沒心思跟她玩勾心鬥角,這死丫頭顯然是不知道她家主人是為什麽能進來這裏。還當她臉多大呢?!
  “花洛奇你~”馮鳶被她的超大嗓子轟得有些搖搖欲墜,洛奇忽然微微笑著:“再說了,這破院子我還不想住呢,我跟月哥哥出去玩。你就當你的血河吧你!”她那聲‘月哥哥’叫得九曲十八彎,活活能把馮鳶給氣死,臉開始泛青紫,盯著她:“你,你說什麽。”
  “你不知道吧,別以為住進來就能看到他了。你沒希望了,月哥哥陪我出門去!”她一臉春色,一手捧著下巴做嬌羞狀,配上她那衣服,要多詭異有多詭異。她眨著眼:“我現在跟月哥哥同吃同眠,我們翻雲覆雨,琴瑟合弦,要多恩愛有多恩愛!”她的嗓門一張,聽得一眾女子滿麵通紅,真不敢相信這種話能從她的口裏說出來。
  不管怎麽說,她也是個沒成婚的大姑娘,現在當著一大堆人的麵說的口沫飛濺,擺明承認自己天天跟男人鬼混。視聲名於無物,讓聽者都覺得羞澀難當。紫竹在後麵都聽傻了,臉漲得通紅,馮鳶更是哆嗦起來,指著她的鼻子:“你,你這個小淫……”其實這個字,照她以往也絕不會說出口。她一向自恃教養有佳,就算再怎麽害人,她眉眼始終和順。但是現在,被洛奇搞得有些把持不住,哪裏還去管真假,隻覺內火亂翻,開始口不擇言起來。
  “你要是巴結巴結我,沒準我哪天心情好。讓你當個小的,我吃你看,我坐你站。每逢初一十五,也讓你沾沾腥。”洛奇越說越過份,衝她擠眉弄眼:“反正你也老叫我姐姐,是吧?妹妹!”
  她見馮鳶還想張口,就氣咻咻的說:“你要是再搞七撚三,別怪我再讓你王八上臉!好看吧?”這話簡直把馮鳶給氣炸了,這事沒人知道。現在她當著一堆人說出來,讓她羞怒交加,手指一伸:“給,給我揍她!”她一張嘴,馬上身後閃出來四個勁裝女子,一看就是練家子。指節吧吧作響,馮鳶是氣糊塗了。顯然忘記這裏是哪了,洛奇包袱一甩,拉開架勢:“打架是吧,來啊!”紫竹一見不好,她家主子要吃虧,忙尖著嗓子叫著:“小三小四小五小六,你們死哪去了!”她叫的是院裏的粗使丫頭,雖然不會什麽功夫,但都是孔武有力的。頓時好幾個丫頭抄著搗衣杵,拎著花鋤就衝過來,兩撥人開始虎視眈眈。
  “你們鬧什麽呢?”這聲一出,一院子人連帶俑道上抬東西的,除了馮鳶和洛奇全跪地上了。這聲音不大,鬧嚷嚷間卻入了眾人的耳。讓她們頓時有些軟爬,跪倒隻是習慣性的動作。洛奇這邊還大鵬展翅呢,眯著眼一瞅,見一堆人之後,寂隱月鬼一樣‘飄’過來。這裏跪的密密麻麻,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但他依舊直直的過來,讓洛奇覺得,他不是飄來的,就是踩著人手過來的。
  “她要把我的人全轟出去!”洛奇咬著牙根,不意外的看到馮鳶換上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雙眼淚珠欲落,可憐巴巴的在那裝。
  “馮鳶把你的人帶到中庭去,這裏留幾個你常用的。”月的這番話馮鳶並不意外,剛才她是一時衝動才喊打。喊完之後她也有點後悔,畢竟他是要向著自己的血河!但是月下一個動作她就不但是意外,甚至有些發抖起來。她看他掏出一個黑色的方帕,那東西讓她的眼一下瞪得溜圓,他一直把這東西送到洛奇眼前:“給。”
  “什麽東西。”洛奇對手帕沒興趣,眼睛還在掃地上的人:“現在她們要揍我!”
  “別鬧了。”他這話帶了點無奈又哄她的情緒在裏麵,很淡,但是對一個一向說話做事不帶任何情緒的人而言,已經非常明顯了。他拉了她的手,把東西放她手上:“萬象羅衣,你昨天不是就想知道幹什麽使的嗎?”
  “這個破手絹?”她把黑帕子翻來覆去的看,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半點名堂來,繡了三隻蝴蝶在上麵,除此之外沒什麽不同。他趁她把注意力挪到絹子上,伸手勾她的頸把她往外帶,開口說著:“紫竹,你去內府調侍衛來。”說著,便把洛奇給拉走了。
  紫竹一聽,心騰的竄跳起來,敢情他從那時起已經聽到了。他一直沒管,等洛奇要吃虧了才出來。後麵洛奇又說了一堆堆什麽翻雲覆雨之類的,這他也聽到了吧?洛奇昨天才回來的,那些個什麽天天翻雲覆雨根本就是胡說八道。影知道洛奇跑了,但顯然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的。不然馮鳶不可能氣成這樣,都亂到要在這裏打人。估計若不是馮鳶帶了高手來,洛奇是鬧到天上去他也不會管。
  馮鳶一臉麵無表情,她此時眼中還晃的是那塊黑帕子。萬象羅衣,影姐姐從不肯給她。這次,影姐姐能借到寒潭,到太康之前,她一直以為交易物是自己。洛奇那天跑了,她雖然羞怒被整,但心底還是愉快的。影成事不利,回去必要受罰。而且她的同法繼者已經出來,影為了保證勝利,定要借月君的寒潭。而月君在失了洛奇之後,最需要的,必是血河。影再怎麽不舍得她,這種關頭,也不得不為。
  但是到了太康之後,才知道月君已經把那個血河給找回來了。禮物不是自己,那也許就是影君獄蝶九殺中的獄蝶羅煞陣了,月君剛與同法繼者相拚。收了其力,功力大增之外行功更需要強大法陣。也隻有以這個東西相交換,才能讓他甘心借寒潭!但不是,居然是萬象羅衣。這東西對魔宗七君是一點用都沒有。隻是普通人用的輔行防護工具。影姐姐這般寵她,卻不肯給。因為沒有人願意把這種東西交給血河,這樣隻會讓他們更加不安份。寂隱月,他真的被花洛奇給毒害了,毒害到,願意讓她的不安份,不停的放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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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回來晚了,不好意思。

