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來源: 五月丁香 2010-08-20 17:56:25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258826 bytes)
回答: 花弦月 作者:當木當澤五月丁香2010-08-20 17:51:29
 第五十一章 嘔氣

  藥勁一過,霜氣一散,洛奇很快就因傷口的疼痛而醒了過來。紫竹依舊陪在她的身邊,但洛奇發覺四周的擺設變了。這裏不再是她住的小院,而是換到月的房間裏來了。她腦子一激,本能的撩被子去看自己,已經穿上一身白色的軟拉絨的小衫。
  “他幹什麽把我弄來這裏?”洛奇一張口,覺得聲音啞的根本不像是自己發出來的。而且她明明是扯著嗓門想吼,但發出的聲音竟然如此虛軟無力。
  “主人,你睡了三天了。”紫竹遞過一杯水讓她潤喉,輕聲說著:“那,那個院……馮主子住進去了!”
  原本洛奇還因自己睡了三天感覺有些詫異,看來這回傷的真是不輕。沒斷了手筋已經算是萬幸了,但紫竹後麵一句話一出,她呷在嘴裏的一口水頓時噴了出來,水中還帶了點血絲。嗆得她一咳,渾身便痛得有如灼火亂焚。她瞪著眼,額間瞬間蒙了一層汗。紫竹嚇了一跳,忙拿巾子替她抹汗,低聲說:“主人,奴婢燉了……”
  “小竹子,你告訴我,這三天發生什麽事了?”洛奇沒有心思聽她說燉了什麽,她隻覺得渾身傷口扯得痛。但這種痛她可以忍,她忍不了的是,心底那亂紛紛的麻團。
  紫竹看她那樣子,哪敢逆她。便一字一句將這幾天的事告訴了她。影君之前與同法繼者風臨止決鬥,力量不及。力之不及,輸掉的,不僅是七君的地位下圭的城主,還有自己的性命!風臨止收納了影君的功力,接管了她所有的一切,包括血河馮鳶。
  風臨止收歸影君功力之後,力量更上層樓,但需要至陰的寒潭來行功。寒潭隻有太康城這裏有,他想借此地行功,就要拿出相應的東西來交換。能幫助月增長功力的隻有兩樣東西,一是他的獄蝶羅煞陣,比影所設更為強大。但是他人在異地執行任務,無法布陣。隻能以自己的血河馮鳶作為交易。因此月讓她住了進來,前天已經搬進來了。
  洛奇一臉僵木,看她傷了,馬上就去找新的。既然如此,她之前跑掉三個月,為什麽還要去找她?他究竟什麽意思?
  如果他帶進來任何一個,她也許都沒有這般的憤怒。現在不僅僅是覺得憤怒,她甚至覺得有些無地自容。為什麽偏偏是馮鳶?她之前還高聲大嗓的罵,現在卻把這個人弄進來,而且還登堂入室,霸占她所住的庭院。
  洛奇覺得打心眼裏發寒。寂隱月表情寡淡如水。根本不知喜怒為何物,這樣一個血冷心空的人。卻能把別人的感情玩弄於股掌,讓人為他演繹喜怒哀樂,自己隻是一個旁觀者。他真是強人啊!讓她翻江倒海,又怒又哀。她不能供血,但他需要血,所以他養兩個!然後她就得時刻準備著,為這個身份孜孜不倦的爭鬥?好沒意思,像兩個妒婦在搶男人!說實在的,她一點也不希罕,隻是覺得有些丟臉。要她選,她寧可走!她才不怕任何人,她隻是討厭這種境地。而把她置身於這種境地的,就是寂隱月這個混蛋!
  “主人不要生氣,月君並沒有棄掉主人。月君讓主人在這裏靜養,月君知道主人不願意和她在一處,所以才讓主人過來。”紫竹看她一臉漠然,一時不知道她在想些什麽,輕聲勸著:“以往的血河若是傷成這般,七君不會再醫治。況且是主人這種傷患,怕是要養上半年才能恢複到以前啊!”她想起上一任的清源,有一次他自己做雕功弄傷了手,他不是想先去治傷。而是先怕到腿軟,怕月君發覺他的傷患之後會收幹他的血再尋新人。那次月君剛取過血,一個月沒來找他。他不敢找大夫,自己在院裏混治。血流了無數,傷口猙獰,醫是醫好了。手指卻落下個無力的後症。
  一個月後,月君招喚他的時候,很快就發覺他脈有不暢。當時就在太康招募新人,隻是那一次,沒能有人血更勝他,這才逃過一劫。後來月君要時時出去辦事,這件事一直擱置下去。月君用藥促他血質更佳,卻再不理會他斷脈的事。因為脈息斷在指尖,與頸脈沒有關係,不影響他取血。清源後來長了記性,再不敢隨意弄傷自己。
  哪像這個,瘦皮猴一樣的還天天舞槍弄棒。月君總說不許她折騰,她全當耳旁風,照折騰不誤,動不動還張口閉口寂隱月前寂隱月後,心情好了就叫老大,心情不好就直接王八蛋上嘴。之前丟了三個月,月君與繼者相決在即,月君都不肯再找個新的,隻說找個替代品。
  現在也是一樣,他明明可以借機把馮鳶完全據為己有,風臨止急於收功,再不願意也會答應。但他沒這麽做,真不知是極品成什麽樣才能有這樣的待遇啊!
  “小竹子,你給我收拾東西,我不要在這住了。”洛奇咬著嘴唇,怔了半天忽然開口。這邊紫竹還在發怔,突然一個聲音淡淡的揚起:“走去哪?”
  紫竹跳了一跳,忙站起身來。這邊洛奇腦子一激,伸手就去撩被子蒙頭。他擋住她的動作,另一隻手就伸向她的衣襟。剛才一咳,震的她的傷口又有些裂。血滲出包裹的布條,將小衣沾了一點點的紅。
  “別他媽的碰我,老子不希罕!”她急了,掙紮著用右手去推他。他微微加力,她又疼得全身抽搐,冷汗冒了一頭。
  他坐在繡墩上,看著她的傷處:“別亂動,傷口又裂了。”
  她僵在那不動了,他看她一直瞪著他不開口,表情卻變得有冷漠起來。他依舊在擺弄她的傷口,但她似乎不覺疼痛的一般僵著。除了不停冒汗之外,連皺眉也沒有了。他替她換了藥,蓋好被子,這才慢慢開口:“你再這麽折騰,半年也好不了。”
  他見她還是不吱聲,她現在太安靜了,實在不習慣她用這種方式跟他嘔。這種該叫做嘔吧,晾著他,不理睬他。然後打自己的小算盤!他不想讓她打小算盤,因為他不知道她的算盤什麽時候就撥到一個他想不到的範圍裏去了。
  他靜了一會,又接著開口:“影練獄蝶九殺,已經達到七重天。她的血,比我的還要寒涼,血速更是緩慢。所以她的血河,一直要用良藥來調補,血中含有暖藥。溫良且甘,經過近四年,已經不是一般的極品。這段時間,我可以太康招募一個暫替,之前你跑了三個月,我是這樣做的。但是現在既然有送上門的上品,正好省卻我的麻煩!”
  他見她還是不理他,他從來沒這樣像個白癡一樣自說自話,讓他自己都覺得很奇怪。但他依舊開口說著:“風臨止現在是她的主人,他暫借我。等他回來,替我開獄蝶九殺,我就把人還給他。這段時間,你也可以好好養著。”
  屋裏還是死靜,她不但不說話,現在連眼睛都閉上了。他有點耐不住了,他一直不認為自己有耐不住的時候。因為耐心這種東西是什麽他根本不知道。但是現在,他卻有種微心慌的感覺,他伸手去摸她的頭,突然輕聲說:“你要怎麽樣才理我?”
  她一怔,回眼看他,四目相對之間。看到他眼底微微的喟歎,她拉拉人中,皺了下鼻子:“憑什麽我騰地方?那裏是我住的!”
  她把臉一偏,覺得眼底有些澀撞。憑什麽她搬出去?每次都讓她騰地方,根本不給一點臉。上次她要出門,是她自願的。但這次她是病患一名,就因為血差就得騰地方?血差還不肯放人,還找她幹什麽?她以前從來都不哭的,現在她天天像個怨婦,都是因為他鬧的。
  “你住這裏,我方便照管你。就算她不來,我還是要讓你住過來的。”他伸手去扳她的臉,見她梗著脖子跟他較勁,終是沒使勁去硬掰:“我不會讓她招惹你,這裏還是你說了算。”他最後這句話分明已經開始哄她了,聲音都變得軟綿綿。
  她不語,心裏卻一團團的亂糟,她究竟在氣什麽?他找新的血河才好,她一直不是巴望這天嗎?這樣她可以自由,她野慣了不是嗎?對,是他要找馮鳶,要是他找程衣那樣的,進來一百個她都不在乎。她最討厭的,他偏要弄到這裏來。全都賴他!
  他聽她聲音都是有氣無力,麵色慘白沒有一絲血色。連眼睛都是混混沌沌的失了光彩,心裏緊一陣窒一陣,血行凝一陣,急一陣。這種感覺,該叫擔憂嗎?或者是,心痛?痛?疼痛是這樣的嗎?內心的疼痛與身體的疼痛,差別是這樣的嗎?究竟哪一種,更難忍?
  他看著她的樣子,替她掖好被角,輕聲說著:“等你好了。我給你一把好刀,會認人的好刀。”他之前明明說以後不許帶刀的,現在又要送她好刀嗎?
  “哦?”她胸中的鬱結暫時讓她扔一邊去了,眼睛微微泛了光。以前混軍隊的時候曾經聽人吹牛,說世上有神兵鬼器,可以認主。洛奇當時就隻當個笑話聽。但是後來,她見識過輕弦的劍。真的像是帶眼一樣的亂竄,圍在他身上亂發光,但他自己都沒事。當然那時她給他取名為金光男。他那把劍真的很拉風,但他受傷的時候她沒見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沒有寶劍護體才搞成那樣!
  他看她眼睛發亮,那瞬間的光帶走了因傷痛所蒙上的混沌。讓她整個人的麵容,都煥發了神彩。
  “給我看看先。”她抿著嘴,眼微微眯著,一臉的期待。
  “你養好傷先。”他又開始學她講話,伸手慢慢把她推側過去:“側著睡,這幾天都要右側睡。”他看她褲子上又沾了一點淡紅,她總是平躺,很容易壓到傷口。現在是因為肩部太痛,她已經把屁股給忽略了。
  她被他推得背著向他,忽然覺得他的手在往她的腰部伸。她渾身一僵,忍不住叫著:“下麵讓紫竹上藥!你不要看~!”
  他沒開口,下麵他也給她縫上了,她現在左手癱的。右手拉長一點就帶著左邊也很痛,所以她根本摸不到左臀位置。但是拆線的時候她總是會知道的,到時再鬧總比現在鬧強。她現在再折騰隻會攪得傷更重。
  他沒再動她,感覺她慢慢放鬆下來。她此時背向他,因為方便換藥,她這幾天都是左側衝外沿睡。他看不到她的表情,聽著她的呼吸慢慢沉了下去,四周又變得一團靜謐。每每她吱吱喳喳的時候,他會覺得雖然難以應付但讓他的血行很順暢,當她不理他或者靜下來的時候,他就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但此時與她貼的這般的近,聽到她平靜的呼吸,不再象幾天前那般時重時緩,時繼時斷。現在這樣靜靜的頻律,會讓他的血行平靜到連自己都快感覺不到。非常奇妙!
  ————————————————————
  看到大家的評論,讓我真的非常感動。有人陪伴著前行,真的覺得好幸福啊!!

  第五十二章 區別

  馮鳶坐在床邊,五味雜陳,快意與不甘縱橫交織。她的主人不再是影君,世上也不再有影君這個人。比她更強悍的風臨止取代了她的地位。接管了她所有的一切!對此,馮鳶早有心理準備。七君一向如此,每隔兩年左右,便會有同法繼者而出。贏了便力量更上層樓,輸了便灰飛煙滅。贏的次數越多,力量越來越強,被後繼代替的可能就會越降越低。降低,並不代表沒有。影君之前勝戰兩次,一次是她親曆,一次是聽下圭官員所言,但如今,影還是赴了前塵。繼者風臨止,力量比影君更強。所需血性,與影君一樣。所以她,過給風臨止,依舊成為他的血河。
  但她心目中的主人,始終是寂隱月。不,該是說,她理想中的陪伴,她想相偎相依的對象。始終是寂隱月!
  四年前太康招募血河,她應選得上。但是明明是太康招募,來接她的主人卻是影君。她是因為寂隱月才去的,她是在太康參選的。但是,卻沒能成為月君的血河。月君選擇了比她早一批中,血性更熱暢的清源,放棄了她。而影君恰在太康,選中了她!
  隻能說她運氣不好,他們可以選,但她不行。一旦踏上血河之路,要想易主,難上加難!但她在這四年的生涯裏學會了一件事,就是如何利用手邊所有的一切。她奉獻了鮮血,她理應得到她想要的。無論錢財或者權勢,都是她應得的。但是錢財或者權勢,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她想要更多,若者說,她很想像顧程衣那樣。七君裏的血河,最久的一個,正是顧程衣。蠱漠是夜鬼族人,同法繼者,也必需是一個夜鬼的強者。但夜鬼之中,可勝過蠱漠的一個都沒出現過。他安享其位,而程衣,與他朝夕相伴。他有沒有情感,都沒有關係,她有就足夠了。
  她實在向往那樣的生活,而上天,終是聽到了她的心聲。隻有月君這裏有寒潭,寒潭是月君用冥隱氣催化玄冰而成。卻是是影君以至現在的止君必須的催功之物。
  雖然他們什麽時候借,她無法做主。但隻要月君身邊沒有血河,又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她就有機會成為他們之間的交易物。這些年,太康良血者已經越來越少。去年春末,月君才會趁外出任務時去尋。後來因血河失蹤,他再尋得的,都是良莠參差,根本不適合他行功。都是沒用幾次便枯竭成屍!她的機會,越來越近。終於到了她的麵前!影在洛吉失手,繼者同時而出。三個月的調養,同樣也給了繼者相同的時間準備。影輸了,繼者收功成法,更需要寒潭相持。而這個時候,花洛奇倒黴到家,竟然受了重傷。真是連老天都幫她!
  雖然月君沒有把她丟棄,讓馮鳶很是不甘。但她知道該如何一步步的鞏固地位。首先當然是血,對此她絕對有自信,一旦月君嚐到她血液的滋味,必然會像影君一樣的迷戀。其次當然是情緒,七君沒有情緒,但會在意血河的情緒,現在供血的是她。更值得在意的,當然是她了!
  她正想著,已經聽到了門簾的輕響。她的笑意,不由自主的浮現。他的腳步輕不可聞,但她知道,他每走近一步,就將離花洛奇遠了一分!
  她適時的起身,她當了四年的血河,根本已經輕車熟路。這個懷抱,她等了好久!她看著他向她伸手,他的麵容一如繼往,精致到讓人看了便覺得窒息。他可以沒有任何的表情,沒有任何的表情已經致命的吸引。足以讓她奮不顧身!
  但是,她還沒走近。甚至沒有沾上他的衣袂,他已經揚起手來,他的手側微微發藍,帶動周圍的空氣變冷。凝出薄薄一層冰刃,這種冰刃是目不能見,卻可以催鐵化石。他手腕微繞,帶出一股旋氣,恰到好處,分毫不差的向著她的頸卷了過來。
  馮鳶身體一僵,竟然再不能移動。她覺得頸部微微一痛,很輕微,但下一刻,她已經看到自己的血飛了出來。一滴滴的飛成血線,被他掌間的霜氣引領而去,化出細細的綿紅絲,繞著他的手掌,團團沿臂而上,匯入他的眼,鼻,口!空中帶出藍色與紅色交織的詭美,他的容顏帶出動人的紅暈。她的身體開始癱軟,卻因霜氣而固執的站立。她的胸腔開始憋悶,心跳開始加速。
  她的眼大睜著,很快了解,他在試她的血。一般七君首次取血,都會這種方式。以寒霜迫脈而湧血,看血液離脈之後是否會快速凝結。她已經不是剛招的血河,他還要用這種方式?她的血質還用試嗎?別說這四年的良藥,單憑曾經的她,也是數一數二的。但是這些已經被她忽略,因為她的眼與她的心,不想再離開他霎那。
  她的血滴溫良而不燥熱,帶出暖藥的餘蘊,給他寒冷的滯澀之氣帶來全新的摧動力。讓他的力量,源源不絕的在體內行轉。血行緩而持,溫而活!血液離開血管,在冥隱氣的引領之下依舊沒有凝固。好的已經可以與華陽那金絞盟六個弟子相當。
  但是,血行固然流暢,卻不能帶給他情感上的補充。他體會不到她的情緒,從她的表情上看到她眼中的笑意。但她在笑什麽,他卻一無所知!她的血裏,他嚐不出一絲味道。正因為沒有味道,所以才對她的表情,無法生出探究的樂趣。隻有力量翻湧,讓他血行順暢,隻有這種感覺而已。
  但這種感覺,洛奇一樣可以帶給他,不過是沒有這麽快速罷了。但是洛奇可以帶給他另一種更有意趣的東西,讓他覺得比浮蕩於空,更懸遊無依。比摧動強氣,更翻攪不定。甚至會有窒息感,好像周圍的空氣在減少。非常的奇妙!
  她不在的時候,無奈之下,他暫用過別的血河。沒有一個可以,完全都不行。現在是堪稱血河極品的馮鳶,同樣,她也不行!
  ————————————————————————
  明天有點事,所以更新時間會晚。預計會在十點左右吧,提前通知一下大家。順便召喚一下PK票,手裏還有票票的同學們,如果覺得本文還不錯的話,投票吧!

  第五十三章 心疑

  迎舞在嶽輕弦催動萬羅劍陣的時候已經醒了,因為冷熱相抵,兩股氣流一撞。卻將她鬱結於胸的悶氣激散了開來。他把她束在背上,像背一個孩子一樣。他把氣控製的極佳,不但沒有給她造成迫力感,更驅走四周的寒意。
  在她發現背著她的人已經換成了嶽輕弦的時候,她雖然極為的驚詫卻沒有掙紮,她知道此時掙紮隻不過是在消耗自己本已經沒有多少的體力。況且她也不想在此時讓他分神!她眯著眼,感覺那光灼得眼底發痛。耳畔不時傳來吱吱的叫聲,伴隨著號嗚聲。她微微吐了一口氣,直到周圍又靜了下來。直到他背著她上路,她一聲也沒出。
  輕弦知道她醒了,她的氣息變得比之前略微的緩重起來。趁寂隱月給洛奇治傷的時候,他悄悄離開了。寂隱月是魔宗七君,這個人終是華陽的心腹大患。在他給他的血河療傷的時候,固然是襲擊他的最佳機會。但是輕弦卻下不去手,因為花洛奇的緣故。所以,他決定先把迎舞帶走。在走之前,他先清理了一下鬼殺。這種東西離開了地底一點優勢也沒有,他之前沒有動手,是因為剛到不久便發現寂隱月也來了。也恰是因此,而讓迎舞免受了連累。不然,他一招之下,陷在地底的她,根本沒有機會再出來。
  他帶著她一路前行,腳程極快,一天一夜之間,已經跨過大片蠻荒之地。在晨曦將至的時候看到了綠意,在再度去找鬼殺之前,他已經暗自檢查了她一下。發覺她沒有受傷,沒有受傷的原因,是在她的衣服裏,貼身穿了一件薄如蟬翼的紗衣。這件衣服貼身而裹,與普通的紗襯看來無二。但他卻識得,羽光與華陽曾經是一派宗盟。羽光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這件衣服是羽光鳳羽之物。確切的說,是鳳宣喑的東西。比世間最堅固的鎧甲更為的牢固,卻比世間最輕薄的紗縷還要柔細。也正是發現她有這樣的東西,他才會大膽的帶著她再回頭去找鬼殺。這件衣服可擋的,不僅僅是神兵利器,更可抵擋法力與妖力的侵蝕!
  他對她這幾個月來的經曆更加的好奇,憑借他對她的了解,她不可能友遍天下。但是現在,從她身上這件衣服,從之前洛奇對她的態度。她的結識,簡直可以說是東貫羽光,北通魔宗!
  ××××××××××××××××
  西麵一帶,山穀交錯,溝壑遍布。加上這幾年來,一直烽火不絕,到處都是荒詭之地。他就算走得再快,也不可能一夜之間達到華陽所管轄之境。所以,在他看到有城廓之景的時候便漸緩了腳步。
  這裏是一座建於山上的大城,城牆已經焦黑。可見之前爭鬥不休,天色還未全亮。他此時也辨不清這裏掌城的是哪個。但是他潛進去便可以說是輕而易舉,他趁天未亮便潛入城中。沒敢落腳在客棧。便在城郊偏遠之地找了處荒棄的廟宇,這裏已經廢棄已久。但房舍還殘存個七八,他四周看了看,覺得這裏還算可以暫留。便放她下來,兩人略略的休憩。
  他看著她,此時她的衣服都糊滿了肮髒,頭發上也全是,她此時倚著半塌的神桌,垂眼看著自己的手指。她一路上都沒講話,更沒有掙紮。他微微歎了口氣,開口道:“你在外已經快半年了,現在還不想回去麽?”
  迎舞微微抿了下唇,帶出一絲若有似無的嘲弄:“想?我的想法,現在還有意義嗎?”她的想法可以付諸行動的次數太少了,她太過柔弱的外表會讓身邊人的將她重重的保護。保護的太嚴密,讓她的‘想法’,也慢慢的囚禁起來。
  “你怎麽會認識羽光的人?”他想問她怎麽會認識鳳宣喑,但是這話還是沒說出口。
  “這幾個月,我一直住在鳳宣喑的家裏。”她知道他的想法,刻意的把這個誤導延續到底。鳳宣喑,這個人的聲名,就算她一個深養閨中的女子,也一樣有所耳聞。就算之前從未見過。也聽說過,鳳羽的宗主,他的力量不知如何,但他勾引女人的本事,卻是無人不知!在雷雲的初見,已經讓她覺得。之前於他的那些沸揚傳聞,大半該是真的。在這樣一個男人家裏住了好幾個月,她到要看看,嶽輕弦還要如何再維持這婚約。再怎麽願意遵從父命,也沒人願意娶一個這樣的女人過門。
  他看著她微斜的眼尾,帶出一絲細小的笑意。她是他未過門的娘子,他們的婚姻,是父輩相訂,是雙城之間的交易。秋雲城是華陽的門戶,從秋雲城,便可深入直達華陽腹地。崔明淵用兵有道,掌城有為。一向深得百姓愛戴,秋雲城地勢平緩,土地肥沃,民生亦足。周邊一應鄉鎮,皆有大片沃土。與他的關係越是牢固,華陽的門戶便越是堅執。也正是因此,父親欲與他聯姻,以加固他對華陽的忠誠。
  他並不認為這有什麽不妥,更不認為這位秋雲城的千金有什麽不同。見過幾次,麵容嬌美,身體纖弱,言談有度,進退有宜。一派大家千金的作風。知道她平日裏少言寡語,為人和善,不愛生事。這樣的女人嫁進來,也算是不錯。但是,就是這樣一個女人。卻給了他一個大大的驚喜,他從不認為這樣的女人能給人什麽樣的驚喜。
  是他小瞧她了,在他前去接她的時候,她居然跑了!她竟然會跑,而且挑了一個任何人也想不到的時間。而且這一跑之下,竟然渺無蹤跡。秋雲大肆追查,竟然有如飛鳥入林。想來她之前已經作了周密的準備,必然還有人給她接應。不然憑她一個,如何逃的如此徹底!現在一想,她的接應,或者就是鳳宣喑。他們也許早就相識,也許情根暗種。隻有鳳宣喑這樣的人,才能把她藏的密不透風。但既然是鳳宣喑,為什麽她又出現在西麵蠻荒之地?難道她又跑了?
  應該說,他對她的興趣,是在她逃跑的那一刻開始。因為他想不明白,她有什麽理由拒絕這樁婚事,而且拒絕到,非要用這種極端的方式來表達她內心的排斥。她見過他,如果她不願意,可以告訴他,他不會勉強。交易的方式有很多種,並不一定非要靠這種。但她沒有流露出任何的不滿,一點也沒有。
  “你如何認識花洛奇的?她認識你,不然不會那樣一臉關切。”他繼續問,在問這句話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她的眼瞳微縮了一下。她顯然沒想到他也認識這個人!如果她一直藏在羽光,他們的確無法找到。但是她如何認識身為魔宗血河的花洛奇的?她以前從不出門十裏之外,能認識鳳宣喑這樣的人已經有些匪夷所思。但並不是沒可能,鳳宣喑行蹤不定,潛進華陽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況且羽光與華陽,明著還是同盟,雖然已經兩分,但互不幹涉。
  但是,魔宗的人跟華陽勢同水火,怎麽可能在華陽一帶遊走。除非,她們是在羽光認識的?在羽光?那麽,月君也有可能去那裏。魔宗的人跑到羽光幹什麽?這個想法讓他的心有些微微發涼,魔宗現在突然對他有了興趣,之前影君曾經伏擊過他。明顯是衝他來的,卻不肯下殺招。究竟又是為了什麽?
  他越想越亂,迎舞的神情卻越來越是安定。宗派之間的如何的爭奪與她無關,她的目的,隻有一樣。他把她想得越是惡劣,越是浪蕩就越好。她不想要這樁婚姻,他一直以來對此可有可無。那麽現在,跟她一樣,也不想要了吧?這樣就最好,這樣,即便她不得已要跟他回家去,也不用再嫁他。沒有婚事的捆綁,她希望父親可以好好的重新打算。不要再計較太多,要知道,他的安危於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事。當不當城主,或者依附哪宗哪派都不重要。能夠超脫出來,真正為自己,為二娘而打算。才是她想要的結果!
  至於她自己,她關心自己甚至不如關心洛奇。當她在羽光聽說,洛奇其實是魔宗的月君的血河的時候,她終是明白,為什麽當初他不肯帶著她!他是沒有未來的,而她與他,才最相似。她也一樣,從小被病痛糾纏,早已經沒有未來。而他,身陷魔宗,是魔宗七君的活血庫,生命已經交托他人。同樣的,也沒有未來!她可體會他的心,而她,也迫切的想告訴他。他們是一樣的,那麽她的心,也希望他能體會!
  ————————————————————————————————
  今天實在點背,出門的時候把腰扭了。活這麽大沒閃過腰,居然疼成這樣!不過也就是因為這樣,可以早點回來更新~!這章講了一下小舞跟小弦,但願大家不會覺得太沉悶。順便召喚一下PK票,有的話,扔過來吧!^-^

  第五十四章 朋友

  “你怎麽也認識洛奇?”這是迎舞好奇的事:“你不是一向對魔宗的人深惡痛絕,意欲除之而後快嗎?”但是這一次,他居然悄悄的跑了。
  “我並非是對他們深惡痛絕,而是覺得他們都十分可憐!”輕弦微微歎息,他記得師傅的話。天地兩極,人神鬼三界。兩極三界,並稱五仙!世間萬物,皆受天恩地養,日月循光而耀,風拂而雨潤。無論世人,萬獸乃至山川河流,花木,都在兩極之間滋長。世人受天地恩惠,陶冶性情,達至惠善而超凡,既而成神。世間萬物,受天地精元,修養精氣,而成妖靈精怪。有人形人元,而歸人界修達,也可成神。成神者入神界,奉天地之恩,惠天地之眾。庸者則碌碌一生,死後入歸冥界,魂魄成鬼。因其生時而判,入九冥九獄,得望來世。三界循環不止,兩極平衡之下,倫常綱道,既往始終。
  但是,兩極之中,終有夜獄之類。不受天恩,不滋天光。萬物之中,終有貪蠱,邪性不正,終淪神魂。暗夜深土之下,生出各種邪魎。一如血族,夜鬼,鬼殺,獄蝶,龍牙,催蠱之類。不若萬物一般需要極光之浴,其心暗據,其魂不入鬼界,其靈不歸人界。
  超出三界之外,身在暗魅之中。終是有夜魔羅,自稱為魔。建冥羅獄,收納他們的靈魂,更汲攬世間貪邪之靈,拘控世間庸碌之魂。妄圖於三界之外,再開第四界,與三界並行。共享天地之恩!致使死者不寧,冥界鬼魂難安。陰月人間鬼祭,卻令鬼不敢出世。直接令三界失衡,冥界得亂,人間怨懟橫生,貪婪無限放大,征戰連年不休。夜魔羅建魔宗以來,除收攬三界之外暗鬼。更是無論人,妖,精,鬼。凡可利用者,皆數收攬,以玄冰而煉。令其超脫自身最大極限,所出者,皆是詭異功法。這些年,更是攻城掠地,收攬居民。令其死後入他冥羅之獄,阻其輪回。以此下去,鬼界豈不讓他攪空,無鬼下世,輪回已亂。世間人界,不成他冥羅之獄?
  入魔宗的弟子,因玄冰而無喜悲,更不知悲歡離合,世間情懷為何物。生不如死,行屍走肉。其行的確可恨,但更加可悲。以金絞天極之光,毀了他們的軀殼,讓他們的靈魂得以入冥界,重歸輪回之道。這才叫做解脫!
  “可憐?”迎舞喃喃這兩個字,看著他靜漠的容顏。他的眼神,超出他的年紀。悠長,而深遂。
  “活著總要有些意義,無論是感悟情感,建立功業,或者隻為寧靜,平淡度日也好。總算經曆人世!”輕弦微笑:“比如你我,生存的意義或者不同。但總算心之有向!但魔宗弟子呢?至上七君,下至被控魂的屍奴或者蠱奴之類。無愛無憎,無喜無悲,甚至連痛為何都不知道。在世上存在多少年,都沒有感覺。活著和死了沒有分別,卻占據著軀體,遊蕩在人間。汲取活人之血,掠奪活人之魂。難道不算是可憐!”
  他輕輕搖了搖頭:“花洛奇,她是魔宗月君的血河。但是,她至少還保有一顆人心。她曾經救過我,在三個多月前,她想逃離魔宗。早知道她會被擒回去,我當時真該帶著她一並前行!”他的食指微微的曲結:“當時我怕魔宗緊追我不放,她跟著我會受連累。所以答應與她分行,早知道的話……”
  迎舞看著牆角瘋長的野草,心底一團苦澀。想起初見他的時候,濕淋淋的坐在台階。想來那時,他好不容易跑到南方。他口裏所說的歹人,所說的債主。其實是魔宗的月君!是她害了他,她不該讓他幫助逃亡。如果他一時留在府裏,此時或者還能好好的度日。月君如果一直找不到他,也許就會放棄他。以他那樣的個性,一定可以在府裏過得不錯。爆炭一樣的鄭青,挑剔的玲子,都願意和他處。他一定可以過得很好!
  “我看她暫時沒什麽危險,她既然是血河。月君又對她緊追不放,必然是血質良好。月君為了保持血質的純良,會對她照顧有佳。以後再看有機會的話……”他看一眼迎舞,慢慢站起身來:“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裏,我找個地方,讓你好好睡一覺再說吧。”
  她雖然沒受傷,但麵色一直很差。之前他已經覺得她的脈息有些詭異,時緩時急,像是固症,但又像是有良藥相繼。一時間,他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身體上有什麽不適。
  她看著他走過來,掙紮扶著桌腿站起身:“回去之後,我們解除婚約吧?”她輕喘了一下,此時這種情況,她想跑也做不到。如今,隻能希望他,因自己的不貞而放棄聯姻的打算。
  “你要是心中另有所愛,我當然不會強人所難。”他伸手扶住她,看著她一身狼狽:“隻不過,鳳宣喑並不是個可托之人。”
  她微微揚眉,鳳宣喑是羽光的人,如果她真的和他有什麽關係。他們當然怕她的父親因此而動搖,既而心向羽光,壞了他們的計劃。他看著她的表情,歎息:“作為華陽的弟子,播雲城主的兒子,當然不希望秋雲城與羽光有什麽幹係。但是,作為你的未婚夫,總不希望,你選了一個糟糕的對象!”
  “糟糕?”迎舞微怔。
  “他縱情聲色,獵奇獵豔。作為一個男人,不是什麽值得托負終生的人。”他微忖了一下,覺得這樣說人家壞話好像有些不太好。便又補充了一句:“我並不是要批評他。隻是一個朋友的提醒而已!如果他值得托負,他也不會任你跑來這裏。一件金羽衣,並不能讓你安全,他不可能不明白這一點。”他低聲說著,忽然輕笑了一下:“你並不是一個衝動的人,不是嗎?”
  朋友的提醒?迎舞微微笑了起來,他是不希望她癡心錯負,信錯了人!雖然他猜的並不對,但他的關心,她可以感覺到。
  “我們雖然見過麵,但你好像從未正眼看過我。為什麽這會子,稱起朋友來了?”她輕歎了一聲,聲音雖然弱,但卻放鬆了下來:“朋友?你願意退婚了?”
  “並不一定非要正眼看,才算了解吧?說起來,你對我更加避之唯恐不及!”他微笑,撐住她的手肘,慢慢往外走:“當然我路過秋雲,入城去,結果那天你卻外出進香。進香是假,不想見我是真。”
  她的神思被他帶得渺遠,回到去年九月的那一天。她在那天見到了洛奇,然後把他帶回家裏。若沒有那天的相避,就沒有與洛奇的相識。說起來,還該謝他!
  他看著她的神情,也微微笑了起來。世間的女子,也並非都是嬌柔,並非一定需要依附男人的保護才能生存。比如花洛奇,她就可以大步流星,她就可以獨自在山林裏雀躍。而麵前這一個,雖然她不能像洛奇那樣,但她有一顆堅強的,而不需要依附任何人的心!
  他們正慢慢踱著,忽然他背後的劍開始微震。帶出一絲絲熱力,貼入他的肌骨,讓他全身的氣息,都勃張開來。方圓之內,有魔宗的人!
  他的手微微加力,突然將她一拉向後。迎舞吃痛,身體不由的一搐,但更快的被他一扯,險些跌摔了出去。她仰起臉,還不待問他,他忽然輕聲說:“留在這裏不要出去。”說著,他拍她的肩,身體忽然一崩,整個人一下竄了出去。他是如何動的,迎舞根本沒看清楚。她隻覺得周身一熱,一道光影已經消逝在半破的廟門口!
  她的心一沉,身體不由自主的軟倒,感覺心口又微微的疼。她本能的衣服裏摸了摸,什麽也沒有了。藥早不知道讓她丟到哪裏去了!她微喘著歪靠在桌台,像她這樣的人,在這個時候根本隻是累贅而已!
  ————————————————————————————
  早上去拔罐子,然後貼了膏藥。昨天晚上真是疼得我覺都睡不好,然後檢討了一夜,也許自己真的該運動一下了。貌似畢業以後就連二百米都沒跑過,能坐著我就不站著,能躺著我就不坐著……
  今天看分數到1400了,晚點我會加更。可能會比較晚,因為我現在坐一會躺一會^-^,嗯,還要謝謝大家的支持與鼓勵,還有你們的關心。讓我抱一下~!