  第四十一章 羅衣

  洛奇一直坐上車,也沒發覺這塊手帕有什麽不同。她拎著帕子的一角甩來甩去:“我還以為是衣服呢,這有什麽用?”
  “看那三隻蝴蝶。”他打量著她的衣著:“你幹什麽穿成這樣?”
  “為了配合你啊,大少爺。”洛奇搖著帕子:“蝴蝶?看到了,還是人臉咧,很惡心。”
  “那是鬼麵蝶,你每天滴一滴血給它們,九天以後,它們就和你通魂了。”月接著說:“配合我幹什麽?”兩個話題同時說。
  “啊?它也要喝血?我滴雞血給它們吧,反正它們也不會分。”洛奇將帕子搓成一根小棍,揮著玩:“少爺出門總會帶個跟班吧,到時老鴇子瞧見了才奉承你呢。我看你也不出門,老百姓也不知道你是誰!”
  “滴雞血,它們是出不來的。你滴一滴血給它們,九天之後。它們是你的奴仆,可以用三次。”月看她又把帕子疊成一隻鶴,玩的不亦樂乎:“我們不住妓院,今天到源平城去,漠是那裏的城主。”
  “它們是我的奴仆?它們能從帕子裏飛出來不成?”洛奇這下有些聽住了,攤開帕子看著那三隻蝴蝶:“隻可以用三次嗎?”第二個話題讓她暫時丟到一邊去了。開始專注這塊帕子!
  “對,它們出來之後不會再回去。這是影用獄蝶九殺的招法封禁的鬼麵蝶,鬼麵蝶是一種鬼,它們飛的很快,而且有很強的耐受性。它們可以帶你快速的跑,也能幫你擋下一些招法。但是隻能用三次!你也可以把它們三個全叫出來,但那樣就隻能用一次。”月看著她:“遇到危險的時候,它們很好用。”
  “怎麽叫?”洛奇的眼開始發亮了,雖然一聽要血也很頭大。但是隻要一滴而已,該沒什麽事。
  “你隨身帶著它,每天一滴血,滴到鬼臉上。三隻臉,循環滴,九天每隻臉上就有三滴血。”他輕聲說著:“用的時候。你隻要在心裏叫‘鬼麵蝶’就可以了。叫一次,出來一隻,叫三次,出來三隻。一隻的時間是十二個時辰,時間一到,就算它們沒有受到創傷,也自動消失。”
  “好厲害。”洛奇看著這塊帕子,雖然隻能用三回。但這東西好,能飛又能擋,保命好東西!
  “可以飛得多快。”洛奇握著帕子,雙眼閃著光看他:“有千裏馬那麽快嗎?”
  “可以和四魂的速度差不多。”他看她兩眼賊亮賊亮的,忽然說:“給你這個,不是讓你拿去逃跑。”
  “不跑,你有引魂珠,我也跑不了。”洛奇抿著嘴笑眯眯,這才想起他剛才說的話:“你剛才說什麽?咱們去哪裏?”
  “去源平城,找漠。”他靠在坐榻上:“我現在沒有任務,早些知道你爹的生死,你也早些安生。”
  她靜了一下,微微拂了下眉。生死?這個詞他說來淡淡,她聽來卻不是滋味!四年了,她從不敢想,不敢碰觸。她不停的想他,生怕自己忘記他的樣子,雖然他的輪廓在她的腦海裏越來越淡。但是,如果他出現在人群之中,她依舊可以一眼認出他。因為,樣子已經刻在心裏。她有時想,他一定是沒死的,如果他死了,肯定會托夢給她的。但是沒有,她堅信他還活著,所以她也活著。這就是力量吧?雖然不在身邊,但依舊給她力量,讓她一直堅持著活下去!
  “這裏離源平城有多遠?”洛奇輕聲問著。
  “走三天左右。”他開口:“出了太康,我們可以住客棧。”
  “住妓院吧?”她又笑起來,雙肘撐著膝弓著腰:“你不是想知道人的情緒嗎?等你有了欲望,就會了解了。”
  “不可能的。”他垂眼看她:“那個方法沒用。”
  “哦?”她壞笑起來,一臉色眯眯:“你試過嗎?”
  “我試過,這種方法可以讓我的血行加速,但我沒有感覺。”他淡淡的說著,洛奇笑得更色了,湊過來蹲在他麵前:“不會吧?血都加速了還沒感覺?”她搓著手,咧著嘴說:“難道不會覺得渾身發熱,心跳加速,血脈賁張?兩眼發直,耳鳴不止,渾身哆嗦?”
  “沒有,隻是血行加速。也算是個練功的方法。”他看她的嘴巴越張越大:“還有,耳鳴哆嗦?好像一般人也不會吧,除非有毛病。”
  “哦?不會嗎?可是以前我跟大牛偷看老宋壓床板的時候,大牛就哆嗦,他還說自己耳鳴!”洛奇睜大眼:“而且我也覺得哆嗦耶!”
  “那是你怕被別人發現,緊張的。”他看著她的表情,他雖然不知道何謂喜怒,但是從表情可以分辨出來,找到對應的形容詞。而她現在這副樣子,就是一個字來形容―――‘色’!
  “是嗎?”她微微眯了眼看他,又賊笑不絕。以後多一件事可以消遣了,就是偷看他壓床板!嘿嘿,看美男總比看醜男有意思的多呢。話說為什麽看不到他的相好呢?還是他隻玩露水情緣?根本不願意花錢養人家?他看她一會奸笑一會皺眉,不時還偷看他,忽然一把伸手拉起她:“你又在想什麽?”
  “沒。”洛奇答得痛快,索性坐在他的身邊,伸手從小桌上拿個水杯捂手。他看她笑眯眯的樣子,不知道為什麽,她一這樣笑,他就有種怪怪的感覺。讓他忍不住就想問她:“你又笑什麽?”
  “沒什麽。”洛奇崩著嘴,不讓它咧開,臉上卻一抽一抽的。忽然她眼睛一閃:“漠的血河是個什麽樣的人,要是象馮鳶那麽難處就煩死了。”
  “還好。”他看她晃來晃去兩條腿:“到客棧把衣服換了,不許再穿成這樣。”
  “我沒帶衣服。”她口接的順得很,他微微的一揚眉,她馬上伸手:“好好,我買,穿裙子穿裙子。”
  他不再說話,車行的很穩。一路出城,行了一整天。源平城在太康以西,沿途要過河,也有通山道。但所幸皆是魔宗所掌之地,沒有戰亂。所經村鎮也都是一副太平景象,完全荒蠻的地幾乎沒有,連山上到了晚上都是星星點點的燈火,顯然有村戶居住的。
  往西去的山都不算高,坡緩道寬,單騎輕車也很容易過。他們入夜的時候便住在途中鎮上的客棧裏,基本上車上沒有明顯的標記的時候,百姓是不認識他是誰的。隻是見他衣著華麗,行容高雅,就知道是大城來的富貴人。顯然這裏的百姓是深知處世之道的,所以能避就避,不願意沾惹這樣的人。俗話說的好,窮不與富鬥,弱不跟強爭。沒事誰也不想討不痛快!客棧不算大,一幢小獨樓,也是這個小鎮上唯一的落腳處。鎮上有官驛,但他沒去。因為洛奇比較喜歡各處逛,驚動地方,當然不如現在這般自在。
  他們吃了些東西,洛奇發覺他真的很有怪癖。她就隻帶了一個小包袱,但他不一樣,車裏堆滿了東西。杯子,床褥,還有大量的水和吃的,到了客棧根本就是像搬家一樣。洛奇一看他這個德性,心下就覺得怪。他出門都這麽麻煩,那當初還跑過去找她?一行而來,雙手空空,不得湊合在外頭吃飯嗎?現在窮講究起來了。
  他拿大少爺的款,累的是她。搬搬抬抬,還得幫他鋪床,他隻帶了一個車夫,那車夫輕鬆的很,隻管趕車。什麽東西都讓她弄,把她累個半死。讓她十分後悔沒把紫竹帶出來!掌櫃的一見他這架勢,哪敢招惹他。恨不得開的房間都先拿水洗三遍再讓他進,生怕他一個不快拆場子。
  她充當使喚丫頭,給他收拾好東西。連桌上都鋪上他們帶來的桌布,然後她坐在小桌邊,對著燈看那個帕子。她找掌櫃的要了一根針,小心翼翼的放在燈上烤了烤。然後盯著自己的手指頭,半天也沒狠下心去紮。十指連心啊,好痛的。
  他瞧著她的背影,這姿勢半天沒動了,他踱過來,看她還咬牙努呢。忽然一手捏著她的手指,另一隻手就著她的手,噗一下就給她戳了一個血點子。她嗷的一聲,掙紮著要縮手,他這邊捏著患處,一滴血擠了出來,向著那平鋪的帕子上滴了下去。
  “好疼!”她叫著,突然看那鬼麵蝶似是在動。血一入帕,竟然化做無數紅絲,向著其中一隻蔓延而去。那上麵的蝶翼開始微微的撲張,紅絲匯入蝶翼,浸血一般的凝止,像是繡上去一樣的紅絨絲。他剛一鬆口,她就忙不迭的把食指放在自己嘴裏吮著,一邊好奇的看著那帕子:“紮九天,好痛苦。”
  “紮一下又不疼。”他從她指間拿走那根針,那上麵還滲著一點點血。
  “十指連心,很疼。”她側臉看他:“你無血無痛的,當然不知道了。”
  “我有血。”他說著,便伸手紮自己的中指,他根本麵無表情,像是那不是自己的手指一樣。一紮之下,真的冒出一個血珠。但他出血很慢,比她的要慢的多。
  “咦?上次沒有血啊,胳膊都黑了都沒有。”洛奇伸著脖子看那血珠,輕聲說。
  “金絞殺打中的,不會出血。”他丟下針,手指微微拂動,慢慢的開始發藍,隱去那一滴血。繼而,便完好如初:“金絞殺破壞冥隱氣,是一種極熱的力量,瞬間焦化,血被汲走。”
  “但你的傷好的很快。”她伸手去擼他的袖子,看不到任何舊創。
  “逼出金絞殺的極熱,以冥隱氣慢慢重牽血脈,重連肌骨。並不是什麽難事!”他慢慢轉身:“冥隱氣蓋浮全身,催力之時,氣息全無。所以你以為我死了!”
  “哦。”洛奇點點頭,回眼看他往床邊走,忽然說:“我今天不給你當暖爐。”
  “那你就睡地上。”他眼皮不抬的說著,洛奇牙根直癢癢:“我不想睡地上。”
  “那就當暖爐。”他的話讓洛奇蹭的一下站起來,她發現了,他非常扣門。剛才趁她當苦力的時候居然把她的小包袱搜走了,就給她一小塊銀子買衣服。她現在衣服也換了,一個子也沒了。
  “我要求住單間!”洛奇吼著:“我要住單間!”
  “沒有多餘的被子給你換。”他開始解自己的衣服扣子。
  “我不講究,不需要換。”洛奇看著那張床,比家裏的小太多了。他的手又跟冰塊一樣,要是躺一起她會很痛苦。躺地上他又不給被子,雖然有塊他們帶來的大絨毯,但那是墊腳的,隻能鋪不能蓋。這不是整人嘛?
  “不換明天不讓你上車,跟著車跑。”他能把洛奇給氣死。她張著兩隻手向著他:“剛才被子是我搬的,水也是我搬的,什麽都是我幹,你什麽都不幹。你還把錢都拿走,沒見過你這麽小氣的。你看人家馮鳶,肯定特別有錢。你對血河一點都不好,吸血還拿人當苦力!”她扁著嘴眼淚汪汪,他看她一臉委曲,微抬了下巴:“上床睡覺。”
  “就不,我凍死也不給你當暖爐。”她賭氣往地毯上一躺,背著對他。忽然她感覺身子一下騰空,讓他給抄了起來。她亂踹腿,鞋都讓她給踹飛出去,他直接把她往床上一扔,然後自己往桌邊走去:“現在行了吧,跟住單間也沒什麽區別。”他坐在桌邊,伸手拿杯子倒茶。
  她愣愣的看著他,他半支著肘,衣扣半散,衣袂微掠。長發束成粗辮,發梢帶出柔潤的線條。他半垂著眼眸,燈光為他憑添幾分溫潤的光暈,讓他的膚色,更加閃爍著瑩澤。
  “我把錢拿走,是不想你出去亂來。這鎮外有夜鬼族的人,你到時逛的遠了,我怕……”他竟然用了一個怕字,最後那個字咬得很輕。但卻說得他自己心下微動,怕?表現出來的,是這樣嗎?好奇怪啊。她喜歡逛,所以他才不通知地方。但他又把她的錢全拿走,讓她逛不成。是因為‘怕’?她身上沒有魂印,沒帶太康城牌,所以開始怕了?
  “你睡覺吧。”他輕聲說著,睡與不睡,於他沒有什麽區別,反正都是要行功的。即使睡著,他的血行也不能亂,所以他永遠不會做夢。冥隱氣給了他力量,卻將他隔離在人世之外。如她所說,沒過去,沒未來,沒前途,沒希望。活著,跟死了也沒什麽區別。
  但她不一樣,和其他的血河都不一樣。成為血河之後,過去不再想,同樣沒希望,因為沒希望,所以一個一個都變得無所謂。
  但她有,她有過去,還一直念念不忘,有未來,她始終覺得有希望。她不認為血河是她就此最終結局,每一天,她都活得精神抖擻。每一個表情,都做的千奇百怪。她是活生生的!就算再辛苦,也是一副鬥誌昂揚的樣子,是誰給她這樣的力量,是心裏的回憶,對父親的思念。這種感覺,讓他也很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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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兩天有點事要離開,留了點稿子,委托了朋友幫我發。但因為她的時間關係,所以發文的時間要延後一點,大概在八點鍾左右吧。希望大家看文開心!
  把文案修改了一點點,也不知道這樣看起來有沒有吸引力。我都無奈了,一到想文案的時候就覺得秀逗,馬上呆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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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二章 蠱漠

  洛奇看著源平城,說是城,還不如說是一個山穀。兩邊都是山,山上建著各式的房屋。開山道,上上下下,曲曲折折。兩山之間有橫橋,穀底隻是一條峽路,路口沿山設崗,盤查來往的人。
  他們這一行走了三天,那晚之後,洛奇聽話多了。她知道凡事都有個度,鬧得太過份,最後吃虧的還是她。況且那天,她突然覺得他有些神思渺遠,不若以前那般麵無表情了。竟然會說‘怕’?讓洛奇也有些感動,畢竟他來這裏,也是為了幫助她找父親。雖然他是為了讓她安心供血,但還是讓洛奇很感激。而且他很久以前也曾經說過,要是找到更好的血河,他也許會放了她。他犯不著對著她扯謊,也許等他找到更好的,他真的會放了她。如果那時也找到父親,就最好不過了。
  到了城口,月這才把自己的名牌亮出來,就是當初讓洛奇摸走的那一塊。守城的護軍看了,馬上麵色恭順起來,一邊著人通知城主,一邊清道護送他們進來。
  他們一直沿穀道走到底,然後看到高階通向山,山腰上有一座拱臂大樓,三重屋簷,不像太康那樣雕梁畫柱,皆是土木本色。他們到了階下,已經有外務官員迎來,還有抬著轎的轎夫,但蠱漠自己並沒有出來。七君地位相當,他當然不會親自來迎他們。
  他們換了轎,一路沿階抬上山去。外麵那座大樓是城主的處理公務的地點,穿了幾座堂殿,這才繞到後麵去。後麵是城主的府邸,與外麵的情景截然不同,竟然是一另山明水秀的好景致。此時尚是冬末春初,但裏麵已經鬱鬱蔥蔥,府邸一入大門,有石屏相隔,兩側皆有流瀑,而且飛煙不絕,像是暖水。帶出霧蒙蒙的美感,草已經吐碧,樹影婆娑,分明是一副春暖花開的景象。後麵倚著蒙蒙蒼翠,房舍皆掩映在碧樹瓊花之間。有好多珍珠泉,撒在地上,一眼一眼都是暖融融的。折橋相連接,通向各外院園。
  “哇,他在溫泉上建房子,真棒啊。”洛奇一邊看著,一邊驚歎不已。要是太康有這樣的好地利可享受死了。偏是那裏沒有溫泉,隻有寒潭。他們在中庭下轎,有內務官員來銜接。繞過中庭,到了居所後院,因為這裏是山地,所以房舍都是高低不一,有的建的高,像小塔一樣,有的建的低,像個垂閣。但都是花團錦簇,別致又清幽。洛奇跟在月後麵,一邊走一邊四下看著。直到引進處貼山而建的壁樓邊上。這裏以山為壁,貼板成樓,分成三層,獨隔出一個小院。非常的清幽,邊上有一處略高的迎風小樓,也圍著院牆,隱隱傳來琴聲。
  “月君請。”內務官員伸手躬身。月舉步而入,洛奇緊緊跟隨,一進這裏,發現裏麵古樸清雅。沒有什麽古董擺件,兩邊設隔架,樓上圍長廊。有雕花拱門,通兩邊廂閣。正中是大堂,很是空蕩,沒有設榻,隻有一張軟皮褥蓋的大椅,邊上設客座。此時主座上一個男子,藍色衣衫,圍白色氅袍,臉型方削,劍眉朗目,身材高健,正是蠱漠。他此時手裏拿著一個書卷,長發綰起,簪一根白玉簪,麵色微白。看到月,也沒起身相迎,更無客套,隻是輕輕說著:“何事?”開門見山,痛快的很。
  洛奇也不知道該不該招呼一聲,傻愣著,但他也無所謂。掃了洛奇一眼:“程衣在撫琴,你要去找她嗎?她那有人伺候,比這裏自在。”他顯然在跟洛奇說話,程衣?他的血河吧?原來剛才那琴音,是他的血河彈出來的。顯然他們對血河都相當的精細,既然她是月的血河,他當然也要招呼一下。他這裏一看就空無一人,連個端茶的都沒有。
  洛奇搖搖頭,那句‘不用了’還沒脫出口去。這邊月已經自顧自的坐下了:“幫我找人。我替你收拾你的麻煩。”
  “哦?”他一聽這個,放下書卷。微微睨了眼看他:“找誰?”
  “她父親。”月看一眼洛奇。
  “生辰八字,容貌身形,或者隨身之物。三者都有就更好。”他轉臉看著洛奇。洛奇有些不自在,吞吐了一下:“我沒有隨身之物了。”
  “另外兩樣呢?別說連長什麽樣你都不知道。”他開口。
  “容貌知道,生辰八字,隻知道大概的。”洛奇輕聲哼著,聲音越來越細。爹說過生辰,但她那時小,記得不是很清楚了。
  “你出去,沿門口的路向東,到那小樓上找程衣。把你爹的容貌告訴她,讓她繪下來給我。”他說著。洛奇看了一眼月,他微點下頭。她不再說話,低頭出去了。蠱漠和月一樣,麵無表情,無喜無怒。但是自從洛奇知道他是夜鬼而非人類之後,心下就對他格外的怕。更是因為來了這種陌生的地方,更是不敢放肆了。她低著頭一路小跑,聽著身後月開口:“告訴我他的方位。”他定是指蠱漠的麻煩。
  洛奇剛一出門,沿著小階往上走了一會,迎麵看到兩個丫頭,她們伸手攔她:“什麽人?”
  “我,我是月君的血河。找,找……”洛奇有些沮喪,再怎麽不願意承認血河這兩個字。這會還是得搬出來。說著,她把金牌拿出來了,剛才一入城,他就把這個東西給她。現在也就有這個可以證明她的身份了。
  她們掃了一眼,沒說話,便引著她上階。樓上懸著紗,像個迎風閣一樣,兩邊扶廊,中間是一個小廳。一個女子正坐在庭邊,對著景,十指纖纖,撥弦而出妙音。她二十上下,長發微挽,形容纖柔,一身水紅紗縷裙,襯托出她美好的身形。發間的步搖,隨著她的動作而輕輕搖擺。帶出一種出塵的美麗。她遠遠抬起頭,一雙微揚的細眼,小小的俏鼻。微尖的臉,粉色的唇帶出一絲弧度,還有那說不出的風情。
  “我叫顧程衣,你呢?”她的聲音低低的,格外好聽。洛奇一向對血河有抵觸情緒,大約是聽多了血河之間的爭鬥的緣故。但是對美女,她又天生沒抵抗力,這來緣於一向裝男人的緣故。雖然此時她也穿著裙,但洛奇最恨在美女麵前穿裙。感覺好像老鴉學鳳凰!她一出聲,洛奇這邊窘紅了臉,也不敢大跨步衝了,挪了兩下:“花,花洛奇。”
  “坐。”她微微笑著,這邊已經有人引她坐下,為她奉茶。
  “我身子不好,很少外出。七君的血河,我倒有大半不認得。慢怠了!”她從托盤裏拿了一方濕帕淨了淨手。扶著邊上的小丫頭站起身來,移到洛奇邊上坐下:“剛到這裏,可曾四處逛逛?”
  洛奇搖頭,開口說:“你會畫畫?那個,那個……”
  “你來找漠君尋人?”她一聽即明,一個眼神,已經有小丫頭撤去琴,然後去準備用具。
  “是,找我爹。”洛奇看著她,她身姿細弱,氣息虛浮,這點和迎舞很象。也許是當血河久了,讓漠給吸的。她聽了,有些神飛,既而微微笑著。
  她看洛奇一直盯著她,不由低語:“我身體一向如此,並非是漠君所為。相反,若不是因為我成為血河,也許活不了這麽長久!”
  “啊?”洛奇微怔。
  “七君取血,是因自身體寒。因催功行法,致使血氣凝結,需要熱血以慰寒霜。七君法有不同,各有長短,但玄冰冥羅之氣,卻是相同。”她靠著軟墊說:“我自幼家貧,十一歲時,適逢源平招募血河,原隻是撞運氣,想為家裏省口糧食。不料以寒霜陣相試,我恰巧選中。自此留在漠君身邊,他替我醫病,為我驅走暗鬼。看我愛音律工畫,更尋良師教我。許我父母遷居源平,更給他們大宅豐俸。我此生本來無望,倒是因此,更多姿多彩起來。”她看著洛奇:“人有時很奇怪。開始我認為,他隻是為了我那溫良之血。而我,是因三餐飽暖,不過各取所需罷了!但天長日久,朝夕相伴,卻也快慰!”
  洛奇看著她微笑的樣子,一時間有些了然。是啊,明知他是隻為血,毫無情感可言,卻因他一言一行,而動了心扉!
  她微微的歎息:“月君幫你找人,必會幫他殺人。他的屬下梟衛,已經有好幾人死在鬼殺之下。他這幾年都不敢離開魔宗屬地,為此實在是麻煩。”
  “鬼殺?你連這些都知道?”洛奇聽住了,看著她。
  “你知道,我成為血河之後,有與城主相當的權力。我可以調查任何我想知道的事。”她微微笑著:“我們隻是初見,但我願意告訴你。因為不管今天來的是哪位的血河,我都會這樣說。他等了好久,沒人肯替他做這件事。因為沒有一個君上,需要尋人。但是現在等到了,所以拜托,一定不要讓他失望。而他,也必會找到你要的人!”
  “接受玄冰冥羅,回憶也將抹去嗎?”洛奇忽然問著。
  “具體我不太清楚,但我知道一點。就是無論他們曾經是什麽人,來曆如何,入了魔宗,靈魂便歸魔宗。過往一切,皆為泡影。一切喜怒情懷,都成虛無!他們隻是魔宗的工具而已!”程衣看了一眼,東西已經齊備,丫頭們靜靜立著,沒有人過來打擾她們閑話。
  “告訴我你爹長什麽樣子?我畫出來你看像不像!”她說著站起身來,向著桌案而去。洛奇看著她的背影,十一歲到現在,好多年了呢。她從那時開始學琴學畫,有今日的成就,必是醉心於此。漸漸的,從僅是漠的血河,已經成為了,可以幫助他的人。血河也可以活得多姿多彩,但馮鳶卻把這份權力,用在與人爭奪上。她從不想去了解影君,隻想利用她的寵愛,滿足自己的私欲。
  洛奇說的含混,描繪的也是東一下西一下,她靜靜的聽,然後憑此作畫。當那副人像呈現在洛奇麵前的時候,洛奇忍不住落下淚來。太久了,她生怕她遺忘,但現在在程衣的幫助下。父親的容貌,如此栩栩如生。幫助她的眼,再度複習久唯的麵容,讓她的心,又寄托出多少思念!

  第四十三章 牽掛

  他們在源平呆了兩天,洛奇便趁機享受了一下這裏的溫泉。水質很好,加上各樣的藥材之後,洗過肌膚潤澤,據說還能治病呢。程衣陪著她在府裏逛了逛,出門卻是指派人去。洛奇隻與她處了幾日,發覺她生活極有規律,每日醉心琴畫。因她身體柔弱,甚少活動。倒是因洛奇住進她的院中,為她這裏憑添幾分熱鬧。
  洛奇能感覺到,她是真心為漠著想,一顆心已經係在他的身上。隻是她明白,漠沒有情感,無法給她情感上的回報。所以她寧願這般醉心於畫,安心於琴,與他相伴,一直相依。有沒有情,已經不重要,因為她心裏有。而他,會一直對她好。直到有一天,她的血枯竭,再不能給他熱血。沒有回報的情懷,她卻可以坦然安適,她得到她想要的幸福。讓洛奇看了,也覺得很安寧。
  返回的時候,她有些怏怏不樂,因為她沒能帶走那幅畫。父親的容貌,由她笨拙的描述,卻由程衣妙筆生花。讓她的腦海,再度得到深刻的複拓,讓她的心,又重燃了希望的熱火。雖然這希望,她一時也沒放棄過,隻不過,經曆了四年,或多或少,都讓人感覺到頹喪。
  但源平之行,卻重新讓她振奮,讓她覺得,還是有重見的一日!一定會有的!
  “你在發什麽呆?”他在她邊上看她好半天了,路上她都不說話,太奇怪了。她一向嘴巴不停的。
  “沒有。”洛奇深深吸了一口氣,挑了下唇角:“在想顧程衣而已。”她伸了個懶腰,歪靠著軟墊說:“漠的敵人,叫做鬼殺嗎?”
  “鬼殺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族別。”他看她的表情變得古怪起來:“怎麽?”
  “一個族別?”洛奇的聲音微微的打顫,為了得到父親的消息,跑去殺人滅族?不知道會不會天打雷劈。但她實在是顧不得了,反正她也不是什麽好人。土匪也當過,還算得什麽好人?雖然談不上什麽殺人如麻,為了保命,下三濫的陰損招數也用過不少。估計判官老爺的生死簿上,她下輩子要進畜牲道的。
  “與夜鬼一樣,都是掠魂而生的鬼族一支。不能算作是妖怪!”月微微拂動手指,那裏泛著淡淡的藍,他慢慢曲起再張開,緩解那冰滯的感覺。
  “我要取血,然後就可以開四魂。”他輕聲說,鬼殺的位置離的很遠。他伸手向著她的腰,洛奇縮了下肩膀,索性把眼閉了起來:“這次我一定會動不了吧?”她哼著,今天他鐵定不會隻是一點點了。照這架勢,肯定是要躺好幾天的。
  “這一路回去,然後你在太康休養。到時等消息便是了!”他的氣息已經近在耳畔,隔著衣衫,洛奇都能感覺到他周身的寒涼。她本來乖乖伸著脖,聽他這麽一說,一下低叫出聲:“你沒事吧,把我放到太……啊!”她的話沒說完,已經感覺到微微的刺痛。她怕自己一會人事不醒,忙掙紮著攀著他的肩。她的手開始脫力,但拚命大口喘氣,堅持著把話說完:“你忘記你的以前的血河怎麽完蛋的?我可不想重蹈複轍。這種身體狀況,我死也不跟馮鳶呆一起!”
  這樣一來,他明顯感覺到她血流加速,帶著一股股的溫熱向他而來。他突然一下鬆了口,伸手摁住她的頸,那裏竟然開始少量溢血,那是她一直不配合的緣故。
  “我一會暈了,說不出來了。我告訴你,不要把我放在太康,我會死!”洛奇揮著手,想抓卻抓不牢。渾身的力都隨著血液的流失而消失不見,隻有絲絲縷縷的殘餘讓她保持著清醒。
  “下次我取血的時候不要講話。”他看著指尖上的嫣紅,她在跟他較勁,所以引得脈動很快。血有些難以控製的外溢起來,讓他的眼底,帶出一絲微紅的燥動。
  “我走的時候,剛把馮鳶臭罵一頓,現在我連動都動不了了,你還把我往那扔……”洛奇低叫著,她此時急著,管不了那麽多了。雖然今天感覺脖子疼,但是相比之下命更重要吧。這個月君實在沒腦子到家,現在那兩個人借住在太康。他取完血,把動都動不了的她往那送,跟把她直接送棺材裏有什麽不同?
  “別說話了。”他伸手把一顆小藥丸送到她的唇邊:“吃了。”
  “我不要回太康……”她被他直接把藥塞進去,低唔了兩聲,眉頭皺了起來。藥丸子很苦,讓她覺得很難咽。他又不給她水,她吃到嘴裏覺得那味道要把她給熏死!她微微抖著手,大眼看著他再看看桌上的茶。他搖頭:“你的脈太急,現在喝水會頂脈。”他的手一直放在她的頸間,另一手托著她讓她靠在他的懷裏。她瞪著眼看他,什麽跟什麽?他看著她擠眉弄眼的表情,但此時卻不吭聲了。
  現在她不是不想說,是說不出來了。勁頭上來了,很累很累。覺得喘氣都是負擔,手指都不想動一下。嘴巴裏更是又苦又澀,她有氣無力的歪著,慢慢表情也變得有些淡淡起來。他伸手抱住她,拉過一床毯子把她包裹嚴密。可以讓她老實巴交像隻小貓樣,那就是病弱不堪的時候。不然,就算把她揍上一百拳,她打不過還是嘴巴上不停歇。臭罵也好,求饒也好,潑皮無賴也好,反正就是鬼臉無數,表情多多!
  但是現在,睫毛微顫,鼻子皺著,抿著唇縮著肩。讓他看著,便不願意揶開眼睛。不知道是為什麽,總覺得血行逆上而急,血溫時燥時涼,在身體的滯寒之氣,也隨之讓他的身體微微抖。讓他的手,一直都無法離開她的頸脈,直到那裏變得平和。他一直看著她的臉色,直到她胸口起伏漸穩,呼吸緩順。他也因她的變化,而漸漸的血行順開起來,有如,與人牽掛。
  他鬆了手指,看那裏已經沒有血珠,他看著她:“那跟我去找鬼殺好了。”返回太康,影和馮鳶也走了。影要與風臨止決鬥,日期就在明天。他們回去的時候,不可能再與她們碰上。他看著她昏睡的樣子,忽然又加了一句:“是你自己不想回去的,我隻是順你的意而已!”