  第五十五章 止君

  剛才天色明明已經淡亮,現在居然又陷入全黑。輕弦的手微微曲張,身後的劍已經清鳴不絕。黑暗之中彌漫著一層薄薄的霧,飄蕩到他的肩上,是一層淡淡的黑沫!獄蝶!這一帶的黑,是獄蝶的翼粉,它們已經融在空中,完全沒有形跡!獄蝶魅形,這裏已經被獄蝶籠罩嚴密,這是獄蝶九殺裏的幻陣,蝶粉成霧,吸之誘魂!他有華陽真經,熱融入體,自罩五內。但是迎舞不行,在這裏呆久了,會被控製。
  他心念一起,劍已經感悟心語。突震一旋,拉出一道金光。已經抖上半空,在空中劃出一道大圈。雙龍之目耀出光芒,所照之下,騰出熱煙,將越來越濃的蝶粉驅散,不讓它們逼近廟門。他身體一旋,輕飄飄而上半空,劍影隨身,劃出一道光圈。不聞任何聲音,黑幕已經拉出一道細縫,一個人影,漸漸從黑幕之中浮現出來~!
  “卻寒影?”嶽輕弦低語。他一時看不清那人是誰,隻是從招法而辯,會驅使獄蝶殺人的,七君裏隻有卻寒影!
  “風臨止。”一個男子的聲音,微微的飄忽,卻很淡漠。人影漸漸清晰,是一個少年,身著黑底綴紅花的長衫。長發隨風而飄搖,帶出妖嬈的姿態。五官妖媚如女子,薄唇微抿,眼神飄忽。他筆直的站著,在他的足下,分明是一隻巨大的毛絨絨的怪物。有一張人臉,枯槁有如皮包骨。獠牙外露,雙眼赤紅如血。但擁有巨大的蝶翼,與那日帶洛奇上來的家夥一模一樣!
  他便立在這隻人首蝶身的怪物身上,雙手交錯,掌心向著自己。拇指交倚,另外八根手指開展如蝶,指尖微微浮動:“獄蝶魅骨,聚!”他聲音低幽,有如喃喃自語,身後已經出現轟鳴之音。繁出大團簌簌,黑色的蝶,在幻陣之中撲天蓋地。形體已經顯在黑霧之中,蝶翼撲閃之間,出來的時候是翩翩而飛,但猛然間似身體裹體,急嘯而彈。皆向著輕弦!
  輕弦不敢怠慢,雙臂掄開來劃出一道大圈,掌心翻飛之間,劍已經由一化百千,刃皆衝外,將他包聚在心。有如升起一輪烈日,光灼之下,黑色蝶粉化成輕煙,亂飛黑蝶紛紛碎裂。
  “一日一夜的奔波,之前還開過萬羅劍陣。”少年指尖顫抖不絕,蝶影紛飛無數,他聲音清淡,不帶喜悲:“嶽輕弦,跟我走。”
  “你休想!”他一直抵在廟門上空,身後翻起劍陣,光影阻住任何蝶粉入內。心下卻開始微微發寒,他對自己的行蹤竟然了若指掌!魔宗有夜鬼追魂,他們的追蹤方法到現在華陽也不是很明白。風臨止?這個人與之前的卻寒影招數如出一輒,但他明顯催力更強,蝶影更多。是卻寒影的同法繼者?但這種消耗戰他耗不起,之前他已經開過一次萬羅劍陣。又奔波了一日一夜,他的體力已經消耗了太多!
  “那就打到你走。”他的雙手忽然一張,雙臂開展似翅,浮軟如蛇微微抖動。連帶他寬大的衣袖都在飄搖,衣襟上豔紅的花朵,有如一張張詭異的臉。他席卷衣袖,身體微微一拱:“獄蝶魅骨,聚!”這次,大團的蝶開始團聚,漸漸形成一隻巨大的黑蝶。雙翼開張而罩頂,渾身裹出蒙蒙粉煙之氣。副翼上兩個蝶斑像是兩隻怒睜的大眼,帶出詭異的花紋,身體抖動之間,已經發出嗡嗡的鳴響,讓輕弦耳畔一陣痛意,眼前景物都開始扭曲。
  輕弦五指曲張,強催熱力,劍自身後源源不絕。光影亂旋繞身而飛,漸漸騰出兩條龍形,首尾相合,鱗燦耀目,雙龍相繞而出,口中帶光,直逼巨蝶而去!
  “金絞殺!”少年喃喃自語,微微偏頭,似是在研究他的招法。
  他們身影於濃黑之中,動作輕展,但卻無聲。寧靜若止,但輕弦知道,獄蝶魅形之下,如果周圍有人,吸入蝶粉,馬上成為蠱奴。此時他如果退回去帶迎舞跑,他沒有把握在衝破對方的幻陣同時,讓迎舞一絲蝶粉都不會吸入!
  雙龍灼光如烈,黑蝶慘慘詭冶,一是金絞烈陽而引,一是玄冰冥獄而出。交織之間,帶出黑罩忽而破裂開縫,忽而又聚合。那少年一直站在那隻大蝶的頸後,大蝶懸飛淩空。輕弦在金絞裹氣之間上下翻飛,光影如何穿刺,每每到了他的麵前,他甚至連動都不動,總有一大群蝶撲到他前麵以身抵擋劍氣。不停的出白煙,出黑霧,他的臉在煙與黑霧的交織之間明明滅滅,他的手臂不停的招展。
  迎舞坐在廟裏,除了剛才幾句輕聲的對話,什麽聲音也聽不到,但是光影亂閃。時而甚至會灼痛她的眼,她的心緊緊的揪著,一陣陣的痛。但她現在什麽忙也幫不上,不但幫不上忙。她甚至開始覺得氣促的慌。她伸手解自己的衣扣,想緩解這種胸悶的不適感。一伸手,她忽然感覺手臂微微發熱,忙忙的去搓自己的手臂,去掉沾上的血泥之後,手臂膀上有個花印。這東西是在離開雷雲前一天的時候,鳳羽的一個女子突然逼她吃下的藥丸,當時就是她告訴迎舞。洛奇是魔宗的血河!她說這藥可以護心脈,迎舞當時根本沒本事反抗不吃。吞下之後,也不覺得有什麽不適。迎舞也沒有太往心裏去,本來因為她的病,都不知道閻王老爺什麽時候要拿她這條命去,服不服毒也無所謂。當時手腕上出了花印,迎舞記得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薔薇。
  她在雷雲住了四個來月,他們對她也算照顧有佳,也並沒有限製她的行動。她當時已經對那個洛奇口中的債主有些懷疑。因為她記得一下船的時候,他曾經逼洛奇吞藥,她想上前製止,但那人根本沒動。她卻突然有種被凍住的感覺,好像當時連眼珠都不會轉一樣!所以那女子一提,她便了悟。是了,魔宗七君,聽說都是過了冥羅玄冰的妖人,力量詭異非常。隻不過在她的印像裏,魔宗的人該都是長得奇形怪狀才對,實在沒辦法把那個人往魔宗七君那拉扯!人不可貌相,真是的確如此。
  前些日子,他們又突然說,要把她交還給那個月君。說當初是他把她托在這裏,現在他們有事找魔宗相商,順便送人回去。她根本沒有發表意見的權利,隻得收拾東西跟他們走。但是當晚便有人追殺他們,一路跑跑追追,殺戮不止。血影刀光,怪力橫出。她嚇得半死,竟然心不受損。以往,要是這般嚇,直接便嚇死過去。現在不僅嚇不死,甚至被人自身後拍了一掌也沒事。打得她橫飛出去,卻毫發無傷!
  她看著自己的手腕,她有些發怔,這朵含苞待放的花朵,此時,竟然已經開了!嬌豔欲滴的在她的腕上,像是隨時都會突膚而出一般的真實。它的花莖綿延一直向上,帶出詭異的姿態。而且就在她發怔的時候,它仿佛還在綻放一樣,剛才還半展的層瓣,此時已經完全的舒展。在它舒展到最後一刻的霎那,迎舞突然覺得渾身一熱,像是自心頭湧起一股極暖融的力量。將她的鬱堵一掃而空。
  而就在這一刻,她突然身下一動。還不待她反應出來,她所坐的地麵,突然拱了起來,一朵就像花印一樣的薔薇,突然自地下而起。在她身下綻放,整個將她托了起來。它非常大,花瓣像是絲絨一樣柔軟。花葉青翠,像是剛剛接受雨滴的洗禮。連接它的花莖,破地而出,盤旋而上,瞬間將她托上半空~!她頓時人嚇得半瘋,身體卻一絲力氣也沒有。她身子一歪,整個像躺在床上一樣,眼緊緊的閉著。喉間突然湧出一聲尖嚎,聲音像是隔空裂帛一樣的尖利,根本不像是她這種體力可以發出來的:“大~花~怪~啊!!”
  ————————————————————————
  二更送到,希望喜歡~!

  第五十六章 突援

  輕弦聽到迎舞那聲嘶叫,身後的破廟已經同時開始裂塌!地麵突翻之間,殘櫞敗柱已經無法再支撐,轟轟的倒塌聲砸出一團煙塵。而就在這煙塵之中,甩出一條巨大的長藤,巨蛇一般的在扭曲翻轉。輕弦微微側身,正是看到這一幕,這下簡直讓他驚到目瞪口呆!這巨藤上,分明有一個巨大的花朵,但此時正在合攏的。瓣隙之中,隱隱可以看到迎舞的破衣爛衫~!
  這突然的巨響巨翻,震得地麵都似在搖。這間破廟本已經飄搖,就算是塌了也不會有如此動靜,是因這巨藤在翻地,拱起泥塊石塊霎間亂飛,亂彈之間,帶出呼嘯之力。這東西一出而逃,疾向北收。
  輕弦大驚之下根本已經不顧麵前的風臨止,轉身就向著那藤花追去!他身形一轉之間,巨蝶已經壓頂而上。
  那一震,突如奇來,但是風臨止根本眼皮也不抬一下。他接的任務是抓嶽輕弦,嶽輕弦以外的事,皆與他無關~!他看見輕弦轉身,身側已經露出空檔。手中翻力,一抓一放,掌心慢推而出,一隻蝶已經自掌心而聚氣成形。出的時候不快,但一旦成形,有如帶出彈推之力,嗖的一下便向他的腰側而去!
  輕弦被巨響震驚之下,狀態調整的很快。那東西是羽光下屬花熙族的招法,當時突然出現,著實嚇了他一跳。但花瓣一收一合之間,雖然破力極強,但不帶殺意。花瓣雖然收攏,但橫刺沒出。顯然不是打算幫風臨止殺人。華陽與羽光曾屬一宗,但現在羽光已經顯然欲向魔宗靠攏。所以,就算力之中不含殺意,他焉能讓其將人帶走!他自十四歲入金絞盟開始,這些年也算身經百戰。剛才一轉身,非常凶險,但是之前已經吃過影君的虧。再來一個同法的,就算更強,他也不會再犯相同的錯誤。所以一轉身的一瞬,已經將所有氣力聚引足下,身形剛是半轉。空檔一出,馬上彈閃出去。不僅如此,指尖也不曾放力,雙龍繞於腰胸兩側,金光密不透風~!一閃之下,人有如一個光球飛離,那蝶姿雖快,竟然生生打了個空!
  “沒打到?”風臨止微抬眼眸,足下輕點,巨大的鬼麵蝶已經急撲而去。疾疾追趕那個光球,他雙手翻腕一收。漫天蝴蝶無影無蹤,天色一下開始亮了起來。他雙手背負,身姿挺直。麵容如舊,眼卻緊盯著前麵追趕急收的藤花。那藤一出巨大如蟒,花朵就像是一個大罩子一樣。但是速度極快,一路向北!
  之前他剛出玄冰之時,宗主給了影養傷的時間,同樣也給了他聚力的時間。隻是不過,三個月的時間,不足以讓他去找好的血河。隻是臨時找了幾個不會被寒霜凍得整個血都成塊的普通品質湊數。蠱漠每開一次冥判總要休息一段時間,而且他從不肯出魔宗之境。他一向隻提供方位,如果對方是不停移動,他就提供狙擊路線。
  他感覺此時血已經漸凝,血河不夠的良好的話。他一催力就會凝血,如果受傷,就凝血更快。收了影的法力之後,馮鳶的確算是良品。他在出門之前收過她的血,是溫良,但血質不夠熱,不是影的藥用的不對,就是血河性情有變。
  他的雙手在身後交疊,慢慢曲指再張開,促行自己的血不要那麽快的凝滯。腳下的鬼麵蝶速度奇快,但是一時間還是沒辦法追上輕弦。主要是前麵那個怪藤太快了,入土半掩,土不是它的阻力,簡直就是它的助力一樣。帶出一股翻騰的土浪,像是一道河流一樣滾滾而去!
  他突然身體一拔,腳下猛的一踩,借著鬼麵蝶的力量飛彈而起。一踏之下,鬼麵蝶吃勁不住,竟然在空中碎裂。他目不斜視,身體像是一隻離弦之箭,速度一下提升數倍,向著輕弦猛的侵去。他雙手在空中極快的翻轉,動作與之前簡直判若兩人,十指有如捏推一般隔空而對,抖振之間手腕開始包裹黑絲,獄蝶魅影,他雙手猛的垂腕上揚,然後一個飛抖。那黑絲瞬間抖個筆直,甩出十隻碧色蝶影,不是實物,而是虛影。但摒除實體之後,速度斐夷所思。連一點聲音都沒有,以上下左右圍攏之勢,瞬間已經追到輕弦的身後!在他身後一個交轉,十蝶影轉成一隻,十條細絲扭成一條,啪的就向他的後心拍去~!
  輕弦已經將所有力量聚於足下,絞劍之氣已經減至最低。他剛才一彈之下,已經料定對方追他不上。但他沒想到風臨止竟然突然棄了鬼蝶,而且還催出強力。他感覺到有一股極冷之氣的時候已經晚了,再推氣入背亦是來不及。他隻覺一股綿柔之力瞬間侵入後背,這種感覺不像是被人打,而是被灌進一股寒氣一樣。他全身一抖,血氣開始亂翻。他強忍著,指尖猛的一推,金絞繞身而向後,遂寒蠱之氣追風臨止而去。想強拚擊傷對方!
  寒蝶一入骨髓,虛黑的絲線猛的抖直。風臨止一擊得中,身體縱空而上,伸手猛然一拽。無形的絲卻帶出極大的力,頓時將輕弦拖翻在地!他根本不看金絞,不閃也不避,任那雙股光影在他麵前化實,割向他的身體。但是,在輕弦翻倒的一霎,金絞失了控製的引氣,在到達他身體的霎那其力已竭,隻是戳中他的右肩,還不及穿透,已經沒了光罩,既而在空中開散。金絞劍,是用華陽真經,熱力催逼而出的光影之劍。可實可虛,並非是一般鐵銅之物。輕弦力盡之時,金絞劍就會消失。
  風臨止的肩上被擊出大創,那是熱力殘餘的殺力。金絞殺弄出的傷,破壞了他的血脈。瞬間變成黑色的創口,他卻無痛無覺,身體一墜而下,站在輕弦的麵前。他的左手猛的一拽,聲音依舊淡淡:“現在肯跟我走了吧。”那邊巨藤早已經在他們一招之間消失無蹤,煙塵散盡,隻剩亂翻的泥塊。再往遠看,連泥土痕跡也沒有了。像是鬼殺一樣,入地而無蹤影~!
  輕弦唇邊溢出淡淡的血絲,但他卻微微一笑:“你馬上會凝血,還是帶不走我!”他無力的伏在地上,還是不行啊。連續兩次開萬羅劍陣,他已經力不從心。羽光的人不知道想幹什麽,突然又跑到這來追迎舞。
  風臨止的腳步已經放得很慢,他平伸左手,黑氣淡淡而開。隻要打開四魂,路上凝血也沒關係,完成任務之後,他有大把的時間可以療傷。黑氣越籠越盛,血力已經緩到最慢。讓他的四魂開得艱難,他一路來的時候,為求速度。已經跑死了兩隻鬼麵蝶,第三隻也讓他當了踏腳石。萬象羅衣這種東西,影一向認為沒什麽用。其實不然,獄蝶之中最弱的鬼麵蝶,其實是比四魂更好的工具。隻不過,禁封鬼麵蝶太費力氣了!
  黑霧團團而籠,就在四魂呼之欲出的時候。忽然一股熱力罩頂而來,四魂之霧瞬間被震散,他僵著頸,還不待完全的抬頭,已經一個巨大的光罩猛的推了過來。轟的一聲,他任何動作都沒做出,一下被擊飛上半空去。像是一塊破布,在空中打了數個翻滾,然後遠遠的栽落了下去!
  輕弦微怔,但他已經抬不頭來看。他聽到紛踏的腳步,淡青色的靴統,讓他唇邊微微抖出一絲笑意來:“師傅~!”不是他的幻覺,是他的師傅,莫天慈!
  一雙手扶撐起他,雖然幹瘦但卻有力的手指。然後他就看到那張略削瘦的臉,雖然蒼老,但目光依舊凝亮而鋒銳:“既然已經讓魔宗盯上,就該好好養氣凝力,太冒率了啊!為師真不該心軟讓你出來!”聲音溫和而帶出喟歎,老邁卻清遠。你太冒率了,師傅總是這樣說他。上次他遭了影的伏擊,回華陽養傷之後。這次清除鬼殺,本是三師弟要去。但是他一直對上次害死諸位而感到耿耿於懷,所以執意前行。現在想來,真是太冒率了。
  “師傅,他不見了!”前去察看風臨止落地方位的弟子返回,開口說著:“明明已經擊中,麽……”
  “他在中招的一瞬,居然收我的熱力。借此讓自己的血行加速,趁機跑了!”天慈開口:“這個繼卻寒影而出的繼者比卻寒影力量更強,轟天雷殺之下,居然能強拚收熱。”他伸手撐著輕弦的背,手觸之地感覺極寒:“之前還不敢確認,但他們一而再,再而三的盯你不放,卻不用殺招。八成目的是要你去替鬱天楓!”身邊上來兩個弟子,一左一右架住輕弦。
  天慈看著輕弦:“你下山之後,我總不能心安。以縱仙禦劍之術引氣來尋你。卻是沒想到,剛到這裏,便感覺玄冰之寒,還好趕的上。但你中了獄蝶魅影,要入天光絞殺以逼出影魅之力。先回去吧!”
  輕弦強忍體內血翻,一團懊愧在胸中不散。師傅已經七旬有餘,還要時時為他操勞。這次甚至親自下山來尋他,他不僅冒率,根本無能~!鬱天楓?要他代替鬱天楓?!那說明,楓不行了,楓師叔快死了嗎?
  ×××××××××××××××××××××××
  迎舞被這種綿軟一包,簡直嚇到半瘋。身體一絲力也使不出來。一嗓子之下,眼前一黑,暈厥過去!待她醒轉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時光幾何,隻覺周身還是乏力無止,連手都抬不起來。她剛一抬眼,眼前似是晃著一張臉,她竭力想看清,卻怎麽也看不分明。突然她聽到聲音,是一個清越的女子之音:“醒了?你要吃東西嗎?”
  “我~”她張了張口,聲音隻發在喉腔裏,像是無論怎麽用力都喊不出來一樣。眼前的光景逐漸清晰,她看清了那張臉。飛揚的柳眉,一雙大眼有如含露。粉唇微翹,挺修的俏鼻微微的皺著,帶出一絲天真的嫵媚。是她啊!在羽光見過,卻不知她姓甚名誰。
  “我好像上次忘記告訴你名字。我是刺靡!”她笑容爛漫,像是一朵初開含露的嬌花,她纖纖的手指繞弄著自己的發梢。笑盈盈的看著她:“我說過,那藥可以護你的心脈,在你最潰竭的時候,給你生機。沒有騙你吧?”這般一臉顯功般的可愛,讓迎舞急恐的內心灌上一重暖意。
  她掙紮著想坐,刺靡伸手扶住她,幫她坐起來。還是那個花朵,巨大的像是一個小房子一樣,此時花苞半開半合,帶出淡淡的幽香。她向四周看了看,周圍全是花朵,漫開有如春風哺育大地,帶出勃勃生機。再遠似有蒙蒙雲景,像是在山上。
  “這個是我的花屬,你吃了它便開出花印。不但可以護你的心脈,而且隻要到達有限的距離,我就可以讓它出體而綻放!嶽輕弦跑的再快,屁股後麵追著一個,他也沒辦法!”她微微的眨眼,笑的得意洋洋:“這裏離魔宗南境已經不遠,你休養好了,我送你去見你想見的人!”
  她倚著花瓣,像是坐在最舒服的臥榻上,托著粉腮,一臉的惋惜:“不知道他們誰厲害,嶽輕弦不會這麽矬吧?真想看他們打完再走!”
  迎舞的眼微微睜大,她此時笑的單純無害,言語卻讓人覺得有些心驚。她有本事把她救來,為什麽不一並助輕弦一臂之力?雖然她在那也幫不上忙,但現在總有種棄人出逃的愧意!況且,他們才剛剛成為朋友!

  第五十七章 互整

  洛奇側歪在床上咬牙切齒,捏著銅鏡的右手在微微發顫。養傷睡得她是黑白顛倒,搞得她有些時鍾錯亂。此時夜深人靜,剛才她覺得屁股有些癢痛,就想看看那裏究竟傷的怎麽樣了,結果扭著腰拿鏡子一照,差點沒把她的肺給氣炸了。
  他說過不縫的,什麽抹點藥就行了。結果咧,還是給縫上了,一想到他拿個針在她屁股上練繡花她就暴血管。她眯著眼,強忍著心裏的怒意,腦子裏就在飛速運轉該怎麽報複他。他這屋裏一到晚上不留人,所在現在就他們兩個。他這間主廂讓她占了,他就睡在耳房連著的偏廂裏。衝過去揍他?不行,別說她現在根本就是個半癱。就算不癱她也打不過,根本不是一個級別的。下藥害他?也不行,她特製的藥都扔在原來的小院裏。小竹子一個也沒給拿出來,她怎麽好再回去找?放暗器?還是不行,他都不知道疼的,況且一時半會她哪找暗器去?
  洛奇趿著鞋,踏在厚毯上也沒聲音。她垮著肩站了一會,隻有這樣了。他看她的屁股,那麽她就看回去,把他剝光豬,然後喊大家進來看!這個報複計劃雖然不怎麽樣,但那要怎麽辦?老爹說過,女兒家不能隨便讓人看。雖然她一直扮男人,這方麵還是很小心謹慎的。
  混在男人堆裏,從不坦露身體非常奇怪,特別是招呼去洗澡啊或者出恭什麽的。所以她一直小心得很,既不能讓他們看到。又不能讓他們把注意力轉過來,比如什麽時候一想,咦,阿奇好像從來不跟我們一起洗澡什麽什麽的。多辛苦啊,她想想就覺得很不容易~!但是,現在可好,他不但在她身上亂摸,現在還看她的屁股,她不討回來她多虧呐!
  她一邊想著,就一邊往他的偏廂裏蹭。地上都鋪著厚厚的絨毯,睡著了該不會警醒得連這都能聽到吧?她小心翼翼的蹭過去,看到他正合目躺在床上。他穿著白色的中衣,被子也是白底繡著淡淡的暗花。隻蓋在胸下,他雙手平伸著,睡著的時候像在挺屍一樣。她伸手隔空揮了兩揮,見他沒什麽反應。她大著膽子小小聲嗨了兩下,他還是沒反應。這下洛奇放心了,慢慢靠過去。右手不由自主的搓著下巴,把他剝光光,然後喊著火啦!哈哈哈~!她忍不住竊笑起來,伸手捂著嘴不敢出大聲,身子抖得傷口又有些疼。她顧不了這麽多,現在她一到晚上就失眠,白天睡太多的原故。她伸手掂著他的被子角,一點點的給他掀開。他自己說過的,鑽不鑽暖被窩或者有沒有暖爐對他沒什麽用,隻有順血脈運行的暖意才可以。所以他該不會覺得冷!
  洛奇努抿著嘴,笑得下巴亂點。手指開始解他身側的係帶,哈哈哈,寂隱月,你接招吧!她腦子裏已經開始想像他光屁股跳下床的樣子,笑得她身體亂顫!
  她一點點拉開他的衣服……但是,在看到他身體的一霎她有些滯住了。她也算是‘閱’男無數了。這些年,光屁股男人她都怪不怪了,光膀子那簡直就是小菜兒一碟,壓根也沒什麽可好奇的。但是……嗯,說實在的,她沒見過可以把身體生到如此漂亮的人!他不是像大牛或者鄭青那樣的肌肉男,也不是像大海那樣的竹杆男。他有漂亮而清晰的肌肉線條,在他平躺的時候依舊保持完美的形態。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甚至連肌膚都找不到任何的瑕疵。和他的臉一樣,精致到不像是真實的。床角嵌的明珠,上麵裹了紗,帶出一絲暈散的光圈,為他的肌膚罩上一層有如霧影般的色彩。
  她的手僵在那裏,眼不由自主的順著他的胸口到腹部開始溜來溜去。什麽喊著火之類的話早讓她扔到腦後,突然間,一個聲音一下把她的魂給震了回來。她聽到他開口了:“你幹什麽呢?”
  洛奇覺得腦子轟的一下,算她反應快,她馬上手一鬆,眯著眼開始摸空氣:“喲,喲,這是哪裏啊?我怎麽找不到床了?”她趿著鞋,一副睡迷的樣子。忽然伸手一拍額頭,眼半睜半閉:“啊,我想起來。在外麵,我走錯了,你繼續睡啊!”她哈哈著,他忽然手一伸,一勒她的腰,她本來就是個半癱,根本站不住,登時撲倒在他身上。這下她的臉差點直接貼上他的胸口,洛奇轟的一下燒著了,還不待她掙紮,他另一隻手忽然去捏她的鼻子,她一下氣短,也顧不上裝夢遊了,變了腔調的嚎著:“你,你幹什麽你~!”
  “你流鼻血了。”他一如既往的聲音卻讓她的臉快窘歪了,鼻血老大,你沒事出來幹什麽啊?你閱男無數啊,偷窺老宋的時候,大牛流了你都沒流。多有骨氣啊!現在搞什麽啊??她強撐著抬頭,不然臉就貼上胸口了,右手去掰他的手:“我仰著就行了,你鬆手,鬆手!”
  “別動!”他捏著她的鼻子,伸手向床頭,床頭小幾上一直放個藥箱,是防她的傷口開裂就隨時擺在那裏。她鼻子被捏,就算腰上鬆開了她也沒法跑,他摳開藥箱,從裏麵翻出棉花。他一隻手也能靈活到分解它們成為小團,然後一邊一個給她堵上。然後提著她的腰一拉,讓她睡在他的外側。她輕輕揉著發酸的鼻頭,窘麻著一張臉解釋:“我,我剛才夢,夢遊了!”
  他垂眼看著她:“你的血太燥了。”說著,他攬著她腰的手就開始往她的衣襟裏鑽。她身子猛的一激。馬上亂扭著掙紮起來:“不,不行,爐子壞掉了,要爆了要爆了~!”偷窺不成反被摸?不帶這樣的!她要暴血管了,渾身一陣酥麻,這種感覺是她從未有過的。簡直像是有蟲子在咬她一樣!
  “你血氣太亂,又燥。現在你沒感覺好一點嗎?”他的聲音近在耳側,不用看也知道他此時麵無表情,洛奇整個潰不成軍,她突然明白一點,誘惑的最高境界就是誘惑了別人自己還一臉沒表情,殺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不動刀槍,兩塊胸肌直接讓對方斃命!
  “我服了老大,是我卑鄙下流無恥!英雄大仁大義,是為了幫我治傷才看我的屁股的。我不該懷恨在心,想報複你把你扒光光!”她全招了,她不招不行了。她現在真是對他五體投體,她隻想擺脫現在的境地,她真的快爆炸了,身體裏有小蟲子在咬她。她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半瘋!
  他看著她耳朵都紅透了,她的血燥沸亂湧,讓他的指尖隔著她的肌膚依舊被她這種瘋亂的血行帶得有些亂燥起來。指尖上那點滯氣竟然被他這種帶亂的血行瞬間頂成烏有!好奇妙啊,這種感覺,讓他的玩味之心頓起,更不願意放開她了。
  而聽了她的話,他更是有種怪異的感覺湧上心頭。什麽爛報複計劃,隻有她這樣的人才能想出來!也是,這不奇怪。她古怪的不是一般二般,往衣服裏塞大夾子都能想出來。還有什麽是她不敢幹的?
  “我錯了,我爛人。大哥,別整我了。你整人都沒表情的,我真的服了!”洛奇見他沒反應,更是慌急了起來。她好害怕啊,她不知道自己怕什麽。但是這種感覺讓她很害怕,她覺得頭昏昏的,渾身都燙得讓她覺得害怕到家。她簡直覺得自己快死掉了,她眼的半眯著,真是急的快哭出來,聲音扯出哭腔來:“我真的服了,我以後再也不敢折騰你了!我好難受啊,我快死了。鬼殺肯定還有小崽子在我身體裏吃我的肉,我真的完蛋了!”她渾身亂抖起來,被自己這種假設嚇得真的哭出來了。
  她又超出他的料想範圍了,他沒想到她居然能扯到那去。而且看她的表情,讓他都有些懷疑是不是真的沒清幹淨了。他的指尖放在她的頸脈上,微微動了動,輕輕說:“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她被他圈在懷裏,一隻手還放在她的腰腹,她動都不敢動一下,眼淚嘩嘩的:“那我怎麽這麽難受啊?我燒的慌!”她一臉委曲,早知道不過來了,他估計早醒了,就是想看她要幹什麽才在那裝挺屍!
  “哭什麽?大半夜的不睡覺,跑過來扒人褲子你還有理了?”他的聲音裏竟帶了些戲謔,卻去抹她的眼淚,感覺她臉滾燙似火。現在他聲音裏帶什麽洛奇也聽不出來了,她抖著肩,麻著臉要強詞奪理:“我,我,我……”她還沒結巴完,他突然問她:“你怎麽不穿肚兜?”他沒摸著胸衣的邊,洛奇一聽,登時感覺棉花團快被鼻血給頂出來了!這句剛落,他又接了一句:“你信期是不是打從上回就沒再來過?”
  洛奇嗷的一聲,猛的在他懷裏一掙,崩潰!烏雲罩頂,天雷轟轟,她扯著脖子叫出聲:“寂隱月你是不是有病啊!你管得著嗎?你管天管地你還管我拉屎放屁你~!老子憑什麽這事也告訴你?”她玩命爆粗口,他防著她扯裂傷口,把她摁得死緊。死鴨子嘴硬,她現在就剩這一樣了!
  “你脈息紊亂,血氣亂飛,淤結在腹。就是因為你陰平不順,衝任空虛,血海不滿。才弄得你的傷好的這麽慢!”他開口,小心的避開她的傷患:“你再不調順了,半年你也好不了。你還找什麽老爹?”
  她一聽這個,老實了,紅著眼喘了半天粗氣:“你都沒感覺的,我告訴你也沒用!”她啞著嗓哼著,她根本不敢側過臉來看他。
  “你說不說?”他也不跟她廢話,腰上的手直接就開始往裏鑽。她亂扭著叫:“說,說,說!”她撇著嘴:“跑的路上來過一次,肚子特別疼。但是第二天我就忙著打獵,結果晚上就發現沒有了!後來就再沒來過。”她聲音越來越低,不來她還高興了好久呢。那個好麻煩,而且很疼痛。
  “那個肚……那個包身上我疼!”她哼著:“反正就是疼,不想穿。”
  “讓紫竹給你做新的,裏麵要絨麵的,以後每個月都重新量,重新做新的。”他聽了說道:“至於……喝點調經的藥,調順了。我明天寫好方子,然後就開始喝。”
  她沒敢言聲,肯定好疼,那種疼痛她一次就夠了。以後月月都疼,實在難受死了。他看她不出聲了,胸口那種古怪的感覺一直不散,但滯氣卻沒有了。血行因她的存在變得紊亂暖融起來。該早點問她的,一直顧著她的肩傷,忽略了別的事了。
  她讓他給整的呼哧帶喘,那點積聚的精力早耗盡了。一靜下來,忽然覺得也不是那麽燒的慌了。倒覺得他的懷抱還是很舒服的。因為她自己睡的時候,一睡著了不由自主的翻身總會壓到傷,然後痛得死去活來。現在少了這種煩惱,讓她的倦怠很快占領了神誌。沒一會就睡著了!
  他把她微微側偏過來,看她紅暈未散的臉上還帶著點點的淚跡,在珠光的映襯下帶出一絲柔淡的光。闔目睫毛抖出一絲暗影,嘴唇微微的翹著。讓他忍不住去觸摸她的臉頰,動作輕輕,生怕打擾她的好夢。

  第五十八章 同灼

  洛奇縮在被窩裏,半眯著眼看他寫字,寅時才過就讓他給弄醒了。她困的很,根本沒怎麽睡。但介於半夜的惡行,又忌憚他發難。她饒是有一肚子起床氣也沒敢發作,呲牙裂嘴的對抗自己的睡意。強撐著眼皮在那發怔。
  他已經衣衫齊整,一副神清氣爽的樣子,坐在床邊,彎著腰在小桌上寫方子。他的長發已經束起,發尾從肩側垂下來,抖出動人的水線。讓他的側臉,格外的別致。
  洛奇支著肘湊過去看,丹參、當歸、黨參、玫瑰花、女貞子、廣木香、赤芍、旱蓮草、延胡、香附、紅花、核桃仁,川軍等藥,詳細的標注了用量。“你是大夫嗎?”她伸著脖子很難受,看了一會問著。
  “不是,但治你足夠了。”他開口,眼角不意外的瞥到她在作鬼臉。
  “藥也是混吃的?你亂開方子拿我試藥,吃壞了怎麽辦?”她歪回去,眼睛在屋裏亂瞅。她此時困的很,不由伸著手捏自己的臉。
  “吃壞了再說。”他的回答讓她想抽他,她還沒來及擺個威脅性的姿勢。他這邊已經向著她伸出手來:“走,去外頭躺著,我看看你的傷。”
  “還看?!”她眼一瞪,一下讓他從被窩裏給撈出來了。她一貼近他,馬上那種感覺又來了。她掙紮著亂扭,伸手去推他的臉:“又來了又來了,你快放開!”她的手剛貼上他的臉,忽然感覺不對。他臉上沒表情,麵色也沒變化,但是他熱!
  沒錯,他的臉比她的手熱。她明明捂在被子裏的,他的溫度該比她低才對。況且他一向低溫冷血,臉又暴露在空氣裏。怎麽可能比她的手熱?
  “咦?”她一臉詫異,手忍不住去貼他的頸,好燙,發燒一樣的。這樣他臉色都沒有變化的,她看著他:“你生病了大哥?你自己沒感覺的?”
  他血行一直在亂飛,現在把她一抱,明顯然飛竄的更厲害。因為冥隱氣的緣故,熱力很難透過肌膚呈現出像她一樣的紅色。但是血行在脈下亂竄,已經將熱氣裹帶出來了。像是發燒一樣,她的手觸到他的脈,感覺裏麵有蜂鳴般的衝震。睡意頓時全無:“你先給自己治治吧?你發燒了~!”
  他看著她,那種怪異的情緒隨之亂湧。她貼觸的感覺讓他想躲,又想讓她一直這樣貼下去!
  “沒有,是你的血太燥,我取了你的血,受影響了。”他的話讓她咧嘴歪眉,她抽搐著嘴角說著:“大哥,不好亂怪人的啊。我這個德性,哪有本事當血庫?你最近吸的是馮鳶的血好不好?關我屁事啊!我自己還燒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你開的藥吃的。現在你燒了,可不關我的事!”
  他胸口有些微窒,是了,他取的是馮鳶的血,他居然能把這件事給忘記了!他竭力揮去這亂七八糟的念頭,抱著她向外踱去:“我以前取過你的血,受影響了。”他竟然開始胡亂找理由起來,學習她的死鴨子嘴硬。
  她垮著臉,不想再花力氣跟他辯論血的事情。他已經繞過耳堂,到了正廂,一眼就看到床上扔著柄銅鏡子。怪不得突然知道了,他開始還以為是紫竹告訴她的。敢情是她自己晚上睡不著拿鏡子照!對於她這種行為,他真是不知道該怎麽表達。或者用她的話說,他服了!
  “我看看屁股上的傷怎麽樣了。”反正她也知道了,沒必要再藏著掖著了,他自己都不知道,以前自己躲躲閃閃個什麽勁?
  “別看別看。不痛不癢,好舒服啊!”她見他要把她放床上放,嚇到了,不管不顧,一把摟住他的頸。兩條腿蛇一樣盤上他的腰,死掛在他身上:“別看別看了!”她也不管自己是不是燒了,愛燒不燒,反正絕對不能下去!
  他被她一勒,轟的一下有種五內俱焚的感覺。他明明想把她剝下來,但手卻是去纏她:“一個屁股有什麽好寶貝的?”
  “是沒什麽好寶貝的,嗬嗬,沒什麽好寶貝的。”洛奇臉都紫了,咧著嘴腦筋亂轉:“對了,對了,我想到一個好辦法,我有一個好辦法!”她死勒著他的頸,用足十成獨臂功力。
  “什麽好辦法?”他的手越纏越緊,一時間,甚至想把她嵌進身體裏去。
  “我讓小竹子把褲子剪個洞,剪個洞好不好?把傷露出來,你可以看到的,好不好?”她一疊連聲的說著,聲音打著顫,真是急了:“行不行啊?”
  他看不到她的臉,她因為用力已經把臉別到他肩後頭去了:“你拿我練醫術也行,隨便治,我無所謂的。”突然她渾身一抖,哀叫一聲:“好疼,大哥,我腰斷了!”
  他一下驚覺,很快的鬆了力,穩了穩神輕聲說:“行,就這樣吧。”說著,他開口叫人,其實昨天晚上洛奇在屋裏大呼小叫。睡在邊廊房間裏的人都醒了,但月君沒叫人,也沒人進來。紫竹早豎著耳朵聽差呢,一聽,馬上應聲從堂室裏拐過來,一眼瞧見洛奇八爪魚一樣的造型,瞪了下眼,急步走過來:“月君。”
  “偏廂裏有方子,抓藥煎了。”他慢慢坐在床上,讓洛奇歪靠著。他有點不舍得,但她聽剛才他應了已經著急想往下爬了:“然後你給她褲子上開個洞。”
  “是。”前半句紫竹明白,後半句她一頭霧水。但她沒問,直接就往偏廂去拿藥方。他看著洛奇一臉脹紫,還咧著嘴幹笑著。突然外頭又有一陣腳步聲,隔著窗有人說話:“月君,督衙司堂的長史令來了,在玉端堂候著呢。說有事要稟!”傳話的人來了一會了,見屋裏沒人喚起,便候著。一會見丫頭進去了,這才過來報。
  他聽了便站起身來,現在還早,沒到卯時呢。他一向不理城務,除非發生一些難解的糾紛或者宗門的事才會找他。所以既然來找他,必然是有要事。他看一眼拐過來的紫竹:“一會讓她先吃東西,別讓她睡覺!”說著,便出去了。
  他一走,洛奇明顯長出一口氣,側著鑽被窩去了。他交待了,紫竹定是死也不會讓她睡著的。但洛奇也沒辦法長久坐著,歪著睜著眼看她:“小竹,你忙你的,我睡不著的。”她伸手把眼撐得圓圓,看的紫竹一臉笑意。
  ××××××××××××
  月出了中庭,拐到前院三堂去,這裏才是城主處理外務事宜的地方。三堂依次縱列,端方,端景,端玉。中間有大空場相隔,邊側繞飛樓長廊。外拱高牆。城主府在城北,通北門而可直上太康山,是太康最大的建築群落。太康因為太康山的緣故,是北地最冷的一個城市。一年有七個月都處在冬季,時值快入二月,除了一些四季常青的植物,基本難覓花跡。
  他進了端玉堂,看到長史令正在堂中立著,一見他便躬身而拜。城內一應事務,皆有各應官職司掌,督衙司管理通訊傳遞,所以一聽是這裏的官員,他已經大略知道是哪方麵的事。
  “說吧。”他沒往正座上去,隻是隨便在最近後門的排椅上坐下來,擺明不想久呆。
  “南境豐臨坳口長山鎮傳訊,報有羽光遣人前來,要見月君。”長史令諾諾應著:“掌鎮的梟衛雲大人已經將來者安排在官驛,先承報信函達上!”說著,他雙手奉著一朵薔薇遞過來。粉瓣金葉,是以妖力而淬生之物,瓣柔葉顫,微微拂暖。
  南境距此甚是遙遠,站站銜遞慢行過來,需要大半個月。梟衛怕是急事,便先著人快傳信物,再由他定奪是否來見。羽光如果催促,該是直接達信與宗主。見他何用?但現在卻指名要見他,實在奇怪。他東西丟在邊上的立幾上:“讓魏青山上山請示宗主,不必找我了。”魏青山是太康他手下七梟衛之一,同樣也是督衙司的司掌。結盟與否,殺人與否,都與他無關。他隻聽命行事,現在嶽輕弦這個任務不歸他管,傳達結盟的意願他也早已經完成,後續工作他從不理會。
  “但……但……”月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一向是從人的表情,心速,反應來推測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緒。也算是拿捏的準,見他一臉猶疑,怕是還有話講:“還想說什麽?”
  “對方說,月君有東西寄於他處。此次是前來送還!所以,要見月君。”這話一出,他微忖了一下,他想不起有什麽東西寄在雷雲。
  他站起身來:“既然如此,站站相遞,不許快行。沿途監管,讓他送過來!”既然他想不起來,他沒必要折磨自己的腦子。