  第四十四章 荒丘

  他們沒回太康,而是一路轉南,繼而又向東。洛奇失了血,正好名正言順不用當苦力。他們索性連車也不下了,他們帶的吃的喝的很多,而他會用小爐把看似難咽的幹糧弄得很美味。他坐在車裏,爐上架著小鐵架,他將幹肉再度加工,然後燒出濃香的味道。他的動作很輕,十指靈活而優雅。
  每當這個時候,洛奇就算再困也無法入睡,香味對她是一種難言的誘惑。而他的動作,卻讓她的眼睛得到很大的視覺享受。讓她即便是撐著澀重的眼皮,也要看著他將各色的香料一點點的鋪灑在上麵,那些細碎的沫渣,永遠無法沾附上他的手指,卻能均勻細致的帶出最大的功效,讓肉質變得更加細軟而多汁。看著這樣一雙手,該是可以繪出美麗的圖畫,或者彈奏出動人的樂曲。怎麽也無法想像,這樣的手,是用來切割首級,放出熱血!
  “吃吧。今天晚上就會到邊界。車子會回去,而我也可以開四魂了。”他將裹滿醬汁的肉片放在細瓷的小盤裏,然後用小竹簽子串起一直送到她的嘴邊。最近她雙手無力,不僅是因為失血,還有天天紮手指頭。她下不去手,他就天天幫她這個忙,十個手指輪流紮,現在已經有八根手指上都帶著血點子。而且今天晚上,第九根也要受難了。
  “你還會做飯呐。”洛奇一邊吃一邊還含糊不清的叨叨著。
  “這並不是什麽困難的事。”他盡量忽略她的吃相,垂眼又串了一塊喂給她。
  “你為什麽要加入魔宗?”洛奇忍不住問著,這個問題她早想問了,隻不過一直沒敢而已:“你以前幹什麽的?”
  “我在魔宗長大。”他遞水來給她。
  “你父母呢?”她噎了一下,微怔的看他:“還是被宗主撿來的?”
  “不知道。”他的回答讓她有些錯愕,訕訕的吞下食物:“你沒問過你老大嗎?難道你不想知道你爹媽是誰?”
  “想?”他微微眯了下眼睛:“自我出玄冰開始,所想的,唯有如何完成任務。”
  “你不覺得你這樣很古怪嗎?”她睜大眼看著他。
  “魔宗的人都是如此,古怪的是你。”他回眼看她。
  “我這樣是正常的好不好?小竹子她們都是魔宗的人,怎麽也不像你這樣,隻有你們幾個是這樣的!練功練得人都呆了!”洛奇歪靠著,擁著絨毯輕哼著。
  “她們不是魔宗的人。七君,梟衛,四堂弟子才是魔宗的人。”他輕聲說著:“其他的,皆是依附魔宗而生的螻蟻!”
  她無語,螻蟻?!原來在他眼中,諸城的百姓直至城內的高官,都不過是螻蟻而已!她也是一樣,在他眼中,血河也是,需要依附七君而生的螻蟻。他們原本不平等,更不需要講感情。
  他看她不再說話,而且眼神有些發直。這幾天她雖然奄奄無力,但一直都是喋喋不休的,這般默靜,卻讓他有些不習慣起來:“你怎麽不出聲了?”
  “我是螻蟻,不敢吱聲了。”洛奇歎了一口氣,懶懶的說著。
  他頓了一下,忽然開口:“我並沒有說你是螻蟻。”他的回答讓她翻起白眼:“嗯,我知道,血河嘛,比螻蟻也差不了多少。”
  他伸手把她連人帶被抱過來,這幾天他的體溫像一個正常人一樣,捂久了以後也是熱呼呼的。所以洛奇在他身上也覺得很舒服,她自動在他懷裏找個更舒適的姿勢,微微閉了眼睛:“要是我能把我爹找回來,就算你把我吸死了,我也沒有怨言了。”她輕輕哼了一聲:“不過,別找我爹當血河!不然老子做鬼也不放過你。”
  “不會。”他的聲音若有似無,也像貓兒一樣,發出懶懶的低唔。他手指溫暖,輕托著她的頸窩。他歪靠在軟軟的榻上,半睜半閉著眼:“我覺得抱著你很舒服。”這聲音太輕飄,以至昏昏欲睡的洛奇根本沒有聽到。覺得?這是他頭一次,說出自己的感覺!
  晚上他們到達魔宗東境邊上,車子就此停住。他令車夫原路返回,在這裏開四魂敕令。鬼轎子自黑霧中隱隱而出,八個黑衣慘白的人立在前後,他們動作僵直,麵色更比以往慘白三分。洛奇看了便覺得毛骨悚然,這些人行走有如浮空,說話更是不像從嗓子裏發出來的。他們抬榻的時候,那榻杆簡直就像是貼在上麵,而不是讓他們扛起一般的飄在他們中間。
  這種技法洛奇曾經問過月,他說是一種驅鬼疾行的催控之力。但究竟如何驅馭,她無從得知。隻是知道,會使這種法子的隻有夕,影,月,醉這四個人。也就是說,七君裏,這四個是任殺職,他們需要到各地執行一些任務,所以這種法術可以最大限度的維持他們的高速。他們自己也能跑得很快,但這種方法更加的輕鬆。
  他們從這裏出境,然後又開始狂奔。半浮於空,淩於夜幕之中。四周風簌,洛奇隻顧縮在榻中間包個毯子。這兩邊都是空的,洛奇總是怕一個不穩自己就掉下去了。他們速度極快,遠比車駕要快了許多。從空中行,不受地域限製,更是縮短了距離。洛奇已經辨不清東南西北,隻覺他們速度漸慢的時候,天空已經微微泛起晨曦。微光是從身後而來,說明他們此時正麵向西。
  當鬼轎子落地,洛奇這才探出頭來看。眼前的情景,卻讓她大大的錯愕起來。麵前是無盡的廢墟,卷起的沙礫迷蒙了她的眼睛。在初晨的光影裏,團團的飛旋。唯有風聲,卻不見任何人的影子。他們停在一處殘樓的頂端,這裏或者曾經是城牆,或者曾經是塔哨。但現在都已經讓砂變成土灰色。有些地方,甚至已經半被掩埋,完全看不出街道,隻有斷壁殘桓,在這大片的荒丘之中的殘喘。
  荒壁之間,草木橫枝,卻都是枯敗的焦黃色,不見一絲綠意。有高高矮矮的敗牆,與遠方的矮丘相映。讓天色為它們,塗上一層幽藍。
  “鬼殺,在這裏?”洛奇半轉著身看著四周,無盡的丘壑。這四年來,她走過不少荒地,卻沒見過如此荒敗的。
  “三年前,這裏有一座大城,叫做泊亦。四周有鎮,大約四五個。”他立在她身邊的一處峭高尖端,那裏像是一處塔台,但此時,更像是峰尖。
  “啊?那不是中原偏西最大的城嗎?”洛奇眯眼四望,目及之處不見人煙。
  “嗯,鬼殺一來,就變成這樣了。”他輕輕應著,洛奇歎息,三年而已,但這裏,根本像是荒了三十年!
  “走吧。”他向著她伸出手去,忽然補充了一句:“還能走嗎?”
  “可以。”洛奇點點頭,雖然這一路都是在車裏。但她也算養足了,好吃好喝供著,而且她一向恢複力驚人。她沒有送手過去,而是幾步躍下斷桓,此時她肩上還挎了一個小包,裏麵裝了點吃的和水。他看著她的動作,眼睛卻微微的睨向身後。一到這裏,他已經感覺到了,微熱的氣息,蟄伏著盯著他們!
  他走在她的身邊,這次沒有把她甩在後麵。這裏此時根本就是一大片荒丘,地上都是黃沙,風一卷,粗礫打在臉上還微微的刺痛。洛奇一邊啐著嘴裏的沙塵,一邊從懷裏拿塊帕子蒙著臉:“這裏都分不清東南西北,他們真的在這裏嗎?”她抬眼看著他:“你不會吃進砂子嗎?一吸氣就進來好多。”她又抖出一塊帕子,好心好意的遞給他。
  “你的呼吸太重了。”他伸出手去,卻沒有接帕子,而是把她勾到自己邊上:“如果你害怕的話……”
  “嘿嘿,我不怕啊。我有當當當。”洛奇笑彎了眼,拍了拍胸口,一臉的暗示表情。
  “什麽當當當?”她永遠有千奇百怪的表情,這個時候也不例外。
  “就是當當當啊!”洛奇張著手給他看上麵的小點點:“九天咧,當當當啊!”她不能叫那三個字,萬一叫了現在跑出來不是浪費一次了嗎?
  “哦。”他可算是聽明白了,點頭道:“那把你的當當當收好。”他學她的說法,看著隻露出一對眼睛,而那對眼此時也眯縫著,長長的睫毛蓋下來,像兩柄小扇。她嘴上說不怕,但他手下的肩頭在微微的抖。口是心非,大概就是這個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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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五章 亂了

  風轉起小旋,掠過牆隙刮出陣陣或低或尖的呼聲。洛奇小心翼翼的跟著月,本能的放輕著腳步,手不由自主的摸著腰間的匕首。
  “這個城下陷了嗎?”洛奇忽然指著遠處一個尖角說著,那裏看著像是一個樓簷,但隻有頂尖的一部份斑駁在土外。
  “是被埋了。”他應著:“鬼殺有一個別名。”他看了她一眼:“地渦婆。”
  洛奇跳了兩跳,不由自主的伸手去抱他的腰:“你,你不怕活埋啊?”
  但她還沒來及抱住他的腰,他已經微微一個錯步半轉過身去,向著他們的身後揚著聲音說:“你已經跟了許久,要我揪你出來嗎?”他的聲音雖然不大,但飄了很遠。
  洛奇錯愕著順著他麵衝的方向,半轉腰身看著後麵,遠遠的身後,荒沙之間戳著幾處斷恒,哪有半個人影?她正待發問,自其中一處斷恒亂柱堆裏,慢慢晃出一個人影。此時太陽已起,陽光之下,離的又遠,看不清究竟是什麽人。
  對方微微踱步之間,雖似緩慢但卻突然貼近過來。青色軟錦,掛穗長絛,長發挽結,碎發飄搖。眉若遠山,眼若星璀,唇邊微微帶笑,似笑又還嗔。這不是嶽輕弦又是誰?
  洛奇隻覺胸口突跳,腳下便有些綿軟無力起來。居然會在這裏遇上他?他身後背著寬劍,此時已經全部用布條包裹得嚴密,不露一絲光隙。但洛奇知道那東西古怪的很,雙龍絞纏,光芒萬丈。而且可以變出無數柄。
  她緊緊的攥著拳,嶽輕弦是魔宗要拿的人。而月,早在太康,嶽輕弦就已經想除之而後快。這兩個人若是一會動起手來,她就隻好拜托當當當跑掉了。不是她不仗義,她實在沒那個拉架的本事!
  “我常聽聞,月君最是敏銳非常。就算可以悄無聲息的接近他,也隻得一次而已。一次之後,再滴水不漏,業已經不得而為。”輕弦並沒有看洛奇,黝黑的眼珠一直盯著月:“果然並非虛言。”
  “是你先至此。”月輕聲開口:“你在這裏窺伺已久,意欲何為?”
  “那你來此,又意欲何為?”他微笑,這兩人不但沒有動手,甚至開始聊天了。
  洛奇一頭冷汗,搞什麽啊?要打趁早,何必廢話。她正惴惴不安的亂想,腳下不由自主的後退了幾步,忽然腳下猛的一沉。她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已經被向下一拖,她甚至連掙紮的動作都沒做出來。哼都沒哼就一下直墜了下去。嗖的一下,人頓時從地麵上消失不見了!
  月此時正站在她的邊上,她身體一動,他本能的伸手去拉。但太快了,快的甚至出乎他的意料,他一手之下隻抓到她的半邊袖子。嗤的一聲,袖子讓他直扯下一半來。他手風極快,猛然變招,手腕一翻,十指並攏如刀急急向下切去!
  嶽輕弦一看他這個動作,心下一沉,手指一曲向著他的腕間而去。剛才他看到洛奇,已經在盤算如何助她逃脫。他早認出她來了,沒想到她又落回到魔宗月君的手上,當然更沒想到他們會在這裏相遇。
  這一帶早讓鬼殺占了,這次他是奉師命前來清除這些陷地食人的惡鬼。誰知他前腳剛到不久,這邊已經感覺到寒霜陣氣。這裏已經非魔宗之地,他們來此,是要招攬鬼殺一族?
  但是現在,月君這個動作,竟然讓他驚出一身冷汗來。他手掌外側已經發藍,顯然聚了冥隱氣,他想殺人!但是洛奇被他們扯下去了,他這一掌下去,掀地而下,洛奇就成了七八段了。
  所以他不作多想,伸手就去摁。洛奇總是救過他一命,此時說什麽也要保她!
  他出手極快,但是手還未觸到月,這邊他的手已經變招了。月一掌半下之時,的確沒有多想,隻是本能察覺對方在下,要一掌分切。但途中突然腦筋一閃,洛奇在下麵!這個念頭有如電光火石,一想之下手掌不由變招,由切化削。但動作轉變就延遲了速度,這邊削卷而下,砂地突觸旋霜之力,轟然陷下一個小洞,裏麵中空。但洛奇已經沒了蹤影!他手指一曲,搭著洞沿,猛的抬臂一掀,麵前一大塊砂土地竟然讓他的霜氣凝成一大塊板一樣。瞬時讓他給直掀上半空去!
  這個動作讓輕弦微微一怔,後背不由的冒出冷汗來。五月初在太康之時,寂隱月分明沒有這般的力量。想來,他必是又贏過一個繼者,收了對方的功力。加上三個多月前,他們在洛吉入困,七名弟子,隻餘他一個。那六人,必是一滴血都不剩,讓寂隱月給收幹淨了!
  這一掀而下,地麵出了一個大坑,黑幽幽的冒出一股惡臭。活人的氣引來了鬼殺,洛奇一直跟著他,他的冥隱氣掩蓋了她的氣息。但是嶽輕弦的出現,讓鬼殺嗅到生人的味道。本能的找最弱的下手,洛奇成了進攻的目標。如果他當時翻掏,能把對方揪出來,但是洛奇就會受累。但是現在,不知道給拖到哪裏去了!
  這種念頭一閃,就讓他覺得血行亂竄無休,滯氣頂得他指節咯咯作響,讓他又產生了短時的空白感覺。他身體一弓,整個人就要彈下去。但就在此時,忽然一條手臂往他身前一橫,這個動作讓他一下產生了本能的反應。五指一攏,翻掌就削過去!他的手一旦聚氣,鋒刃如刀,摧鐵斷發,無不碎裂。輕弦手腕一轉,不敢與他硬接,這邊繞臂而上,翻掌推他。那邊手已經一拉身上劍柄布條:“既然你我目的相同,此時便是友非敵。我讓金絞先下,探路如何?”他口中說著,劍已經翻布交疊而出,光芒大熾!
  “華陽與魔宗,還能是友?”月側身避過輕弦的掌風,沒有在這裏動手,是因為擒拿嶽輕弦的任務並非是他所接。他一向不樂於為別人解決麻煩,就算是同僚也是一樣。除非宗主親命,不然就算嶽輕弦此時站在太康城,或者與影拚得你死我活,也不關他的事。但他不動手,並不代表就會接受他的幫助。特別是現在,他簡直是在耽誤時間!
  他身體一旋,突然變得柔弱無骨,身體曲折出一個詭異的弧度,腳下一點,已經避開輕弦的掌界。隨之身體一墜,也不管那下麵究竟是何地,直直竄了進去!輕弦隻覺一抹白光一閃,人已經不見了。他微微眯了眼看著那漆黑的下麵,那裏麵簡直深不見底,臭不可聞!他指尖催拈,金絞劍已經懸蕩而起,直直垂在黑洞上方,借著光,竟然不能透底。隻覺得下麵黑洞洞的,似還有彎道一般。輕弦指尖一動,絞劍貼飛而下,帶出一股光柱,微微的輕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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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洛奇剛才身體一墜,心底一麻。一陷而下,短時的窒息一過,馬上感覺有隻手在抓她的腳。大驚之下本能的想掙紮,但突然身下一空,感覺托力全無,掙紮已經是不可能辦到的事了。她失重之後馬上開始頭下腳上,那隻抓她的手已經不知哪去,黑麻麻的什麽也看不到。
  一股臭氣便撲麵而來。她拚命的亂揮著手想抓住點附著物,但居然四周全是空蕩蕩的。簡直就像是她瞬間從半空掉落一樣,她的頭轟轟的,呼嚎聲起的時候已經下墜了,她隻覺得耳畔風聲掠響,臭氣越來越重。她本能的開始想喊‘鬼麵蝶’,但那個鬼字隻在心裏轉了兩轉,已經噗的一下,她沉到一個稠呼呼的東西裏去了。
  像是掉進一個粥鍋裏一樣,熱呼呼的,軟綿綿的,卻臭哄哄的。她亂撲騰了半天才順出頭來,腳不著地,像是陷了泥塘一樣,一動就往下沉。她也不敢亂動了,抹了一把臉,感覺腥臭難當。身上被這種黏著物一包,頓時讓她覺得惡心至極,那種嘔意剛一犯起。突然她又感覺到有東西在後麵拉她的肩!
  黑漆漆的伸手不見五指,她怪叫著嗷嗷亂甩,在這種稠湯子裏也用不上力,極懼之下她伸手就在腰上亂摸,摸到刀便一把抽出來。
  她哪敢回頭,而且回頭她也瞧不見!揚著刀便往肩後亂刺,第一下由於她太緊張,竟然一刀紮在自己身上。她此時也不覺得疼,二話不說便猛的又是一刀下去,這下紮到了。對方猛的一下鬆開,不僅鬆開,還哎喲哎喲叫出聲!這聲讓洛奇原本已經極度恐懼的心差點沒停跳了,她張著嘴喘了半天,這才變了腔調的問出聲:“你,你,小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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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六章 尋人

  洛奇那變了腔調的聲音在漆黑寂靜裏像是走了弦的破胡琴,身下那種綿爛的惡臭此時讓她一轉身便有些發沉,她摒了一口氣,這才稍平了些聲音,半偏著頭叫著:“迎舞?”
  身後半天沒再出聲,洛奇馬上慌張起來。不知道剛才那一刀是不是把她給戳壞了。她正想開口,忽然一個東西又扶上她的肩頭,這種麻酥的觸感讓她本能的又想一刀戳過去。但這次,對方適時的開口:“阿奇,是我,是我!”
  “小舞子!”這伸手不見五指的暗地,洛奇聽到她這確認的聲音真是有如天籟。她反伸著手去摸那肩上的手,卻觸到濕膩膩的一團,早沒了皮膚的質感。兩人都泡在這爛泥一樣的東西裏,哪裏還能觸到皮膚。她摸到迎舞,長呼了一口氣:“傷到哪了?”她想到自己剛才那一刀,沒頭沒臉的亂紮,頓時有些後悔起來。
  “沒有,沒傷著。”她借著她的肩力一點點的貼靠過來,聲音裏帶著一絲哽咽:“我真想你啊!”怎麽也想不到,會在這裏重遇。她以為自己必死無疑,連日來的驚嚇,恐懼。已經讓她孱弱到極點的身體奄奄一息。這裏看不見,一團漆黑,有如暗獄。每每聽到自己心跳的聲音,她就恨不得立時死去。任何一點動靜,都足以造成自己極大的恐慌。人呐,總是會被自己嚇到,會被那無知的黑暗嚇到!
  就在她不知道還能撐多久的時候,她聽得咚的一聲。隨著這聲音她聽到一聲低唔,當眼睛看不到,耳朵便開始出奇的敏銳。在那一刻,她依舊覺得是幻覺。那聲唔叫,於她實在是熟悉。雖然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但他一言一行,早已經深刻於心。洛奇!不管是夢是幻,或者是她的臆想都好。這聲音給了她力量,讓她忍不住要循聲而去~!真的是洛奇!
  她伸手在濃漿裏去抄他的腰,扶著他的肩:“阿奇,你好像長高了。但是又瘦了!”若是在平時,就算她再怎麽想念。她也絕不敢做這樣的動作,但是現在,他看不到她的臉,而他,是她唯一不甘願去死的原因!甚至,超越了自己的父親!
  “剛才紮哪了?”洛奇的鼻子漸漸適應了這股惡臭,頭依舊昏昏的疼:“你,你怎麽在這裏?”
  “說來話長了。”她輕輕的說著:“我真的以為在做夢呐,還是菩薩聽到我的心聲,帶你來見我?那這樣,豈不是白坑了你?對不起,阿奇。”她的聲音啞啞,卻依舊帶著緩定的頻律。這聲讓洛奇渾身一抖:“你嚇傻了嗎?小舞?什麽就對不起?紮哪了?”
  “我身上有金羽衣,你沒紮壞我。隻是剛才頂得我手臂好疼!再往前紮一點,就紮到手了。”她突然輕笑出聲:“你還是這麽冒狀!”
  “我冒狀?你不出聲,搭我肩膀,我快嚇瘋了我!”洛奇聽她居然還笑得出聲,那就是沒事了。不由的緩了口氣,這裏伸手不見五指。不知道是不是那什麽鬼殺的老窩,這裏也不知是泥潭還是煮飯的大鍋?一這麽想,她覺得渾身直發麻:“小舞,你在這呆了多久了?”現在也顧不上問她如何來的,最重要的該是想法子跑掉才是!
  “我也不知道。”她的手臂不由的緊著洛奇,這一路來的經曆,讓她做了無數的惡夢。最平靜的時刻,也就是現在了。
  “那你抱緊我,咱們出去吧?”洛奇心下一橫,現在隻有指望當當當了。也不知道那東西有用沒用,但總算給了它九天的血,不會連把她們馱出去都做不到吧?
  “怎麽出去?這裏是哪我都不知道。”迎舞微怔:“在這裏亂動會沉下去。我們該怎麽走?”
  “賭一把吧,總不能臭死在這吧?”洛奇哼著:“你抱緊啊。掉下去我可看不見你!”她話還沒說完,忽然兩條手臂裹著濕粘的東西糊上她的頸。洛奇被勒得要斷氣,憋著嘀咕:“小舞子,你長勁兒了!”
  她這邊說著,那邊已經在心下大叫:“鬼麵蝶!”她沒叫出聲,隻是在心裏大吼,但心中這個念頭一生,馬上感覺胸口一陣酥麻的觸感,像是無數藤須延著她的胸口開始攀爬。這種感覺讓她格外的毛骨悚然,還沒等她做出掙紮扭動的姿態,已經感覺到她胸前的衣服開始拱動,像是有個圓圓的東西在往上頂,試圖從她的衣服裏鑽出來。
  迎舞感覺她的身體在微微後傾,還沒等她問話。這邊已經聽到一個陰詰的聲音:“主人~!”這突然冒出的聲音有如陰魂夜哭,讓迎舞頓時叫出聲來。洛奇比她強不了哪去,但好在她事先有點心理準備。她抖著牙:“帶,帶我們出去!”
  這東西毛絨絨的,洛奇已經能感覺到麵頰被一個東西掃來掃去,她現在看不見。但想像力不受她的控製開始超常發揮,光想一下她已經快要尿褲子了。她這變腔變調的命令一出,突然覺得身體一緊,像是無數須繩將她與迎舞打成一個捆。繼而身體猛的向上一帶,那黏稠的東西再無法攀附住她們。黑暗之中,洛奇聽到翅膀的拍打聲,但非常輕,而且特別的密。帶出一種細細的嗡鳴聲,她的下巴觸到一層細絨一般的東西。像是粉沫一樣~!
  她們這邊剛一起,忽然聽到下麵有詰詰喳喳的騷動聲。如同無數蟲子開始炸窩一樣的沙沙作響的爬行聲。這種聲音聽到耳朵裏讓洛奇根本就渾身蝕癢。她瘋叫起來:“上去上去,去地麵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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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一躍下,不多時已經觸到地麵,他掌心微側,冥隱氣因他的催發帶出瑩瑩的微光。他看到這四周九曲十八彎,像是被沙蟲打出無數密密麻麻的孔道。上麵有一叢微光,是他剛才掀地而起露出的大洞。但是這裏土夯嚴密,隻是身側身下皆有無數孔道,每一道都不知道通向哪裏!鬼殺可以化土成沙,化石成泥。瞬間破地而入,將洛奇直接帶到他們地下窩據之處。但是他不行,若是沿著這些通道一一的找,根本不知道哪條才通向地底。
  他覺得背脊一陣陣的發麻,額間竟然泌出細汗來。這種感覺是他從未感受過的,隻覺得一顆心不上不下,懸在當中,讓他的呼吸,不由自主的開始急促起來。
  正在這個時候,忽然一陣清鳴自身後而起,他微微偏側,已經一道極光貼肩而過。登時這裏亮如白晝,那光一旋,化成無數細束,有孔便入,霎時便無影無蹤。這極亮極暗,非常快速。隨著這光影的消逝,嶽輕弦已經躍到他的身邊:“你這樣漫無目的追下去,找到了,自己力量不耗盡,她也差不多了!”
  他沒出聲,眼睛卻盯著這些孔洞。他對華陽金絞殺雖然談不上了若指掌,但知道這東西行功會自動追冥鬼之氣。根本就是專門對付兩極三界之外的魔物的,華陽一向自詡人界至尊,要誅盡天下魔物,維持各界平衡!這些年來,更是直麵與魔宗為敵,魔宗所搶之地,他們馬上也要搶。有可能成為魔宗屬部的,他們都要一一清除,比如,鬼殺!
  隻是這次嶽輕弦也有些稱奇,魔宗居然會向鬼殺下手。此情此景,倒是成了同仇敵愾了。他正微忖之間,忽然一個洞孔出發出淡淡的黃光,那是金絞的訊息,從那裏可以直通地底。
  他還沒動作,這邊月已經摧掌發力,一掌下去,轟的一聲,洞口被他直裂了開來。他生得清俊細致,平日言行也若翩然佳子,偏就是動手時候,粗暴非常,完全就是催使蠻力~!或者也是因為他此時焦燥,麵上沒有表情,氣息也不見得多混亂,但行為已經顯現出來。他一手探出,翻腕急收,這邊人已經竄進去了。另一隻手馬上助力前頂,轟鳴聲不絕,生生在擴大通道!
  輕弦微歎,指尖卻不停拈放半顫,與那金絞交相呼應。這裏麵森寒之氣包身而來,他一探進去,已經覺得周身不適。早知道該多帶幾名弟子來,算起來是他上次失策,害死諸位師弟。這次實在想將功補過,堅持要獨行。師傅說的對,他還是太冒率了。