  第五十九章 關懷

  紫竹托著粥盤讓洛奇吃早點,她給洛奇左臀下墊了一個大厚軟墊子,但這樣她整個人是歪的,膝頭會碰著炕桌。紫竹就沒把東西都放在床上,而是托著小盤,將粥飯揀幾樣放上去,捧著讓她吃。別的小丫頭本來想過來喂,洛奇覺得一堆人湊在床邊喂她吃飯太難看了。就自己吃,隻留紫竹一個人坐在床邊。洛奇已經洗漱過了,頭發也挽了一個小圓髻。依舊穿著小衣,眉花眼笑的一邊吃一邊跟紫竹聊天。
  “主人,馮姑娘昨兒來了,說要出門買東西呢。看主人睡了,我就沒叫。”紫竹多精明一個人,這些天她也算看出苗頭來了。遂也改了口,不叫馮主子了。
  “你把令牌給她吧。三個都給她,反正我也用不上。”洛奇一臉無所謂的說:“我這幾天睡迷了,但也知道,她老往這跑。都給她吧,省事!”
  “那怎麽成?那東西可是代城主才有的。給了她了,主人以後想要東西,庫裏可難調了。他們可是認牌子不認人的。”紫竹一聽急了,忙提醒她。
  “我知道,她不就是想讓底下人都明白。她才是日後的代城主,我早晚得滾蛋的。”洛奇笑笑:“我老大說過,找到好的也不要我小命的。雖然他這人是個死麵神,但他的話還是值得信任的。滾蛋就滾蛋,血河有什麽好的?”
  她放下小勺,看著紫竹:“我才不是怕她呢,我就是不想讓你攪在中間難受!這裏的規矩誰不知道,城主是老大,血河是老二。供血的那個,誰敢招惹,惹得她急眼了,情緒變了,鬧起來。吃虧的還是底下的人!我是無所謂,一家吃飽全家不餓。小竹子你,可是一家子都端在這裏的。還有小葉子,小三涼,她們不都是嗎?在這當丫頭,還不得看人臉色。她現在拿我沒輒,翻起來拿你們出氣又何必?”
  紫竹怔怔的看她,眼睜的圓圓的,俏俏的小鼻尖微顫,帶得淡淡的雀斑都在跳,洛奇抿抿嘴:“小竹子,我能坐在這,無非是因為一腔子血而已。大家都是混飯吃,誰也不比誰矜貴,誰也別為難誰,你當時肯跟著我出來,我已經很感謝你了。至少說明在你眼裏,我比她還是強點的。不是因為血,不是因為別的,就是相處比較自在。我爹說過,報之與桃,還之與李。我不會讓你為難的!”
  她笑意輕輕,她一無所有,能坐在這裏讓人伺候,那是因為血的緣故。她不並認為這樣就代表自己高貴了。就像她跑在山裏,衣不蔽體,食不裹腹,她也不認為自己就下賤了。相反,坐在這裏,生命握在別人的手裏,天天錦衣玉食又如何,沒有自由就像折斷了翅膀的鳥。永遠隻能望天哀鳴而已!隻不過有些人樂在其中,比如馮鳶,有些人不願意落此,比如她。結果她們都是一樣的,不同的,唯有在心而已。
  所以老爹曾說,世上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可惜他們都是庸人,難免會有悲歡,會有所求。因此,要是有人,與你有同樣的心懷,可以稱之為知音,才覺得很是快活。比如小舞,她的心,其實和洛奇很像。隻不過,經曆不同,背景不同而已!
  “主人……”紫竹眼一熱,眼淚就快落下。她一向是伺候血河,難免看人下菜碟。她有她的無奈,她有她的私情。當初願意跟著洛奇過來,並非是怕受欺負,而是憑著她的經驗。覺得洛奇的血更勝一籌,長久的必然不是馮鳶。
  但洛奇這番話,卻是剖心,她理解對方的難處,所以不想陷人於兩難。她現在可以做到的,就是不嘔這口氣。她根本不在乎這步退下去,下步別人會緊逼。因為她根本不在意現在所有的一切,對她而言,太廉價了:“你對我真好啊,都沒人對我這麽好的!”她看著洛奇,一臉激動的樣子嚇得洛奇伸右手去托她欲掉的淚:“哎哎,別哭啊別哭啊!吸進去吸進去!吸~氣,深呼吸~~!”她手微微的扇著低叫:“千萬別掉下來啊,千萬別~!”
  她聽洛奇的話,深深的吸氣,胸口起伏,小嘴吸得圓圓,強把眼淚憋回去。
  洛奇嘿嘿笑著:“小竹子這麽可愛,我要是個男人就娶你當老婆!”她那種流氓相又露出來了,伸手去捏紫竹的臉。弄得她一臉的緋紅,忙忙的偏過臉去:“再吃一碗吧?”
  “好好。”洛奇笑嘻嘻的,她得多吃快好才行。如果漠能找到老爹,她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病病歪歪的爛德性。如果找不到,她也需要好體格繼續接著找。就算老爹不在人世了,她也要努力的活下去,因為老爹說過,他希望她的女兒可以幸福快樂的活下去!
  紫竹陪著她說說笑笑,看她吃完東西,收拾了托盤出來。剛一拐出堂屋門,便看到月君在外頭坐著。正略偏著頭看著屋門,她縮了縮肩,還不待開口。他已經站起身來:“褲子給她弄好了嗎?”
  “弄好了月君。”紫竹之前沒聽懂,後來洛奇給她解釋了一下,當時她就想笑。現在見他麵無表情的問,突然又有種想笑的衝動。
  月看著她,現在連她都讓洛奇搞得情緒多變了,眉頭跳來跳去的。他一邊往裏走一邊輕聲說:“庫銀符你給她,那兩個不要給她。還有,讓她以後不要到這來。我取血自然會找她!”說著,他身形一閃,已經不見了影。
  紫竹怔怔站著,忽然笑了起來:“是~!”人已經沒影了,但她還是脆脆的對著空蕩蕩的門口應了一聲。
  ××××××××××××××××
  洛奇抱著枕頭趴在床上,現在有條褲子遮醜,她自在了許多。但是他的指尖觸到她的傷口的時候,她還是本能的哆哆嗦嗦。她扭著脖子哼哼著:“好了沒有啊?”
  “你這裏快好了,這兩天可能有點癢,別亂蹭。”臀部的傷比肩上輕的多,明顯已經開始要結痂了。他把藥又給她敷了一層,她應了之後說:“老大,我看你病的不輕。你還是先自己治治吧?”現在她不那麽燒了,更覺得他手燙,連藥都變得溫溫的。
  “昨天賴我,是我小人。我不該去折騰你!我看你還是找個大夫喝點藥什麽的。別摳了巴幾的不舍得花錢!”她教訓著:“你說你一太康城主,私庫都建的跟宮殿一樣。你怎麽就不舍得花點呢?還是你的樂趣就是看錢堆著,然後坐裏麵數?”她開始惡意醜化他,早把他當初給她庫府牌任她挑用的事給忘記了。
  “別亂動,百病纏身的那個是你。我沒生病!”他想給她屁股上一巴掌,揚了半天居然沒下去手。
  “你自己說的,你是人,是人就會生病好不好?你臉燙的可以煮開水了。再練什麽神功也不能病不上身吧?除非你不是人,你是石頭精!”她正說得興起,忽然右半拉臀部一痛,她嗷一聲差點沒跳起來,扭著脖子吼:“王八蛋你掐我!”
  他曲著食指和中指向著她的臉湊過來,一副馬上要擰掉她鼻子的姿勢,聲音淡淡:“接著說。”這種沒表情的威脅動作讓洛奇頓時噤了聲,偏過臉生悶氣,半天哼著:“好心當成驢肝肺,燒死你算了!”
  他看她揪著枕頭氣哼哼,頭頂上的小歪髻一顫一顫的。雖然她話說的不怎麽好聽,但這樣的態度,算是關心了吧?不自覺間,血行暢通無阻,格外的舒服!

  第六十章 鬼刀

  這幾天洛奇生活規律,當然是被迫的,每天早上起床都很痛苦。但是臀部傷好的比較快,現在走路已經不是那麽拐,而且不會感覺太痛。肩傷慢些,但也不是太痛了。左手開始慢慢能活動,隻是不能太用力的抓握。
  她今天又是天蒙蒙亮就起床了,吃了東西之後覺得精神狀態不錯。她想試著在府裏頭逛逛,活動一下僵硬的四肢,又可以呼吸一下新鮮空氣。
  “我今天去逛逛。”她慢慢拐到偏廳裏去,看月正在榻邊歪靠著。白衣裹銀邊,長絛掛穗,銀色繡圖布滿下擺,與長靴上的銀繡交織生輝。發尾甩過肩側,他側搭著一條腿,半支著肘看著窗外。耳畔微微的碎發為了的麵龐投下幾絲暗影,讓他清晰的輪廓,又融匯出一絲嫵媚。最近他好像也沒什麽任務,而且也不怎麽練功。記得洛奇剛來的時候,她也曾經逛到他這院子裏來。但每次都瞧不見他,在府裏亂逛也沒見人,讓她覺得他簡直就是一個大忙人。但是這陣子,又讓她覺得他簡直最是空閑不過的了。
  “去吧”他沒回頭,輕聲開口。青紗窗蒙之外,天色還很暗沉。
  “你說送把刀給我的,現在我好了,給我唄?”她哪裏是過來稟告她的去向,根本就是惦著他許的東西。
  她的話讓他回過頭來,眼睛向著她看過來。她讓他瞅得有點不自在,揪了揪裙子邊,她不喜歡穿層層疊疊的裙子,這讓她覺得自己實在不倫不類。加上她以前為了方便,曾經不止一次自己剪過頭發,無法梳那種很繁複的髻。一般就是頂個小團髻在頭頂上,也沒有像女孩子那樣蓄留海,整個頭發都盤上去,根本就像個小子。這種發式配上裙子,除了怪還是怪。
  “行了,我知道我不男不女,我醜行了吧?”洛奇擺擺手,向他一步步挪過去:“你把刀給我吧?我身上沒兵器我覺得沒有安全感。”
  “安全感?”他輕聲重複,她點頭:“是啊,我揣把刀我就覺得安全點。”
  她見他又不出聲了,他有時反應就出奇的慢,有時又出奇的快。一會是呆子,一會是瘋子。讓洛奇都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了!跟這種人實在太難相處,不會笑也不會哭的木頭人,再怎麽拍馬屁也沒用,罵他也沒用。
  “給不給呀?”要不是對那種所謂會認人的好刀產生濃厚的興趣,她才不要讓個傻子一樣站他麵前。
  “嗯。”他站起身來:“跟我來吧。”說著,他從堂室向著後門而去,洛奇跟著他到了後院。這裏冷得要命,因為那汪潭的原故。那潭掩在山石之間,因潭水的徹寒令那圍繞的山石都泛起鐵黑色,蒙著一層淡淡的白霜。潭水幽深而清冽,如此冰冷,卻不凍凝。洛奇不願意往潭邊靠,看他一步步向潭邊而去。
  他站在潭邊,那凍骨的冰冷泛出玄冥的森然,他一靠近,水波便開始起了圈圈的漣漪。他伸出右臂,五指微微曲張,手腕輕輕凝翻。洛奇在後麵縮手跺腳,他忽然手臂一抬,洛奇覺得眼前一花。一個東西嗖的一下從潭底竄了上來。那東西裹出一股急冷,一上之下有如衝天,然後一個大弧線繞下,在他身前身側不停飛竄,裹出一種哧哧輕音,帶出一股微微嗡鳴。速度開始極快,洛奇隻看到光影,然後又越來越慢。到最後,一下凝止在月的麵前。洛奇這才看清,真是一把刀。該是說,是一把匕首!他平攤手心,那匕首慢慢落到他的掌心。
  “給你。”他向她走來,匕首在他的指尖撥動下靈巧的打個轉,手柄衝著她。她一臉怔愣,黑色的刀鞘,裹出淡淡的黑氣,黑色的手柄,有適合手握的弧度。沒有任何的繁冗花紋,柄與鞘之間卻貼合的有如一物,精致到渾身一體。她伸去去握,忽然感覺一陣嗡震,嚇得她忙縮手回來:“它,它在動啊!”
  “我既然把它交給你,它自然聽從。它會認人,不會傷害你。”他又向她送了送,示意她接住。她吞吐了一下,壯著膽一把握住它的柄。他指尖一動一抽,刀鞘已經脫離,洛奇感覺一股急寒頂上。彎彎如月的弧度,泛出潭水一般幽藍的寒光。兩側放血的溝槽有如在等待鮮血的浸入,在蒙蒙的天色之間,有如墜落潭底的慘月。她盯著那薄薄的刀刃,忍不住伸手去摸。一摸之下,忽然一怔,嘴歪了起來:“鈍的?怎麽搞的?”她一股挨整的情緒竄上心頭,抬起頭就瞪過去:“讓我掛著玩是嗎?”
  他看著她的表情,手指忽然一送,鞘已經封上:“我說過,它會認人,不會傷害你。你是在撫摸它,並不是要喂它血。它會分辨!”
  “真的假的啊?”洛奇一臉的不可思議。
  “拿去捅個人就知道了。”他輕描淡寫,她卻聽得有些發怵:“你,你沒事吧?”
  “不然你怎麽信我的話?”他伸手拉她往回走,因為她有些僵木,對她而言,這潭邊太冷了。
  “它有靈魂,它有名字,它叫夜意心!”他輕輕說著,洛奇低頭看著手中的小刀,夜意心?怎麽聽得像是一個人的名字?有靈魂?她一接的時候可以感覺到它在震,似是出潭的快意,又似換主的不甘。但現在,已經完全平靜,與握一把普通的刀,沒有任何的不出。連那迫骨的冰寒,也消失不見。手柄上,已經沾上她微暖的溫度。
  “當它飲飽鮮血,力量便會大不同。”他看她出神的表情:“你想試試嗎?”
  “現在不要。”洛奇握緊手柄,看著有如黑月一般的小刀。它有人一樣的名字,沉睡在由冥隱氣而催化的陰泉裏。它是如何而來?為何取這樣的名字?在這冷刃之下凝聚的靈魂,是刀自生了魂魄?還是魂魄凝附在刀身?這些,通通都讓洛奇極為的好奇!
  “你不敢嗎?不是混過軍隊,上過戰場嗎?”他垂眼看她的表情,開口說著。
  “不是不敢,是沒有必要!”洛奇抬頭撇了撇嘴,將刀衝他揚了揚:“我上過戰場,砍過人。與對方無怨無仇,但當時情景下,生命受到威脅,不砍別人,我就得死!現在好端端的,我才不要去捅人。我帶刀也是為了給自己安全感!”
  “這個真的送我了?”洛奇一邊往自己懷裏一揣一邊問,雖然刃是鈍的,她對那種逢敵便開刃的說法有些半信半疑。但他是個怪人,他的東西也八成都怪怪的,所以拿著肯定是有好處的!洛奇這邊眉花眼笑:上回那把丟了,我好長時間都睡不踏實,現在好了!”
  安全感,他看著她的表情。是一種寄托?一種安慰?還是,出於對自己所處環境的不安?就算在這裏,她也沒有安全感。她的安全感,需要一把刀來替她完成。他還不如一把刀?不知道為什麽,他突然就想到這上頭來了,而且揮之不去!

  第六十一章 將別

  他看她忙不迭的將刀往懷裏揣,臉上帶出一副喜不自勝的樣子。忽然心下有些發堵,一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充溢心頭。這感覺讓他突然開口道:“如果你不催氣引它,它和普通的匕首沒有區別。我並不認為,你這樣就能安全到哪去了?!”他覺得有必要糾正一下她這種錯誤的概念,與其將所謂的安全感寄托給這把刀。還不如尋找一個更值得信賴的對象,比如,站在她麵前的……他!
  “催氣?我又不會什麽內功。”洛奇伸手扒扒了兩下頭,搓搓自己有些僵木的臉:“安全感不過就是個心理安慰而已。我又沒白癡到拿把刀就以為天下無敵了!”她抬眼看他:“況且,我倒認為,咱兩相比,你的處境更危險,因為你沒有危險意識~!”
  “什麽意思?”他站住腳步,看她把手揣回去,扭腰抖腿的活動。
  “因為你不會害怕!”她跳到廊階上,這樣她就不用抬著頭看他了:“一接任務就衝上去,也不管自己打得過打不過。不知道怕也不知道疼,更無所謂了。這樣很容易翹辮子!”洛奇眯著眼說:“我就不一樣了,雖然不會神功,但是至少懂得分辨一下情況,比如……”
  “比如什麽?”他被她的表情吸引,她可以把表情做的要多醜有多醜,他明明覺得這個表情沒什麽可吸引人的,就是不願意挪開眼。
  “就拿以前說吧,要是情況好呢,衝就衝了。要是對方好厲害還上去拚,那不是找死嗎?所以我一般上戰場都裝死人!”洛奇嘿嘿笑著,一臉得意:“我連死不瞑目都會裝,你行嗎?”
  “你不會閉氣,如何裝死人?”他看著她,她現在已經在裝死不瞑目了,白眼半天都沒翻下來,讓他想伸手去掐她。這種裝死人的裝法簡直白癡到極點,他就算離她二十步遠都能知道她在喘氣!
  “閉什麽氣啊老大,別說的個個都是武林高手好不好?不過死的位置要找好,不然一人一腳踩下去,就真的翹辮子了。一般就找個角落死遠一點,要是周圍有屍體就更好了。”她跳了兩下,覺得臀部還是有些震痛,沒敢再恣意活動:“反正就是混嘛,保住小命就可以啦!”
  “碰到高手呢?”他好奇,四年都是這麽混?宋成泰再不濟也算是占過大新的,不可能全碰的都是散兵遊勇。
  “碰到高手?那也有辦法啊!”洛奇一咧嘴,瞄他一眼:“比如碰到你這樣的,就隻有一個辦法!”
  “什麽?”他看著她的表情,問話剛一出口,她已經突然一個轉身,掉頭就往屋裏跑:“腳底抹油啊,三十六計,走……”沒抹成功,他手一抬已經揪到她的後脖領子:“你這招不管用。”
  “嗯,對你是不怎麽管用。那也不是都是你這樣的對吧?不然哪輪到你來吸我的血,早八百年讓別人拉走吸幹了!”她繞過手去掰他的手指,剛才他一拽,她差點站不住翻倒下去。他穩住她搖晃的身體,站上台階看她:“動前全無神態變化,氣息穩定,身手也算敏捷。如果身體沒有傷,該能更快才對!”
  “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洛奇苦笑,忽然想到一件重要的事:“那個漠君什麽時候要把我爹的行蹤告訴我?”
  “他現在身上有任務,短期內可能不會為你開冥判。”他拉著她進了穿堂,看她微微黯下的神情:“他既然答應,不會不做。”
  她轉了轉眼珠,點點頭表示理解。漠是魔宗七君之一,當然要先為魔宗服務。洛奇也沒指望馬上能有消息,隻是聽了有些失落而已。這兩天她時常會想到迎舞,也不知道是不是讓嶽輕弦拉回去成親了。然後從此就關在籠子裏再也出不來了,一想到這些她就有點黯然神傷。
  他們正在堂屋裏站著,忽然紫竹小跑著拐過來,微喘著說:“月君!”,她一邊叫著,一邊小心翼翼的遞過一個物件。洛奇伸著脖子看著,是個刀形的牌子,上麵有個‘漠’字!漠君的名牌?難道他先幫自己找老爹了?
  “他找我什麽事?”月沒伸手接,隻是開口問著。
  “源平顧大人遣了十三騎來,說想接主人過去住幾天。”紫竹輕聲報著,血河之間也有交往。以前清源就常常會把離的血河接過來住,因為離沒有掌城,有時也會把血河寄在別的城中。隻要他們之間願意,君上也不管這些事。
  “程衣要接我去?”洛奇一聽睜大眼睛,不是父親的事讓她有點失望。但她沒想到程衣會突然派人過來接她,雖然與她相處隻有兩三天而已,但看起來她不願意與其他血河來往。她曾經自笑說,長年不出門,已經不認識大半血河。但是洛奇知道這句話不過是個打掩,她的主子是魔宗第一流的追蹤高手,該是什麽事都瞞不過才對。
  “來的人說,他家大人知道主人受了傷,想來此時也無法供血。源平溫暖,想接主人過去住些日子。”紫竹接著開口。洛奇聽了有些感歎,這件事她都知道,足不出戶卻知千裏。當然洛奇感概的不是這一點,程衣幫她緩解了現下的尷尬境地。她此時也不能供血,隨著傷漸愈,難免要天天碰到馮鳶。這樣一來,她可以躲出去,又不用住在外麵。實在是很好!
  “我去我去!我好的差不多了,我可以去!”洛奇一疊連聲的抬頭看月,巴巴的等他點頭。去了正好可以知道,漠君什麽時候要幫她找人。而且和程衣呆著,沒有衝突,比這裏自在。
  他看著她的眼神,心裏卻不是滋味。他曾經想過把她送到源平去養著,那裏山明水秀,比這裏溫暖的多。她不喜歡寒冷的地方,偏偏太康最冷。但這個念頭隻在心裏轉了一下,便讓他直接否決掉。他給自己的理由,是她的傷。但現在,這個理由也立不住腳了。程衣已經發來邀請,而她欣喜的接受。這是血河之間的事,根本與他無關。況且程衣找的機會也恰到好處,她現在根本不能稱之為血河。但他就是不想答應,不知道因為什麽,就是不想。可是看到她的眼神,他又沒辦法搖頭。
  “你想去?”她明明已經寫滿了我要去的表情,而且已經清楚的說出來了。他還是問了她一句,有點不甘心的問。希望她再考慮一下,然後說不去。這樣他的理由就明正言順,他的血河不願意出門。
  “可以去吧?我現在當不了血庫了,爐子也是壞的。我不會給你惹事的,況且你以前也說過,我要出城去別處玩也可以的。”洛奇點頭,抬眼看他:“我在這裏反正也沒什麽用,我就過去住住!”說著,她已經伸手去拉紫竹,一臉眉花眼笑:“小竹子,你去不去?我帶你去呀?”
  紫竹被她引得也有點興奮,血河去別的城也不是什麽新鮮事。況且在她的印象裏,月君就不是一個對血河私人的事有興趣的人。就說現在比較注意這個,那也是因為血極品,再極品現在用不了呀。她挺想去,別說源平了,她壓根也沒離開過太康。
  “十天以後回來。”他看她已經準備去收拾東西,心下更是不爽,突然出聲來了這麽一句。
  她聽了一愣,去就要三天,回來三天,那不是隻能住四天?況且回來了幹什麽?他說了要她養半年的,她就是在那住幾個月也沒問題才對。
  “一來一回就要六七天了,你……”她還不及把話說完,他已經掉頭走了。根本沒給她辯的機會,她衝他的背影吐舌頭。隨便吧,十天也好,她笑眯眯的看紫竹:“她那到處都是溫泉呢,然後滿山都是花,可漂亮了。到時請她幫你畫一幅美人圖吧?”
  “奴婢哪裏算美人?”紫竹一臉緋紅,被她調侃得又羞又窘,卻因她的話而激動向往起來。滿山都是花?太康這裏就算夏天也沒什麽花朵的。
  他已經拐過穿堂,竭力不去聽她喳喳叫,但聲音總是不時的灌進來。像是故意在他耳邊叨擾一般,他的手指微微的曲張。下次他該表達的更清楚才對,他不僅不歡迎任何人的血河在這裏寄住,也不歡迎任何人的血河過來接她!

  第六十二章 醉君

  月坐在府內中庭二層小樓的廳閣裏,今天的天氣有些陰沉,不時有零星的碎雪飄下來。沿廊懸的軟紗已經凍得有些發脆,邊上垂的流蘇像是一個個的冰梭。硬梆梆的被風帶得歪飛,然後撞在紅雕柱上。這裏四麵通風,沒有窗掩,冷風吹在他的臉上,卻讓他感覺不到任何的寒意,一如他身入在溫暖的房間,也感覺不到暖意一樣。
  漠已經著人飛信而來,洛奇安全抵達了源平。她當然會安全抵達,這裏是魔宗之境,沒有人敢動有魔宗標記的車馬。更何況,之前所來的十三騎,全部是羅堂的弟子。她走了,順便把他的感覺也帶走了。確切的說,她沒完全帶走,她把煩燥留給他了!從她歡欣鼓舞,踏車揚長而去的時候,他就開始煩燥了。開始他不確定這種感覺是不是煩燥,但很快他明了。他看什麽都不順眼,但他又不知道該怎麽表達。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但是整府都充斥了一股壓抑的氣氛。月君沒有喜怒,懂得察顏觀色並不能令他們安全。在這裏呆久的人都明白,當他開始神情有些恍惚,或者十問九不應的時候。恰恰是他最危險的時候,可能由於血的緣故,或者由於他受傷。這個時候是他冥隱氣最為不穩定的時候,而在這個時候接近他或者做砸了某件事,就會引發極為惡劣的後果。於他,可能是某種動作的直接反應,於別人,就會是一命嗚呼。
  最近他沒有任務,所以受傷無從而來。而血,由於他這一年來,血河都不算是穩定。雖然他去年五月開始有一個固定血河花洛奇,但她不是開溜就是受傷,所以血不穩定是極有可能的一件事。血河一旦不穩定,倒黴就是下麵的人。因此,所有人都開始加倍小心謹慎起來。
  當然除了馮鳶,隻有她是開心的。她來的時候,帶來下圭的一些近身親信。來這裏之前,已經在下圭布下耳目,關注止君完成任務的情況。前兩天她得到消息,止君此次出行似乎也不太順利,至今也沒回到下圭。這個消息對她隻好不壞,止君如果受傷,便短時間內無法開獄蝶羅煞陣,而且他隻要受傷,寒潭必不可少,那麽交換物便隻有她了。
  至於月君的血河花洛奇,她短時間根本不可能供血。所以,搞不好她真會在這裏住上半年或者更長的時間。而且花洛奇前幾天居然讓源平來人給接走了,一直以來,她住在月君那裏是馮鳶心裏的一根刺。現在她走了,實在再好不過。若不是來接的是源平的人,沒有離開魔宗之境,她也許會做的更徹底一些。但現在不行,下圭調人已經來不及,而太康的人她卻調不動。不過也無所謂,她要的結果就是陪在月君的身邊。而現在兜兜轉轉,已經近在眼前。
  昨天月君突然跑來看她,並非是取血,隻是靜靜看她烹茶。他看著她的動作,以致讓她不小心差點燙傷了手指。屋裏溫暖如春,茶葉裹水而芬芳。這種寧靜的相處滋味,讓她的心已經開始豐盈。後來他還擁抱她,就像一個普通人那樣將她至於懷中,讓她的窒息感,放大到快要昏厥的地步。她清晰的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那聲音在歡呼著讓她的血開始奔湧。她感覺到他微微的涼意,以及他身上的淡淡的藥草味。他還問她,為什麽不帶一把刀。刀可能讓她覺得安全!‘
  可以讓她覺得安全的地方,正是他的懷抱。她就是這樣回答,聲音輕若蚊鳴,但她知道他可以聽得到。他可以從她的心跳聲得到訊息,他不懂情感,但他知道如何分辨,從表情,從神態,從肌膚,從血脈。他通通可以分辨!她不指望他能給她回應,她隻希望和程衣一樣,享受獨一無二的眷顧。因為她是血河,是隻屬於他的血河!沒有人可以侵犯她,她有如與他同脈,隻有他可以享受她的熱血,也隻有她可以接受他的保護。這種關係,比任何感情都要牢固,都堅不可摧!
  他依舊坐在那裏,雙眼看得是未知的地方。手中的茶早已經凝冷,甚至在他的指尖下開始微微的發凍。不停有人來給他添上滾熱的,然後再漸漸的冷下去。他發呆的時候,沒人敢來的打擾,身邊的人也被迫跟他一起發呆。但卻無法像他一樣在寒冷的環境依舊無礙靈活和柔軟,個個都凍得四肢僵木,臉色發青。直到魏青山的出現,解救了這一幹人等的苦難。
  他坐的位置比較高,可以一攬中庭之景。所以魏青山撞進他視線的時候,將他渺飛的神思喚了回來。
  “他們到了?”不待他走近,月已經輕聲開口。魏青山過來,自然是要報羽光遣人入境的事。比他預計的還是快了些,從魔宗南境到這裏,中間隔了四五座大城,還有斷崖口,波雲渡,霏平嶺相隔。如果站站相遞,沿道東繞西繞,路程要扯遠數倍。就算輕車快馬,不做多餘停留,也需要大半個月。此時這般快,想來途中定是淩空越阻。羽光所派的這個人,似乎全不將魔宗放在眼裏。
  “已經到了吾夷溪口,再有一會就要入太康境了。”魏青山也不廢話,徑自報著。過程如何,月君沒興趣知道,他隻要結果。
  他是月君手下七梟衛之一,冥堂馭魂宮的宮主,同時也兼掌太康督衙司。冥,羅,獄,殤四大堂口,各設有七宮,成為梟衛之後,便為一宮之主。宮主三年一輪,皆為堂中法力頂級弟子,堂口之主便由這七人之中輪坐。每隔三年,會設堂令法會,所有弟子都可以參與競爭。以命相搏,強者上之。四堂為冥堂最高,下三堂之中,若有弟子想升入高等堂口,同樣需要搏力。
  “你今日上山,宗主可有吩咐?”他輕聲開口,微微張開五指,指尖凝了一些滯氣,引得有點發藍。從得到消息開始,他就根本沒問來了幾人。不管來了幾人,目的何在,都與他沒有關係。
  “宗主要月君全權處理。宗主說,與羽光之約,並未限定期限。無需聽從他們指指點點!”青山微微躬腰:“一會要把他們帶來嗎?”
  “嗯。”他站起身來,隨著魏青山慢慢步下階梯:“今天初幾了?”
  “十七了,月君。”青山輕聲回應,他沒有說話。十七了,這幾天過得可真是慢極。他們正一前一後向前庭而去,正看到內務官員將一個人引了進來。可以自由不受通報,直接引進中庭的,當然隻有七君之間才可以。
  來者黑衣裘帶,邊襟綴金色灩波紋,長發束起,有細碎的發在兩鬢微微飄搖。襯托出他詭美微蒼白的臉,在他身後跟著的,是一個身形修長,較是清瘦的男子。長發綰得齊整,麵容清秀卻是冷漠。是千波醉和他的血河若水。兩人都沒什麽表情,但是相形之下便是了然。醉是完無喜悲,若水是凝冷。
  “你在這裏,省得通傳了。”醉微睨眼看到月,停下了腳步。內務官員躬身向著月:“月君。”七君之間互訪,不需要在城外相候。直接引入中庭,然後再報。
  “何事?”月腳步不停,越過他接著往外走。他旋身跟過來,走在他的身邊:“借你的太康,替我招募血河!我在魔岩已經招了半個月,沒有合適的。”
  “老規矩。”月淡淡接口,若水在他的身邊,他卻又要招血河?但是這件事與他無關,醉是血族,以血為食。但血河與血食不一樣,血河的血可以摧發功力,所以需要養育,而血食的要求就沒那麽高了,隻要是活的就行。但就算他不以血河為食,對摧功引血的需求還是要比別人更多。所以醉的血河,很難養到三年以上,死的永遠比別的血河要快的多。像若水,已經算是最久的一個了。
  “當然。”醉微微回眸,若水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包,沉甸甸的遞過來。月沒有伸手,魏青山輕輕接了過來。掂了掂,開口道:“比上回輕了。”
  “那就隻許招三日,三日之後,沒有選中,就回去。”月一開口,若水微皺了一下眉,剛想辯解,這邊醉已經開口:“龍牙蠱的份量不夠,我回去再補上好了。”
  “隻有三日。”月立住腳步,側眼看他:“不然你現在回去,把份量補足再來。”說著,他已經向著拱門而去。
  若水微微咬了下牙,盯著他的背影,悄聲說著:“隻招三日,哪裏能找到好的?隻比上回差了兩個而已。”
  醉微微回眼,看著若水的表情。若水猛的一噤,聲音不由的微微發顫:“醉君……”,醉輕聲說著:“我答應過你,隻要有血河繼上。我便讓你入羅堂,成為我血族的一員。你何必如此焦急,是怕我反悔嗎?”
  若水的麵色微微的發青,手指不由自主的糾結成拳。喉間囈唔了半晌,頹然垂下頭來:“我,我隻是希望……”
  “算了,你心裏希望什麽,不需要跟我講。龍牙蠱為什麽會少兩個,你最是清楚。”他輕聲開口:“同樣的事,不要再發生一次。”說著,他衣袂微起,已經轉身而去。若水麵如死灰,看著他的背影。血族,是妖鬼之中最為古老而尊貴的一族。就算接受玄冰的力量,依舊難壓他的華美。於情於理,他比其他的君上更明了,或者說,更懂得。隻不過,他根本不屑一顧!

  第六十三章 怒意

  當月看到官員領進的兩個人,頓時明白報信之人所說的話了。放在雷雲的東西,原來是她!他早把這個人給忘記的一幹二淨。就算之前在鬼殺處看了一眼,也沒把這段幫助他回憶起來。這個人不是跟嶽輕弦走了嗎?怎麽現在又跟著羽光的人在一起?
  迎舞瞪著一雙眸子,眼神撲閃不定又帶了新奇的探究。自從刺靡把她救出來之後,她們在距魔宗南境不遠的峽穀裏養了一段日子。因為她的身體實在太弱,心悸病又發作過一次。如果沒有那顆花種,也許她早在很久之前就發病而死了。雖然在峽穀裏,但是一直呆在那個巨大的花萼裏,風雨不侵,溫暖而又柔軟。而且每日所飲食,皆是花朵之露,花蕊之蜜。刺靡揮法之處,薔薇遍地,花枝搖曳,美不勝收。唯一的不便之處,就是迎舞沒有衣服可以換,幾天下來,像個臭蛋一樣。直到她身體好些,刺靡這才起行前往邊境。入了官館,這才可以真正的洗換一下。
  魔宗與她想像的不同,除了氣候差異之外,繁華昌榮之景,根本不輸華陽。隻是人人皆有印跡,除了魔宗弟子之外,每個人的頸部或者額頭,都有一個印。有的深濃似剛剛刻印,有的極淺似是已經融入肌理。這些日子於她,雖然險象環生,波瀾不斷。但對她而言,卻是新鮮又刺激。她是關在城中的大小姐,雖然身處亂世,但事實上她的生活極其乏味。她之所以選擇逃家,一是不想成婚,二是,她對這個世界的好奇。
  每個人一出生就注定死亡的最終結局,隻不過,未知的死亡尚且遙遠,生命在彌足珍貴之間,更煥發出斑斕的色彩和無窮的希望。但她不一樣,她早知道自己死亡的日期,與死神比肩的每一天,都蒼白了許多。當她越來越大,存活的日期已經屈指可數的時候。她無法再忍受這種籠中的日子,她想趁著還活著,多看一眼這個世界,多接觸一些她從未接觸過的人或者事。生命也算曾經閃耀過,她也算沒有白活。
  所以,當她認識洛奇,然後離開家。開始像他一樣流浪,漫無目的,卻充滿新鮮和快意。從未有過的快意,讓她的心總是滿當當。甚至讓她也有了夢想和希望!羽光的日子,讓她學會思念,開始希望生命延長,以等到洛奇與她相見的一日。那時雖然平靜,她卻過得焦灼,這種陌生的焦灼感,讓她覺得自己才活生生。再往後的顛沛,和與死神無限接近的恐懼,讓她對生命產生的新的認識。活著真的很好~!
  她沒有擁有良好的身體條件,這點讓她比別人更少機會走得更遠。但是現在,她可以來到距離華陽不下萬裏之遙的魔宗。實在讓她萬分激動!當她想到馬上可以與洛奇相見,那激動之中又帶了無限的雀躍和竊喜,竊喜之餘,又實在很緊張。那日匆匆一顧,根本沒機會說話。不知道此時,他可否如她一樣,又急慌,又害怕!
  高大的堂室建在高階之上,重簷灰瓦,兩側有飛樓如翅。室內立八根大柱,頂高足有數丈,正中設大座,上麵鋪著雪白的貂皮,兩邊各設一溜高椅,皆是雪色軟墊。地上鋪著絞花的厚毯,踩在上麵軟綿綿。裏麵坐了三個人,為首正中的是太康城的城主,魔宗的寂隱月。這個人正是洛奇口中的債主。他身後站了一個高大的男子,一身碧衣,麵色微慘。身形偏瘦,削臉廣額。一雙大眼,鷹鉤鼻,嘴唇卻是緊抿。帶出微微的凶意。頭發已經微微灰白,但麵容極是年輕。邊上還有兩個,右邊首座上是一個少年,至多十七八歲,眉目如畫,帶出妖冶的色彩。在他下首還有一個男子,看起來二十上下,與寂隱月相若。一身藍色錦衣格外華麗,五官也是清秀,隻是神情比他們更多了一次冷意。
  “於斷崖口和霏平嶺,你們兩次淩空,甩下監管車馬。當這裏是羽光嗎?”站在月身後的魏青山慢慢踱下來,看著麵前的女子。
  “斷崖口那裏有道峽穀,繞行就又要過三個鎮,實在是麻煩。”刺靡抖抖衣袖上的流蘇,微拂了一下長發:“到這裏,連杯茶也不招呼。月君,當初您大駕光臨的時候,我們可是巴巴的船馬相迎,好生伺候了呢!”
  “尊駕大駕光臨,我們也禮尚往來。隻不過,尊駕不屑我們相迎。既然如此,茶也可以免了。”月微微歪了身體,半支著肘看著她:“如果你是特地來送人,現在你可以走了。”他輕揚了下巴:“把人一起帶走,她與魔宗無關。”
  刺靡微微眯眼,這個人言語讓人實在討厭。偏又長了一副讓人恨不起來的臉,還是那般毫無芥蒂的淡淡表情。不對,該說根本沒表情。從他臉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的喜怒,連不耐煩也沒有。口氣裏也沒有,但這番話,分明就是不耐煩。
  “她與魔宗無關?當初可是月君托羽光照顧此人,月君忘記了?”刺靡說著,伸手一扯,迎舞就一路趔趄著往前撲了幾步,險些一頭栽倒在地上。這下她頓時居於眾人的麵前,窘得她滿臉通紅,手都沒地方擺。她沒敢抬眼,卻瞄著眼往側廊門那看,巴望著從那能看到熟悉的身影:“月君托羽光的事,羽光一直記在心上。但月君不僅忘記所承諾的事,甚至還翻臉如翻書,轉頭就把羽光的人,殺得七零八落!”
  她這麽一說,月這才想起之前的因由。說實在的,這個女人的來曆雖然他不算清楚,但並不是無跡可查。他與洛奇是在華陽府之境再度碰到的,當時她身邊已經跟了這個女人。病病歪歪的,根本不可能跟著她跑遠路。隻能說她們是在那一代認識的!況且這個女人認識嶽輕弦,好像跟他關係還挺密切的。如果羽光中途又出手,把人從嶽輕弦手裏弄回來。必然會好奇她的身份,這麽個人非要往他手裏塞,是指望這個女人來引嶽輕弦自投羅網嗎?
  “嶽輕弦的事,現在不歸我管。你可以上太康山去見宗主,我不會阻攔。”他看著她的神情:“我什麽時候動你羽光的人了?不要說我走路踩了花花草草,也是動你的門下了?”
  他依舊是一臉淡然,聲音平靜如故,根本不像是諷刺或者挖苦。但用詞明明就是,擺明了不認賬,不僅不認賬,還在挖苦她花熙一族。從她遞上信物,已經報上自己的名號開,他知道她是哪個族部的,所以現在故意拿花花草草來說。偏是說了,還是一臉淡寡的神情,讓刺靡的指尖,不由自主的微微曲結。
  “巴梁山的黑犀一族,好像沒有得罪尊駕。又和魔宗離了十萬八千裏,四周又無大城大鎮,不知道月君哪裏不痛快,非要跑到那裏去殺人!”刺靡眼眸微微泛紅,頸上淡浮花印,帶出一股幽然的輕香。
  “他們臉上又沒寫羽光兩個字,我哪裏認得他們是誰家的狗?”月微微眯了眼眸,經她的提醒,他總算知道說的是什麽事了,但是這個提醒讓他不爽。因為每每想到,總會連帶著想到某人差點成了豬食:“不對,我該說,我哪裏認得,他們是誰家的豬?”他是在糾正自己言語上的疏漏,但是在刺靡聽來,根本就是極盡挖苦之能事。其實他今天的確有些失控,平時他並不樂於在口角上與人爭短長。
  他從頭到尾講話都是一個腔調,不起不落,不怒不威。淡的像是清水,卻攪得她隱隱發怒。她壓根也沒打算替那些豬出頭,但是他的話實在太過拱火。若不是她此時站在魔宗,不時告誡自己要收斂,真是要發作了。但是還沒等她壓下火頭,這邊月又開口:“你這番跑來,拎個病秧子向我示威嗎?表示羽光以德報怨?還是要找我償命?你替他們出頭,和他們是親戚嗎?”
  他最後一句一出,刺靡簡直怒不可遏,翻手掌中已經現出花形。但更快的是,立在下麵的魏青山已經手掌一伸,生生扼住她的腕脈:“月君問你話,為什麽不回答?”
  他的話讓刺靡無言以對,突然覺得,跟魔宗的人生氣根本就是自取內傷。這個人也是一樣,她在這裏動法,的確有失周全。但好像他更關注的,是他家主子的問話。似乎根本不在意她在這裏起幹戈,但出手之快,分明已經做足十成防備。出於本能?魔宗的人都在想什麽?還是說,他們根本什麽也沒想?
  ——————————————————————————————
  我今天會雙更,第二更還是在六點左右發出來。時間過得真快啊,已經11月底了,其實這個月我過得挺充實。因為有大家的陪伴也覺得很開心,嗯,月底了,估計有PK票的也都投了。所以,給我幾張推薦票吧?覺得不錯就多多收藏下,拜謝!冬天來了,可以不用減肥了,歡呼!

  第六十四章 轉送

  “我隻是來送人,人送到了。她的死活跟我沒關係!”刺靡哼了一聲,再呆久一點,她不確定自己會不會被他們攪得抓狂:“至於嶽輕弦或者那些豬,更跟我沒關係!”她頓了一下,補充了一句:“她的死活跟我沒關係,但是跟某人有關。”她忽然微笑了一下,她是從嶽輕弦的手裏把迎舞弄回來的。
  如果不是見到嶽輕弦在跟魔宗的人打鬥,她或者會直接把迎舞送回到鳳宣喑的身邊。但是見了那個場景,她改變主意了。因為這樣才更有趣,這個小丫頭比她想像的更有魅力。她要等著看,究竟是誰,要為情而斷肝腸!至於其他,她才懶的過問。
  “某人?”他低聲重複這兩個字,刺靡笑了一下:“花洛奇,月君您的血河。不是跟她關係良好嗎?”這話一出,迎舞身體微抖了一下,眼神變得有些熱切起來。微微抬了頭看月,剛想開口問能不能見洛奇,就見月已經站起身來。
  不知道為什麽,他對這個名字現在出奇的敏感。她不提還好,一提他腦子裏就不由自主的顯現出洛奇屁顛屁顛上車的樣子。讓他莫明奇妙就開始煩燥起來,他站起身來,一步就跨到迎舞麵前。嚇得迎舞渾身一激,差點一屁股坐地上去。她張了張口,還沒等說出話來,他已經越過她向著刺靡而去:“人現在已經送到了,你可以請了。”他話一出,魏青山抓著她的腕向外一鬆推,刺靡輕甩了一下手臂,飄飄的退了幾步。月看了一眼她的動作:“照你的身手,給你三天的時間離開。”接下來的話他沒說,也沒必要說。三天之後,如果還發現她滯留在魔宗境內,自然有人會招呼她。
  迎舞強忍著沒劇烈的顫抖,刺靡一走,她的不安開始放大。她沒見到想見的人,卻處在一堆奇奇怪怪的人身邊。寂隱月給她的感覺一向非常古怪,這個人五官精致非常,衣著華美,舉手投足之間,也優雅而從容。從形容外在,完全找不到瑕疵,因為沒有缺點,所以顯得不真實。也正是因為這種不真實,而產生致命的吸引。
  如果不認識他,隻見他的外在,完全是一個大家貴公子,擁有極好的教養。但是就看他與洛奇相處,已經徹底推翻她的第一認知。讓洛奇換衣服,二話不說就挾著脖子推搡,讓他吃藥就直接掰嘴往裏送。根本粗暴又霸道,完全不考慮別人的感受!現在見他跟羽光的人說話也是如此,尖酸刻薄。或者他根本不知道尖酸刻薄是什麽,但偏就能讓人怒極!
  月轉過身來,這才看著迎舞:“你想見她?”刺靡走的時候,她沒有跟上去。顯然是想留下來了。
  “他在嗎?我,我可不可以……”迎舞強製讓自己平靜,但身體還是有些抖。胸口也開始微微的發悶。月垂眼看她,她的身體開始散發出一股淡淡的幽香。這種香味混和她的體香,顯出一種詭異的迷幻氣息。
  他腦中忽然閃出這樣一個信號,她是個麻煩,如果洛奇看到她,麻煩就會成倍增長。他突然伸手握她的肩,她的肩單薄的似是稍一用力就會捏碎。他沒有用力,但已經看到她露出吃痛的表情。而隨著她的表情愈加的痛苦,那股芬芳就更加的濃鬱!迎舞沒有出聲,也沒掙紮。她根本不想浪費體力去做這種無謂的掙紮,也許來這裏是個錯誤的決定。但並不是她能選的,其實就算她能選,她也想來!所以,結果她得承擔。
  “她不在這裏,你見不到她。”他的回答讓迎舞呆怔住了,她從他的眼裏看不出東西。但她知道,他根本沒有必要騙她。不在這裏?意味著什麽?死了?還是跑了?她覺得心一陣急縮。還不待她開口再問,忽然聽到一聲微微低沉的中音:“給我吧。”一直坐在邊上沒有開口的少年,聲音一出,他的人已經走到月的身邊。
  月轉臉向著醉,二人目光相對。他既然能感覺到,醉一樣也能。“我再加二十個龍牙蠱做交換,你也不用在太康替我招募。”醉微微眯了眼,提出交易的條件。若水微驚,他根本看不出這個女孩值這個價。她甚至比血食還要孱弱,如何擔當血河?
  “什麽?”這個結果是她完全沒有想到的,洛奇如果知道,當然不會罷休。雖然她並不確定自己在洛奇心中的份量,但她明白。洛奇至少不會看著她隨便讓人欺負!這下就算再怎麽實力懸殊,她也開始掙紮起來,她感覺肩上根本就是打了個鐵鉗子。她掙紮著用手去推他,口裏叫著:“他去了哪裏?你把他弄死是不是?還是他又逃跑了?”此時她心裏亂成一團,心跳若裂一般的疼痛,不僅為自己,還為洛奇!
  但是她的嘶叫聲隻持續了短短的一瞬,下一刻已經被扯到另一個人的懷裏。正是那個少年,說用二十個錢換她的那個。龍牙蠱?是錢吧?她不了解魔宗的幣製,大概是錢的一種吧。羽光的人被寂隱月給氣跑了,就算不氣跑,她也說過不再管她的死活了。她全身充滿無力感,也許像這她這樣的人,就不該任性的逃家,因為她隻能指望別人的保護。她自己根本不堪一擊!
  “把她帶走吧。”月轉身就走,看也不再看她一眼。他不想讓她再沾上洛奇,不想,他有了自己的情緒。所有會給洛奇帶來麻煩的人,都該被摒除。這個女人的背景太複雜,沾上洛奇隻會讓她不停的撥算盤。後院已經有了一個麻煩,但他需要等待她的主人來處理。那麽這個,絕不能再進來!
  迎舞一抬頭,就觸到一雙黑眸,這雙眼睛和月不一樣。他眼裏帶有一股邪性,像兩顆黑葡萄,但是離的太近,她分明看到外圈有一圈淡淡的紅。而且有加深的驅勢!
  醉垂眼看著她,身體的衰弱,內心的恐懼與憤怒,迷茫和痛楚。已經逼出體內花種的力量,她的頸間已經微微開出花印,帶出一股清幽的芬芳。這是妖力在填補她的血脈,為她注入生命的活力。妖力與人血的完美結合,她絕對值得這個價!
  月居然把這麽好的東西給他,看來他對自己的血河非常滿意。他半垂著頭看她,瑩潤如玉的麵寵上突然顯出一絲絲微黑,布在太陽穴,開始向眼角和鬢角漫延,像是張開的黑色翅膀。他這副越加詭異的臉讓迎舞的心開始瘋跳起來,他手指的力道捏得她肩骨欲碎般的疼痛。身體的疼和心口的疼,讓她不由自主的張開嘴,急喘著:“你們不能這麽做,我要見洛奇,我要見……”她話還沒說完,雙眼已經一黑。身體一軟,整個人癱倒了下去。
  刺靡張開五指,中指尖端微微發碧。她感覺到種子在萌芽,她在想要不要把種子收回來。不能便宜了魔宗這幫無血無心的家夥!但是她收回來,不知道那個小丫頭還有沒有命在了。若是她翹了辮子,日後還怎麽看鳳宣喑淒風苦雨。此時她死,鳳宣喑不過惋惜一時罷了。反正有花洛奇在,寂隱月怎麽都會給他的血河一點麵子。就算他知道她血液的不同又如何,就算他棄了之前的血河而選擇這個,一樣不會讓她死,而且那樣,戲就更有意思!一顆花種,也值得了!她微微笑了笑,尖尖的下巴揚起美好的弧度。實在討厭這個地方,無情無義比羽光更甚。而且好冷,催開花朵需要耗廢更多的力量。
  回去之後,鳳宣喑一定暴跳如雷。一想這些,她的心情就好了許多!
  ------------------------
  二更送到,希望喜歡。

  第六十五章 微妙

  迎舞呆呆的坐在床上,從她醒來開始,便發現置身在這間黑黑的小房裏。四麵牆壁像是鐵桶一樣,沒有門也沒有窗,隻有幾個小小的氣孔。屋裏有一張床,一張小小的方桌,桌上有一盞燈,搖曳著跳躍的火光,將她的影,長長的貼在牆上。她現在知道,暗門就在她的對麵,因為那個名為千波醉的少年,就是從這裏出入。
  她不知道自己過了幾天,但已經感覺到心力交瘁到了極點。魔宗的人,真的都會吸血。她輕輕撫了一下自己的頸脖,那裏已經沒有痕跡。他不僅吸血,他還折磨她的意誌。她醒來的時候非常恐懼,因為黑暗,因為寂靜,因為對處境的未知。
  他讓她看他的臉,看他的眼是如何從漆黑變得血紅。看他的鬢側布展黑色紋路,看他的尖銳的犬齒如何的一點點的增長。她恐懼到了極點,感覺心髒已經馬上就要停止。然後他就掐痛了她,讓她因為疼痛更加的慌亂和憤怒,但是卻無法昏倒。當她感覺到有暖意不受控製的侵入心房的時候,他就咬了她!
  她不知道洛奇是不是也曾經遭受著這樣的境遇,每每想到如此,她就覺得有一點點的溫暖。因為覺得和他貼得有點近了。她不相信他死了,他那麽鬼馬精靈,一定有辦法活下去。他肯定又跑了!早知道他跑了,她才不會來這裏。
  她開始總是會哭泣,因自己的軟弱,因自己的無力。但是漸漸的她平靜了下來,是她選擇離開家門,脫離金色的囚籠。那麽她就接受所有的後果,好的或者是壞的。
  父親早已經對她不抱任何希望,第一她不是男人,不可能擔負家業。第二她身有頑疾,也無法承歡膝下,侍奉他到終老。二娘還很年輕,父親才四十出頭。他們以後會有新的希望,父親一定會很生氣,氣她不告而別,氣她不遵父命。但這樣也好,氣她,總比看著她日益衰枯,悲痛感傷的好。
  她輕輕出了一口氣,好累啊,她伸手撫著自己的細腕。那裏有一圈青淤,其實打從離開羽光開始。她身體上的青青紫紫就沒消去過,總是剛剛才好一些,馬上又有新的事件。弄得她根本無法喘息,更無法去顧及身上是否有傷。但是現在,坐在這裏不知晨昏,也沒什麽事做。讓她才覺得,真是累的要死,骨頭都要酥掉。真想洗熱水澡,可惜現在也不行。
  她聽到暗門翻動,繼而有光投進來,弄得她不由自主伸臂去擋。在昏暗的地方呆的太久,眼睛已經覺得刺痛。原來是大白天,好像還是正午時分。
  她垂下頭,避開強光的照耀。不由抬頭她也知道是送飯的,她微微牽了一下唇角:“我不吃。”她聞到飯菜的香味,胃已經開始不停的甬動作響來抗議。這幾天她被關在這裏,飲食都是極少的。開始是因為她實在沒法子提起食欲,後來是她刻意少進食。因為如廁是一個極大的問題。床下有馬桶,而且每天都會有人進來清潔。但是在這裏,她根本分不出天黑天明,也根本不知道什麽時候會有人進來。她所受的教育不允許她這樣做,她不畏懼死亡,但不能被折辱。或者那個千波醉就希望她如此,將她完全變成沒有尊嚴,不會反抗的畜牲。
  “你要絕食來反抗我?”聲音一起,是微微低沉的中音,帶出如歌的輕慢。卻讓她渾身一激,門已經合上,昏黃的燈光為他罩上一層淡淡的黃暈,讓他的麵龐,格外的妖美。
  “我有的是方法讓你不死。”他慢慢走到她身邊,感覺她的心跳和呼吸。但是有些不一樣,今天她除了剛才那一個激零,馬上就平靜了下來。平靜到,他一點也感覺不到花妖種子的力量。
  “就算你在我麵前變得再詭異,我也不會再害怕。或者你拿可愛的小貓小狗,然後在我麵前捏死它們,我也不會憤怒或者悲傷。”迎舞淡淡的說著,這些都是他慣用的激起她情緒的方法。
  “我知道你不會讓我流血,因為血是你要的東西。”她抬起臉來看著他:“或者你可以試著打斷我的腿,看我會不會因為疼痛,逼出種子的力量融進血裏?”
  他垂眼看著她,他真是低估了她。短短的幾日,她已經明白他的意圖。迎舞微微笑著,最近她瘦得有些脫型,巴掌大的臉上隻剩一對大眼珠子,顯得有些比例失調:“你想讓我發怒,或者傷心,或者恐懼,反正什麽樣的情緒都可以。那你懂什麽叫麻木嗎?我現在就是!”她忽然站起身來,有些搖搖欲墜。
  她勉強站住:“你可以不讓我死,但無法讓我不麻木。或者你可以試著讓我疼得死去活來,也許還有點用。”她氣若遊絲,說了幾句已經微微氣喘,他忽然伸手捏著她的下巴,逼著抬著臉看他:“不肯吃飯是不願意坐馬桶,這算不算是你的弱點?”
  她微怔的看他,像個單純無害,不經世情的少年。眼中卻總是閃著嗜血的邪詭,他微微眯著眼看她:“真的麻木了?真的麻木就該肆無忌憚的大吃大喝。要不要把你的衣服扒了從這裏扔出去,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麻木了?”
  她的眼微微睜大,這樣的話從他的薄唇裏出來,讓她的身體有些發僵,她盯了他一會,忽然輕吐了一口氣:“什麽樣的招術,對我隻能用一次而已。一次之後,我就會麻木。你可以試試,或者你把門打開,我自己走出去!”
  她的平靜超出他的預料,她的心跳沒有變,血速沒有加快。聲音雖然顫抖,但是因為是她太虛弱。這和他以往認知不同,沒有女人願意如此。就算娼館的女子,也無法接受一絲不掛的在大街上展覽。
  她與他對望,直到他鬆開她的下巴。她微微揉了一下發痛的臉,垂眼之間,眼底閃過一絲狡黠。她騙人的計倆又高段了,雖然不算了解他。但她掌握了一點,就是魔宗的人,好像分辨情緒就是從別人的表情或者心跳的速度。他們的覺感太敏銳,所以很難對著他們扯謊。想騙過他們,不僅要表情真實,還要心跳不變!好困難!除非把自己真的陷入那種境地,想像自己可以完全不在乎的赤裸裸,徹底的催眠自己。真是太難太難了!
  就像她看到洛奇的善良,所以總是一副可憐巴巴,擺出小女兒態對著他。弄得他沒有辦法一樣。千波醉雖然難騙,但並不是沒有機會。漏洞就在於,他實在不了解女人複雜的情感!
  他看她垂眼的樣子,濃睫擋住了她的眼神。她的心跳依舊如故,有些虛弱的緩急,但與她之前恐懼或者憤怒完全不同。但是,她微微出了一口氣,很輕很輕,幾乎被他忽略,但依舊讓他敏感的查覺。在那一刻,他忽然覺得胸口一悶,他居然讓一個連一根指頭都經不起的女人給耍了!
  他忽然一手扯過她的胳膊,伸手就去撕剝她的衣衫:“好吧,反正早晚得試一次。看你究竟麻木不麻木!”
  迎舞哪裏料得到他突然又反來了這一手,但她明顯在這方麵比洛奇反應要快的多。她本能的伸手去推他,但手走到半空突然一旋,啪的一聲,給了他一記耳光!
  正常人的反應都是會又哭又叫,然後拉拉扯扯的掙紮。但她體力不濟,與他推搡根本就是消耗自己的力量。所以在她發覺他伸手過來的時候,她突然覺得激怒他才是最好的方法。
  她那一巴掌其實跟摸在臉上沒什麽不同,其實就算狠狠的一記耳光出去。醉也是感覺不到疼痛的,隻是她的行為根本完全超出他的意料。他專注於她的情緒變化,想看她發怒或者驚慌,但沒有料到,她甚至都沒管自己的衣服是不是被扯開了,直接就給了他一巴掌!她一巴掌過去,這才開始急喘,心跳膨膨得震得她胸口發痛,她幾乎已經用盡了力氣。站也站不住了,若不是他扯著她的衣服,她早一腦袋栽了。
  她打完之後喘著氣瞪他:“好了,我現在生氣了。吸血啊!”
  他看了她半晌,她這句話依舊超出他的預料。她氣喘胸悶,那是她身體狀況急轉而下的原因。當然也有她的羞憤在其中。花種的力量已經開始蔓延,用不著她提醒。她此時根本就是句句的挑畔。想讓他收幹她的血,她想解脫!
  他忽然一把將她打橫抱起來,她已經沒力氣掙紮了。身體癱軟的象一灘泥一樣,他垂眼看她一臉木然的表情,忽然玩味之心頓起:“吸血之前,先把你放出去展覽一下!”在他的記憶裏,入玄冰之後,過往已經淡若雲煙。情緒也隨之而遠逝,剩下的,是比之前更強大的力量,比之前更敏銳的覺感。但他不是從嬰兒期就封禁在冰中,他像夜鬼族人一樣,要為自己找更好的歸屬。冥羅,是他選擇的歸屬。很久了,他眼前總是灰暗。就算再鮮亮的色彩,在他眼前也沒什麽不同,看不到任何的趣味。
  但是這個女人,一直超出他的預料。她看起來根本涉世未深,進到端景堂的一霎,眼底都是新鮮而好奇的探究。身體如此孱弱,甚至連花種的力量都無法讓她健康。偏是這樣的外貌之下,卻是有一肚子的花花腸子,而且有奇大的膽子和清晰的頭腦。昏潰隻是一瞬,馬上就能清醒的辨清自己的處境,然後以她的方式不遺餘力的掙紮。不是用她的細胳膊細腿,而是用她的頭腦。甚至在這樣的情況,奄奄一息,也要為自己找一個相對更好的結局。實在很有趣!
  “展覽吧,看看堂堂魔宗的醉君,如何折騰一個半死不活的女人。”迎舞索性連眼睛都閉上了,她這樣也就到頭了。任人宰割,再不甘心也沒辦法了。
  “說這樣的話就不像你了,因為根本沒用。”他一邊向暗門處走一邊輕聲說。
  “是沒用,我圖嘴皮子痛快而已。”她哼了一聲,什麽才像我?說的好像認識八百年一樣,幾句話就能了解一個人,不是太無稽了嗎?

  第六十六章 對決

  迎舞拂去麵上的水珠,四周蘊起的熱氣讓她渾身都快酥了。她被關了好幾天才放出來,這裏是一間獨立的浴室。地上凹嵌了一個木池子,地板和牆壁都是木製的,地板是夾層,下麵有不散的熱氣。水不停的從池角的魚嘴銜珠裏泄出來,然後源源自循環水槽引出去。迎舞心力不足,所以不敢在熱池裏久坐。坐在池邊,伸手撩撥著自己的長發,她把腿泡在池裏,感覺那種溫熱在輕舔她的肌膚,格外的舒服。
  她一邊輕揉著頭發一邊想,這幾天,過得好累。但是也明白了,他所要的其實是融於血中的妖力。所以他會無所不用其極的逼迫她的情緒,將她慢引至崩潰的邊緣。這樣花種才能綻放,力量才能入血而補心。其實這是一項極其需要耐心和手段的工作。因為她比別人要弱,比普通人的身體狀況也差的多。所以,不能用一般的法子。比如,不能毆打。
  隻用精神逼迫精神,她與他的對恃就顯得公平了很多。但是她還是覺得很累,他太敏感,所有微小細節都無法逃過他的感官。而且他懂得人心,也懂得感情。雖然表麵上,他和月君沒什麽不同。但差異就在,他眼中有情感流露。那情感就是逼迫她時的快意,以及對她細小變化的捕捉!
  那天月君和刺靡的對話她一句不漏的聽到了,月的表情一如,反應也是一樣。完全是出於對對方言詞或者行為的本能反饋,像是機械的,刺靡的確是怒了,但他沒有。他也許知道什麽樣的情感會呈現什麽樣的表情,但由於自己沒有體會過,僅僅是從書本,或者從別人那裏得到一些信息而已。所以,他有時理解有誤差,反而更容易激起別人的憤怒。
  但醉不一樣,他明顯更懂得細微的不同,並且懂得用什麽方法來逼榨她。她知道自己當務之急是如何控製自己的情緒。
  她正在想著,忽然聽到門響,聽到他刻意放重的腳步。她伸手拿過一條絨毯裹住自己,在這裏時時刻刻都是戰爭。但倒下的,不一定是她!
  他沒看到她驚慌失措的模樣,這點他也不意外。就算他一件衣服都不給她,讓她赤條條的在他麵前,她依舊不會失措。因為她實在是一個懂得控製情緒的人,甚至要好過許多訓練有素的戰士。
  “你從小就在訓練意誌嗎?”他蹲在她的麵前,看她泛紅的臉蛋。她真是嫩的好像一掐都能出水一樣,皮膚薄的根本看不到毛孔。一點點熱氣,就把她熏得雙頰坨紅,氣息急促。
  “我有心悸病,大喜大悲隻會讓我早死。”她輕聲說著,從小被病痛纏身,過於喜怒隻會加重她的病情。所以她一向是如此,再說,這招已經不新鮮。洛奇曾經用過,而且比他更徹底!
  “那你該受點更大的刺激。”他說著,一伸手就把她給抄起來。明顯得感覺到她在懷裏一崩跳,她緊緊的裹著毯子,盯著他的眼:“你又想幹什麽?”
  “給你找個男人。”他的唇角微微飛揚,眼卻盯著她的表情,看到她睜大的眼,以及更加劇烈的心跳,輕輕哦了一聲:“這招很有用吧?”
  “你無恥!”她咬了咬牙,崩出兩個字來。心猛的收緊,然後急促的痛,他想幹什麽她已經猜到了。他要她下地獄!
  “普通的刺激已經不能讓你衰竭,花種不肯綻放。你比我想像的要悍的多!”他微微眯了眼睛:“和男人在床上滾一滾,也許有用!”
  他說著,便向外走去,她雙手緊緊的揪著毯子,身體在他懷裏已經一動也不能動。她額前的青筋已經微微的暴了出來:“千波醉,這樣做的話,你什麽也得不到。”
  “是嗎?”他眼中帶出一絲笑意,心跳已經開始紊亂,血脈已經斷繼不持,花朵已經蔓上頸脖。他肯定會得到更多!血河?這樣的人才不配當他的血河。他要的,是她血液裏花種的力量。當花朵每一次綻放,都會給她注入生命的活力。而他在那個時候取血,就會將這份匯有妖法的活力引到自己的體內。每綻放一次,花種的力量便少一分。當它完全在她的血裏枯竭,他就沒有必要再跟她玩這種遊戲。如果她沒有頑疾,他的做法會更直接。可惜她不是一般的孱弱,一巴掌下去,弄不好,等不到花種繼力就直接死掉。
  隻好慢慢跟她這樣僵持,不過沒關係,她早晚會在他的麵前,變成一具幹屍!本來他沒這麽耐心,但是,她比較有趣,比任何他見過的人都有趣。就憑她敢在他麵前作戲,已經值得他陪她玩下去!
  “我說過你什麽也得不到!”迎舞臉上的暈紅在他出門之後已經完全的褪盡。她對上他的眼睛,不去看那廊外院裏晃動的人頭,那樣會讓她的意誌更快的崩潰,一字一句的說:“你強暴過女人嗎?”
  “什麽?”他沒料到她居然說出這樣一句話來,眼眸微眯,黑瞳外側開始裹上一層血線。
  “你想讓我受的刺激,該不僅僅是恐懼和羞恥吧?不然,你不會任我裹上毯子。”她刻意忽略那眼瞳的顏色:“被人強暴,我隻會感覺到恐懼和羞恥,或者還有憤怒。這些情緒我在你麵前展示過,花開過一次,沒有第二次了。”
  “不試試怎麽知道?”他的怒意在恣長,這女人抓住他的把柄了。她自從知道他要的並非是她的血,而是與血相匯的花種之力。就抓住他的把柄,現在利用到了極限。那個把柄就是,她發覺他不是沒有情感的人,他的情感在於對力量的渴望。太想要這種力量,反而變得小心翼翼。甚至連對她的動作都不自覺的輕柔,怕她在沒待花朵綻放便猝死,這種小心太明顯,她在賭他不敢試!
  她微喘著說,身體已經開始發抖,這些話,她原以為自己根本無法說出口。但是現在,她不但說了,還說得這麽平靜。但實際上,她知道自己撐不了多久了,她一直在克製,已經感覺到那種溫暖在隨血而上。不行,她要比妖怪的花種還要快,什麽也不讓他得到!她忽然猛的扭頭去看院子,那裏站了各式的男人,高矮胖瘦,什麽樣的都有。就算她無力抵擋,輸的那個也不是她。在他挖掘她的弱點的時候,他自己也暴露無遺。對力量的渴望來自於內心的恐懼,懂得了感情,於是也會害怕!
  她掙紮著去看,要用這個刺激自己脆弱的心房。如何殺死自己,她懂得更高明的技巧!他看到她唇邊的微笑,那一瞬可以用驚心動魄來形容。她的眼還張著,心跳已經驟停。在停的一霎,花苞猛然要綻,竟然不及她心跳停止的速度!
  他傻眼了~。他根本沒想到她突然猝死,妖力開始強導入心室,花朵已經開綻,但此時如果他再取血,她就回天乏術,那麽他隻能得到這一瞬的力量,花種沒有機會完全再度綻放。如果他不取,就得看著這花種將力量匯入血脈,逼她重新心跳,給她注入生命的活力,又浪費一次在這具不死不活的軀體上。不管哪個結果,她都可以接受。輸的那個,隻能是他!
  “你這個王八蛋!”他頭一次被人逼得罵粗話,她怎麽做到的?
  ××××××××××××××
  屋裏蘊散著濃濃的藥香,黑色與藍色氣霧的交織,將整個床團團的包裹。迎舞的額頭抵著醉的肩窩,後心是密密的銀針。在心室附近用針,十分的危險。他的眼已經漾出濃裂的紅色,一隻手曲張架在她後心位置,隔空催動細小的針點點的觸穴引脈。直到他感覺她微微籲了一下,她朦朧著眼睛,看到裹身的毯已經滑落,堆在腰間。她掙紮著試圖去拉那毯子,動動手指已經快要耗盡她的力氣。
  醉沒有理會她,她的心室極弱,趴著也會影響她血脈凝滯。沒有這顆種子,她早死八百回了。他忽然覺得,或者是他太心急了,該把她養壯一點再折騰才對。那樣就不用防著她突然猝死,花力不及了。她第一次隻是以為他想吸她的血,所以驚恐之下心理產生本能防備掙紮,花力填補之後充盈心血。
  但是現在,她顯然知道他要的是什麽。她開始把身體上的防備轉而向心理上的攻防戰。他已經很難激起她的情緒,所以才想調動她身體的感官逼出她的情緒來。她自知自己過不了這一關,居然搶在花繼之前讓自己猝死!
  他伸手把毯子往上堆了堆,現在他已經被逼的要反過來撫慰她的情緒。他搞不清楚她究竟是如何做到的,如何可以在完全無力的情況之下操縱死生。她再來一回,他就算冥隱氣也催不動她了。
  “你心室的橋脈已經不繼,你吃過羽光的花露?”他感覺她的脈息漸漸平緩,開口問她。
  她沒言聲,沒力氣講話。再說這點也瞞不了他,不吱聲已經代表默認了。
  “你養一陣子,然後讓漠看看。”漠?再好的醫生也治不了她,白浪費罷了。

  第六十七章 調養

  迎舞在醉所住的院落裏養了幾天,這幾天,除了醉之外,沒見到別人。他給她配了點補血強心的藥,迎舞發覺,他連飯都會做,但他從來不吃。他做來是給她吃的,到了傍晚他會出門,他出門前就把偏堂的門給鎖上。
  他走不久,她就聽到外麵有細碎的腳步聲,和清理雜物的聲音。還會聽到有人進到廂閣裏,幫他換一應物品的聲音。但沒人進來這裏過,她所用的東西都是他拿進來的,她就跟被關禁閉沒什麽不同。
  第三天的時候,她終於耐不住好奇心,她聽到通連的穿堂裏傳來嘩啦啦的炒菜聲,趿著鞋慢慢走過去,正看到他在撥弄鍋裏的肉絲。
  “你把這當廚房?”她看著他的動作,他穿金絲綴藍花的長袍,此時袖子上已經沾了油漬。他也不係個圍裙什麽的,油點四濺,可惜一件好衣服。他長發高束,結成一條粗辮子。此時甩在身後,桌上已經擺了一個燉鍋,小火爐就直接放在很貴的紫檀木桌上,鏤花的絲絨桌布已經燒黑一大塊,連帶桌子也快完蛋了。
  “沒廚房。”見她今天能爬起來了,哼了一聲,嘩的一下倒進青菜,連肉一起炒出一盤放在桌上:“吃飯吧。”
  他說完,眼皮都不抬一下,伸手開始脫衣服,把外袍當柴燒了。迎舞瞪著眼看他一係列的動作,這樣糟踏?而且他不怕點了房子嗎?
  “你真是敗家子。”迎舞坐在桌邊,看著菜,這院裏廚房,別的院裏有吧?況且搬這麽一大堆東西進來很麻煩,還不如做了送進來。況且把這麽華麗的房間當廚房實在太浪費了。
  他微微眯了眼,他不是這個院裏沒廚房,他是整座府裏都沒有。若水住在主府邊上的配府裏,他那裏東西俱全,但他不能把她放過去。他的眼神讓她收了聲,乖乖拿起筷子挾菜吃飯。
  他坐在桌邊,這才開口問她這幾天來一直壓了許久的問題:“你怎麽做到的?”他不意外的看到她眼底的光,她眯了眯眼,突然說:“我想吃清蒸魚。”
  “沒有。”他壓製著自己想衝過去抽她的怒意,淡淡的開口。
  “那不告訴你!”她毫不掩飾自己臉上的詭詐,連眉毛都飛揚起來。沒人敢跟他這麽說話,她是第一個。當然,也沒人能看到他內心深處的點滴,同樣她也是第一個。
  他看著她,突然哼了一句:“你最好求老天別讓你好起來!”
  她輕輕歎了一口氣:“以前,我總覺得有這樣的身體很是悲哀,是別人的累贅。不過現在……”她的笑意帶出芬芳的味道,蒼白的臉上泛上一抹嫣紅。讓他的眼不由自主的盯上她的頸,他喜歡美麗的食物,看起來很可口。把她當食物實在可惜,當血河又不夠。如果她不是這般孱弱,或者可以承受換血的苦楚,成為他的族人。因為她有值得他欣賞的地方,她有強悍的精神控製力。
  她敏感的查覺到他眼神的變化,適時的收斂了自己的表情。這令他有些微微失望,站起身向廂房走去。
  她吃過東西,披著衣服往回走。拐到廂房,一眼看到他睡在床上,他側臥著,擁著她剛剛蓋過的被子,他霸占了她的被窩!
  “吃完了?”他聽到她的氣息,沒睜眼,輕輕的開口。
  “我要睡哪裏?”她喃喃的開口,這是他的地盤,她沒法指責他霸占她的床鋪。雖然她站在這裏也非自願,但她一向不是一個可以急頭白臉跟人爭短長的人。
  “床不是很大嗎?我又不是一頭豬。”他真不想起身,但他不確定他橫在這裏她能不能自己爬進來。看她那個德性風吹一吹就要倒的!他懶懶的起身,一步邁出去把她抱過來:“如果你不自在的話,就當我是塊石頭好了。反正你一向很會自我催眠!”他一語中的,說得她無言以對。她愣愣的躺下,就這麽幾步她已經有些喘,食物堵在胃裏不太舒服。她不該急於下床的,還是有點勉強。
  他忽然側過身來,一把摟住她。她哆嗦了一下,口氣還是靜靜:“石頭不會過來摟人~!”他哼了一下,眼睛閉著,像個無害的孩子:“那你就當自己是個枕頭好了。”
  她微籲了一口氣,也閉上眼睛。不想浪費力氣在無謂的口舌上,反正他現在逼不出花種的力量。如果他不耐煩就吸幹她的血,如果他很耐煩,他們就接著耗。她無所謂,她現在隻想知道,洛奇是死是活。但她不會去問他,他該是沒興趣知道有關她的事,她也不想讓他知道。知道的多了,難免會找到破綻。
  ×××××××××××××××××××××××××
  風臨止倚坐在梧桐樹下,身側的草長得青碧嬌嫩,草葉長而細柔,細碎的小花藏在草間,帶出清新沾露的芬芳。源平這裏山多穀多,而這座被漠選中的這座山更是以溫泉眾多而著名。他的府建在低矮的一座峰腰上,連著通街大道,後麵峰高矮而擁,有如巨大的天然花園。因為溫泉,這裏氣候宜人。就算冬日,也照樣花繁葉茂。
  他的水色衣衫的邊襟沾了些草屑,不遠處便漾著一道淺窪,水是熱的,氳散的霧氣籠在四周,像是迷蒙的仙境。他一直沒回下圭。他中間凝過三次血,無知無覺的躺在荒地裏。這三次間隔的時候很短,每每當他有意識,想再走的時候就又感覺滯氣在加重,然後再度跌倒。暗夜會催生妖鬼,低級的妖鬼沒有實體。但會在死人的身上分剝靈魂和血肉,以汲取需要的能量。他沒有呼吸和心跳,這是冥隱氣身體最孱弱的時候,為他打上的封罩。封住他的血脈,寒氣錮禁他的靈魂。他的靈魂是屬於魔宗的,別說是低級的妖鬼。就算冥界的鬼差,也別想拿走。但那些垃圾會讓他虛弱,讓他的傷總也好不了。
  轟天雷殺,幾乎將他的冥隱氣完全震散,將他的血脈斷裂速灼到幾近灰飛煙滅。但是他在那一霎間,雖然已經無力閃避,但他還是可以將所有可以驅使的獄蝶全部聚到心脈。保存了冥隱氣的源頭,然後放棄四肢的血脈,強收熱力,催使血不凝結。再借機而逃!
  這樣的傷他已經無法自愈,所以他需要漠的幫助。魔宗第一醫者,最會追蹤的蠱漠。若論用藥,七君諸人不相上下。但漠是夜鬼一族,目可及魂,觸可至魄。可以驅除低級妖鬼,可以五鬼鎖魂讓魂魄不移,繼而控製對方身體。可以縱鬼追魂於千裏之外。接受玄冰之力之後,催鬼之力突飛猛進。生前一個最普通不過的人,死後的靈魂也可以成為他最有力的武器。
  有的時候,人久病不愈,久傷不治,或者癡傻瘋顛。並非是因為藥石無靈或者其智不全,當然有些是出於自身的原因。但有些就可能是由於妖鬼在其最薄弱的時候侵入他的靈魂。汲取他的能量,致使人殘,呆甚至瘋魔。這個時候就需要漠!人如果修道或者練真,意念達到清明的時候也可以目及鬼暗,驅除邪佞,但是夜鬼根本不需要修煉,這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
  他勉強到了魔宗邊境,令人將他直接送達來此。續連經脈,注入暖血,驅除妖鬼,然後輔以良藥。讓他的冥隱氣可以漸複運轉,他已經在這座小峰獨莊裏養了些日子。再過一陣,他便可以開四魂前往太康山見宗主。
  他靜靜的坐著,凝止有如一尊雕。直到聽到悉索的腳步聲,才讓他微微偏過臉來。一時間,他有些微異,漸近的人影讓他有些雌雄難辨。沒見過可以把男裝女裝混在一起穿的人!頭上歪著一個髻,梳單髻的女人不是沒有,但沒有梳得像個包子一樣堆在上麵的。而且明顯是梳歪了,不是刻意為了追求那種歪髻的美態。一邊鬆鬆的,一邊巴得緊緊的,手藝差到家。一件月白色的箭袖斜襟衫,這是一件男款的長衫,但是長度隻到腰,下擺已經沒有了。下麵係了一條同色的百蝶裙,這是一條女款的長裙,但是隻到大腿,下擺也沒有了。再向下是一條白色的寬腿褲子,這根本就是一條居家的中褲。但是到小腿用絲帶給繞成綁腿型,腳下踩了一雙繡花鞋。
  這陣子,因他受傷,對血的需求出奇的大。他身邊沒有血河這樣的良血,隻能找一些不入流的來湊數。漠已經給他找了不少,但是他在滯氣太重的時候還是難免要對伺候他的人下手。在魔宗屬地,身上有魂印的會得到魔宗的保護。除非是賣身為奴,身家性命交托給主子,任打任殺之外。普通順民,不能強行奪取性命。
  當然強權代表公理,這點在魔宗之境照樣心照不宣。但是這幾天漠送過來的人已經明顯見少,一是他漸漸恢複,漠不願意再在自己的屬地征血食。二是近些年源平安定,實在活不下去要拿一條命給家裏添活命錢的人也不多。奴仆之中,血稍稍好些的已經沒幾個了。大家也各自施展本事,巴結上麵,利用關係網逃過一劫。他現在身邊的這幾個,根本霜氣一起馬上成冰棍,實在不能用。
  他微眯著眼看著這人越走越近,漠送來的嗎?他雖然現在滯氣凝重,但是過來的這個人顯然神誌有些不清。瘋子的血會癲狂他的血脈!
  ---------------------------
  嗯,一會出門,所以今天提早更新~