  第四十七章 驚遇

  洛奇和迎舞被這種不知是須是絲的東西包纏,洛奇覺得渾身都被纏得死緊,動一下都困難。迎舞更是隻有出的氣沒進的氣,其實這些日子她也算大開了眼界,經曆了以往做夢也不會經曆的事。但現在被這樣一勒,臉整個都悶在洛奇的後背,雖然現在眼睛是沒什麽用了,但這樣更是妨礙了她的呼吸,憋得她胸悶不已。
  洛奇隻覺得被東西忽忽的往上帶,下麵悉悉沙沙的聲音不絕於耳,不時還有什麽東西在吱吱叫。那聲音就在耳邊,像是有東西竄上來,然後又被鬼麵蝶給打掉一樣。她現在兩眼一抓瞎,人已經陷入半潰,腦子裏一陣充血,嘴裏隻顧喊著:“快快快,上去上去!”她正嘶叫著,忽然眼前一痛,一道光束急射而下。這光太亮,一下晃得她雙眼刺痛,別說看了,她隻覺得火辣辣的疼,本能的閉眼,淚水已經順縫而下。她感覺一股急熱,分明是衝著他們而來!她這樣有些懵了,下有怪物,上麵又冒出這東西。
  那鬼麵蝶是一隻人首蝶身的妖鬼,也是暗鬼一族,可暗中視物,摧力無比。但這急熱而至,正與它相克,那東西光閃無限,掠光之處,身側鬼殺紛紛化灰。光影如電,向它而切,它四翼撲抖,無數粉沫試圖掩光而逃,但無異於以卵擊石。熱力已經逼成一股強束,瞬間要將它透穿!
  說時遲,那時快。那光束在逼麵的一霎,忽然生生在它頭前打了個彎,猛的向它身下竄去。在空中卷出雙龍,耀出萬點金粉,龍首逐尾開合成圈,轟的一下直擊而下!這邊擊下,那邊月和嶽輕弦已經飄躍而下,月的手還保持了一個側推的動作,五指半曲,掌側已經發黑。嶽輕弦指尖凝合,但手腕微微發抖,虎口的位置已經滲血。他一手攀著一側土壁尖,額間泌出細汗。好險,剛才差一點誤殺。
  他剛才突下,縱金絞衝下來,突然迎而上來一個毛絨絨的黑團,身上裹出一股森氣。他沒看清,但知道是妖鬼,本能的催劍便切。當時月明明在他下麵,忽然一個逆竄,猛的推搡了他一把。根本也不管他身上裹劍罩,他身體一偏,金絞隨氣而歪,一歪之下才看清。那東西下麵勾了一繭一樣的東西。那裏麵隱隱露出兩個頭,血肉糊拉的看不清是誰。但從月突然搡他的動作猜,一個必然是花洛奇!
  他正想著,那東西已經竄上來,是一隻巨大的蝴蝶,卻長了一張猙獰的人臉。枯瘦無肉,像是一張幹皮包裹著骨頭。突口無唇,四隻獠牙呲在外麵,口中卻銜了一根絲。直懸到腹下,纏繞著那兩個人,裹得嚴密如繭。它兜頭而上,速度因受熱而緩,但依舊直向著上麵被他們打通的洞口而去!
  下麵的情景更加的詭怖,那分明是一個巨大的血潭。這地底已經是中空,打開之後發覺,一個城陷在下麵。像是暗獄一般,還有各通的街道,隱隱還可以看得到房屋。但都是土夯而成。那血潭非常的黏稠,像醬一般的,有無數的人頭殘肢在半沉半浮。裏麵還不停的跳出細小的東西,四肢奇長無比,身體卻非常小,頂著一個禿卻大的頭顱。沒有眼睛,嘴卻細小無比,像是小管子一樣伸著。身體枯極,手足並用的向上彈,遇光則成灰,那金絞一轟,將潭底無數的這樣的小東西都逼出來,亂跳著!
  他隱隱覺得一陣作嘔,那些東西一旦離了潭,馬上風幹一樣的變得更加幹癟。但動作極為的快速,四肢非常長,一躍能竄得極高,亂蹦著上到了潭邊,死了無數。但還有很多一入地便不見了。還有一些甚至在隱在地底的街道上蹦跳,眨眼間便在幽黑深處消失不見!
  輕弦雖然覺得非常惡心,但手指尖不停,金絞催出更多。將那血潭炸飛無數!而月已經隨著鬼麵蝶一縱而上,追著它而去。輕弦隱隱覺得上麵的洞口在縮小,感覺這血潭裏的不過都是雜碎,在地底於他無利。他也不敢再停留,勾手回劍,金絞托著他直衝而上。
  洛奇兩眼澀痛難當,心裏更是急恐若狂。嘴裏不住的狂呼:“上,上,上!!!”她這邊還在亂叫,忽然感覺到冷風撲麵。氣息一下順了起來,她微微睨眼,居然是一團明亮。已經到了地麵上了!不僅如此,那鬼麵蝶還帶著她們直向上飛。洛奇這才看清,真的是一隻大蝴蝶,和手帕上的一模一樣,隻是大了好多倍。它蝶翼震抖,帶出細小的嗡鳴,但感覺有些微微偏倚。
  “你受傷了?”洛奇被它銜著,不停的亂晃,隻能看到它巨大條紋的腹部。她仰著臉,鼓了半天勇氣才敢去看它的麵容。繡在圖上已經覺得很可怕,現在看真實的的確是需要勇氣。但她抬起頭來,卻看到另外一個身影。寂隱月!這鬼麵蝶之所以會偏倚,是因為他一手扯著它的一側,帶著它斜掠。它似若掙紮,但卻掙紮不脫。它沒出聲是因為它一鬆口她們就會掉下去!
  他一直遠遠的把他們拽離這片荒地,直到一處傘形建築,這裏以前可能是一座塔,但現在隻剩一個尖戳在地上。四周荒無一物,被陽光鋪成一地金黃。
  “讓他走。”月控製住它的翼根,強行把它半壓住。剛一墜下,洛奇感覺身體猛的一蕩,差點沒撞死在石頭上。她臉上一團血糊,隻露出兩隻此時已經極度驚恐的眼睛。她瞪著他,咬著牙半天才哼出來:“沒,沒到十二個時辰!”這才剛叫出來,況且她打算讓它帶著飛遠一點。雖然從頭到尾她也沒看清襲擊她的東西是什麽玩藝。但那種吱吱幾幾的聲音弄得她現在還毛骨悚然。不管是什麽東西,她現在一刻也不想在這裏呆!
  “讓他走。”他重複,一撈那絲黑絲,將兩人一並提了起來。他沒看清後麵那個是誰,因為對方一直把臉縮在洛奇的背後。但肯定是個女人,身形比洛奇還要小巧。
  洛奇此時已經被嚇得夠嗆,腦子裏已經是一團醬子。她有氣無力的任他拎著:“走吧,你。”那鬼麵蝶聽了她的話,喉間發出一聲愉快的輕笑。這笑聲讓洛奇覺得像哭一樣難聽,它微曲身體,然後猛的一展,洛奇身上的絲一下散了開來。它的體型在瞬間開始縮小,一直縮一直縮,直到變成一隻巴掌大的蝴蝶,在洛奇眼前抖了兩抖。啪的一下,不見了!像是從未來過一樣!
  一解縛,迎舞的身體便軟軟的歪倒。順著簷就向下滾去,洛奇身體也是向下一跌,但是月一把扣住她的手臂。她扭身想去拉迎舞,這邊已經有道光影掠飛而來。先她一步,一把將迎舞給抄了起來。輕弦一抄這人,一看她的臉,頓時倒抽了一口氣。迎舞一直悶在洛奇背後,她臉的髒汙也蹭掉了大半,此時大半張臉一露。輕弦哪會不識?竟然是失蹤了近半年的崔迎舞,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他心下一緊,本能的伸指去探她的鼻息。發覺她隻不過是昏厥,微鬆了一口氣。洛奇那聲“小舞子”生生憋在喉腔裏,完蛋了,小舞子讓她的未婚夫給逮到了!
  她這邊還來不及擔心別人,已經突然感覺到左肩窩處一陣麻冰的冷。她亂抖了一下,暴著眼叫:“你幹什麽?”她吼的是月,因為他正把手摁在她的傷處。她一疼才想起來,她自己戳了自己一刀。但剛才她根本感覺不到任何的疼痛,說起來,臭氣大的熏得她的頭都比肩膀疼得多。但現在他直接往傷口上摁,她一下疼極了,也顧不得別人了。
  “你帶水了嗎?”他現在是問嶽輕弦,輕弦愣了一下,把眼從懷裏的人臉上挪開,半抬下巴向著西南:“我在那裏有處落腳的地方。”說著,他已經掠飛而起:“跟我來吧,就我一個人。”
  他們往西南走了大約三十裏,這才看到一處荒掉的小村,周圍還有田的痕跡,但已經一片荒蕪。有一條小溪,但已經半幹涸,有樹,全是枯的,到處都是萎黃。輕弦帶他們進了一處半塌的小土房,地上全是幹草。牆角有個破了半邊的缸,顯然他在這裏呆了不止一天了。因為缸裏的水非常清,是新打的。
  “你們先在這裏歇一下,我先把她弄醒再說。”現在他腦子裏亂轟轟的一團,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這一天遇到了太多他完全沒料到的人,讓他堆了一肚皮的問題想問。
  “你要把她……”洛奇這邊還想問,月已經一把將她給扯跌到草堆裏去了。她身上粘了無數黏糊糊的臭漿子,頭發上也全是。身上的小包早沒影了,洛奇剛想往起掙紮,他已經伸手幾下,她頓時半邊身子酥麻,動彈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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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八章 療傷