  第六十八章 良血

  洛奇這兩天一直住在程衣的淺蒼館裏,程衣的院子很大,是洛奇在太康所住的院子的三倍大。而且因為建在山上,高矮不齊,所以依地勢連階架橋,花葉齊飛,美不勝收。從程衣院子的後門出去,便是山峰道,兩邊與其它較近的峰頂相連有拱木橋。程衣也從來不管她往哪逛,皆是隨她的便。這裏氣候溫暖,暖泉比比皆是。
  在這樣的環境裏很適合舒筋養血,洛奇感覺一天好似一天。今天天氣格外好,洛奇就生出了去逛逛的念頭,她是帶著小竹和幾個程衣院裏的丫頭一道出來的。後來洛奇想舒展一下許久不活動的身體,爬樹晃枝的鬧了一會子。突然就發覺跟著她的人不見了。估計可能是她學猴蕩樹枝甩遠了去,一時又太興奮沒聽到她們叫喚。加上林間又總是蒙著霧氣,樹又繁密,遠了根本看不清楚。
  大方向她是知道的,所以她也不意。日頭正午,天色還早得很。她打算玩一會再回去,許久不練,感覺骨頭都硬了。她一邊揉著發酸的左肩,一邊朝一座立在峰頂的小莊院走去。她剛才已經瞧見那裏建著小樓,程衣住的地方真是雅致,不時能看到矮峰上羅列著小莊。程衣說那些都是別苑,有些圍著很好的泉。沿著緩坡密林慢慢向上,還未到莊外長階,已經看到林間坐了一個人,正微偏著頭看著她。
  洛奇微怔,煙霧繚繞之間,她一時看不太清楚。隻覺對方衣衫柔細,烏發濃長,而且沒有束發,一頭長發披散著。以為是個女子,她咧著嘴笑著,慢慢走過去:“姐姐,這裏能逛嗎?”見麵三分禮,總不致是錯的。也許這裏是個什麽重要的地方,那她先問上一問,省得亂闖讓人叫罵。
  “姐姐?”風臨止微微垂眼看自己,他沒係腰帶,衣袂散著,又倚坐在那裏。正是因此,洛奇才有點走眼。
  “哦,對不起。是我看錯了。”洛奇一聽聲音,有些尷尬。
  “你男的女的?”風臨止突然開口,沒有魂印?漠從哪找來的人?但聽說話,又不像是瘋子。微微的低沉的嗓音,比男子清冽,又沒女子那般高揚。
  “啊?”洛奇嘴一歪,掃了一眼自己的打扮,對他的愧意馬上換成鄙視:“沒看到老子穿裙子嗎?”她揮了一下自己的‘裙’,挑著眉毛幾步跨過去。完全忽略了自己的回答根本是不倫不類。
  “老子?”他抿了一下唇,但是在她接近的一瞬間忽然感覺到血脈的跳動。可以清晰到不貼近他就能察覺,這個人妖有一腔好血。他微微活動了一下手指,指尖已經勃出一股微微寒涼的氣息,寒涼在空氣裏流竄,漸漸蔓延放大。洛奇忽然覺得有些冷嗖嗖,腦子裏不知怎麽的就反應出寂隱月的臉來。她不由的打了個小哆嗦,不知道是想到寂隱月嚇得,還是因為突然降溫凍的,或者二者皆有!
  “這麽敏感?”他輕聲開口,眼睛還在看自己的手。但是洛奇已經覺得不妙了,她腦中一反應出這個,人已經猛的後退了幾步,掉頭就跑。這個怪人搞不好跟寂隱月是一樣的!她心下一急,腳底下便加了速度。
  他看著她逃竄的背影,這個人妖看來神誌很清楚,不僅清楚,還有一腔好血。他慢慢站起身來,她的身影已經隱在林間。他站起來雖然慢,但彈出的一瞬卻是極快。長發一下飛揚起來,有如蝶突破繭縛,張開他斑斕的翅膀!
  洛奇在林間慌不擇路,急慌之下有如猴子一樣竄上樹去,在枝梢間亂蕩。這樣比她的腿腳要快的多,但扯得她左肩的傷又開始疼。但更快的,她已經感覺到寒氣噴薄而至,嚇得她一邊哇哇叫一邊瘋蕩。
  風臨止就在她的身後,與她一直保持了一臂的距離,他清楚的可以感覺到血脈的湧動。血在加熱再加熱,然後散發出一股迷人的芬芳。寒霜之下,完全不會凝血,不僅如此,心髒的擠壓讓血液在全身急速的流轉。除了在肩部有微微的凝滯之外,根本是暢行無阻,熱力逼人!她肩上有傷,如果不是因為這個傷,她就可以聚出更強的握力,讓指尖都會散發熱意來。
  “人妖,當我的血河。”他的聲音如影隨行,聽得洛奇後背發麻,人你媽個妖,你他媽的更像人妖!她在心裏罵著,但現在她根本沒辦法開口叫罵。全部的力量都用來逃命,他媽的,這林子怎麽這麽大!
  他指尖微微掂起,帶出淡淡的黑霧。試一下好了,看看是不是太沸燥。其實就算沸燥也沒關係,他本身就比較涼冷。
  但是,他的手勢剛剛做出,忽然感覺身體一緊。整個人猛的向後一翻,瞬間立在地上不動了。洛奇趁機唰唰亂蕩,突然眼前一亮,看到程衣正倚著樹站在不遠處。她幾個大躍飛蕩過去,一落地,喘得根本說不出話來。佝僂著肩回頭,看到那個不男不女正直直的站在遠遠的身後,而在他的身側樹杈之間,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蠱漠!
  “什麽意思?”止睨看著蠱漠,他現在動不了,是因為靈魂被鬼鎖禁。漠會五鬼鎖魂,將魂魄釘住,致使身體不能動彈。漠並不是攻擊強手,五鬼鎖魂也無法對付強大的對手。隻是他現在傷弱,又因為在跟那個不男不女耍花槍,根本沒有發力。其實就算他傷弱,現在強催獄蝶,漠還是鎖不住他。他受縛隻是因為這裏是漠的地方,他要給幾分麵子。
  “她不是血食,是程衣的客人。”漠五指一鬆,輕躍下來。走到止的麵前:“不要惹程衣不快。而且她有主兒了,別動她!”
  “哦?”止聽了,側臉看著遠遠的兩人。此時程衣已經挽著她一條手臂,她另一隻手撐著膝在那大口的喘氣。她抬起頭來,兩人的眼睛正好對個正著。洛奇心裏正咒罵,不知道又是七君裏的哪個君。現在她沒見過的隻有夕,楓和影的繼者。不知道是哪個?反正不管是哪個,倒黴催的把她追得屁股冒煙。
  她一看他正側著臉向這邊,雖然看不清也知道在盯她!怒從心起,忽然眼珠子往兩邊分,舌頭歪吐。做了一個超級吊死鬼臉!她也不管離這麽遠他看不看的見,他居然叫她人妖,他自己長得不男不女還有臉叫她人妖?!
  “我聽長慶說你跑丟了,就怕你逛到這邊來。還好趕上了!”程衣一臉怕怕的表情,有些後悔沒跟她交待清楚。其實止住在這裏好些天了,她一時也把這事給忘記了。一聽她跑沒影了,心下一急,便直接去找漠君。要是真撞上了,也就漠君能頂事。別人都沒用!
  “謝~,謝~謝啊!”洛奇大喘氣,這一通猛跑,雖然肩傷扯得痛得很。但她也覺得渾身都熱騰騰,感覺很舒服。
  “走吧。”程衣伸手往起拽她,洛奇一看她自己都是七扭八歪的,不由反手去托她的肘:“好了,大姐,站穩。你摔了,你老大會呼死我的。”洛奇順了氣,開口道。這幾天她跟程衣處的很好,也聊了好些私密話題,所以言詞上就不怎麽講究了。
  止看著兩人,腦子裏卻是剛才她那個怪異的表情。他看到了,雖然離的很遠。但他依舊清楚的看到,她能把兩個眼珠子分離得那麽遠,放到兩邊的角角上去,好奇怪啊!

  第六十九章 落水

  洛奇後來才知道這人是影的繼者止君,把影給宰了又收幹了法力自己繼上。也就是馮鳶現在的老大!想不到他居然貓在這裏。回太康就得跟馮鳶在一處,到這裏又跟她老大碰上。真不知道自己上輩子幹了什麽缺德事,老天要這麽折騰她!
  而且那天撞上之後,他竟然總往漠的府裏來。弄得洛奇隻能天天躲在程衣的院子裏不出去,明明大山就近在眼前,但她隻能眼巴巴的瞅著。
  她此時正站在前院拱橋的扶欄邊,對著一側的泉水發呆。蘊散的霧氣撲得臉龐很是濕潤,一點也不幹澀。天色已經漸了黃昏,裹著霧氣,一片朦朧。
  她一來的時候漠君已經說了,他需要完成任務之後才能替她找人。而且就算他找,光憑一幅圖畫,找到的可能性也不算太高。如果這幅圖畫得出畫中人的神韻,畫得越像,按圖索魂的可能性就越高。如果有生辰八字,如果有貼身物件,可能性會更高。洛奇輕輕的歎息,難道說,真的要等老天哪日眷顧,在冥冥中安排他們重見嗎?
  她扶著欄杆,來這裏也好些天了。寂隱月讓她十天就回去,她才不想回去。反正他不派人來接就等於默許她住著,比起太康來,她更喜歡這裏。溫泉,美景,還有程衣。程衣大姐姐一樣的照顧她,告訴她好多她不懂的事。讓她願意與程衣相處,並樂意跟她分享心事。
  她回去也不能供血,肯定還要看馮鳶的臉色的。況且她覺得跟寂隱月在一起越來越不自在,他如果再拿自己當暖爐的話,她鐵定會炸的。以前她都不會這樣的,至少不會覺得燒得慌。她總覺得他是給她吃錯藥了,不然她為什麽老燒得慌?現在換到這裏來,吃漠君給的藥,就不會燒。
  這事她沒臉跟程衣說,自己想了好久,自己總算是老江湖了,什麽人沒見過。以前當男人,如果有女人對她有好感衝她拋個媚眼什麽的,她馬上就知道了。當時那些小丫頭好像也是臉紅撲撲,但她不知道她們燒不燒得慌。她反正以前從來沒這種感覺!她衝著水麵點點頭,嗯,結論就是吃錯藥了。在這裏把傷養好再回去,這樣就不用被他混治。
  她長出一口氣,伸了伸手臂轉臉下橋來,覺得有些百無聊賴,沒辦法,隻能等那個止君走人了再出去逛了。撞見鬼還不怕黑嗎?
  她正溜噠著,忽然一個人影一下側麵高階拱門那裏閃下來。洛奇沒看清,但瞧著身形很高。她怕是那個風臨止,掉頭就往回跑!
  月的指尖微微曲結,她活見鬼了?他就是從觀景樓那裏看到她在院裏才過來的,誰知他這邊剛閃進來,那邊她一副被猛鬼追的德性,兩腿就轉上風車了。他原本在樓上看到她的時候,覺得那種血行微跳的煩燥感頓時消失了不少,看什麽也都順眼多了。現在她一跑,他那種煩燥簡直成倍往上竄。他也不開口叫她,伸腿隨意一腳掄出去,花徑上種著墜瓣拂鈴,此時最尖端的一朵花有如被手指掐的一樣,隨著他的動作墜下枝頭,然後帶出一道水紅的柔光,斜飛著就向著她的右臀過去。那裏肉厚,而且沒受傷!嬌柔的花朵挾了一股破力,變成淩厲的花鏢。而且拿捏的分毫不差,就在觸及她的臀部的霎那力道全收。這根本已經將他出招到招至之間,她能跑多遠都算在內了。
  洛奇正跑著,忽然感覺右屁股讓人拍了一巴掌。她嚇得嗷一聲,歪斜著趔趄了幾步,拱到橋一側,到腰的扶攔生是沒攔住她。她整個人打了一個大車輪,嘩啦一下側翻下水,激起一大團水花!
  她整個人翻下去是他根本沒想到的,一下子,發泄的快感還沒來及上來,懊惱已經填了滿心。快速的情緒變化讓他接招不迭,此時也根本顧不上發呆去細想這個中的不同。人已經躍上橋中,探頭向下。是溫泉,還帶出淡淡的霧氣。但是水麵已經靜了,人影全無。
  他看不到人,有些急了,忍不住開口叫她:“花洛奇。”聲音剛落,突然他聽到背後有水聲,又換了一端向下看,正看到她嘩的一下探出頭來,抹著一臉水珠睜大眼叫:“你叫我名字耶!”其實她是借勢故意往水裏跌,上次被追得暴走已經見識過了。她兩條腿是跑不過他的,所以她打算水遁。她一落水就馬上向另一側潛遊,目的就是想躲開上麵的人。結果剛遊到另一端,突然聽到月在叫她。她頓時放下心,這才敢冒頭。
  剛才他一出聲,廊道裏已經迎出人來,程衣沒出來,隻是打發丫頭出來。一見洛奇泡水裏去了,忙拿毯拿爐的開始忙叨。
  “剛才你打我幹什麽?”她鬆心之餘馬上想起屁股上一巴掌,她根本沒感覺到有人貼過來。不知道他用什麽東西丟她!
  “你跑什麽?”他見她安然無恙,遂又想這件事來。
  “我以為是那個死人妖!”風臨止敢叫她人妖,好,以後他的代號就是人妖!
  “哪個死人妖?”他看著她露出水麵的腦袋,揪了一個小揪在頭頂,看那個形狀,這兩天她又剪頭發了:“上來。”
  她乖乖遊到岸邊,別說,好些天沒看到他。一見麵還是覺得心情很不錯。所以她格外聽話一些,她爬上岸,掛湯掛水的一站,小風一吹,馬上覺得嗖嗖的。他一見她古怪的打扮,簡直比在太康還要過份。已經有人包住她的身體,拉著她回去換衣服。
  “換好衣服就出來,跟我走。”他轉身就往外走,這裏是漠的血河顧程衣所住的院子。他剛才全然把這件事給忘記了,生生踏了進來。
  月出了門,往漠所在的院落而去。剛行了一半,忽然迎麵走來一個人。風臨止,他一直沒回下圭,原來在這裏養傷。
  “她是你的?”止開門見山,月居然直接跑到別人血河的院子裏去了。
  “回去把馮鳶帶走。”他徑自開口,看止的樣子,八成暫時開不了獄蝶羅煞陣了。不過他取過馮鳶的血,寒潭借他兩日也無妨。
  “我拿馮鳶跟你換。”止看著他,輕聲開口。
  “不換。”他一口回絕:“你回去把她帶走。”他走了兩步,忽然又折了回來,盯著止:“還有,不要招惹她!”死人妖說的是誰,一目了然。他從不威脅人,隻是交待而已,但是此時口氣微微有些不快。
  風臨止看著他,馮鳶是四年的血河,卻換不來一個受傷的?影飼育四年,這四年隻以馮鳶的血催功。血河如此穩定的情況之下,獄蝶九殺卻隻出七成。她在與他決鬥之前曾經還向月借過寒潭以汲取冥寒之力。而他破冰之後根本沒有固定的血河!
  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馮鳶在這四年裏,情緒已經漸變。影不可能沒有查覺,但她卻沒換人。她對馮鳶生出眷戀之心了,或者是說,習慣了馮鳶血的味道。好奇於血液裏所包裹的情感,以致於,忽略了馮鳶的血開始變質的問題。
  殺死影的,並不是他風臨止。而是她自己內心的動搖,情感會讓人變得脆弱,接受玄冰的力量,就要以泯滅情感為代價。影把這點給忘記了!

  第七十章 月懷

  這次月並不是一個人前來,他還帶了冥堂的弟子。洛奇除了見七君之外,平時連梟衛也沒見過幾人,四堂的弟子就更是少見了。當日來的時候,接她的人便是漠手下羅堂的弟子,沒有馬,是抬著轎來的。但是腳程卻比馬更快,而且非常平穩。三天的路程,他們隻走了一天多一點。這次回去,依舊如故。隻不過,羅堂的人換成冥堂。洛奇感覺這些弟子有些更像異類,羅堂那十三人裏,當時就有幾個五官很詭異。冥堂裏的這幾個就更怪了,有的眼睛異色,有的發色怪異,有的甚至帶了獠牙。她也不敢多看,換好衣服低頭就上轎了。同來時的轎差不多,比較大,而且包頂,要比那種鬼轎子舒服多了。
  她窩在角落裏的墊上,盤腿坐著,膝上攤著一幅裱好的圖,邊上還有幾個卷軸。這是程衣送她的,程衣知道她一直因為那幅圖不能拿回而傷感。所以在接她之前已經又為她畫了一幅,因為這幅是花了更多的時間,所以無論從紙張,潤色,筆觸都更加精工細製。更重要的是,這圖裏,不僅有她的老爹,還有洛奇!她當時在程衣那裏小住了幾日,程衣已經可以將她的形貌勾勒得如生。
  背景是一座山,程衣沒有去過巴梁山,她就以源平的山為景。青山碧水,綠樹嬌花。一波泉漾出淡淡薄霧,畫的是晚上,霧氣在夜色中與半月生光,與碧草銜芳。一株梧桐在泉邊招展,一個男子白衫白褲。他倚坐在泉邊,橫笛而握,神態清雅。他在吹笛,眼睛卻看的是他身邊的少女。少女倚在他的身邊,帶著美好而陶醉的笑意。手中拿著一個花草籃子,裏麵盛滿了怒放的花朵。她半仰著臉看著那個男子,眼中寫滿眷戀與依賴。洛奇盯著這幅畫,老爹從沒穿過這麽好的衣服,他從來不舍得花錢添衣。但她知道,如果老爹穿上這樣的衣服,一定帥到不行!
  月坐在她的邊上,垂眼看著那幅圖。畫中的洛奇是穿裙子的,但不是那種大開邊的散裾裙。她隻穿了一條膝以上的散葉裙,白底撒滿金色的花瓣。下麵是一條長褲,褲腿塞進靴裏。一雙白色長靴一直包到膝頭。細細的綁帶編出美好花結。上衣一件對襟盤花結帶的小衫,蝶袖花邊擺,兩側有抽帶,垂下金穗的流蘇。程衣筆觸清靈而細致,每一條線都如此分明。圖中的她團著兩個小髻,碎發飄搖在耳畔。洛奇沒有耳洞,所以畫中人也一樣。他看著看著,忽然明白,她為什麽今天是那一副不男不女的鬼樣子。為什麽要把衣服那樣穿!她不是故意搞怪,而是想無限接近那畫裏的影子。
  “她畫的是我老爹和我,但我知道。她其實在畫的時候,想的是她自己和漠君。”洛奇輕撫著畫裏的容顏,忽然開口。
  “這個男人,一點也不像漠。”他回答。
  “是神韻。”她笑笑:“我爹不會這樣看我,我也不會這樣看他。”
  他聽了她的話,細細的去分辨個中的不同。神韻嗎?表達了繪者的情感?他看著畫中那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抬眼去看真實的她。
  她看著這幅圖,看著那彎彎的月,淡淡的柔和的瑩光。她看著這月,忽然抬眼去看他,正與他的目光對個正著。她微怔,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梗著脖子哼著:“你,你看什麽看?”
  “為什麽又剪頭發?”他聽她問,便開口。洛奇扒扒頭發,臉有些窘怔了起來。吭哧了一會說:“不剪不行了。我學盤發,盤瞎了……”她訕笑著:“當時繞成死結了,根本打不開。死疙瘩一個,把程衣快給笑死了。若不是被逼無奈,我也不想剪的。”
  “要是想練,可以拿別人的頭來練。”他可真損,洛奇聽著就撇上嘴了。但不由自主的,目光就落到他那一頭好頭發上了。他頭發真長啊,她見過他頭發散開的樣子,到腰了,絕對美女一名。她看著看著,忽然覺得,他今天的神情有些落寞。還是那種沒表情的樣子,除了擁有精致的五官以及輪廓之外,他的麵上始終看不出半絲情緒!但是洛奇覺得今天的他有點不一樣,眼神有些悠長,但卻不像以往發呆時的飄忽。
  “你今天怪裏怪氣的。”她輕聲說著。
  “你天天都怪裏怪氣的。”他的回答讓她的臉垮下來,她挑著眉毛哼著:“老大,我是關心你。你不用這麽刻薄吧?”
  “關心?”他重複這兩個字,某根神經又在微微悸動。
  她看著腿上的畫,忽然說:“我唱個小調給你解悶吧?”她的話剛出,忽然感覺頸上一涼,她嚇得渾身一激。發覺他把手貼過來了:“你要吸血啊?”她哆嗦了一下,有些不適應他手指的溫度。
  “唱啊?”他感覺到她跳動的脈博,那裏躍動出來的溫度讓他的指尖更加的靈活和敏銳。以前,他要的,是這裏有如暖血一般的熱度。但現在,他想要的,是這種貼觸的溫軟。
  她感覺他的手指在她的頸邊遊走,不時會觸到她的領口。讓她頓時不自在起來:“你老摸我幹什麽?我又不是貓。”
  “你快點唱。”他另一隻手突然撥開她腿上的畫,去挾她的腰。是她說的給他解悶的,現在又不唱了。
  “唱個屁,你又拿我當暖爐。老子跟你拚了!”洛奇惱羞成怒,扭著腰掙紮著。她現在後悔坐在這個角落裏了,雖然有靠有倚,但沒地方躲。索性飛腳連環踢,鞋都飛出去了。
  “唱不唱。”他知道她身上有無數軟肋,一會癢一會疼,表情千變萬化,一捏一個準。他一把探到她的肋下,她頓時五官擠成一堆,身體亂扭。頭亂甩一氣,小包子一樣的發揪變成亂草,她又笑又叫的快逼出眼淚來。雙腿亂蹬,開始破口大罵:“寂隱月,你這個石頭精啊~~!”
  他把她摁在角落裏一通亂撓,看她吱裏哇啦叫得像個鴨子,最後嗓子快喊啞了。他的唇角不自覺牽起一個小小的弧度,感覺通通全都回來了。讓他周身的冥隱氣,都順暢無比,甚至蒙在他的眼眸上,瑩上一層墨藍的極光。
  “唱唱唱!”她蜷成一團,雙手緊緊挾著兩肋,這個變態,撓人癢都能找得這麽準。讓她氣喘如牛,鞋早不知道飛哪去了,長襪都踹脫了一半。邊上的墊子更是被踢得四散,她披頭散發,臉貼著毯直哼哼。她拂了一把亂發,揉兩下已經滾燙的臉,一翻身平躺下來,順了順氣開始唱:“獨坐山峰看冷月,月光清輝漾。離開家園獨自流浪一路與月傍,相逢相知又相離分唯有月相望,孤清清看那微光拂淡我風霜。月光月光,知我恨綿長,知我意難忘。照我一路返故鄉為我引方向……”
  他看她的腳一晃一晃的給自己打拍子,她的聲音微微低沉,眼眸變得悠長而朦朧,斂去那潑皮無賴和刻意尖刻的表情。此時她格外的柔和,甚至帶出一絲動人的光彩。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歌聲漸漸隱在喉嚨裏。他看著她:“為什麽不唱了?”
  “後麵的詞忘記了。”她十指交握放在小腹上,還是哼著那個調子:“我爹教我的,但我忘記了!”她覺得眼底有些澀痛,時間這玩藝真是坑人呐。
  他突然想起,她曾經露出過這樣的表情。那是她第一次信期的時候,茫然無措又很窘迫,肚子又疼,然後就像現在這樣,有些恍惚,有些傷感。那時他可以從別人的表情裏,找到對應的形容詞。但是現在覺得,心裏有些堵。
  她閉上眼睛,臉上的暈紅還沒褪卻:“老大,當你什麽時候像我一樣。心心念著一個人,他的生死與你休戚相關。每每一想到與他不能再相見,就比死還難受。到那個時候,你就可以明白喜怒哀樂了。因為這種感覺,有時都是因別人而起的。像一根線一樣,不見麵,他照樣影響你。”
  她微微笑起來:“當你學會什麽是牽掛,漸漸便會因為牽掛而生出好多情緒來。就像現在這樣,我好想念我爹。怕時間太久,我會忘記他的樣子。怕他死了,我再也見不到他。怕他給我找後娘,生了弟弟妹妹,他以後不疼我了。又怕他一個人孤苦零丁,沒人照顧他。又怕他遇到強盜,又怕他遇到猛獸,又怕他生病,又怕他挨餓……最怕的,是他也這樣思念我,因為那樣他一定更難過!”
  他靜靜的聽著,忽然伸手扶過她的頭,讓她枕在自己的腿上。他手指的溫度讓她微顫,但他的動作卻讓她有些發怔。他在輕輕拂她的頭發,簡直像老爹一樣呢!然後她就聽他輕輕的說:“你有過去,有未來,有希望,有感覺。你是活生生的。”
  她愣住了,抬眼看他,他正垂頭看著她。那眼中墨藍的光暈讓她神飛,突然覺得今天的他,非常非常的動人!
  -------------------------
  ps做個廣告,想看月月的香豔沐浴戲不?請投推薦票給木木吧,《花弦月》就差一點點就能上周推薦榜了,請各位筒子們支持木木……(某水讓我掛的,寫不出來PIA她~~木頭邪惡的笑~)

  第七十一章 備戰(修)

  洛奇剛到太康府邸的大門口,就看門口車喧馬囂,還擁了一大堆的侍衛,而且大部份都不是太康的。她正詫異,已經有官員迎了過來,俯身哈腰的說著:“月君,各位都已經到了。”
  各位?洛奇縮了縮脖子,不是那些個什麽這君那君的又湊過來了吧?她正想著,他已經一步跨出大轎。她跟著他下去,馬上有人抬著軟榻過來迎她。因為她這位血河大人是受了傷的,所以根本不用吩咐,格外的仔細。洛奇擺擺手示意不用,她坐了一路了。況且這些天在源平也養的七七八八,普通的行動根本不防礙。
  進了通園大道,行不多遠便是端方堂。洛奇已經看到裏麵影影綽綽好些個人影,有坐有站。丫頭穿梭不止,比平時裏不知道熱鬧了多少。
  月進了堂內,並沒有直接向著正座而去。隻是隨便找了個離門最近的椅子一歪,離,醉,以及那個風臨止都在。風臨止的腳程竟然比他們還快,明明他們走的時候。程衣說止君還在那苑裏住著呢。
  離和醉洛奇以前就見過,雖然隻得一麵。但這幾個人給她的印像實在太深,可謂過目不忘。離依舊如故,長發鬆鬆綰起。餘發拖在身後,襯得臉兒尖尖。她今天穿撒花大層裙,有大片裙裾拖在地上,更顯得她整個人瘦小起來。
  她坐在左排居中的椅上,邊上有個女子洛奇沒見過。但她知道八成是那個思源!因為這個女人打從一進門,兩眼就一直盯著月不放。她不似馮鳶那般半掩半藏,目光直白而放肆。她看起來十七八歲的樣子,不是馮鳶那種半生不熟的青澀樣,她周身都散發著妖嬈明媚的氣息。甚至比起身邊的離來,更憑添嫵媚動人的姿彩。微長的臉兒,兩道濃眉彎而明晰,一雙杏眼楚楚動人。高直的鼻梁,配上她微豐的嘴唇,更是帶出撩人的風情。她穿白底繡金百合花的斜帶小衣,配同色大荷邊的長裙。這顏色簡直與月平日的服色無比接近,就連金繡邊的紋路都是如出一輒,簡直是同一個師傅的手藝!
  醉坐在她們的邊上,他身後站了一個男子,正捧著一件翠器賞玩。除了月進來的時候招呼一聲之外,餘時都是眉眼不抬的盯著自己手中的東西。一身青衣,束了發冠,麵容微瘦,表情有些冷漠。這人估計是醉的血河若水!洛奇瞄了一眼他們對麵,風臨止此時更端端正正的坐著,邊上是馮鳶。這兩人洛奇皆無好感,掃了一眼之後就轉臉去看屋頂。人湊的好齊啊,她在心下哼著,慢慢蹭到月的身後,在離側門最近的花架邊上歪著。他們回來的時候,紫竹沒跟他們同轎,而是坐著小車隨後跟來。但車速要比他們慢,估計紫竹最快也要明天才能回來。她的眼瞅著青石坐雕,耳朵卻聽著他們說話。
  離一見月回來,便直入正題,站起身來向著他踱了兩步:“之前你與醉與繼者戰畢,也休整了一段日子。宗主知道你的冥隱功未能破界出限,還差多少?”離在前些時日已經帶著思源回了太康山,她們之前一直住在醉的魔岩城。
  “三成。”月伸手接過侍仆遞來的茶盞,微微垂眼。吸收繼者功力,破七重天,至八層界。於界限還差三成,所以需要風臨止的獄蝶羅煞。可惜現在他開不了!
  “與宗主所計相合,他要我將玄冰魔精交給你。以寒潭相輔,熱血相注,便可破八層界。身魂合一,便是冥界使者,也不能相分!”她說著,手臂微微一揚。一個小小的精致白玉盒子從袖籠飛出,直向月而去。洛奇微微睨眼看著,發覺這屋裏的人,除了醉聽了之外眉尖微挑,其他人包括月自己都沒有任何反應。仿佛這東西根本一文不值!
  “宗主不願再等了?”月手指一繞,那東西未觸手便直落向側麵的茶幾。連一聲都不出,像是輕輕放下的一樣。
  “不錯。夕目前戰狀相持,不時有華陽擾亂。致使有為之人皆歸入華陽府。宗主需要兩界石,以開冥門,放出妖鬼雙尊。羽光固守雷雲,妖門需要嶽輕弦的人頭來換。但是之前止遇上華陽宗主,力不及他,不能擒人而回。說明我們緊追不放已經讓他生疑,羽光一路,需要慢慢計較。”離開口:“宗主要你和醉前往歸棲嶺泛波崖,取兩界石回來。以便宗主催法破虛空,先放出其中一人來再說!這幾天醉會在這裏,與你合法汲功!”
  “嗯。”月聽了便站起身來:“三日便可起行。”說著,他轉身要走。思源一見,忙伸手去拉離的袖子。離開口:“月,你既然出門,可否借太康與思源暫住?魔岩城實在不方便,我又要製偶,不能時時看人。楓最近時而瘋魔,思源安危難保。”她前行了兩步:“夕擒回幾個魂力不錯,我可以製成人偶,助你一臂之力。”
  “隨便吧。”他停了停,開口道:“止,三日之後,寒潭借你。你今日先把馮鳶領回去!”他這話一出,思源麵露喜色。洛奇暗自叫苦不迭,離沒有掌城。估計是宗主身邊管傳信的,現在她不願意把人放在山上,必要將人長期放在別的城裏。搞不好要賴在這裏不走了,到時月跑了,她的處境不太妙啊!
  止聽了,忽然開口:“我把馮鳶送你了。”這話更是讓洛奇心裏亂跳,先不說思源麵色如何變化,馮鳶已經是滿臉快意。
  “不換。”月微微回眼,看著風臨止。止站起身來,淡淡開口:“我不能開羅煞陣給你,自然要加碼才算合理。”
  “要加碼,拿幾個萬象羅衣來嘛,現在擺明要擠得我連個站的地方都沒有!”洛奇索性蹲地上了,在心裏暗自腹誹。早知道就不要回來了,思源住進來,她和馮鳶熟。兩人要是同仇敵愾,她豈不是冤枉!
  月聽了不再開口,向著側門而去。路過洛奇的時候,他身形不停,眉眼不動,隻是手指忽然一勾,揪著洛奇的脖領子連拖帶拽的給她拉進門裏去了。
  離看著他徑自走了,轉臉向著思源:“你好生住在這裏,有事讓悟心上山來找我。”
  “多謝離君。”思源抿嘴輕笑,眼睛卻看著馮鳶,兩人目光相匯之間,卻帶出一點花火。止也向著門口而去:“三日之後我再來。”說著,袂角輕揚,人已經隱去。
  醉回頭看若水:“你要住在這裏嗎?還是另選地方?”他聲音輕輕,寡淡如水。若水輕撫著手中的翠玉,淡淡的開口:“一切聽從醉君的安排。”
  醉睨眼看著他,忽然輕哼了一聲,微微歪了身體:“有種情緒叫做睹物思人,或者該說是觸景生情!”他說著,站起身來:“事情已經交待完了,三日之內,不要打擾我。”他後麵的一句話是對著堂中聽差的官員說的,說完,頭也不回的也走了。若水麵色騰的一變,眼卻看向思源,手指緊緊的握著那塊翠玉擺件,帶出一絲怨毒!
  ××××××××××××××××××××××
  洛奇被月揪得一路小跑,兩人從側門直接拐向配廊,沒入正道,而是進了東配園子斜穿。他垂頭看她一聲不吭,她身上的衣服還是源平那一身,到了太康不抵寒。凍得她一臉通紅,脖子上一層雞皮疙瘩,他忽然輕聲開口:“你這幾天別出院子。”
  “不出。”她應著,讓她出也不出。思源現在進來了,再加上一個馮鳶,她沒事找死嗎?打架她是不怕的,這兩人加一塊也不是她的個。但是偏這兩個人是不能碰的,所以才麻煩。
  “你現在在跟我嘔氣嗎?”她的回答太聽話了,連帶著讓他有點不適應。
  “不敢。”她歪了一下嘴,忽然掙紮著抬頭,一臉期待的說:“要不,你出門的時候把我再送到源平去吧?”
  “為什麽?”他那寡淡如水的表情,配上他的話簡直讓洛奇無奈。她一邊小跑著跟著他的步伐一邊說:“傻瓜都能看出來吧?她故意穿一身白衣白褲來這裏。她已經歇嘶底裏了,我爹說過,世上最可怕的不是神兵利器或者強大功法,最可怕是人心生鬼啊!”
  他站住腳步,看著她的表情,忽然說:“源平太遠了,我走的時候再去找你,實在麻煩的很!”
  她眨巴了一會眼睛,忽然結巴的說:“老大,你不是,你不是想把我也帶去吧?”她心的突跳起來:“前車之鑒啊,老大你有神功護體但我沒有唉!”上次以為跟著他就安全,其實錯了。他直接在那種鬼殺的地方溜噠,結果進洞的是她。現在他的老大為了讓他去那個地方,讓他休息了這麽久,而且送神丹催功。而且還派了兩個人,擺明了那地方更是危險到家。她不是傻子,雖然聽都沒聽過那地名。但也知道,如此充分的準備,必然是要麵臨更大的危險。刀光劍影她是見過,但神神鬼鬼一出,她算個屁啊!留在這裏,雖然有兩個女人意圖不軌,但至少她們是普通人。大不了跟她們拚了,至少勝負參半。但跟他出門,根本就是炮灰一名!
  “我出門你會跑掉。”他低聲開口,她仰頭向天:“我跑哪去啊?跑哪你那個珠子就追到哪?我何必還費那個力氣啊!”
  “三天後止會來借潭。”他繼續說,她跳了一跳,麵色更灰了起來。是了,這個院子也不保了。
  “你不能因為我一次的錯漏,就認定我不能保護人。”他的話讓她發怔起來,她就說他這幾天怪裏怪氣的,不知道她在源平住的時候他又受哪門子刺激了。現在連說話都怪怪的!
  “算了,死就死了,反正留在這裏也留不好來。而且我知道,你是真心想保護我的。”她咬了咬牙,開口說著。
  “真心?”這兩個字聽來陌生,卻讓他覺得格外舒服。她幹笑了兩下,忽然捂著嘴又說:“因為我覺得我的血該比馮鳶好一點點,你也舍不得讓我死!”風臨止在源平就想讓她當他的血河,那時他不知道她已經有主,回來的時候又說把馮鳶送人,壓根也不考慮自己還能不能找到跟她相當的血河。這點也說明了,風臨止覺得馮鳶是次品!終於有人覺得她是極品了,而且試都沒試過就覺得她是極品了。不容易啊!雖然她討厭沒有自由,更討厭讓人吸血。但這腔血是老爹給的,她才不是次品。老爹是極品,她也是極品!
  怪了,明明之前覺得很舒服。她後麵的話一出,他怎麽聽怎麽不是味,又覺得添堵了,他看著她捂嘴竊笑的樣子,突然想捏她!
  ——————————————————————————
  抱歉,今天回來晚了。最近事情繁多,年底了,公事私事不斷。加上一直以來我都是有多少發多少,沒什麽存稿,所以時間上難以像前陣子那樣有保障了。能更我會盡量早更,如果有事我會盡量提前通知,請大家體諒一下吧^-^