  洛奇瞪著眼,一邊的身子已經癱軟。她看著他向她伸過來的手,忍不住掙紮著用右手去推他:“混蛋,你不是現在想吸血吧?打不過你就趁早別逞強,跑到這裏也不見得安全我告訴你!”她滋裏哇啦的亂叫著,看著他的手已經伸到領口。她玩命努著往牆角挪:“這麽髒你也下的去嘴,你不是有潔症的嗎?”
  他根本不理她,一手扳過她的右手把她拖到身邊,另一隻手已經一下扯開她的衣服。嗤的一聲,她的領口裂了大半,露出她大半個左肩。她又驚又怒,但根本動彈不得,他坐在她的身側,盯著她肩上的創口。
  那裏現在已經開始潰爛了,變成一個大創洞。所以當這個傷口露出來的時候,原來還想掙紮的洛奇頓時也嚇怔住了,她並未覺得疼。所以她一直以為自己傷的並不重,而且她的手一直可以動的。除了當初他摁的那一下讓她覺得疼了之外,現在她根本沒有疼痛的感覺。
  “你明明身上沒有傷口,這個是怎麽來的?”他的眼瞳微微縮了一下,五指開始微微的曲結,在空中慢慢繞腕。
  “我掉下去看不見,不小心戳到的。”洛奇偏臉向著他的腿,她看不下去了。她從沒受過這種傷,從那裏可以看到更深的地方。她心裏很害怕,因為不疼了就更害怕,她縮了一下:“我的胳膊要廢了是嗎?”
  “你以後不許帶刀。”他突然哼了一句,繼而聲音突然低了下來:“有鬼殺的幼子在裏麵,我得弄出來。”
  她的右手此時被他摁著,忽然指頭一下扭曲抓住他,她的眼緊緊閉著:“我要死了是嗎?”她突然哭起來,半邊身體麻痹,所以隻有一半在抖。眼淚不停的從眼縫裏往外流,越哭越大聲:“我就知道,不讓你吸死,也得讓你折騰死。都賴你,明知道會陷地的還在那走!”她反正現在也快死了,什麽也不用怕了,又開始過嘴癮了。
  她正側著臉罵罵咧咧,忽然感覺一股急凍自上而下,一下鑽進身體內部去了。這種感覺讓她連半麻的身體一下覺得又癢又疼,忍不住開始扭擺。她想偏過頭去看,他忽然手一伸扳過她的臉:“別動。”他一把將她拖到懷裏,左手繞過她的肩,將她的肩扳平,右手食指與中指並攏,手掌已經聚集周圍的空氣。
  冥隱氣聚在指尖,令溫度極速的下降,結成薄薄的冰柱氣旋,被他的手指一點點的推送進她的創口裏去。那裏根本已經不冒血,周圍的肉呈一種不正常的烏黑色。鬼殺是食人的惡鬼,但是需要有傷口,才能讓幼子進入。
  那個大潭,是他們的養子潭,極小的幼子順著傷口爬進去,一點點的吞吃活人。他們可以麻痹人的感官,讓對方感覺不到一絲的痛苦,但必須要活血才能引進去。
  人慢慢的被吃空,然後幼子便慢慢的長大。最後破體而出,在血潭裏汲腐肉一段時間,便可以成形。洛奇下去的時候身上本來沒有傷,但是她自己誤傷的那一刀,等於給他們開了個口。
  她身上腐血的味道太重,一時間他也沒發覺她有傷。
  但鬼麵蝶自他身邊而過的時候,他忽然嗅到在那腐血之下有他所熟悉的血味。這味道讓他暫時放棄了繼續追殺而選擇先跟她上來!不過他卻沒想到,跟著她一塊上來的還有活人。而且還是當初放到雷雲城的那個女人,更怪的是,嶽輕弦好像跟那個人很熟。而且他不但跟那個人熟,跟洛奇好像也很熟!
  但現在這些事已經被他完全的忽略,他一向隻管殺人,從不問因由。但現在,他隻想救她,其他不作理論。
  他從來沒把冥隱氣用到如此細致的地步,更沒有用這種招法來替人救命過。冥隱氣的迫寒可以逼出鬼殺,但是用的稍有不當,她的血脈會完全的被凍得壞死掉。他必須避開她的經絡,在血肉之中去尋找那細小的幼子。用冥隱氣把它們從安全的位置逼迫出去。
  她現在感覺不到疼,但她體內覺得癢而且冰冷,還是會不由自主的顫動。他的眼一直盯著那創口,他還是來的太慢了,小小的刀傷已經成了這樣。他突然想起她曾經說的話,“指望你,八條命都不夠”。看來他還是隻會殺人,不會保護人。她說的對,明知鬼殺是何種妖鬼,他還在那裏行走。都賴他!
  她的臉埋在他的肘彎,強忍著那種又凍又癢的感覺在身側飛竄。然後一直向下,好像繞到腰側後去了。他的手扳著她,手臂把她緊緊擠壓在他的身上,讓她連轉移注意力都不行,直直的感覺有東西在身體裏扭動,像一條蟲一樣,然後一下過到她的腰側,再往下。她突然身體一陣強抖,一張嘴咬住他的衣服,發出唔唔的聲音。
  他全身都裹出一股霜冰的微寒,頭發和眼珠都耀出墨藍色。眼此時微微眯著,拇指催抵,食指一送。她全身一崩,唔的一聲悶叫出聲。她的腿後此時掉出幾個細小的東西,長長的四肢,小腦袋,黑黑的東西像是一隻隻沒長成的青蛙一樣。但此時已經被凍僵一般的張著腳,一會的工夫,便風幹了!
  他忽然一把將她抱起來,她回眼去看,他已經把她髒兮兮的衣服拉上去掩住了創口。他看她一眼:“回去再上藥吧。”
  “讓我坐一會。”他這個抱的姿勢讓洛奇覺得很別扭,上半身讓他勒起來,屁股懸在那。她伸出右手撐他:“我很髒,我要洗一下。”
  “先這樣,一會再洗!”他看她一臉的髒血糊,身體還在微微發顫,他用袖子給她抹臉。反正這件也髒的不成樣子,再髒點也罷了。
  “那我坐一會行不行,這樣我很難受。”洛奇喘了一會,覺得肩窩開始隱隱有一點點疼痛。還有知覺,還好。
  “不能坐,你的屁股讓我開了一個洞。”他的話讓她差點沒噴出來,這種惡心的話他還能麵無表情的說,洛奇覺得頭上烏鴉在哇哇叫。她的右手猛的揪緊他的衣襟:“你~說~什~麽?”
  “你屁股不疼嗎?我在左邊開了一個洞。”他重複,他不這麽說她就不疼。因為她左邊身子讓他封了穴,又灌了涼氣。但現在他這樣一遍一遍的說,洛奇不但覺得疼,簡直覺得要瘋!
  “你憑什麽在我屁股上開洞?”她氣瘋了,語無倫次起來:“你怎麽不在你屁股上開個洞?”
  “我又沒有讓鬼殺鑽進去!”他麵無表情,垂眼看著她:“我又沒用刀戳自己。”他停了一下,補充了一句:“我又沒用針紮自己大腿!”
  半年前的事他也撈出來說,這種人小心眼到極點,記仇又小氣!洛奇咬牙切齒:“是你害我掉下去的。”
  “是你不肯回太康的。”他的回答讓她氣炸了肺,她揪緊他的前襟:“寂隱月,別以為老子受傷了你就來勁了!”
  “你不是老子,連小子也不是。”他一手挾著她起身,看著她又能大聲叫,竟然覺得鬆了一口氣。鬆了一口氣,那種不上不下的感覺也沒了。心又重新揣回到肚子裏去了,讓他一直崩緊的麵容,此時也變得柔和起來。
  他挾著她到水缸邊:“現在洗洗吧。洗洗臉就行了!”他順著她的腰,讓她的臉衝著水缸。洛奇從水裏的倒影裏看他,突然伸手掬出水來就往他身上撩!鴨子踹腿一樣,她隻有右手可以用,亂掏亂撩一氣,把自己連他全弄個濕透!
  他顯然沒料到她會來這招,手沒鬆她,人卻開始後退要離開缸沿。此時洛奇伸手扒著缸邊,身體被他拉成一條直線。她索性連腦袋都紮進去了,汲了一大口水。他伸手去掰她的手,她趁機猛的回頭,一陣亂甩,水珠全招呼到他身上。然後噗一口,噴了他滿臉!
  他的眼微微睜大,沒見過這麽潑皮的人。都傷成這樣還搞怪!他此時滿臉是水,一把將她豎抱起來,她明明自己凍得發抖。去了血汙,因失血的臉此時慘白。而且半邊身子是麻的,根本動不了,所以隻能抖一半,更怪異了。但是她看著他一臉水漬,碎發都濕嗒嗒的滴水,張狂的哈哈大笑,右手指著他:“落湯雞,落湯雞!哈哈哈哈~!”
  他看她笑得見嘴不見眼,突然覺得心跳加速,那種古怪的感覺又來了。又想把她扔缸裏去,又想把她抱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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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九章 刺靡

  西雷山鳳鑲院內,各色花朵竟相開放。無視春夏,不分季節,五彩霞光之下,總是一團錦繡風光。院內西拐角,一處八角花庭,滿園的薔薇,花枝重疊,花影燦爛。品種繁多,耀目醉人。
  花池邊上,一個粉白衣衫的女子倚台而坐。衣袂飄搖,素帶垂飛,長發歪挽花髻,發上別著一支粉團薔薇,襯托出她美好的容顏。眉如裁柳,目若清露,神采飛揚,婉轉流光。俏尖的下巴微微上揚,唇邊帶出一抹微笑,似是口角噙香。她身形小巧,長長的裙擺覆在腿上,微微露出一點點足尖。裙邊的長穗搖曳生姿,花海浮蕩之間,讓她的身形,飄忽如仙。
  這滿園的靜謐,卻因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而打破。她聞聲而起,舉止一動一間像帶了一層薄霧,微微俯身垂首,粉唇半開,帶出那出穀黃鶯一般的清脆:“宗主!”
  鳳宣喑此時雙目微眯,顯得眼更是狹長。錦衣華裘依舊,但腳步卻沒了往日的閑靜,氣息也失了往日的平和。他的唇崩成一條直線,此時微微有些蒼白。他瞪著麵前的女子,半晌吐出幾個字來:“這裏的花,總是開得如此燦爛。”
  “宗主所來,並非是為了賞花。宗主要屬下做什麽?”她微微帶笑,抬起臉,雖是仰視卻不顯卑微。
  宣喑一臉陰霾,看著花團錦簇,當日要用那種方法以淘汰暗,殺二盟的弱者。他本親自挑選八名精英,但是得知暗盟選的,皆是盟內弱汰之人。為了不傷兄弟情誼,為了保證羽光的實際利益。他不能將真正的高手放出去,而該照二哥哥那樣,將較弱的人派出執行命令。唯有勝者才配返回,敗者非死即棄!
  他不願意,他根本不同意這種方法。但是羽光四盟,同愾連枝,況且他們兄弟情誼,更比那同血同脈的還要親近。他不願意,卻不能拒絕。左右為難的滋味,讓他嚐個透徹。
  他看著麵前的女子,刺靡,薔薇花主,花熙族最強的高手之一。同樣也是,花熙族部,最難管束的一個。花熙一直在外海渺山,之所以臣服羽光,完全是因為族長浮風。用刺靡的話說,花熙是被他鳳宣喑的男色而征服的。這根本就是對他的汙辱,所以,即便她一直乖張,逆意而行。他還是要留著她。要她明白,他鳳宣喑,究竟是用什麽來霸服妖眾。
  但她一直不以為然,她憎恨浮風,也憎恨所有甘為他用的花熙女子。若不是他一直罩護,她早讓她們的族長浮風處置過一萬次了。而她也愈發的乖張,喜怒無常,時而靜漠,時而張狂。
  時常會說奇怪的話,讓他也莫可奈何。
  這邊他還在發怔,她已經突然開口:“一見傾心,再見奪魂。比起刀光劍影,最厲害的,原來是回眸而顧望,見情而心綿!”她說這話的時候,眼神微微的悠長,雙眼如露清潤,雙頰略染胭色。她輕輕笑著:“宗主如今怒從心起,也是因此吧?”
  她見他默然不語,接著說道:“浮風對宗主一見傾心,甚至甘於將花熙一族奉上。但是宗主呢?貪戀的不過是花熙一族的美貌,又或者,是因為花熙的凝露!她們任宗主予取予求,待到宗主厭倦之日,她們便一敗塗地,一無所有。”她笑得更加開心,抬眼看著宣喑:“而宗主也一樣,一見傾心隻是開始。她死了,也不見得是壞事。現在隻不過覺得牽掛,有些微微的惋惜,或者還有點不甘。但是,若是她還活著,或者依舊回到這裏。天長日久下去,當她在宗主心裏翻江倒海,摧城拔寨。宗主終將會如浮風一樣,一敗塗地,一無所有。到那時,不知是不是可稱之為‘報應’?”
  他看著滿園的花海,忽略了她的諷刺,卻沉浸在那四個字裏。一見傾心?是這樣嗎?但除此之外,再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但是,她已經沒有機會讓自己品嚐到那種滋味,因為她已經消失在西荒之地。身邊沒有護衛,她甚至比普通人更加的孱弱,如何生存,又如何找尋?
  他微揚了眉,半晌才回過神來,低聲開口:“憑什麽說我一敗塗地,臣服的也許是她!”
  她笑意更是深濃:“為什麽要用‘也許’?”她的笑容有如花開:“宗主一向自負閱盡芳叢,花海之中遊刃有餘。如今也開始戚戚牽掛,終日坐立難安,扭捏無狀。這等情景,還言什麽勝敗?倒是在刺靡看來,實在妙不可言!”她說的時候已經忍不住微顫,像是一件極好笑的事情一樣。讓他見了不由怒上心頭,再是好脾氣的人也不見得可以忍得她這麽久。
  “宗主前來找我,並非隻為賞花。宗主心不在花,而在尋人。而這件事,隻有屬下願意辦!”她收起笑意,換上一副靜漠的模樣。
  宣喑看著她,忽然也輕輕飛揚起唇角:“因為隻有你,希望我‘一敗塗地’,想看我如何一無所有?所以隻有你,希望她還活著。”
  “當日宗主已經親點我為八人之一。隻不過,因暗部所派之人,並非強流。宗主不想因此壞了兄弟情誼。刺靡知道宗主左右為難,所以當時刺靡奉上薔薇花屬至寶以護其心脈,再加上宗主的金羽衣。雖然談不上萬無一失,但至少不會因那些人動法而受波及!況且她一向智穩有餘,其體雖弱,但並非軟弱的人。加上之前我故意告訴她,她那相好的就在魔宗,她必然千方百計,也要過去!”她最後一句話一出,不意外的看到宣喑麵色一灰,指節也在咯咯作響。
  “傳報今天才到,再往前推個兩日……聽聞那裏是鬼殺之地,鬼殺又名地渦婆,乃是地底所生的暗鬼。專門食人,那些人都是在那裏失蹤。必是拉到地底,生存無望了!”宣喑輕語,眉間不由的突跳。
  “若真是無望,宗主也不會來找我。哪怕隻有一絲希望,想必宗主也願意嚐試。”她微攏了一下頭發:“既然宗主不便親自前往,屬下便代為跑這一趟。反正這一路,必會留下薔薇印跡,並不難找。況且遊戲已畢,其他三位宗主,現在所想,該是如何與魔宗商談了!”
  “找到她要通知我。”他微頓了一下,開口:“無論死活!”