  第七十二章 心安

  接下來的幾天,洛奇沒有踏出院門一步。確切的說,她連東廂都沒出。月在這三天裏,一直呆在後院的寒潭,他整個人都沉在冰冷至極的潭水裏,完全的沒頂,連出來換氣都沒有,他就像是消失在了水底。從當天傍晚開始,潭水開始籠出藍色的霧,在白天看尤其的明顯。淡淡的藍色,像是清冷的一層薄紗,氤氳在潭周而不散。霧氣越來越濃,直至包裹整座後院,更向前院蔓延,太陽升起的時候,仰首看天,竟然覺得太陽是微藍的。這座院子的溫度開始下降,讓洛奇覺得連帶屋裏都變得寒冷。但潭裏卻始終靜靜,沒有一點動靜。
  洛奇此時盤腿坐在東廂暖閣裏的熏籠上,下麵的火燒的正旺,上麵墊著厚厚的褥墊,她才覺得舒服一些。這兩天,她連晚上都是睡在這上麵的。她問了府裏的仆從,歸棲嶺並不在中原大陸,要過廣闊荒沙之地。還要過西北海峽,距此極是遙遠。像四魂這樣的腳程,也要走上一兩個月。
  洛奇聽了直瞪眼,當日從雷雲回太康,數千裏的距離,他不過走了十天。現在若是以他的速度還要走上一兩個月,該是如何的千山萬水?況且這一路向西北,途經很多地方都在戰亂。真不知道那兩界石是個什麽東西,值得他們如此前往!
  這幾天院子裏很安靜,馮鳶和思源都沒過來打擾。院裏的仆從都是各忙各的,為他們準備出行事宜。洛奇不時把刀和羅帕拿出來把玩一番,真是要跟他去那麽遠的地方的話,這兩件東西便成了她的命根子了。
  到了第四天半夜,洛奇正蜷在暖烘烘的被窩裏睡得正沉。忽然一股極寒讓她整個身體一激,這感覺直接撕進她的夢裏。讓她猛的一下激醒了過來,她張開眼,看到月正坐在她的身邊,垂著眼看她。他的手探進被窩裏,正撫在她的頸上。手指冰冷得有如利劍一樣,快要凍透她的肌骨。她哆嗦著掖緊被子,這個動作總讓她想到吸血。床角蒙紗的珠光帶出一團粉白,更讓他蒼白的麵容,鍍上一層精瓷般的光。她眯著眼看他,他此時長發披散,有些發絲順著肩垂落下來,拖在白色的被上,凝上一層幽幽的墨藍。他的麵容比之前更加蒼白,卻更是細潤,眼瞳烏黑,像是浸在濃酒裏的黑珍珠。隻看他的眼,便要生出醉意來。
  “你要吸血嗎?”洛奇看他完全失了血色的臉,忽然開口。不知是否是室內珠光的緣故,洛奇覺得他從潭中出來之後,整個人變得更加的妖冶。肌膚雖然蒼白的幾近透明,但卻精致更甚從前。眼眸黝黑,但瞳心卻灼灼發亮。
  “我們該走了。”他輕聲開口,聲音如歌,微微低沉,卻帶了絲夢幻般的蠱惑。
  “現在?”她瞄了一眼窗外,黑麻麻的,紫竹睡在窗邊的榻上。一看就是好夢正酣,不時嘴裏還囈唔著。
  “嗯,現在。”他說著,直接把她從被窩裏給拎了出來。他的兩隻大冰手就算隔著衣服,洛奇還是忍不住‘哇’的叫了一聲。這聲成功的把紫竹一下給弄醒了!這正是他的目的。就像剛才,最有效的叫醒她的方法,就是直接伸手去摸她的脖子。
  “換好衣服就來花廳。”他說著人已經閃出廂閣去了。紫竹揉著惺忪的睡眼,披了件衣服走過來,看洛奇一臉鐵青色。仔細瞧了瞧她,突然咦了一聲。洛奇微怔,伸手去摸她的額:“小竹子,你還發夢嗎?”
  “不是。”紫竹臉微一窘,一邊忙著找東西一邊說:“月君出潭怎麽沒有取血?好奇怪啊!”
  “啊?”洛奇一呆,喃喃說著:“他出潭要取血嗎?”
  “是啊。想來是主人傷了吧?”紫竹撓撓頭,忽然眼神一凜,湊過來對洛奇說:“馮姑娘完蛋了!怪不得她這兩天不用人說,都不往這來了呢。敢情想逃過一劫讓主人送死呢!主人這當口有傷,也算劃的來了。”
  “什麽完蛋了?”洛奇看她的神情,心不由的突跳起來。
  “月君入潭,必是因為功至關底,需要過界。過界之後,就需要大量熱血。之前清源在的時候,月君五重達至六重,六重至七重天,都是出潭便要取血的。那兩回清源差點沒死嘍,好在他是個男人,又正當青年,加上月君妙手才算勉強過得去。不過後來他身體就比較差了,最後都懶怠行動的!”紫竹一邊幫洛奇換衣服一邊說著:“瞧著這外頭冷的,我覺著那馮姑娘過不去了!”
  洛奇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滋味,她是看馮鳶不順眼。而且當血河早晚也要完蛋的,每個血河都有這樣的覺悟。隻是她突然有點悲哀,今天倒下的是馮鳶。明天倒下的那個也許就是她了!廂閣裏一有說話聲,過堂裏的其他人便也都醒了。紛紛過來幫她準備,一時間,打水的打水,添炭的添炭。整個東廂裏熱鬧了起來,洛奇卻有些心神不寧。
  她總有種感覺,馮鳶是因為她而死的,這本該是她來承擔的。當然她死總比自己死強,解救她就得交出自己的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況且馮鳶一直當血河當得很高興,一副壓根也不擔心自己被吸死的事。但是她總是覺得不舒服,說不出道不明的感覺。這感覺一直在她心裏亂捶,讓她根本坐立難安。她怔了一會,突然一下跳將起來。衣服隻穿了一半,她也顧不得了,披頭散發的就往外跑,差點把給她係扣的紫竹掀了個跟頭!
  她一陣風似的出了院子,輕車熟路的往後麵的小院狂奔。她腳底生風,寒風入頸也不覺得冷了。連跑帶躍的便衝進小院子裏去,院門口看門的小丫頭都是一臉傻怔,感覺過了一陣風一般的,壓根沒看清是誰。她一腳就把正院的門給跺開了,正堂燈火通明,但在她眼前的,卻是一道血線!這情景讓她有些目瞪口呆,馮鳶歪在榻上,她的頸那裏有一道細細的傷口,血正從那傷口裏溢出來,卻是飛在空中,在淡淡霜氣的引導之下,化成五道血線,綿綿而出。遊蕩有如花朵吐露的蕊絲。
  他眼角的餘光掃到她,手指微微一動,像是引著無形的線一般。血匯入他的身體,讓他的麵色泛起紅暈,更加晶瑩剔透起來。他慢慢轉身站在她的麵前,看著她一臉怔然的大睜著眼,似是連呼吸都忘記了。他伸手拍了她後背一下,她一個趔趄,這才回過神來。眼睛有些茫然的瞪著他,這情景讓她覺得心窒,這種取血的方式比直接下嘴咬更讓人覺得毛骨悚然。
  “我很奇怪。”他輕聲開口,伸手去撫她的頸。他的手指已經有了溫度,帶著微微寒涼。
  “你還差多少?我補給你!”洛奇眼睛一閉,踮著腳向著他,帶出那麽一絲大義凜然的味道來。
  “我很奇怪。”他又重複,開始去撫摸她的臉頰:“你為什麽跑過來?”他連說了兩次他很奇怪,因為她的確帶給他另一種情緒,一種讓他完全不懂的情緒。
  “你還差多少?我補給你!”她也重複,但聲音已經平靜下來了。她忽然伸手去勾他的脖子,把他拉低向著她。
  “還差一半。”他在她頸邊開口,氣息讓她覺得癢,但他的回答讓她怕。她咬了咬牙,豁出去了:“一半就一半,大不了跟她現在一樣!”她哼著。
  他忽然伸手把她抱起來,直接往外走:“我已經回答了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的。”
  “沒什麽好奇怪的。”她跟他一貼,有點不自在起來:“你吸不吸?”
  “你這種答案不能讓我明白。”他瞅著她:“我認為你們兩個,沒好到這個地步!”
  “嗯,是沒有。我還是很討厭她!”她掙紮著下地,心情一定,馬上覺得冷了。開始縮著肩膀小跑起來:“下次我們麵臨死境,我會毫不猶豫把她推到前麵當擋箭牌。”
  “那為什麽……”他越加的好奇起來,她今天行為讓他完全想不明白。他跟著她的步子,第一次開始不停的追問。
  “原因在這裏。”她拍拍自己的心口:“我求個心安而已。其實我不是救她,我才不想管她的死活。她死總好過我死!隻不過,不知道為什麽,我今天想到大牛了!”她微微眯了眼睛,放緩了步伐,看著深藍色的天空:“我跟他們混了四年,當時拜把子當兄弟。說好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但是,在太康碰到你的時候,我丟下他跑了。這輩子我也忘不了他當時的眼神,又恐懼,又怨恨!難怪上戰場的時候,人們都說,千萬別看對方的眼睛。更何況是大牛!我沒覺得自己做錯,我背著他根本也跑不動了。況且除了他還有好幾個人呢,我也沒辦法全背走。但我沒跑掉,還是被抓了。當時就想,大牛死了肯定也笑,活該啊,這就是報應。不講義氣,活該當人牲!”
  “講義氣才是笨蛋呢,這年頭,誰命長誰命硬才是真的。我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但就是心裏不舒服,我自己也說不清楚。其實我跟馮鳶哪有什麽義氣好講,我自己還怕死咧。今天就當我抽瘋吧!”她聳聳肩,笑了一下:“我說替你補一半,我說話算話!”她突然訕笑著看他:“要不你也講義氣一回,這一半先欠著吧?”
  他靜了一會,伸手又抱住她,讓她與他平視。他看著她的眼睛:“你說的話我似懂非懂。”他輕聲說:“但是我今天義氣了,來日會害死你。”
  她微微一怔,他接著開口:“還有就是,既然怕冷,就不要在外頭耍單!”她更懵了,他一臉鄭重其事的冒這麽一句出來。他說完,便向著她的頸脖,他微涼氣息卻不同與這寒風冷冽。讓她有些懨懨欲睡,讓她甚至沒感覺到疼痛。在她真的就這樣要睡過去的時候,恍恍惚惚之間聽到他飄渺不定的聲音:“白癡~!”她做夢嗎?聽錯了嗎?他在罵人!

  第七十三章 啟程

  月抱著洛奇過了連接花園,在通往他院落的小徑中段看到追過來的紫竹及其她幾個丫頭。紫竹踟躊了一下腳步,看洛奇腦袋耷拉著,心裏緊了緊,沒張口,眼圈先紅了。這幾年,死在這院裏的血河也有不少,他倒從沒見過紫竹露出這副表情來。他盯著她的臉,開口:“你哭什麽?”
  紫竹咬了咬牙,突然上前一步,輕聲說:“月君,奴婢一年前已經滿六年了。”
  “你想出去?”他的聲音淡淡。
  “是。”她微微眯了眼:“前些日子,奴婢的長兄已經托人帶話,說放身銀子已經籌妥了。奴婢覺得這裏太冷,想出去!”
  她後麵的話一出,身後的幾個丫頭臉已經木了。幾年前,清源曾經當著月君的麵大放厥詞,已經事隔數年,依舊讓人回想便覺寒栗。卻不曾想,現在紫竹竟然也膽大包天起來,語帶雙關的說出這樣的話。清源是月君的血河,他即便有錯,月君也會給他幾分麵子。但這個紫竹是個什麽東西?她也當自己有一腔子血值得月君掂量她的小命不成?
  “既然當年你簽是就是限年契,到時候出去也是應該。給她收拾完東西,你去內府交了放身錢走就是了,何必還來問我。”他輕輕開口,說著將洛奇向她遞去:“把東西給她打點齊了,藥都帶上。”
  紫竹剛才是腦子一熱,話頭脫口而出。話出之後有些回神,頓覺開始後悔後怕起來,在這裏呆了這許多年,自覺已經麵冷心冷,懂得看人看事。怎麽偏得到了這個關頭,卻開始有勇無謀起來,生生忘記了自家安危。所以在他說完之後,她怔然發顫,見洛奇軟塌塌的讓他遞過來,本能的伸手去摟,一抱之下,突然渾身一激。暖的!她本能的伸手去探洛奇的鼻息。
  他看著她的動作,輕聲開口:“現在是不是又覺得,沒那麽冷!”
  紫竹兩眼茫然,呆呆的抬眼看他。他接著說:“你是不是又想說,再續六年,給家裏添點錢也是好的?”說著,他已經自顧自的向著中庭而去,他袖口襟口的衣袂因裹風而泛起白色的暈波,與他晶瑩麵容融匯成一道春雪。他的唇角微微的牽起,兩個字若有似無的飄搖而至:“白癡~!”
  ×××××××××××××××
  月到達中庭花廳的時候,醉已經在那等待。他坐在圓桌邊上,一件絞花暗圖紫菱袍,長發全部綰在腦後,甩出兩束長長發尾拽在身後。黑色的對襟開氅綴絨袍隨便的扔在桌上,他正看著桌上攤開的一張地圖,上麵以黑色虛氣已經打好標記。他感覺到月漸近的氣息,沒有抬頭:“離昨天已經將人偶送達,兩個三聖門的高級弟子,我試過他們的旋風聚雲,比四魂還要快三成。兩個隱天都的青門,青鸞可出六隻。夕的手段又進宜了!”
  若水坐在他身後的排座上,看到月進門,便站起身來頷首。他微微有些發怔,月君每每功達一重,容貌便會因為冥隱氣的緣故更添妖豔。此時更是因為血色的浸染,讓他周身都裹出一層霧影般的朦朧,像是天邊的弦月,帶出清冷的光華。他穿著白色立領的對襟袍,最上方的幾粒絆扣上綴著細細的絨,兩側自胸襟而下,綴滿了銀色的暗圖,一直延伸到下擺。外罩了一件同色的氅袍,兩疊層袖翻卷如花。因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也泛出光影來。長發結三股團髻,從發心掏出一束,隨著他的腳步而微微的輕揚。
  他神情依舊,每一步,都像踏在花瓣上,有如隨時都可以躍起而飛天。他走到桌邊,垂眼看著地圖:“那就用他們走路,到歸棲嶺之前,當然發力越少越好。”
  “自然,四魂雖然可以虛空越物,但是費力。所以我用龍牙代步,你就用這幾個人偶好了。”醉輕聲說著,過了一會,他站起身來,看一眼他的身後的側門:“你的血河實在磨蹭的很。”
  “我出潭取血,她有磨蹭的充份理由。”月索性坐了下來。
  醉沒再開口,慢慢蹁到花廳的門口,這裏正對著中庭的園子。天空已經開始泛起魚肚白,微微晨曦裹著初露,寒徹入骨。太康的冬天,仿佛永遠也過不完。現在已經是三月,如果南方的話,估計已經細柳垂岸,小溪潺潺了。醉看著滿園的孤冷,他對花朵沒有興趣,但有一朵花,他卻一直期待它綻放!
  院裏站著離送來的人偶,所謂人偶,皮囊與生前無二,但已經在離的製改之下,不再會有任何的思想,也沒有任何的感覺。他們的皮膚,毛發,骨骼,乃至經絡,都是離照著他們原本的樣貌重新製成。血管裏不再流血,而是鎮魂的冥隱氣。他們的靈魂在這軀殼裏,除了力量,再不剩其他的東西。
  三聖門?隱天都?都是號稱人界支柱,汲養天恩,汲取地靈。催生化善,仰光向明。說其功法皆帶浩然正氣,正氣呢?為什麽在冥隱之下,再不能揮發?什麽東西!
  正到第一縷陽光透進院子,花廳後麵的小道上才傳來一陣腳步,丫頭們魚貫而入,大包小包足有六七個,皆小心的堆在桌上。紫竹肩上還挎了個小包袱,和小三涼一起攙著洛奇出來。她已經蒙得嚴嚴實實,身上還裹了個雪頂銀裘的鬥篷,帽子已經扣上了,連眼睛都擋了去。她腳底下直打轉,七扭八歪的活像條泥鰍。
  醉回眼瞧見了,哼了一聲:“月,你的臭毛病什麽時候才能改?你這是要搬家嗎?”
  月根本不理他,伸手把洛奇給接過來,順帶連那個小包一並接過來。洛奇哼了兩聲,有氣無力的說:“你又讓我瞎吃藥,我吃完困死了。”
  “困就睡吧。”他開口,半扛半抱的帶著她往外走。空出的左手微微勾手一彈,一道微藍直向外麵那四人的額間而去。四人突然渾身一激,齊齊的向屋裏走來。手半伸著,目的是那些大大小小的包袱。
  醉眼角餘光掃了一下若水,若水便拎著手邊的小包向醉而去。他不由自主的瞄了一眼桌上的大堆包裹,其實路程這麽遠,多帶點東西也是好的,至少路上不用受罪。偏是醉君隻帶了兩隻龍牙過來,把剩下的一大堆留給那個病秧子女人當保鏢和玩具。他微微抿了唇,卻是一聲也沒出,默然跟在醉的身後,向著前院而去。
  洛奇覺得眼皮直打架,以前她失了血隻是覺得全身乏力,不像今天似的連睜眼都困難。看來真是好人當不得啊!她隱隱覺得周圍有人圍攏過來,隔著帽子也看不清楚。但覺得像是死人貼過來一樣,一點熱乎氣也沒有。隻覺得地麵亂晃,不停倒退。這樣出門,也不知道有沒有命回來。
  她昏昏沉沉的跟著他出了中庭,取中道過了三堂,在大門與正堂的大空場處停下腳步。他一停,洛奇不由的微微張了眼,沒力氣抬頭,卻感覺天好像黑了似的。剛才明明都出太陽了,但現在卻讓她覺得陰雲密布一般。她正詫異間,忽然看到地麵出現光圈,確切的說,是藍色的影線在地麵上虛化浮圖。是一個圓形圈,中央浮出鳥形的圖紋,隻是簡單的線條,但越來越清晰。她正盯著地麵看,忽然一張尖尖的嘴一下從浮圖之中直穿出來!
  這下把她給嚇了一跳,因為她的姿勢一直是向著地麵的。她渾身猛的一崩,一崩之下,那鳥嘴已經全出,繼而是一個鳥頭。青色的頭顱,尖嘴如鶴,眼赤如血。額間開日月交輝雙圖,頭一昂,長頸隨之而出,繼而是身軀,雙翅緊攏,身出而翅綻,抖開足有兩三丈,兩團光影在翅間明滅,一翅耀日,一翅爍月!那鳥猛的直竄向上,就在洛奇的眼前盤旋,身體完全罩在藍光裏。青色與藍色交匯成半紫,讓洛奇何止是目瞪口呆,簡直要暈死過去!
  鬱天都的青門,汲天恩之力招喚光之青鸞,此時魂力受到冥隱氣的催化,青鸞裹有冥隱的寒罩,聚力更勝從前。
  寂隱月身體一偏,無骨般的飄蕩而起,他一蕩上半空,洛奇才發現。天空並非是變黑,而是因為上空有兩個東西擋著,像個大罩子一樣。她隻看到黑色裹著一層毛絨的翅,拉開有如蝠翼。尖端還蜷著細細的爪子!洛奇受不了了,眼一閉,覺得心口跳得直疼。她的身體已經完全不受自己的意誌控製,就算再怎麽驚嚇,也沒辦法發力出來。她甚至連嘶叫都很難發出,隻顧閉著眼在那順氣。
  院裏已經圍過來一圈侍衛,沿邊立著目送他們高飛。月追著第一隻騰出的青鳥,單手虛晃而出聚氣,有如替它套上無形的籠頭一般。浮圖越開越亮,然後第二隻,第三隻,直到第六隻。第六隻一出,下麵那兩個架臂探掌的人偶突然也一起上躍。在兩側翻手而推,沒有人說話,一直是靜靜。就連那巨鳥也是一樣,連掠翅都是無音。
  醉站在龍牙的背後,負手垂眼看著下方。在兩個鬱天都門人召喚青鳥的同時,另兩個三聖門的弟子已經躍起而淩空。他們淩空是借風翻雲,根本無需耗費真力。三聖門的得意之技便是借力,以天之廣恩借風火雷電。招法為浮風借力,引火灼燒,布雷織網,霹靂斷魂。
  天恩地養,血族也是天地催生之物,為什麽不受天恩地養,為什麽被稱為天地不容?人說上天有好生之德,為什麽血族就要人人得而誅之?他的手指微微的曲結,繼而張開。龍牙勃出漫黑之氣,雙眼有如團起黑雲,不見眼白,隻見幽深。它頭顱似狼,前肢已經是翅,支骨棱立,小小的前爪不時的曲張。後肢強而有力,此時半縮著。它振翅立盤在空中,長滿尖刺的長尾不耐的輕掃。醉慢慢坐了下來,伸手拍拍它的頭:“不要急,出了南境,自然讓你大塊朵頤。”
  若水抱著小包袱在另一隻龍牙的身上半伏著,他把腰帶挽了一個結,係在它的頸上。這東西飛起來時候極度不穩,要是不想掉下去就得自己先準備一下。他看著這身下的巨獸,眼睛微微的眯著。他也想成為血族的一員,醉君也曾經答應過他。但是醉君一直找不到合適的血河,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再堅持幾天?想要為清源報仇,就要先成為不死一族。憑借血河的身份,就算殺了思源也不解氣。他想抽幹她的血,要她死了靈魂也不能入冥界。要讓她知道,她的自私會給她帶來如何的報應!
  月翻上青鳥的後背,單手催引它向前而飛。兩側已經鼓起強風,人偶以三聖門借風之技將速度瞬間提升。眨眼之間,已經拉出一條青黑的光影,團裹向南而去!
  洛奇的帽子已經把整張臉給罩上了,她蜷成一小團,聽著風呼呼的吹,但這風卻隻是在耳邊響,卻不像平時那樣亂刮。而且這股風並不冷,反倒隔絕了周圍的寒意。他的發尾順著她的帽邊一直抖在她的麵上,弄得她癢癢的。她正撅著嘴努力想把它們吹開,突然他的手一撩,把她的帽沿掀開一半:“你這是什麽表情?”他看著她努嘴擠眼的樣子。
  “醜你就別看了唄。”她有氣無力的哼著,斜眼看著他的發梢:“你以後梳光頭行不行?打起架來很方便,不怕別人揪頭發。”
  他看她都半死不活了還在這潑皮,忽然伸手捏住她的臉,他早就想捏她了:“你不是困死了嗎?為什麽不睡?”
  “你的頭發很礙事,而且剛才一激不困了。”她被他捏得咧著嘴,又無力去跟他掙:“所以給你個建議,光頭吧,光頭好。”
  “好?那你怎麽不剃?”他把她的臉捏圓揉扁來當玩具,給她氣得翻白眼。她哼著:“我剃過,真的,三年前。大家都剃了,為了表示有男子氣概所以我才剃了!”她的話讓他有些發怔了,一時也分不清她說的是真是假。她嘿嘿笑了兩聲:“真的好,剃完打架都不怕人扯頭發的。而且可以揪著別人的頭發猛揍,哈哈~”她一笑,氣有些亂翻,噎得她咳了起來。他勾過她的脖子把她墊高一點。看她臉有點憋紅了,忽然說:“你是怕別人知道你是女人才剃的吧?”她愣了一下,側過臉去,斂了笑容:“我反正就是不男不女,留長頭發我也不會梳。”
  他托過她的臉來,重新把帽子給她壓上:“現在可以留了,別再剪了,留長了會很好看!”
  她的眼睛被擋上了,看不到他的表情,其實看不看也沒關係,他一向沒有表情的。但是他的聲音卻讓她聽了有些悸動。他總說她長得難看,麵無表情說她醜。她也有自尊心的,就算長的不是美若天仙也不能說是醜吧?雖然嘴裏不在乎,但心裏總是別扭。但是他現在突然說她也會很好看,讓她也有點期待起來,如果頭發也像他一樣長長的。然後梳一個很好看的發髻,會不會像小竹子一樣是個小可愛?
  ——————————————————————————————
  這一章是本卷的最後一章,從下一章開始將進入第二卷。所以我想把第二卷的大綱重新整理一下,加上最近事情太多,有點太累了。一直不停的寫,讓人變得有些機械。這兩天我想調整一下,短暫出門兩日。周一回來再更新~先向大家請個假(其實我很少請假的,一直很持續穩定的更新。最近崩的太緊了,感覺狀態實在很差。)
  我知道大家都非常關心我,嗯,我以後也要多多努力,不讓你們失望!^-^
  嗯,大家多多為我投票吧,還有收藏收藏,放到書架裏比較方便找啊。還有就是,如果書架還有空位的話,別讓馭靈主下架好不?雖然已經完結了,但是要是我寫新書也會發通知在那裏啊!最近那個掉的呀……


【第二卷 妖裹行天】


  第一章 歸棲,歸西

  他們直出魔宗南境,向西而掠。憑風入雲,於雲天自由遨翔。西部有重要山脈古傾山脈,這山脈綿延,至西南可達巴梁山,至東北可與魔宗南境的山體相接。山中發源洛河,以洛水將西麵大片地域分成南北兩半,洛河以南,土地豐沛,依山物種繁多,有若幹大城。也正是因此,戰亂不斷,城池之間互有爭討。洛水以北,則是大片荒丘之地,多丘陵,荒沙。更是因為鬼殺長期據此,數座大城都已經荒廢,漫漫沙海無盡無休。
  此行他們並未南及洛水,一出南境便開始轉西,延古傾西脈直至到西海邊境。這段路全是荒沙丘陵之地。除了遠遠可見古傾脈的側翼之外,放眼望去,皆是一片荒蕪。洛奇在濃雲之上,隱隱看下麵都是黃沙滾滾。
  他們從太康至出了南境,隻用了兩天的時間。洛奇已經覺得景物變幻,山山水水見了無數。但是自從向西飛行之後,也行了好幾天,眼底景物卻始終如故。似乎他們根本沒動地方一樣。他們開始漸漸低掠,黃沙卷裹之間,隻覺沙丘都是一樣的,在這種地方實在容易迷路。如果趕上陰天,根本方向不辨。
  天上不時會有鳥掠過,已經成了龍牙和千波醉的食物。那龍牙長舌一卷,有如蛇吐信一般,掠空而過的鳥已經消失無蹤,連皮帶骨讓它吞下腹。有時會有更大的鷲之類的鳥,它便擒來交給醉。這一帶根本沒有人跡,醉的神色也開始有些陰晴不定起來。
  他的麵色微微的泛著青白,每每眼神掠過若水的時候,洛奇明顯看到他在抖。醉是血族,他需要活血以唯生,但他顯然沒有料到這一帶居然已經如此荒蕪。別說看不到村鎮了,地上連隻走獸的影子都沒有。而飛鳥所持的血量,顯然達不到他的要求。所以不僅是若水,連洛奇都害怕起來。
  “早知道這裏如此荒涼,就該帶幾個人出來。”醉輕聲開口,他盤坐在龍牙的頸背上,慢慢舒展自己的手指。龍牙掠飛之時,風馳電掣,而且身軀很不穩定。但他就像是粘在上麵一樣,更感覺是坐在舒服的坐榻上。他的麵色有些微微的泛青白,眼睛半眯著。雖然他此時沒什麽表情,但洛奇總覺得他是一副餓肚子的猙獰相。如果這會冒出來一個活人,她擔保他眼睛一定會冒綠光!
  “還要再走二十天,才能到西海境。”月攤開手中的地圖,洛奇伸著脖子看,圖中有兩個小點在延著地圖上指的線條在移動。這個情景洛奇幾天前就發覺了,那兩個小點其實就是月和醉。這是漠提供的魂圖,如果他們偏離了方位,會從圖中清楚的看分明。漠會五鬼追魂,將他們的魂跡化成實點放在地圖上。
  月看著地圖,指著臨海的一點說:“那裏臨西海,又離內陸戰地甚遠,該有不少人在那裏定居。”
  “二十天?”醉蹙起眉頭:“我早就凝血了!”
  “或者你可以轉南,往南要不了多久就是青連山了。”月開口,看著地圖說:“那裏該有你要的。就算沒有人,也有不少野獸。”
  “你找個地方等我一下。”醉聽了,偏過頭來看著他。洛奇一聽,突然眼睛一亮,剛想插一句嘴。忽然月一手伸過來,連臉都快給她捂了去。醉睨了眼看洛奇兩個眼珠動來動去:“你想跟我去嗎?”
  月開口:“前麵有個河灘,但估計幹了,我們在那等你。”說著,他手指一帶,圖軸輕旋一收便向著醉而去:“我們最多隻能在這留一晚上,你快點。”他話音剛落,若水忽然開口:“醉,醉君……”
  醉回頭看他一眼:“你怕什麽?”醉的話讓他麵色微凜,吞吐了一下卻沒開口。言語之間,他們已經又向西掠飛了好大一段距離。洛奇已經看到剛才圖標所示的河灘了,這裏曾經像是一條河,有隱隱向南的河道,上遊源頭已經看不出來,隻看到一大片深窪地,像是聚過一個不小的湖一樣。已經全部都幹了,地幹裂著,泛著青黑,像是曾經長過厚厚的草蘚一般。醉令龍牙落地,看了看四周:“既然怕,就留在這吧。”說著,他徑自帶著兩隻龍牙,拿了地圖向南去了。
  這邊洛奇忽然身下一空,那巨大的青鳥居然憑空消失無蹤。她覺得腰間一緊,月已經挾著她站在地上,身邊是那四個人偶。她的身體在鳥背上蜷了好幾天,此時已經麻酥酥的,而且這幾天她一直吃藥,睡得顛三倒四。他手一鬆,她就有些踉蹌起來,伸手一把扯住他的衣擺,這才勉強站住。
  別說是她,若水一落地就幹嘔起來。顯然他沒跟著醉走過這麽遠的路,加上他帶的東西又少,又是凍又是來回的顛飛,弄得他整個人神情萎迷,一副快要病倒的樣子。
  人偶的好處,就是他們現在所擁有的皮囊再也不需要吃飯喝水。他們可以一直持續不停的工作和戰鬥,直到靈魂的力量完全的耗盡。這四個人,是離用以當作思源留在太康的交換。承擔了負載他們至西的工作,如果月一開始用四魂前進,而將他們的力量一直保留的話。或者他們到了西海還可以成為打手。
  他們帶了很多的東西,足夠的淡水,食物,替換的衣服。醉出去覓食,也許要去一夜,現在天色已經開始發暗。風裹著沙土吹在臉上,讓人睜不開眼睛。
  他們找個處背風的地方,就坐在幹涸的底灘。這裏也找不到什麽可燃物,所以沒辦法起火。月麵對著她坐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那幾個人偶圍成半環狀在他們四周,這樣他們幾個便成了一堵肉牆,還能勉強擋擋風。洛奇打開其中一個包袱,這裏麵有水和幹糧,伸手招呼若水:“你的幹糧早吃完了吧?我這裏有酥餅,有兩種口味可以選。”
  若水坐在她的邊上,搖了搖頭:“我現在吃不下。”他手裏還拎著水囊,灌了幾口清冷的水,覺得胃裏還是一陣陣的翻攪。麵色看起來比洛奇還要差勁!
  洛奇捧著包帕遞給月:“你吃不吃?”她看他閉目養神的樣子,這幾天他吃東西也吃得極少。不僅如此,她感覺他整個人的體溫都降低了。她開始以為他又想吸血,後來才知道,他在省力。他像野獸進入冬眠一樣,不但體溫變低,心跳變慢,連對食物的需求也降到最低。
  “髒了~”他的眼微微睜開,看她這樣攤開帕子捧著。風裹著沙子一吹,都沾在餅上。
  “髒?”洛奇本能的看著自己的手指,她都沒碰到這廝就嫌髒?嫌髒別往這坐啊?她恨恨的往回一收手,包著其中一塊就咬下去,口裏嘟囔著:“髒你別吃,餓著吧。”
  他看著她一邊吃一邊啐:“說了髒了,還吃?”
  “這地方鳥不拉屎,哪找幹淨的去啊?”洛奇滿不在乎,終是明白他並不是嫌她髒。她吞下餅去:“而且隻沾上一點點而已,總不能因為這個扔掉吧?”
  她回眼看若水:“你怎麽不跟你老大去?沒準他能打到大野豬什麽的,生火一烤才好呢!”月早知道她憋著這個呢,剛才就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要是打不到呢?”若水半仰著頭,曲膝看著灰黃的天空。洛奇愣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怕醉拿他當口糧,洛奇幹笑了一下:“信任他一下嘛,他該不會那麽做。”
  “你又不是我。”若水沒看他們,喃喃開口。他自己也明白,在這個時候對醉君的懷疑隻會讓他生厭。其實連他自己也是剛剛才了解,他是如此渴望生存。他是醉的血河,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讓他死。他是最明白這一點,但他突然不敢去試醉的底限。萬一山裏沒有人,甚至野獸也一時找不到。他怕啊……他還不想死。他以前給自己不想死的理由是,他還要給清源報仇。但是在那一霎,他突然什麽什麽都忘記了,他隻是想多一些生存的希望而已。
  是越近了西麵,越會如此嗎?歸棲,歸西!越近靈魂終歸之地,越感覺到生命的美麗,越是想多留在這個世界。哪怕多一天也是好的!是因為這樣嗎?
  洛奇看著他出神的樣子,或者當醉的血河,就會更加覺得危險吧?但是醉在餓了好久的時候都沒碰若水,又怎麽會在有山有水有野獸甚至是人出沒的地方碰他呢?如果是洛奇,肯定是想跟著去,然後蹭一頓好的。或者她並沒有處在他的位置,所以才想的不一樣吧?
  -----------------分割線-----------------
  水印mm畫了一幅魔宗全景圖,可以幫助大家在閱讀的時候更加有層次感。有興趣的朋友可以去看一下的。

  第二章 幽冥鬼地

  醉回來之後,他們繼續起行。就這樣一路向西,煙塵滾滾之間恍如向天盡而飛。讓洛奇感歎不已的是,寂隱月自打出門到現在,衣不染塵土,發不含霜露。冥隱氣簡直就像是一個無形的罩子,將他與外界完全的隔離一般。不僅是他,醉也是如此。這麽多天行來,始終都是袂飛發舞,像是剛剛才踏出家門一般。醉從那日離開一夜之後,氣色大好。加上越是往西,有時會看到一片綠洲,灌木叢生之地也有野獸出沒。至於月,一直在凝氣靜養。這段路程於他而言,給他調順血脈,行血致力提供了充份的時間。他絲毫沒有疲態,不但沒有,甚至偶而麵上還會泛出淡淡的紅暈來。

  他們大概又走了十來天,當跨過一大片灌林叢之後,黃沙已經漸漸隱去。洛奇極目向西,隱隱可以看到海天一色的奇景。這一片地域一望無垠,空氣漸漸清新,雲天已經分明,再不是那種黃滾滾的煙霧繚繞。
  但這裏依舊不見人煙,並不像之前月所說的那樣,臨海境會有人定居。洛奇看不到一個人,也看不到任何的城廓的痕跡。
  “這裏沒有城啊?”洛奇怔怔的看著,這裏像是沒有盡頭,向東看他們來的路,那大片的灌木也看不見了。向北或者向南,都是一望無際的曠野,這裏已經是一派春生之景,野草瘋長無邊無涯。草叢中飄搖著不知名的小花,根本像是到了天邊的荒原。
  “有城,到了晚上就有了。”月輕輕開口:“離魂城!”
  洛奇聽得心中一凜,離魂城?怎麽起這麽喪氣的名子。月伸手指著南方:“那裏有個天涯海閣,有很多人定居。你看不到,是因為這裏有陰魂掩眼!”
  她的麵色微微變慘,月一臉的淡淡:“那裏也叫臨海城,是個不錯的繁華大都。遠離爭戰,算是個避世的好所在。”他抬眼向醉:“你要過去嗎?”
  “不了,我們過海。”醉盤膝閉目,雙手攏在袖裏,輕聲說著:“早些拿了東西,早些回去!”說著,他身體微微一傾,龍牙已經猛然提速,向著遠遠的海岸線而去。
  洛奇還怔仲在剛才月的話裏,陰魂掩眼?這裏究竟是什麽鬼地方?洛奇眯著眼向南看,怎麽也看不到那個叫什麽臨海城的邊界。
  “這裏到了晚上,會出現一個大城,叫離魂城。有很多鬼魂在這裏,比人間還要熱鬧。現在我們所在地方,正是離魂城的中心。”月並不著急動身,而是伸手攬過她的肩:“你白天看不到,是因為陽盛而陰體藏,但陰魂依舊在這裏虛遊,遮掩了你的目力。”
  “歸,歸棲嶺……”洛奇喃喃重複這幾個字,突然哼哼著:“這裏是鬼門關呐~!”她的聲音都透著哆嗦,肩連帶著也抖了起來:“老,老大,我服了~!”
  “人界所有靈魂必經之路,在這裏等待渡引的船隻。你也不例外!”他垂著眼看著她低著腦袋,慢慢催引青鳥前行:“除非你願意入歸魔宗庇佑之下,身上烙上魂印,死後魂歸冥羅,不然,一樣要走這條路!”
  她渾身發緊,全身麻了一樣的都沒什麽感覺了。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越來越近的海岸線,海是灰的。而且如此寧靜,不見一絲波瀾。這是她有生以來頭一次看海,但是她卻半點沒有興奮的感覺。眼底已經失了顏色,靈魂的必經之路?黃泉路嗎?那也該是死了之後才看得到吧?醉催引的兩隻龍牙已經濃縮成兩個小小的黑點,若隱若現的遠遠飄搖。臨近海岸,看到遠遠有山影蒙蒙。
  “那裏是歸棲嶺,幽冥鬼地,兩界相連的地方。”他繼續說著:“有兩界門,連通人間與幽冥。駐守兩界的是黑境與白霜,是陰都的鬼差。”
  “黑白無常~~!”洛奇牙根咬出這四個字來,再是坐不住了。她現在不僅毛發直豎,根本感覺心髒在胸膛裏翻跟頭。她突然一把抓住月的胸襟,仰著臉看他:“老大,你打起來的時候還顧得上我嗎?”
  “顧不上。”他看著她瞪得溜圓的眸子,嘴巴因他的回答已經張成一個圓圈。臉上的肌肉抽搐著亂抖,麵色一陣紅一陣青。她吞了一口口水:“老大,我最近表現很好吧?我沒惹你吧?之前過綠洲的時候,我都聽你的話在冷水裏洗澡了吧?我吃相現在好看多了吧?我睡覺也沒打呼了吧?”她一疊連聲的嘶吼著:“你不用吸死我這麽惡毒吧?”
  “誰說吸死你了?”他看著她已經有點變形的臉,眼尾微微的上揚,像是帶出一種很輕很淺的笑意一般。
  “那你帶我過去幹什麽?我沒本事助戰就隻能讓你吸血。你打起來也不管我,到時嫌我累贅搞不好就吸死我!反正已經到了鬼門關了,我的魂也省得飄了,直接一蕩就進去了。你就是這麽想的對不對!”洛奇的手越抓越緊,恨不得撲上去跟他拚命:“你之前還說什麽,不能因為你一次失誤就認定你不會保護人。你,你現在……”她的話還沒說完,他忽然一把抱起她來,他周身的寒涼激得她渾身一抖。他的唇就在她的耳邊,微微的氣息弄得她渾身更是酥麻起來:“我帶你來的,照樣帶你回去。”
  她被他勒得有些窒息,她的眼瞪著,剛想出聲。他又開口:“歸棲嶺不收擅入之魂,而尚生之人更不會收。冥界有冥界的例令,不會隨便收人魂魄。”
  “那也該有什麽,擅入者死之類的例令吧?不然人家天天跑來一日遊,閻王老爺不要冒煙了嗎?”洛奇也不知道怎麽搞的,這家夥明明不值得信任。她卻總是要受他的蠱惑,他把她往鬼門關帶耶。但她此時就跟腦瓜子停擺了一樣,居然還開起玩笑來了。
  他聽著她胡言亂語,不意外的又開始血行亂飛起來。他抱緊她,聽她清晰的心跳聲,急促而紛亂,這明明是慌怕的表現。但她居然還在這怪腔怪調,他輕聲說:“有,但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那你說的,打起來顧不上我了。”她伸手去推他:“到時黑白無常拿個招魂幡一勾,我就死掉了!”
  “又不讓你跟我一起打,顧什麽顧?還有誰跟你說的?他們拿個招魂幡?”他有些發怔,一個從小沒聽過老爹講故事的可憐娃,當然無從得知這些神神怪怪的傳說了。好處是不會被嚇到,壞處是一點情趣都沒有!
  “不是嗎?”她撐開他一點,一臉驚愕的看著他:“那是拿個大爪子嗎?或者拿個鎖鏈拘魂?白無常吐著長舌頭,戴高帽?黑無常臉像鍋底一樣黑,眼睛像血一樣紅?不是嗎?”
  他伸手去捏她的臉:“什麽亂七八糟的?”他微眯了眼看前方,已經越來越近了。人偶的力也催的差不多了,剛剛好。
  她掙紮著用手去解救自己的臉,忽然聽他開口:“你記住一點,如果你感覺哪裏不妥,就用夜意心把若水給捅了!”這才是他想說的話。她聽怔了,簡直不敢相信他居然讓她去捅別人的血河!
  “夜意心需要活血便可以發力,若水是良血血河,他的血對於夜意心而言最好不過,一個人就能抵上普通十人有餘。如果你感覺他對你有危脅,不放心他,就要先下手為強,寧可錯殺,絕不放過。”他說的淡淡,她聽得驚心動魄。
  這話和他以前說的根本是大相徑庭,他曾經說過,不要招惹任何一個血河。特別是一年以上的!而七君的血河,除了她自己之外,沒有一個不是一年以上的。這話對她影響頗大,也正是因為如此,上次她招惹了馮鳶之後選擇落跑。但是這次,他居然說出這樣的話。
  “醉把他帶來,也是為了催功助力。”他看她一副沒回過悶來的表情,伸手晃了她兩晃:“這裏的鬼不見得會傷你,但人就保不齊。”
  出發的時候,他並沒有太在意若水的存在。醉出門遠行,當然會帶血河。隻是路上,若水的表現讓他有些芥蒂起來。如果說,曾經的他不會在意任何人的血河,包括自己的在內。血河而言,不過是流淌不絕的活血庫,幫助催引冥隱氣的力源。他在意的,不過是自己冥隱氣的暢順與否,而非血河本身。但是現在,因為洛奇的緣故,他也漸漸體會到不同情緒的滋味,也讓他變得複雜起來。
  若水不肯跟醉去打獵,當時醉根本沒到底限。他與醉相處也算不短,不可能不知道。隻能說,他最近情緒有變。原因月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但他吸取了曾經的教訓,有必要跟她交待一些細節。所以,他故意讓醉先行,自己隨後慢至。
  “你帶我來,不也是為了催功助力嗎?”她愣愣的開口,被他晃得有些頭暈。
  “不是,就是不想讓你呆在太康!”他幹脆的回答讓她更愣了,言語之間,青鳥已經開始呈下墜滑翔的趨勢。歸棲嶺已經近在眼前,環臂狀的綿山體,完全將這個島圍了一圈。隻有麵前一條通道向著山中,山色灰蒙,隱在一團灰色氳散不絕的氣霧之中,連帶樹影都是灰色。正中一道高聳尖峰,有如衝天巨柱一般直上。兩側慢慢緩下,至最東通口處是低矮的山頭。越是下降,霧氣越是重,甚至連遠一點他們過來的海岸也完全看不見了。
  “帶好你的當當當。”他貼在她耳邊說:“還有記住我的話,我可不想再去跟黑白無常搶你的魂!”不知覺的,他竟受了她的影響,也把那兩人稱為黑白無常了。
  說著,青鳥已經貼地而下,地麵居然是灰岩灘,沒有砂,縫隙間偶而有草萌出,卻沒有綠意,帶出一片灰蒙蒙的影。青鳥落地而化無,四個人偶麵色如舊,但行動已經有些僵硬。像是搖擺不定,快要拆散了一樣的。他們所帶的包袱已經在路上不斷的減少,現在隻剩下一個裝衣服的和一個裝著殘餘的食物和水的。
  洛奇腳跟有些發軟,這山在她看來出奇的猙獰。月瞧見若水在遠遠的一處矮山頭靠樹坐著,醉和龍牙已經不見了蹤影。雖然離的很遠,但他看的分明,若水已經讓醉取了血。此時半死不活,這樣他該生不出什麽事來才對。他從人偶的手中拿過包袱,一股腦的塞到洛奇的懷裏:“你就在這,別走遠了。”說著,他便慢慢向穀深處而去。
  洛奇張了張口,卻沒發出任何聲音來,腳底下一直在打絆,讓她也無力跟上去。她怔怔的看著他的背影,隻是不想讓她自己呆在太康而已嗎?他的想法還真詭異呢!

  第三章 黑境,白霜

  月慢慢向穀道深處而去,越往深走,越是濃霧迷離。大地有如會散氣霧,山體也似是迷蒙。他看到醉正在前麵不遠處等著他,他加快腳步。醉看著四周,輕聲開口:“虛空幻道,如果沒有虛渡魂所引,我們根本無法來到這裏。”
  月抬眼看前方的路,不僅是前方,連帶四周海境都是如此。虛空幻道,九轉回旋。這裏是死魂眠歸之所,通往冥界的必經之路。活人無法到達歸棲嶺,除非有虛渡死魂相引。
  漠所控的五鬼,其實是五種靈魂。上古時期,人間大亂,於是冥界派出陰使魎雀吞吃貪憎之魂。魎雀後來留戀人間,不肯再歸回冥界。在人間化身成妖,封堵冥道。使死者不能歸幽世,既而為它們所驅役。魎雀擁有地獄陰極之力,稱霸人間,致使妖氣彌漫,世間千妖縱橫,人類幾近滅絕。
  世間生物靈魂分為五個部份,為命,止,悟,覺,體。命魂開啟之時,止魂閉合,此為生魂。悟魂為意誌,覺魂為五感,體魂為力量。當命魂關閉之時,止魂開啟,則為死魂。止魂開啟,便可下渡冥界,轉世輪回。悟,覺,體三魂漸漸滌清,重新整合,而命止雙魂則始終如一,不曾變改。世間最早的妖鬼是魎雀,相傳它沒有五魂,魂隻分主副,將其它靈魂歸收入體,汲取對方的悟覺體為己所用,既而力量至強。它無命無止,可稱之為無生無死的一族。
  當妖怪的亂戰結束,人類於此間又建起國度。妖怪與人類的力量漸漸均衡,三界重新導入正軌。但妖鬼的力量依舊存在,並在此後的很多年裏,化生出許多族別。
  夜鬼為其中之一,悟覺極強,體魂卻弱。命止合一,也為不死一族。他們可以汲收魂力,眼通幽冥,放出魂的一部份,稱之為虛渡。可引入幽冥界,不會被虛空幻道所迷。但他們因體魂較弱,受時間限製,身體會逐漸衰老。魂力會減弱,直至最終消失。
  血族也是妖鬼之一,命止雙魂合一,但因其體魂強。所以不老不死,不受春秋更替的影響,卻需要汲血為生。
  舉凡天命止合一者,皆為兩極之外的生物,不受天恩地佑,為三界共伐。死後灰飛煙滅,靈魂就此消隕。
  他們因有虛渡魂為引,可以來到此處。腳下已經似路非路,醉的肩上各蹲著一隻龍牙,它們的身體已經縮到巴掌大小,眼睛半睜半閉,似睡非睡的樣子。月所帶來的四個人偶,已經不能再前進。他們的力量在來的途中已經漸漸耗盡,身體像是沒上弦的機器一樣,停定在了山口。
  越往裏走,濃霧越是深處。腳下已經沒有踏地的實感,眼前出現巨大的兩扇門,霧氣繚繞之間,像是攔山而建的巨門,整座山有如環臂,巨門堵死於中,封住前行的道路。後麵的聳立山峰有如衝天巨柱,天上的雲變成藍灰,巨渦形成巨大的漏鬥一般,直抵尖峰。
  “歸棲嶺,泛波崖口。生魂無往,死魂無禁。二位無生無死,是為妖鬼!”巨門突然出聲,出聲的瞬間,濃霧開始泛黑。月與醉皆看的分明,出聲的並非是門。而是門上雕的浮圖,兩猙獰麵目的鬼,獠牙出口,眼如巨鈴,赤足裸胸。一人執釘,一人執錘!
  言語之間,巨眼開始發光,有如暗黑熾珠。浮圖開始慢慢凸出巨石,碎屑在空中化成煙霧,巨軀開始慢慢縮小,濃煙裹上之時,幻化出衣衫。獠牙漸漸縮回,頭顱上生出長發。當濃煙漸漸轉淡,他們麵前已經出現兩個男子,一個黑發黑衣,長發翩飛之間,五官秀美動人,眼眸有如黑珠。身後背著長釘刺,刺身羅旋,隱隱泛著黑霧。一個白發白衣,眉如柳葉,雙眼狹長,透出誘惑的媚意。眼眸如血,赤紅之中帶出點點瑩光。他腰間懸著一柄小錘,泛出點點白光。
  “黑白無常?”月輕聲開口,衣袂掠飛之間,麵上竟然帶出一絲紅暈。此時他心中竟然在想,如果洛奇看到這樣的黑白無常,會不會驚掉了下巴?他是這般想的,所以血氣變得微微悸震,眼角也開始微微飛揚。
  醉斜睇著他,他什麽時候開始對民間傳說起興趣了?黑境與白霜,是駐守兩界門的冥使。怎麽到了他的口中,成了人人常說的黑白無常了?兩個在人間拘魂拿鬼的醜八怪?這兩個人,可從來不踏出歸棲嶺一步的。
  “即便你們死了,這裏也不歡迎你們。”黑境輕叱出聲,眼睛卻向著月。他的眼盯著月的麵容看著,左眼開始不停的掠光,像是無數影像從眼中閃過,翻查記錄一般的看著:“是人?”他微微唏噓:“十九年前你就該死了,韓霽月!”
  “你在叫誰?”月看著他蒼白的臉。
  “你,陽壽隻有一年。出生一歲當死!”他慢慢伸出右手,食指尖向著月:“居然長大了,不但長大了,命止合一了。你反出三界,成了妖鬼!”
  “聽不懂你說什麽。”月微微睨眼,看他的左眼一直在閃。他現在在看千波醉:“魅眼血族,雙手染滿鮮血,怨魂布遍周身。此族十五年前已經被禦羽天宗絞殺於華陽山,居然還有殘餘!”
  陳年舊事,讓醉的手指微微的作響。黑境眼中藏世間生死,萬事不逃眼底人間冊。你可以遺忘,可以忽略,可以再不提起。但不代表沒有發生過!
  他又轉向醉肩上的龍牙:“裂骨龍牙,魅眼血族吐血而成的妖鬼。成年之後氣帶蠱毒,骨骼可以隨意轉幻大小,魅眼血族的走狗!”
  “你們四個全是妖鬼,來歸棲嶺致使陰魂難安。”白霜聽罷,慢慢上前一步:“可以破除虛空幻道來到這裏,卻走不得!”說著,他手指一揮,眼前景物開始扭曲,環臂大山乃至聳天高峰皆化為烏有,無邊無境的濃霧裹帶出茫茫無邊界的虛景。
  “來得,自然去得。黑境白霜,鬼域三千界的看門人,同樣也是三道冥門的鑰匙。殺了你們,兩界石自然到手!”醉雙臂環胸,眼眸微眯。這裏是兩界通連之所,連帶他的回憶也在這裏綻放。讓他不快!
  “殺?”兩人皆是輕笑,眼眸微彎:“你們已經身處冥界虛空之頂,還在口出狂言!”
  “你們已經現出實體,這裏畢竟是人間。”月忽然伸手入腰間貼袋,從裏麵拽出一副手套。極薄如蟬翼,閃爍微微瑩光,銀絲裹卷細柔,他慢慢套上,包裹嚴密貼合,像是生長在他的手上一般。他舒展著十指,光氣在他指尖流轉。
  “用的著嗎?對付兩個看大門的?”醉輕哧出聲,這話聽在那兩人耳裏,神情皆是微微一變:“你說什麽?”
  “說你是看大門的,鬼也會生氣麽?”月曲張了一下手指:“在這裏廢話了半天,是不是該好好想想,要怎麽跟你們老大交待?”不知從何時起,他已經受了洛奇的影響,開始學她講話了。他說著,身體一抖之間,已經掠空而起,化成一道光影,在虛空之景裏有如流星過眼。他身體一縱而上之時,黑境已經揚手向上,一抓一探,上方出現巨大鬼顱,霧氣幻化之間變成無數小鬼,突頂尖耳,雙眼如洞。手中執釘,呈扇形下罩,無數釘梭與霧氣相合,影開始化實。巨大鬼顱的口中突然吐出一個手中執刀的影子,刀也是氣霧所化,卻森白慘瑩,刀刃衝下,在空中一舞,已經化出一道光圈。將月直飛上向的前後左右罩個緊密,無數小鬼飄蕩而至,轉眼間已經漫天飛舞!
  幻天修羅斬,盡斬人間妖鬼,去除世間陰怨之氣。醉睨眼之間,白霜已經貼身而至,身形飄蕩,腳底無依一般。地麵出現巨大渦旋,漸漸蔓延擴大,無數虛渺的手像是托著他一樣,同時也向著醉而來。裂地獄殺陣,吞噬世間怨懟,要將其鎖進冥獄深底!

  第四章 媚絲與龍牙刺

  修羅之影已出,飄而無實,但黑氣不散。無數小鬼執釘相圍,密密如織。影手舉著巨刃,似是彎鐮,白光之間,鐮麵印出鬼府陰圖。許多扭曲麵容,掙紮號呼。幻天修羅斬,釘死魂魄,收聚元神。漫天飛舞如巨罩,彎鐮帶出鉤光,光影之下,月的身形似是一隻飄搖的白蝶!
  他的身體急衝而上,白衣帶出一道光影,雙手浮掌輕搖,像是在輕撥水流。他麵容精致而無任何表情,眼睛凝黑之間,蒙上一層薄薄的霧霜之氣。有如晶瑩的黑珍珠之上,沾染上清晨的初露。他的衣帶飄搖,流蘇垂飛。發束因他仰首淩空而抖出萬千柔絲,在他勃張的氣息之下,都有如裹上柔霜一般。
  動作之間,百鬼俱圍,月雙手突然張開,柔光細細,光影之間竟似有百千柔絲飛彈而出。迎向無數鬼影,他的身體明明在向上衝,但頃刻之間突然消失不見,彎鐮劃出一道鉤線,竟然撲了個空!黑境手心一緊,突然覺得身體一粘,像是被什麽東西兜纏住了一樣!
  “在這裏。”一個聲音輕出,飄渺而蕩。黑境轉身回頭向上看,月不知道什麽竟然繞到他身後的空中。他居然比虛魂還要快?更讓他驚愕的是,漫天飛舞的釘魂鬼,此時竟然像是被什麽東西束住一樣,一大團的糾結在空中,修羅之影,居然被這個鬼體挾個正著!
  “我已經魂體合一,你還是可以看到元神故往。眼中人間冊,果然名不虛傳。”月的身體蕩在空中,左手保持一個拉拽的姿勢。正垂眼看著黑境:“這裏畢竟是人間,催出鬼影,你的肉身好慢!”
  “你如何縛鬼?”黑境感覺身體越加遲緩,他是冥界陰使,元神已經受到幽冥重滌,是無數釘魂鬼以及修羅而成。肉身隻在人界行動時所用。照理說,他的元神,隻有冥界懲罰鬼魂的幽遊絲可以控縛,根本不可能被人間的力量所捕捉。但是現在,不僅是他,連帶他所散出的鬼魂都是一動都動不了。
  “你套上皮囊,還能稱之為鬼麽?”月五指一曲一拽,虛空之上,隱隱可看到萬千柔絲。像是實的,又有如虛無,一時爍光,一時又滅:“隻能算是雜碎而已。”
  “雜碎?”黑境雙眼有如黑潭,慘白的臉上竟然爆起青筋來。
  “套起皮囊裝人樣,還學人生氣?”月突然一個倒轉,直直向下疾衝而至:“看大門的,這樣好聽些了吧?”他說著,右手已經突抓而至,向著他的左眼:“要你的人間冊!”冥羅的玄冰,就是冥界之物。隻是不過,他們品級太低,不配知曉這樣的事。玄冰沾染人間戾氣,借助極北之地,妖鬼魄力而生出冥隱之氣。因此,魔宗七君,皆因冥隱之氣催功化法,生出不同縛鬼之技。除了夜鬼是憑借天生之力以外,其他人都需要催動冥隱氣而成。
  這副手套,與他製引魂珠一樣。是借助寒潭,慢慢以冥隱氣催化而附著於手上,既而化實脫出手來。隻與他的手相合,與他的氣息相引,與他的元神相依,稱之為媚絲。催動冥隱氣,萬千冥絲而出,光影如媚,纖細如無,因他的力量可剛可柔,更可縛魂拿鬼!
  他右手伸出,指尖彈出細刃,似是出鞘之劍,向著他的左眼珠。揮指之間,細刃已經直插眼底,黑氣突然漫散而上。但是黑境並未痛呼,甚至連動都沒動。他全身一激,黑煙團裹之間,麵容開始扭曲既而像破布一樣開始碎裂,撐出一顆巨大的頭顱~!他渾身黑煙滾滾,巨掌之中握著一個巨大的羅旋釘,張開大口:“你害我毀了自己的肉身,我釘死你!”他吼著,左眼已經被月雙指探入,也正是因此,他突然變巨的身形猛的一下撞上月的身軀,手肘之中的巨釘在掌心飛旋,被縛住的魂體開始強行回收。他口中噴出黑霧,一時間將月全身兜隱不見,長釘瞬間已經插進月的腰身。像是自他腰間隱沒一樣,釘魂而不釘體!
  月隻覺一股強力推行入體,拱得他周身的冥隱氣開始回收入體相拒。極寒令他的血流迅速轉慢,他在人間毀去肉身,現出冥體。已經違背了鬼域三千界與人間界的協定,冥界馬上就要召喚他們。鬼裏也有笨蛋!這種家夥,的確隻配看大門!
  “說了我魂體合一了,你棄了肉身,如何釘我?”月身體一兜,翻身一腳踹向他的下巴,這腳就像踏空一般,對方已經沒有實體,當然不會踢實。但是他足尖發力,冥隱已經強出,一道藍光一閃,黑境的下巴竟然開始歪凹了下去。他渾身一震,掌心狂摧,黑氣漫散之下在月的體內亂竄,魂釘在他體內找尋元神,逼得他冥隱氣一時收一時放,令血開始急凍。月雙指探入他的眼,媚絲抖出光影,猛的向上一帶,隻聽啪的一聲,一顆小小的圓珠被帶上空中。發出幽白的光茫。一直蕩在半空不落!
  他左手急張,無邊細絲裹上黑境的虛體,媚絲無數盡放,瑩瑩光波之下,黑白相繞,要將他的魂體縛碎裂散。
  這邊醉的身體已經在急急後退,黑衣卷出煙雲。兩隻龍牙一上一下翻飛,一隻拱托他的足下,一隻掠在他的肩頭。此時它們兩個,都有如半人大小,身形沒到最大,但力量凝聚在翅。將速度疾升而退。腳下已經亂雲四起,無數鬼手撲張向上。他雙眼已經現出濃紅,雙手前傾而雙掌相合,八指交疊,食指相抵對著白霜,疾退之間,長發掠過肩頭前散,發影之間是他詭妖的麵容。他的眼與白霜相似的紅,隻不過,他是鮮血的顏色,而對方,是冥獄的冥火!
  “你的同伴脫衣服了,你也脫了吧!”他突然輕哼出聲,隨著他的聲音,雙臂猛的一個上揚,指尖彈出迫寒的聚力,在出去的一瞬帶出一聲清鳴,一個圓形的光形,旋出兩對翅膀,四翼開張像是蝠翼長在圓珠之上一般,旋起開張,卻帶尖牙。裂體龍牙刺,一個出去,在空中一旋而分體成四,然後兜成一個圓圈,向著白霜的頭顱而去!
  白霜突然身體一沉,陷地一般的避開光圈,兜身一翻,手中小錘疾轉。空中已經化出許多錘子,亂飛著向著醉而去。
  醉雙手劃圈,冥隱氣催出結陣,封堵他的來路。身邊龍牙猛然身形一漲,雙翅一遮將他封個嚴密,同時大口突張,一股碧煙噴薄而至。龍牙的毒,對魂無效,但對肉身的破壞則是數一數二的。他們是冥界陰使,不可能在人間再死一次。所以月的方法很有效,逼迫他棄毀肉身,既而用冥隱氣催碎魂體,魂體隻要碎一次,兩界石就逼出來。他們再聚攏已經沒有時間,在這裏脫去皮囊,冥界很快要召喚他們。
  當然,對於月與醉而言,他們的時間也不多。要在冥界召喚他們之前逼出兩界石,還要離開這裏!
  亂錘擊來,冥隱氣陣陣突翻。龍牙身形暴漲是醉故意,毒霧不見得能噴到白霜。但錘子一定能砸到龍牙體內的元神!
  許多虛空碎魂錘直砸而至,醉突然手指一收,冥隱氣猛的一散,亂錘砸下。身前那隻龍牙發出一聲細小的嗚咽,突然身體猛的縮小,一股青煙自體而出,兜兜轉轉向下,被無數手拉個正著,猛的拖向下去。但錘盡數砸中龍牙的一瞬,醉突然足尖一踏,抵著腳下那隻的頸猛竄而起,身體扭旋出一道黑色旋渦,雙掌交錯,指尖微凝,生生穿錘而過,瞬間閃到白霜的麵前。伸手一捏,已經扼住他的頭頸,繼而翻身旋起,咯巴一聲,整個將白霜的頭擰了下來!一股黑煙急急冒出,巨大鬼顱在空中凝聚,他的身體晃了兩晃,突然無頭直向向衝,肉身開始碎裂,虛魂在空中瞪目而擊:“過來找死!”

  第五章 冥喚陰魂,洛奇破膽

  濃霧愈加陰重,天空突然又開始倒出渦雲旋。原本四周的景物已經被虛空幻界所隔,四周都是霧氣,但是當天空又聚出渦雲的時候,周圍似都在搖擺。
  月雙手翻轉,瑩白過處千絲萬束,他的身體猛然疾衝,向上之時突然手一伸,將那黑境眼珠內的小白珠一撈而至。但他身體不停,急急向上。越是向上,離渦雲越近,他全身的氣震翻不休,隱隱似有白霜從口鼻間漏出一樣。冥界開始虛空裂界了,他猛的一個旋身,雙手突然平平一拉,縛魂的千萬遊絲忽然變成無數手掌,千纏萬絲手,猛的向中間一擠。黑境的魂體開始碎裂,一個五彩瑩石破魂而出,疾疾向上飛去!
  月知道二界石一旦出魂體,會自動導進冥道,所以他才冒著身魂被冥界拉入的危險先頂在上空。渦雲開始越旋越大,一股強引之力開始汲收。一時間,竟然分不清天與地。腳下也是翻騰的雲海,上方更是巨大的渦旋。
  他伸手一握,陰寒之力竟然比他身體的冥隱更甚。五彩瑩光有如數道利劍,直接入體而分魂!若非他冥隱功出八重天,魂魄必將出體而入冥道。根本不可能碰觸這冥界之物。他一抓,將力逼於掌心,旋身一個側蕩,疾疾向醉而去。
  這邊醉的第二隻龍牙已經擊倒在錘下,他雙臂旋飛,臂間冥隱氣現出光罩,一條氣龍從臂中繞出,他的麵容慘白之中帶著黑絲。五指旋張之際猛的向白霜魂體送出,盤龍碎魂,一繞而成冰霜,再而聚氣催逼,第二顆彩石也掠飛而出。四周已經完全陷入渦雲界內,腳下翻騰黑雲,呈現出無數麵容扭曲。再向下看,居然是通紅一片,像是燃起漫無境邊的大火。
  “快走,虛渡魂已經被吸的差不多了。”月一飄而過,一把將另一顆五彩石攥在手心。他掏出地圖看,地圖馬上開始燃燒,黑點已經漸漸散去,他已經快辨不清自己的方位。再不走,他們就要連體帶魂一並拉進冥界。
  ××××××××××××××××××××××××××
  洛奇坐在岩地上,若水一直歪在矮坡那裏沒有下來。這裏晨昏不辨,而且連隻路過的鳥都沒有。天空都是灰蒙蒙的,山也是如此。月進去之後,她也沒聽到任何的打鬥的聲音。安靜得可以聽得到自己的心跳聲。她實在害怕,右手一直緊緊的握著刀,她弓著膝,將臉埋在膝頭。這裏四周都是海,根本辨不清東南西北。
  如果他們進去出不來,她跟若水就是陪葬。就算鬼麵蝶出來,她也不見得可以逃出升天。即便可以飛到對岸,但那裏是離魂城,活人到了那不知道會不會讓鬼給吃了。而且這一路實在太遠了,中間那段荒漠,沒有圖的指引根本沒指望能活著出去。她越想越是害怕,不停的啃著自己的手指。第一次這般期待那個石頭精的出現!
  他們已經進去好久了,至少也有三四個時辰了。因為太過緊張,讓她也根本不覺得餓或者累。神經都一直崩著,每一時對她而言都是煎熬。
  她正胡思亂想著,忽然手中的刀一緊。騰的跳了一下,洛奇因為攥得極緊,刀並未脫手,反而是帶著她向穀中而去。洛奇嚇了一跳,隨著跑了幾步,感覺這刀像是被什麽東西拉著一樣向穀深處而去。她猛的用力拉它,拖拽之間忽然覺得身體一下不受控製起來。有一股巨大的引力在吸她!她嚇得顧不得那把刀,猛的要鬆手,但居然鬆不開!手臂直直的前伸,像是被無形的力量拖著一樣狂奔。
  “救,救命啊!”洛奇慘叫出聲,她現在根本就是被一股力量在往前拖。若水撐著地看她遠遠得像是被什麽東西拽著一樣,心下突然一緊。本能的掙紮著撐起來,向著海邊跌跌撞撞而去。
  洛奇壓根也沒指望若水能救她,喊救命隻是出於本能。但是她眼瞅著若水掉頭跑走,心下也覺得淒涼無望起來。她現在兩條胳膊都是直直向伸,身體已經被拉成一條直線。兩條腿都離地了。鬼麵蝶,她以前拿到這個,總是想著,一定要留到最後的最後才用。誰成想,寂隱月很容易就能把她弄到生死關頭。但現在不用不行了,她心下大叫‘鬼麵蝶’,感覺胸前的羅帕開始聳動。
  那個毛絨絨的東西一突出胸襟,洛奇便叫出聲來:“快,快帶我走!”但是更快的,那東西根本連不及變大出聲,哧的一聲竟然被這股力急拽而出。她的衣服也被它直接給扯個大口子,衣襟大開之間,連那個帕子都直接兜向穀深處而去!
  “你媽了個卡哧啊!”洛奇簡直絕望了,這東西居然這麽不頂事。而且第二隻剛冒頭,第三隻還沒來及出,現在全都一鍋端了。她腦子已經完全陷入空白,隱隱見景物倒退,繼而開始扭曲,眼前突然沒有地了,竟然黑雲裏透著紅光。她兩眼發灰,全身已經麻了。死定了,下地獄了!她扯著嗓子嚎著,聲音已經不像是她發出來的,簡直像是從身體深處逼出來的一樣。她已經嚇得半瘋傻,除了玩命的叫,她已經大腦完全停擺。
  突然間,濃霧之間抖出兩個光影,一黑一白。黑白無常!洛奇兩眼連閉上都不會了,破空裂嗓更是摧震肝膽:“有鬼啊~~~!!!!”
  她前衝的身體猛的一下受阻,然後她感覺撞進一個涼涼的軀體裏。頓時嚎聲不絕:“我不是死人,我是活人,神仙~不要勾我的魂!”
  “是我。”寂隱月猛的將她頂了回去,冥界喚魂,所以夜意心同樣受到影響。洛奇握著它,魂意與它相通,結果被一並給拽過來了。不過還好,若不是她拚命鬼叫,他們根本難辨方位。從外麵看,這裏沒有變化,但是裏麵已經形成巨大渦輪。她再入穀深一點,魂就要脫體而出了!
  月強收冥隱,將力聚在足下,強抱著她往外扯。洛奇覺得背已經快被他捏斷了,她的兩隻手不受控製的前伸著。但是因為聽到他的聲音,卻讓她的心回到肚子裏。她拚命掙紮著往回拉自己的手,覺得臉上的皮都像是被巨大吸力在吸剝一樣。
  醉在他們身邊,突然一手扣住月的肩,猛的向前一拽,兩人疾疾的彈了出去。洛奇感覺那股吸力一散,月的速度明顯得到提升,眨眼間已經近到海岸,洛奇渾身頓時裂骨一般的疼痛。嗓子已經啞痛的快說不了話,她軟綿綿的癱著,大口大口的喘氣。
  若水此時已經掙紮著跑到海邊,一看到他們,眼前亮了一亮。但他看到醉的麵色的時候,眼神猛的一黯。醉需要血,那麵色已經明白的告訴他了,這是他跟來的唯一原因。就算他今天已經供過一次血,他同樣不能拒絕,他也無法拒絕!
  醉一把將若水抄了起來:“到海上再開四魂。”說著,他整個人已經掠飛了出去。歸棲嶺依舊,還是那般寧靜,海也依舊,死般的寧靜。但是,還可以寧靜多久?
  洛奇感覺到月的身體在發僵,這種僵冷讓她一下想到去年的春末。她抬起頭來看他,正觸到他的眼睛,他已經掠在半空,但眼睛正看著她。
  “吸血吧老大。”她的聲音啞的,還有些打顫。但不是因為她這句話,是因為她還有點沒緩過來。
  “我帶你來,不是為了吸血。”他輕聲開口,她麵色慘白。她剛才還能叫得這麽大聲,連他和醉都有些驚異。她已經接近虛空,嚇個半死,但居然還能吼出聲來。而且還能吼那麽久!
  “知道知道,但不吸血,你帶不走我!”洛奇至少明白一點,現在他們是一根繩上拴的螞蚱,血和命相比,當然命更重要了。
  他微凝了眸看著前麵,醉已經打開四魂。但顏色非常淡,若有似無。醉想保若水的命,所以這次取血隻有微量而已。他現在的四魂敕令是勉強喚開的,加上這裏陰魂太多,影響四魂的發力。所以這樣的四魂是無法負載四個人的。
  他自己現在也是一樣,他拿了兩界石,這東西帶有冥寒破魂的力量。和冥界的鬼差打就是這樣麻煩,他們的身體沒有受到任何創傷,但魂魄受到震蕩和毀壞。致使冥隱氣需要回收在體內結護,導致血極快的凝凍。
  他就算取了洛奇的血,也隻是勉強開出四魂。而且他們已經沒有虛渡魂為引,沒有它們破除虛空幻道,他們很難找到來的時的岸邊。隻能憑四魂恣意而行!這點他們倒並不擔心,因為來之前漠已經了解。他所控的五鬼,很容易會被冥界收化。
  他們此行的時間已經拿捏的很準確,漠會在計定時間之內再用冥判找他們的蹤影。隻要脫離這片海域,漠很快很找到他們。
  但他是有些懊惱的,懊惱,他又學會了一種情緒。他不想取她的血,但事實上,不行!即使冥隱功已經突破八重,他此時依舊需要血河的補給。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懊惱什麽,他隻是在想,如果他這次可以不需要取血就完成任務。那麽他之前對她說的話,就更值得她信任。他這次隻是不想把她放在太康,並沒有要她承擔血河的責任。