  第五十章 情起

  洛奇躺在廂閣的榻上,現在不是半麻,根本已經是全麻。月用冥隱功封她的體脈,讓她全身上下,除了還能擠眉弄眼,絮絮叨叨之外,再不能動分毫。
  她才剛回來不久,紫竹幾個忙著幫她清理幹淨。她現在身體有重傷,不能泡在水裏洗,隻能一點點的用淨絨巾子沾上水來擦。床邊已經擺了厚厚的一大疊,還不停有新的送進來。髒的丟進桶裏,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洛奇直挺挺的躺著任她們動作,腦子裏卻在想迎舞。
  迎舞隻與她匆匆一見,然後便又讓嶽輕弦帶走了。嶽輕弦這個臭小子,把迎舞帶出去之後就沒再進來過。等洛奇急著讓月帶著出去看的時候,才發覺那臭小子竟然跑了,把洛奇給氣得火冒三丈卻又無可奈何。她還有一肚子問題要問迎舞,她明明在雷雲怎麽會跑到這裏來?但是話都不及說,現在居然讓嶽輕弦一言不發的帶走了。這下更不知道去了哪裏!
  寂隱月在幫洛奇治傷的時候,由於太過專注,根本忽略了周圍的動靜。致使嶽輕弦何時離開竟然一無所知,現在回想,當時實在是危險,若有外敵而入。根本是他最薄弱的時候!嶽輕弦不告而別,於他算不得是什麽事。至於那女人是死是活,是不關他的事。但洛奇不一樣,她很擔心小舞,況且她也實在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麽事,小舞為什麽從那麽遠跑過來?
  月把她的傷口暫時處理了一下,他要解決的是鬼殺的鬼皇與鬼後。隻有他們的人頭,才能讓漠出手找人。而除掉這一對,鬼殺便就此滅族。因為隻有這兩個,才可以產下後代。
  所以那時他又帶著洛奇重新回去,他不能將她放在那個地方。回去的時候,卻是發現,嶽輕弦竟然已經提前將這裏清理了。在寂隱月給洛奇治傷的時候,他帶著迎舞回來,用萬羅劍陣將這座地下之城摧成飛灰!
  月是明白的,嶽輕弦這麽做,是不想他浪費太多的時間在這裏。因為洛奇受了傷,必須早治早好。或者她沒有傷,他也許會出手搶人!但是現在,他卻變成幫他們清除垃圾。這說明,他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也許途中不能很好的照看兩個人。況且他沒有完全的把握從月手裏搶人,隻好放棄,先走了一步。
  這樣,與漠的交易便以這種方式結束。這種地生的暗鬼都死在金絞劍之下,萬羅劍陣一開,光逐暗夜,催化成煙。洛奇越想越覺得自己傷得很不值,那種東西雖然長的惡心但可能真的沒什麽本事,或者比豬精也強不到哪去。但卻偏偏讓她肩上一個洞,屁股上一個洞。碰見迎舞,碰見輕弦,結果又都跑了!一想小舞她就心下發沉,更是對嶽輕弦咬牙切齒。早知道這個小子這麽陰險,當初就該淹死他為民除害!她不管是誰替她節約了時間讓她早些回返,不言聲帶走小舞就是十惡不赦~!
  洛奇回來的時候沒看到馮鳶和影。聽紫竹說,她們住了幾天之後便上太康山去了,後來也不知道怎麽樣了。紫竹幾個因為用了洛奇的令牌調了侍衛來這裏,馮鳶這幾日也沒興出什麽風浪來,為此她們也很是感激洛奇。因為之前的血河清源,從不曾這般關照過她們。
  她們小心翼翼的幫洛奇全身都弄幹淨,然後讓她躺著幫她洗了頭發。待頭發幹的差不多,這才把她抬到床上去躺著,把枕頭換了個方向,讓她左側衝外。洛奇並不覺得有多疼,回來的路上她都是處在被麻痹的狀態下。但她也不敢去看自己肩上的傷,那地方根本不像是用刀戳的,根本就是少了一塊肉。連紫竹幾個見了都是頭皮發麻,實在不明白她為什麽如此重傷還能嘴巴不停。
  她正纏著紫竹問東問西,忽然聽得門響,知道月進來了。她忙瞪眼努嘴讓紫竹給她蓋被子,她現在全身動不了。那幾個也不給她穿衣服,雖然屋裏熏的很暖。但洛奇覺得就她一個人赤裸裸實在難看死了,而且現在他要進來了。就算再無視他的性別,她也沒辦法這麽大刺刺的橫在這。紫竹伸手給她搭了一床薄毯,卻露出她的肩。她安撫的笑笑:“主人,月君要給主人治傷呢!一會再穿衣裳吧!”
  “既然回來了,也該請個大夫吧?不用摳門成這樣吧?”洛奇一臉不快,在外頭也就罷了。荒村野店的,但現在回太康了呀,他居然連個大夫都舍不得給她請!她正說著,他已經拎了東西進來了。洛奇看他手裏拎著一個小木箱子,他已經換了衣服。一身藍色裹絨綴金線的長袍,他穿什麽洛奇都覺得很騷包。
  他二話不說坐在床邊的繡墩上,紫竹抬了個小方台子放在他的身側,上麵架了一個小火盆。邊上還有一個水盆,一疊幹淨的巾子。
  洛奇一看他這架勢,看來他真是準備親力親為了。摳成這樣,寧可自己動手也不請大夫,大老摳。她正在心裏罵他,突然看他手一掀,盒蓋一開。她冷汗刷的一下冒出來了,一排刀!大大小小的,什麽樣的都有,連帶齒的都有。下麵是一個針墊,一排針!而且不是紮穴用的銀針,比那個可粗長的多,還有帶倒鉤的。
  她現在動不了,就剩頭還在亂甩,嘴裏開始亂罵起來:“王八蛋!你要幹什麽??”
  他看她一臉恐懼,眼睛都快冒血了。鼻子呼哧帶喘,頭半抬著試圖要動。他也不理她,隻顧從裏麵挑工具,他拿了一把極薄的小刀,邊刃閃著寒光。洛奇看著那東西,感覺那一刀下來,剮肉肯定跟切豆腐一般容易。她越加的恐懼,身體僵麻動不了,神經就開始緊緊的崩著。她大聲喊著:“身為血河,我對生活極度不滿意。我要求換大夫!我要求換大夫!”
  “你也知道是血河了?”他哼著,伸手把她的臉推側過去:“不想看就閉上眼,鬼叫什麽?”
  “寂隱月,你說過我胳膊不會廢掉的,你說過的!”她啞著嗓嘶吼著,嚇得眼淚汪汪,心快竄到喉嚨裏去:“我不想當獨臂大俠,嗚嗚~!”
  “不切你的手,隻是把爛肉去掉。把傷口縫一下而已。”他忽然摸摸她的臉,看她滿臉淚水,替她抹了兩下:“不會疼的。”
  “真的嗎?”她可憐巴巴的回眼看著他,小臉已經皺成一團,突然說:“屁股也要縫嗎?”
  他看她的樣子,眼中忽然蕩出一絲淡淡的笑意,洛奇一霎間有些發怔。她甚至不能分辨,那個算不算是笑。隻是他的表情不再像以向那樣一成不變,至少他的聲音現在有了起伏。
  “那裏不用,一會讓她們給你上點藥就行了。”他拿出一個小丸子給她:“吃吧,吃了睡一覺。用冥隱氣弄暈你,會影響你的血速。”
  她乖乖的噙了藥,一伸脖吞進肚子裏。看那裏麵長長短短的針,忽然又不放心起來:“那你縫好看點啊!”
  他簡直無奈了,看她一臉期待,真的點點頭:“嗯。”藥力很快揮發,她陷入昏睡。沒有她吱吱亂叫,他可以專注於她的傷口,但他又突然覺得這樣太安靜了。他打消自己這種古裏古怪的念頭,用小刀去掉她腐壞的傷沿,然後開始給她縫合傷口。這一路他都用冥隱氣封住她主要的大脈。所以她的血流很慢,出血量已經控製到最低。但是她還是有血液流出來,帶出他所熟悉的味道。
  越是取她的血,越是從那血中得到情感的變化。越是可以體會那各種情感的滋味,雖然不算深刻,但卻讓他的心,難以保持以往的頻律。總在沒有受傷的時候,依舊可以感覺到血行的變化,冷熱的交替。屋裏靜的可以聽到針以及筋線行走的聲音。火盆的火炭不時發出輕輕的細響,他細致的替她縫合,修長的手指像是在做一件完美的工藝,他眼中所看的,也不再是一個猙獰的傷口。而始終跳躍的,是她那一雙水汪汪的眸子。時而笑彎彎,時而瞪圓圓,時而飛眼角,隻這一雙眼睛,便可以帶出很多的詞匯,形象為他解釋,何為喜,何為悲。
  他現在已經不需要問她,你是冷還是害怕?因為他已經可以從她的表情裏,分辨出她的需求。也可以從她的血液裏,感受到她的情懷。原來血河,還可以如此!
  鬼殺會把活人扔進血潭,地底的漆黑,血潭的黏稠。能掙脫逃走者少之又少,腐血會慢慢侵蝕人體,就算沒有傷口,皮膚也漸漸潰爛。他們沒有牙,隻有細軟的管,順著潰爛的部位。慢慢入體!洛奇隻下去一會,如果她沒有誤傷自己,該是不會有事。但是那個女人,她在那裏呆了該不止一會了。但好像她一直無虞!她為什麽到那裏?從羽光雷雲山,到那裏何止千裏,無人相助,她根本不可能走那麽遠。若是羽光不願意她再寄養在雷雲,大可殺了了事,或者通知他去帶人。何必要不遠千裏的送給鬼殺?
  他很少會主動去想這些事,一向用不著他想,隻消聽命去做就可以了。隻是那個女人,洛奇似乎很在意。因她很在意,讓他也不由的跟著在意起來了!真是奇怪啊!
  他用絨巾去擦拭傷口溢出的血,不知覺間,用了好多塊。看著一大堆沾血的絨巾,她流了好多血。看著她的麵色,現在甚至比他還要蒼白上幾分,讓他的血行又有些紊亂起來。他把傷口表麵給她敷上一層藥,然後細密的裹好。想了想,還是決定把她翻過來看看她的屁股!畢竟那裏讓冥隱氣給頂穿了一個洞。雖然臀部肉厚,但他還是有些不放心。不放心呐!

所有跟帖: 

3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258826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7:56:25

4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233232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7:57:54

5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198315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7:58:59

6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360758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8:00:26

7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511328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8:02:14

8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49500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8:14:31

啊, 我盡力了, 這個結局怎麽也貼不上, 誰來幫忙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8:22:28

你發給壇主試試,正在看這篇文,很好看:) -99~- 給 99~ 發送悄悄話 99~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21:02:45

怎麽發啊??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21/2010 postreply 04:49:46

發QQH試試 -99~- 給 99~ 發送悄悄話 99~ 的博客首頁 (75 bytes) () 08/21/2010 postreply 10:08:36

弱弱的說,斑竹也受禁字限製。。。。 -小懶熊- 給 小懶熊 發送悄悄話 小懶熊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30/2010 postreply 22: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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