  第六章 各懷心思

  他們在海上飄蕩了一天一夜,這才看到海岸線,天空始終沒有出太陽,晚上也沒有星星。無法分辨方向,但他們確定的是,並非是他們當初來的那片海岸。因為他們看到山影,靠海的一座山。山峰峭陡,延出幾座山頭,有密密的林,遍布全山。
  但這裏海已經呈出藍色,驚濤拍岸,浪波四起。四魂敕令所喚出的鬼魂,都是體魂極強,悟覺很弱的鬼。他們同樣需要鮮血的補給,沒有的話,持續的時間就不會太長。一天一夜,已經到了極限。
  他們勉強紮進叢林,攀到山腰,月和醉已經開始凝血。身體越來越僵,冥隱氣已經催行全身,這是一種受創後的自我修複,缺點就是當僵冷至極的時候,就跟死人沒兩樣。
  洛奇看著他們,兩人倚在一株山桃樹下。醉已經閉上眼睛,呼吸也漸漸停止,他容顏平靜,像是一個沉睡的孩子。衣衫依舊如新,很難想像他曾經橫渡大漠,風塵仆仆。他雙手交疊著放在腹間,半曲著膝。若水在他的身邊,麵白如紙,氣若遊絲。但他的眼卻爍爍發亮,表情依舊漠冷,不言不語。
  月伸手拉住洛奇的腕,手指冰冷而僵硬。他神情依舊,雙眼半闔,洛奇湊過去在他的臉邊,聽他輕輕說了一句:“我不是死了。”
  “知道。”她垂眼看著他的手,手指修長而白皙。也隻有這樣的手,可配得他的容顏。他不再說話,長睫覆住他的眼。長發垂落在他的肩,像醉一樣,睡著了一般。滿山的山桃,杏,李,還有山槐。這裏不似太康,已經滿山成碧,滿樹嬌花,花瓣偶而因風而落,飄搖而柔美。到了天明的時候,一定是滿山怒綻的美景。
  洛奇環視了一下四周,這裏不像有人居住,是個野山,如果攀到山頂,也許可以辨一下大概的方位。但她現在也沒有力氣,她也失了血。但好在當時包袱一直牢牢讓她係在身上,現在該點堆火。一為取暖,二為驅散野獸。叢林裏時不時傳出幾聲梟鳴,可以聽到遠遠的有獸吼,他們兩個也不知道要在這裏睡上幾天,總不能讓他們給野獸叼去才是。
  她攤開包袱來看,衣服還有兩套,有火石還有一些她的補藥。吃的東西已經差不多了,水還夠她和若水喝一頓的,看來明天她就得自給自足了。
  她正對著東西發呆,突然若水開口說:“你不走嗎?”
  “走?”她瞄了一眼醉和月:“要解決他們然後走掉嗎?”
  “憑你我殺不了他們。”若水從懷裏掏出一粒藥丸放入口中,這些天,他一路吃的很少,都是憑這個唯持體力。他微微喘了一下,看著洛奇:“你曾經不是跑過嗎?在洛吉。”
  “你也聽說了啊。”洛奇輕揚了下眉毛,轉頭看著若水:“你為什麽要跑,他不是對你很好嗎?”
  若水哼了一聲,半垂著眼:“冥隱給他們力量,但是,血河才是他們力量持續的源泉。血河用鮮血換得他們的保護,與城主相當的權勢與地位,更可保持靈魂的自由,但代價就是今生的無望。”
  “你倒挺明白的,不像馮鳶那麽白癡。”洛奇坐在地上,拿起水囊灌了幾口涼水:“力量不及人,也隻能認了。畢竟我們想在魔宗手裏存活,就需要他們的保護。”
  “他們此行,來冥門與人間的交口,麵對的是已經死去的亡魂。所以就算他們不受外傷,依舊會凝血。之所以選醉君來,因他是血族,魂體已經合一,不會輕易被鬼拿去。至於月君,冥隱之氣他為最強。但即便如此,我還是知道,此行於你我,根本難以活命回去!”若水抬眼看她的神情,一副驚愕的模樣。
  “月君在出門前取過你的血,路上你養得差不多。但剛才又取了你的血,等他凝血恢複,還是會取你的血。而且最後一次,你還能睜眼的可能,微乎其微。我也一樣!”若水靜靜的說:“現在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留在這裏,死路一條!”
  “他們恢複之後還會取血?”洛奇忍不住低聲說,伸手去撫自己的脖子。
  “前陣子,醉君去太康,想借地招募血河,如果他能招成,也許會讓我成為他的族人。擺脫現在這個孱弱的身體狀態,靈魂與身體合二為一。”若水眯著眼睛說著,洛奇愣了,他想當鬼嗎?成為妖鬼的一份子,放掉靈魂的自由,隻為今生的強大?
  “你為什麽想當血族?”洛奇問他。
  “除非你的主人是離君或者漠君,不然血河的壽命也不可能持續十年以上。”若水半倚著樹,輕聲說著:“離君與漠君,一個是用自家傳承的技法,一個是用自身天生的本能。冥隱氣固然可以成為他們的良輔,但他們不需要時時運轉冥隱以增功。他們的血比一般人溫涼,但不會總受冥隱的凝凍,所以他們取血的周期都很長。我聽人說,漠君要一年左右才會取一次血,離君可能短一些,大約半年到八個月。這種周期,對血河的身體幾乎是沒有任何影響的。但你我不同,一個月就需要供血一次。我比你更慘一些,有時根本不到一個月。
  短短幾年的壽命,榮華富貴已經毫無意義。我以前還覺得人生有點希望,清源死了以後,更是無望起來。但我沒有魔宗值得收買的地方,沒有高明的招法讓他們收攬。甚至連打上七星印的普通人也不如,他們至少換了一生的平靜。但我連自由都沒有,我隻有一腔好血,唯一可以借助的,隻有現在這個身份,讓醉君將我變成血族,由此成為魔宗弟子。用力量來填補我的缺憾。”
  “但我現在,連這個希望都沒有了。醉君在太康沒有招到血河,不但沒有,卻用四十個龍牙蠱換了一個病到快死的女人。這個女人根本不可能成為血河!醉君現在已經拿不出足夠的代價再去他城招募,甚至,他受了那個女人的影響。對我也開始不滿意起來!”若水微睨著她:“你知道這個女人是誰嗎?她在太康的時候可是一直叫你的名字呢!”
  洛奇一直怔怔聽他說話,他最後一句一出,讓她的心突然亂跳起來。不可能!病到快死讓她想起一個人,但這個人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出現在太康。但是,若水卻說,她在叫她的名字?她隻認識一個病弱的女子,隻認識這一個……
  “她姓崔,名迎舞。是羽光送來給月君的,但月君不想要。醉君卻對她很感興趣!醉君感興趣的,是她血裏的妖力。所以願意加碼換她,卻放棄了在太康招募血河的機會。也正是因此,破碎了我最後的希望,將我帶到這裏!”若水看著她越來越青的麵色,微微笑了起來:“不肯跟我走,你的結局也一樣。對,你的身體狀況可能會好過我一些,但……”
  “別說了,我不會走了。你不說這些,我也沒打算走。”洛奇突然抬頭看他:“要走你自己走!”
  “哦?你真的不怕死?”若水淡淡的看著她。
  “沒人不怕死。”洛奇突然伸手向腰:“你別亂動,把手從你的懷裏拿出來。慢一點!”她斂起神情,盯著他一直探在懷裏的手:“你一直說這一大車話,是想勸我一起跑。我給你這個答案,你一定不高興吧?”
  若水靜靜的看著她,直到看到她腰間掏出的彎刀,神情才微微的一變:“難怪你之前會被鬼拉著跑!”
  洛奇眯眼盯著他:“看來你這幾年沒白當血河,不像馮鳶那樣白癡,對魔宗直至七君都有挺細致的了解。包括每個人的血河,你都細細的了解過。想拉我走,知道我以前是個流浪漢,方向感還算不錯。想利用我帶你出這片山林,找個安全的地方。然後隨便弄死我,你就自由了!我們的交情沒好到能掏心挖肝的地步,你說的這麽深刻,想來給我的路隻有一條。要麽當你的向導,要麽死在這裏!省得日後出賣你。”
  她慢慢站起身來,突然向他撲過去。刀鞘一甩而出,彎刀抵上他的咽喉:“謝謝你告訴我這些,但我不會走。當你告訴我小舞的事,我更不會走了!我不知道你會什麽把戲,總之你手動一動,我一緊張搞不好就劃你一刀!”
  若水沒料到她此時還能動作敏捷,微怔了一下,輕歎了一口氣:“既然你不走,那我也不走了。留在這裏等死便罷了!”這家夥當初在洛吉就跑過一次,後來聽說在府裏對著馮鳶破口大罵。他以為她是一個衝動不知收斂的夯貨。卻沒想到,她比他想像的要乖滑的多。
  “那對不住了。”洛奇哼了一聲,突然一拳就向著他的頸後悶了過去。若水晃了兩晃,他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一拳下去,不用洛奇再補,人已經軟癱下去。
  洛奇伸手往他懷裏探去,摸到一個小筒和一小包藥。她不知道這個小筒是不是用來放暗器的,沒敢亂碰。直接全收到自己的包袱裏。然後把若水的外衣脫下來,用刀劃開成破條子,拿這個當繩子把若水給捆成棕子。她不想真用刀捅死他,但也不放心他醒過來會不會搞七撚三,反正他也幫不上忙,捆著當死狗她也比較安生。
  做完這一切,她已經累得氣喘如牛。現在她體力不濟,比不得以前了。她歪著臉看著月和醉,這兩個王八蛋,趁老子不在拿小舞子當貨送來送去是吧?洛奇拿刀在他們兩人的臉上比劃了半天,真想把他們的臉上都畫上王八!
  她不能走,先不說月有什麽引魂珠。就算沒有,她現在也不能走。比起自己找,寄托漠去找老爹更有希望,她想在這裏等消息。第二,她是不知道迎舞為什麽又出現在魔宗。但她既然來了,總得找機會見她一麵才是。至於若水說的,他們醒了之後又要取血。她有些擔心是肯定的,但總覺得不至於死。他估計說的誇張了些,無非是想讓她也生出跟他逃亡的心。
  她眯著眼,搓著下巴盯著這兩個人,這兩個人搞不好冥隱氣護體,如果衝上去揍的話不知道會不會反彈回來?她不想用殘餘的體力去冒這種險,但也不能便宜了他們!
  ---------------------------------------
  一會要出門,所以今天更的早些。我明天晚上才能回來,所以明天更新會晚,估計會在九點以後^-^。
  嗯,兩個情感白癡快有長進了~衝這個,大家扔票啊~~

  第七章 觸感的真實,情感的溢放

  月睜開眼的時候,發覺竟然是一團黑暗。不僅黑暗,周身所覆著了一層讓他不適的窒感。很窒壓,密澀的感覺,這感覺讓他渾身的氣息勃張了起來。他的手掌猛的一震,腰身隨之一動,猛的一下便頂坐起身來。他聽到簌簌的聲音,是土屑從頭上身上分剝的聲音。眼前已經是一團明亮,花影繽紛之間,陽光透過林間灑落下來。
  他垂眼看著自己,腿上還覆著泥土,所坐之地是一個小坑。她居然把他給埋了!
  他微微抖了一下長發,碎土不時的掉落下來。他現在不用看也知道自己是如何的灰頭土臉,他的手指慢慢張合,土渣不停的從手指間剝落下來。他看到醉正躺在他的身邊,眼瞼在微微的顫抖,他快醒了。但是醉的樣子讓他有些微微怔目。醉的頭發……現在已經成了雞窩,而且長短不齊,亂草一樣,土裏還混著他的發縷,絲絲縷縷的繞在土渣裏。
  他瞪著醉看了半天,下意識的伸手去摸自己的頭。他的長發還在,其實他從肩側已經可以看到。但他還是做了這樣的一個動作!他看一眼四周,四周的草已經被拔淨,露出一大片泥土。有一個火堆,但看樣子已經熄了很久。他抬眼的時候看到若水,他被人捆吊在樹杈間,不知死活的亂蕩著。
  這個情景讓他一下就想到去年底在洛吉,花洛奇,趁著他們凝血,打暈了若水跑了!
  當他有這種念頭的時候,心底忽然騰起一股火來。如此清晰的灼燃,是憤怒,但不全是憤怒。還有一些擔憂,以及,甚至有些想笑!她總會做一些古怪的事,她為什麽去割醉的頭發?她不僅割了醉的頭發,她還把他的衣服劃個稀巴爛,全成破布條子。
  他一下竄躍起來,這一竄極高,身體直衝上樹尖端,枝尖都不帶絲毫顫抖。但他的視野瞬間開闊了起來。山下有一汪湖,不算大,說是湖,不如說是一個小潭。遠遠還隱隱有幾座山頭,他的手背在身後,人已經隨之而起。口一張開,那個與洛奇魂體相依的引魂珠已經脫口而出。她知道這東西的用處之後,他就把這顆吞了,用冥隱氣壓在體內,省得她撥算盤!
  那小珠遊遊蕩蕩的引著他前行,當他翻過這座山頭的時候便看到一片密密的林地。他此時根本沒有心思去看四周的環境,更沒工夫去辨這裏是什麽地方。他現在隻想找到花洛奇,這個不知死活,逮機會就跑的混蛋!他現在居然想罵人,不但想罵,他還想揍她!
  洛奇伏在草坑裏,身上蓋著樹枝,頭上戴了個用藤枝草花編的偽裝帽。她現在體力不好,沒辦法上竄下跳,隻能用這種守株待兔的方法了。她手裏拉了一根長長的藤條,一頭窩了一個活扣圈攤在空地上,裏麵撒了點草籽和一些餅屑。挖陷坑抓大東西她現在估計抵扛不住,隻能用這個方法套個山雞之類的充饑了。這裏不時有山雞出入覓食,昨天她在這套著兩隻,所以今天又過來了。
  她瞪著眼一眨不眨的盯著空地,有幾隻野雞正搖搖擺擺的往這邊來,不時的刨啄著地上的草種和小蟲。好肥呀,洛奇腦子裏已經冒出熱氣騰騰的烤雞模樣。她一動也不敢動,在心裏說著,來呀,快過來呀,這裏有餅餅……她正兩眼冒綠光的瞪著越走越近的雞,突然一個東西自上而下直接落到她所在的草堆裏,發出一聲悶響。這聲音足以讓野雞四散奔逃,到嘴的食物眨眼間散了個幹淨!洛奇本能的回頭,正看到月站在她的身後,他的腿一左一右跨在她腰的兩側,正直勾勾的盯著她。
  這眼神洛奇從未見過,此時半眯著,眼底覆上一層薄霧,眼瞳微微的縮成凝黑。讓他原本麵無表情的精致容顏,帶出一股清冷而惑美的霜寒。讓洛奇一時間瞪著他,竟然半句話也說不出來。甚至忘記站起身,半撐著肘扭著腰背怔怔的看著他。
  “跑啊?”他突然曲身伸出手來,一下將她的腰勒個死緊,半提起來,身上掩的樹枝和藤帽紛紛傾倒在一邊去。他的聲音雖然輕輕,但卻掠出一絲怒意來。
  她掙紮起來,嘴裏嚷著:“你放開我……”她的話還沒說完,忽然感覺肩膀一沉,他的頭已經向著她壓了過來。他的唇是向著她的頸的,洛奇覺得心底一寒。他果然一醒就要吸血的,若水沒有騙她,她拚命的想去推他的臉,她還餓著肚子呢。他這樣做根本就是不顧她的死活,就算要吸血,至少也該等她先吃飽再說!
  “讓你跑!”他伸手掰偏她的臉,露出她纖細的頸脖。脈動帶出血的溫度,由於她的掙紮以及驚慌,讓血的溫度在不停的加溫,流轉出一股隱隱的芬芳。他在來的路上就想,見到她,就要取血讓她動彈不得。再不給她強健的體魄讓她可以恣意的逃竄,再不能將他的話當成過耳微風無視無感。
  但是,當他看到她窩在草叢裏,身上堆滿枝葉冒充樹枝亂草。他心底亂紛紛的感覺有如找到突破口,當他接近她的氣息。當她的溫暖與他貼近的時候,他突然發覺,他的觸覺開始無限放大,出奇的敏銳起來。
  他不會疼痛,是因為冥隱氣始終流轉,隔絕了他的觸覺。他的所有對外界的身體接觸,都來自於血行的反饋。觸到對方的血脈,引至自身的血脈,從而反饋給他一個信號。或是輕,或是重,都由此而做出反應。如果他觸摸的是死物,就是憑借他所知所學,辨別它是堅固還是脆弱,從而調整自己的力道。冥隱氣反饋給他的,比任何的覺感都要靈敏,靈敏到五感甚至超出極限。但是,因他沒有觸摸的真實,全成了蒼白的字眼,讓他無法從直接的接觸感受到個中的滋味,從而變得無趣乃至麻木。所有的表情,他都可以對應出一個詞匯。但他無法體味個中滋味,因為他自己沒有感覺。
  但是,當他取了洛奇的血,從她的血中得到許多情緒上的滋味。因她超乎意料的行為,古怪的表情,讓他開始對她好奇。因為血而帶出的沸熱,讓他對她的溫度無比眷戀。而現在,又因她突然的離開。讓他憤怒,讓他不安,讓他一直以來堆積的情緒突然間的發作!
  這種情緒的發作,讓他清楚的感覺到觸摸的奇異。不是再借由血行而辨認,他此時已經完全忽略了血行的紛亂。而是借由他的手指,他感到手下的臉龐,帶出細滑的質感,感覺到她的柔軟,感覺到她的顫抖。這種感覺不是僅僅來自於指尖冥隱的探知,而是來自於整個手掌的觸動,然後飛快的傳達到了全身。他以前也能感覺到她的變化,籍由溫度與脈動,所以他很喜歡捏她的臉。但是由冥隱氣傳達,卻總覺得隔了什麽一樣。這種如此直接,讓他不僅驚異,甚至也有些顫抖起來。
  他俯下身去,當身體貼緊她的時候,他全身都感覺到了。他的唇觸到她的頸,她微微的縮,然後他咬住她,讓她不能再躲。他感覺到她的微熱,她肌膚的柔軟,她血脈的抖動。一直傳達到他的全身!
  洛奇掙紮了兩下就累得不行,認命般的等他吸血。但是,他咬得太輕了。不僅如此,她甚至沒感覺到疼痛,更沒有失血的無力。他明明眼中有前所未有的怒意,聲音裏帶出微揚的火氣。但是,他這一口下去,卻根本不是在吸血。他的唇齒在她的頸脖廝磨,讓她有種微微的麻癢。但是他嘴唇的涼潤卻帶給她一種古怪的感覺,讓她全身都酥軟又不安起來。
  “你在幹什麽呀?”洛奇燥動起來,這感覺讓她的臉越來越燙。她又掙紮著扭動起來,她越掙紮他就越摟得緊。兩人現在完全滾倒在草堆裏,他原本扳著她臉的手開始輕輕的撫摸,這種似摩似拂般的撫摸讓洛奇的溫度直線上升,他另一隻手緊緊繞過她的肩,開始順著她的頸口向裏探。他的唇在細吮她的肌膚,舌尖在她的頸上輕噬而繞。她全身都跟電擊一樣亂抖起來,反手繞過去扯他的頭發:“寂隱月,你放開我!!”她扯著脖子喊,聲音驚得林間的鳥亂飛。
  “讓你跑!”他不清不楚的咕噥出這三個字,更深的去親吻她。他不是在咬她,他是在親吻她。他對這種觸感愛不釋手,已經忘記了之前的意圖。恨不得用全身每一寸肌膚來體會,他的血脈已經飛竄得他難控,但他更沉迷於這種擁抱的快意。不僅僅是因為溫熱,不僅僅是因為表情,更因為這種貼觸。他的手探進她衣襟,她這件衣服本來就因為在歸棲嶺叫鬼麵蝶扯破過一個大口子。她這兩天打獵所以沒換新的,他這樣一擠一扯,直接讓她襟口裂了開來!
  “我沒有跑!我隻是出來找吃的!”她五官都擠在一起,他手指的微涼讓她全身都崩僵起來。他此時的動作讓她的腦子有點發空。她拚死扯他的頭發,讓他不能再進一步的去折磨她的頸脖。
  他感覺到頭發的麻痛,這種微痛因冥隱氣的緣故隻有極淡。但於他,是新鮮而又陌生。他微微抬起頭,觸到她的眼,她的眼瞪的大大,小鼻子微微皺著,眼中堆滿了一種又急又驚的表情。嘴巴也張得圓圓,胸口起伏不定,急急的喘著。她的模樣讓他的眼微微的眯著,她的表情深刻在他的眼底,卻充盈了他的心。
  不能讓她離開,他終是明白這個中的原因。不是因為血的溫度可以讓他順導利力,極品或者次品都不重要。重要在於心內的變化,因血而了解情緒,因情緒而引發情感。因情感而變化出個中滋味。因她而擔憂,因她而牽掛,因她而憤怒,因她而安寧,因她而恐懼,因她而滿盈,也是因她,讓他知道何為喜,何為怒,何為悲。更因她,懂得離別的悵惘,擁抱的豐盈,知道什麽是輕柔,了解什麽是疼痛。因體,因心!所以,不能讓她離開。甚至短暫也不行,因為他的心惶惶,他的心不安。多麽自私啊,自私原來是這種感覺!她曾經說過,他沒過去,沒未來,沒希望,更不會恐懼。活著和死也沒什麽分別。但是現在,他覺得是活生生!


第八章月心月意

她被他盯得渾身發毛,他眼中的古怪讓她有種不明就裏的惶恐。讓她不知道他究竟是發怒還是要怎麽樣?但他的動作又讓她的身體給她一個極度不安的信號,她在燥熱!
“我,我真的沒有跑!”她感覺他又要俯下頭來,玩命的揪他的頭發。他的手在探向她破碎的襟口,這個動作讓她滿臉快冒血了,她大聲叫著:“禽獸啊,你想壓床板!”她突然想起幾年前曾經看到的一幕。更加發瘋一樣的連踢帶踹起來,兩眼淚汪汪:“不幹,老子不幹!”她感覺身體一個騰空,讓他給抱起來了。她眼底的淚光牽動了他的神經,讓他有些失控的心神回到了正途。他盯著她的頸,那裏綻開了一朵小紅花,帶出動人的嫣紅。誘惑他想再度去品嚐:“你活該,讓你跑,你等死吧!”他言語中帶著戲謔,連腔調都是微微飛揚的。
“早知道我就跑,一刀捅死若水然後一把火燒死你們兩個王八蛋!”她被他纏得喘不過氣,惱羞成怒,開始破口大罵:“老子跑了也說跑,老子沒跑也說跑!好心遭雷劈啊!”
“把我埋了就是你的好心?把若水吊在樹上就是你的好心?”他一把將她打橫抱住,頭一次生出跟她辯的念頭來。
“要跑的是他不是我,不把你們埋一埋,我打獵的時候,早不知道讓野狗拖哪去了!”洛奇一嗓子吼回去:“我不吊他在樹上,他能活到現在嗎?老子抓雞都得分他一半!”她索性也不掙紮了,喘著氣瞪著他:“我要是想害你們,用得著費勁拔草嗎?我直接把山都點了去,管你們死不死。兩個王八蛋!”
“你王八蛋罵好幾次了,我招惹你了?”他盯著她怒意縱橫的臉,飛紅尚未褪卻。又添上幾分顏色。讓他的心跳,急緩不定,跳動若狂!
若是擱在往常,洛奇肯定可以查覺到他今天的古怪。平時她要罵便罵,他才懶的理會。反正傷體傷氣地那個不是他。但現在洛奇有些怒急攻心,根本也顧不上去查覺了,咆哮著:“你把小舞送給千波醉,你把她害死拉!你無血無淚。你們兩個都是混蛋!”
“誰是小舞?”他的回答簡直讓洛奇目瞪口呆,一臉麵無表情的死德性。洛奇差點沒氣炸了肺:“小舞,在雷雲城地小舞。在鬼殺那裏救上來的小舞,又讓嶽輕弦帶走的小舞!她來太康見我,你不讓我見。你把她送給千波醉那個死妖怪!”
他眯著眼忖了半天,終於想起這檔子事了。他一向如此,解決完麻煩摞爪就忘,因為他根本沒當一回事。.
“她是麻煩。”他開口。
“她是我的朋友!”洛奇吼著:“你憑什麽把她送人?”
“她進了太康,我就可以處理她。”他輕聲說著。
“你…….”洛奇瞪著他。她跟這種人根本說不清楚,因為他不懂情感,他不明白什麽是朋友!他根本不認為自己做的有什麽妥。他做的理所當然,做完就忘記了。因此讓洛奇滿腦滿心的火竟然無地可放。
“你就因為這個去割醉的頭發?”他忽然問她,眼中掠出笑意來:“你還割破他地衣服?你怎麽沒在他臉上畫王八?”她通常好事和壞事一起做,讓人覺得不知道該怒還是該笑。她埋他們原來是怕他們被狗拖去了。拔草是怕火引燃了四周的林木。但是她又去割醉的頭發,不知道醉現在是一副什麽表情?
“我連你的也想割了,但是夜意心一碰你就鈍了!”她毫不掩飾自己最初的念頭:“我畫了,但是不持久,一會不知道怎麽回事就掉了。還想揍你們。但怕什麽氣什麽氣反彈我!”
“你…….”他看她劈裏啪啦的說。心裏不爽了起來,他忽然很想知道。他究竟在她心裏算什麽?
“你幹脆放把火好了,這樣也許燒死我們,你就自由了!”他的聲音突然有點咬牙切齒,悶悶的哼著。
她怔了半晌,忽然開口:“你救過我的命,我不想幹地太絕。”洛奇突然把臉扭到一邊去:“反正我就是自尋死路,你想吸血就吸吧,隨便好了。”他救她也是想要血,對他們心軟就是對自己殘忍。算了吧,當她白癡好了!
他愣愣的看著她,她身體狀況也不怎麽樣。這幾天估計飽一頓饑一頓的。她在他手上,讓他覺得輕飄飄地。下巴更是尖尖,臉隻剩巴掌大了。他突然覺得,是他考慮不周了。把她帶來,讓她拿鬼刀,結果又差點害死她。若不是她,能在虛空口出聲,他們很難找到出路。是她救了他們的命。
“你吃飯了嗎?”他不提這個還好,一提她又急眼了:“吃個屁,剛才好不容易快有了,你好死不死的過來攪活,全沒了!”
“好好說不會啊?你什麽時候能改改?”他把她順直抱著,不管她是不是亂踢,就是不撒手:“讓你覺得不妥就把若水給捅了,你還能省點口糧,養他幹什麽?”
“我義薄雲天,誰跟你們一樣,草菅人命!”她下巴搭著他的肩,半死不活地哼哼著。剛才那一通掙紮暴吼,她快累死了。更要命的是他搞得她熱血沸騰,差點沒嚇死。一說吃,她快餓死了。
“你那些個什麽義氣啊,朋友啊,我似懂非懂。”他低聲說著:“總之以後不能跑,別的都好說。”
“你愛信不信,反正我沒跑。”她眯著眼看著他身後:“現在樹都沒結果子,不打獵就隻能吃草了。”
“很容易,眼前就有。”他說著突然躍起來了,她的手本能的一緊,還沒回頭。忽然聽到一陣簌簌亂竄地聲音,繼而聽到一聲輕輕地嘶鳴。等她回頭再看地時候。他已經掠出好大一段路,此時他正踏在枝頭,地上一具首體分離地野豬屍體。離的這般遠。樹叢這樣密。他居然能看到,不僅看到,從他看到至他得手隻在一瞬。她甚至沒感覺到他有任何出手地跡象,鬼魅一般的就為她呈現了一大堆的食物!
他輕飄飄的落地,放她下來,盯著麵前的豬:“卸兩個豬腿回去就行了,醉不需要。”他這話是跟她說的,顯然這種分割豬腿的繁鎖工作要讓她做。
“好。”她看到肉就雙眼冒光。此時根本不介意由她來當小工。一臉熱忱的就蹲下去,摸摸還帶著餘溫地後腿,好肥啊。
他看著她的表情,不舍得挪開自己的目光。看她手腳麻利的分割後腿,夜意心到了她的手裏,成了殺雞宰豬,劈柴砍枝的工具了。不過,也不錯!他忽然伸手脫下自己的外袍,兜到她的身上。她的衣服已經前開門後咧嘴,她自己居然還未覺。她不把自己當女人,現在也不把他當男人!
他們回去地時候。醉已經盤坐在樹下等著了。他身上是一套月的白衣,是從洛奇包袱裏翻出來的。其實月隻要一看包袱還在,就該知道洛奇根本沒打算跑。隻是當時他急了,根本沒看。直接就去找人。醉地亂發隨便用一個布條係住,若水已經放了下來,躺在他的身邊,一臉的慘無人色。
洛奇當時吊著他,一是怕他趁她入睡的時候害她。二是如果洛奇走開。直接捆著放在樹下搞不好會讓野獸給吃了。把他拖上樹又實在是困難,隻好這麽吊著了。
他微微睨眼。看到月手裏拎著兩條豬腿,懷裏還半扛著洛奇:“找回來了?”他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走到他們麵前,洛奇剛一下地,一轉身,看他正盯著她。本能的往月身後縮:“我沒殺你的血河。”
“什麽意思?”他指著自己的頭,表情淡淡,眼中卻帶出一絲古怪。
“拿你的頭發練盤頭,練瞎了,所以隻能割了…….”她沒敢說因為小舞,信口胡扯上了。
“你怎麽不拿他地練?”醉隨手一捋,還有一些碎發掉出來“我怕他揍我。”洛奇揪著月地衣擺,整個人都藏後頭去。整人的時候地確過癮,但當時她腦筋發熱,沒想過後果。
“你不怕我揍你?”他慢慢上前一步,瑩白的麵容因陽光而柔潤,口氣平和卻眼神詭異。讓洛奇生生吞了一口口水:“我,我老大在這裏,你,你敢揍我。他,他就揍,揍你!”她的狗仗人勢還沒發揮完,月已經一閃,把她讓出來立在醉的麵前,衣襟從洛奇的手中生生扯了出來。他徑自拎著肉走到已經熄滅的火堆邊,準備生火。
洛奇這下傻眼了,沒想到月竟然見死不救。她兩眼一直,渾氣又上來了,梗著脖子踮著腳尖向著他:“你揍你揍,有本事你揍死我,不然下回我給你剃光頭!”
他微微眯了眼看她,看她一副哆哆嗦嗦的樣子,偏還嘴巴上不饒人。他盯著她半晌,忽然轉過身去:“看在你幫我養血河的份上,算了。”他慢慢踱到月的身邊:“還有,托你這張嘴的福。”
洛奇眨巴著眼睛,半晌沒回過悶來。直到月開口叫她:“過來,把皮剝了。”他已經點起一堆火,招呼她去打雜。洛奇一點點蹭過去,掏出刀來,醉瞄了一眼她手中的匕首。這把刀他認得,如果插在若水的身上,不管哪裏,將會一滴血都不剩。她不用這把刀捅人,卻用來惡作劇割他的頭發。要知道,她這個惡作劇根本比拿去捅若水還要過份!卻也因是如此,讓他覺得,這個女人古怪的可以。難怪人人都說她有趣,就連一向與所有血河都從不往來的顧程衣,也對她青眼有加。
“我剛才已經看了,山外就是洛河中遊,向南是豐然城。想不到虛空幻道每一個出口,都距離如此之遠。”醉轉回眼去,看著月說。
“豐然?夕好像已經占了,我們就先去那裏吧。”月一邊看著洛奇動作一邊說。洛奇聽了心下一動,他們之前是在古傾山脈北側,海上飄飛了一天一夜,居然再靠岸竟然到了西南側內。在海上根本不覺得走了這麽遠,虛空幻道,能讓天涯變咫尺嗎?洛北以南,戰火紛飛,因為土地豐沃,城多人眾。已經亂戰了很多年,現在魔宗也插一腳進去。在這裏搶地盤!

第九章激動與常識

豐然位於古傾山脈西南沿線,是西部最為靠北的一座城。洛河中遊一段穿過豐然,將這座大城一分為二。這一帶因山而形成盆穀之地,洛河中遊兩岸,土地豐沛,物產豐盛,是北部通往西南的交道口。魔宗七。見內侍正在擺飯,沒見著洛奇出來,眼不由自主地就向斜廊門那看。內侍見了他。恭敬的拉開椅待他來坐。他掃了一眼桌上的食物:“你沒去叫花洛奇過來吃飯嗎?”
“回稟月.他口中的丘大人自然是若水,代掌官員一見若水情況不佳,根本不等開口吩咐。便傳了大夫來瞧。血河在魔宗的身份微妙,所以任何人也不敢怠慢。
內侍看到月不像是要坐下去吃飯的樣子,嚇得手有些抖:“那,那個已經留了幾樣小菜。不如奴才現在送,送給……”他去傳飯的時候洛奇已經鑽被窩了。他隻在門口聽到她說不吃了。哪敢強衝進去拖人出來吃。但若是因她不肯吃飯,月君惱到他們頭上。死得就太冤枉。
之前他們隻見過七君中的夕,那一位就是個喜怒不形於色,根本難以琢磨地主。一個不悅,臉上沒什麽變化,手指間就是飛灰煙滅。聽說七君皆是如此,這下來了兩個,更令人戰栗不以。
“不用了,等她起來再說吧。”月說著,徑自坐了下去,開始慢慢吃東西。他的回答讓對方鬆了口氣,看他吃東西也是一種視覺上的享受。他舉止優雅,動作雖然慢卻閑而不散,端方有態,神情淡漠卻讓人動容。因他五官地精致,形體的優美。
但誰也不敢在這裏看,就是因為沒有喜怒才更可怕,根本無法從他的臉上看出一點端倪或者先兆。所以內侍們幫他布好菜,便一個兩個的全閃了沒影。正堂裏嫋著淡淡的百合,外麵是一團花繁葉茂,這裏已經春意融融,一派濃景繽紛。而他坐在這裏,就更是為這裏添上旖旎美豔的姿彩。
他慢慢的吃東西,吃的是什麽,居然嚐不出味道了。他地味覺與嗅覺一向靈敏非常,但此時,他卻食不知味。現在吃,隻是為了身體的填補,卻丟掉了吃給他帶來的感覺。
當他從她那裏獲得觸覺,從肌膚的貼近得到情感的滋補之後。卻突然發覺,這情感開始受她地影響與控製,當她那張古怪多變地麵容不再眼前出現的時候,他突然變得遲鈍而昏噩起來。她吃東西地時候大大咧咧,常常會弄出各種不同的聲響。叮咣五四,沒半分安靜。但是現在,太安靜了,安靜的讓他,有些煩燥!
他一向可以接受安靜,靜謐不會影響他的感官,讓他的血行順暢。所以,他接受安靜的環境,也接受安靜的人。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開始接受她的呱噪,忽視她一切粗鄙的行為,不但開始忽視,甚至有些樂在其中。如果呱噪是由別人製造出來的,他不能接受。但是由她製造出來地。他就可以無條件的接受,不但接受,甚至還享受。這個,也是自私的一部份吧?
洛奇正睡的迷迷糊糊,忽然感覺臉上有東西在爬來爬去,不僅是臉,脖子上也是。弄得她癢酥酥的。她不耐的揮手。更緊的往被窩裏縮著,但小蟲子一般地東西依舊執拗的在她臉上頸上爬來爬去,惹得她不得不睜開眼睛。她長籲了一口氣,咕噥著:“老大,你抽瘋啊!”就算不睜眼,她也知道是他在捏她的臉!
他總是把她的臉當玩具,現在她在睡覺也不讓她痛快了,若不是因他武功高強而她欺軟怕硬,她早就無敵鴛鴦腿踹出去了。
“起來吃飯去。”他坐在床邊,依舊沉醉於這種觸感的樂趣。拿她的臉當麵團。
“你這麽愛摸,養隻貓吧,天天讓你摸來摸去都行。”洛奇咧著嘴去掰他的手指,她的表情讓他覺得意趣盎然,突然想把她抱在懷裏揉一揉。他是這麽想的,然後馬上就這樣去做。洛奇這邊還不及反應,他已經一手伸進她的被窩,一下將她給抱起來了。
洛奇隻覺得飄來一陣若有似無地幽香,他的氣息已經將她團團包圍。一看到他的眼睛。洛奇馬上心底一緊,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燥動便從身體深處開始湧動。她臉一窘,雙拳抵著他的胸口。瞪著眼看他:“你,你不吸血別,別抱我…….男,男女,有,有別!”
“你結巴什麽?”他勒住她,伸手去摸她的臉,溫度在飆高。真是有趣的很。他剛一貼她,她馬上觸電一樣亂抖起來:“禽獸啊!”她伸著脖子鬼叫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個死變態想壓床板!”
“你說誰是死變態?”她一亂扭,他馬上感覺到血行亂飛。剛才看到她的睡相。生出觸摸的情緒。從而想再度感知那種貼觸地滋味,但是現在。他覺得她在引導他向更深的地方淪陷,他的身體開始渴求更多。他地手臂不由自主的糾纏她,這種感覺讓他想到幾個月之前。她半夜跑來折騰他的那一晚,他血脈賁張的情景與此時是如此的相同。隻不過,那時他沒有這般深切的貼觸感,沒有敏感到每個細胞都在咆哮。所以他當時以為,他隻是受了她血的影響,受了她溫度的影響。其實不然,他根本就是受了她地誘惑!
“沒,沒有,我說我是死變態!”洛奇感覺壓力,她的掙紮開始變得無力,渾身帶出一股讓她有些發暈的窒息感。她本能的覺查到危險,嘴巴一轉,不敢再跟他硬頂著來,低聲叫著:“你想壓床板是吧?行,沒問題,你先放開我!我快讓你勒死拉!”
他微怔,她的溫度讓他不願放手,但她地話讓他地心跳越發失了頻律。他微微鬆了點力,臉貼著她的頸:“你說什麽?”
“你不就是想壓床板嗎?”洛奇喘著粗氣,死命跟他撐開距離。突然發覺他地臉有些微微的泛起紅暈,這廝醒了沒吸血,怎麽現在臉紅上了?八成是一想壓床板就興奮的!她窘著臉說:“老子豁出去了,就跟你壓床板。但咱們先說好,回去了你幫我把小舞要回來!”
“你為了她,什麽都願意做?”他微微凝了眼眸,伸手撫上她的頸,感覺那裏脈搏跳得極快。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心裏悶起來。
“讓我見一麵也行。一句話,答應不答應?”洛奇深吸一口氣,竭力去忽略頸上的溫度:“要不然,老子死也不幹!你再抱我,老子咬舌自盡!”她半吐著舌頭撇著眼看他:“或者老子絕食!”他看她一臉古怪,突然開口問她:“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說什麽呢?”他盯著她,補充了一句:“你知不知道什麽是壓床板?”他對她越加好奇起來。
“我當然知道,我還看過呢!你現在這個德性就是想壓床板!”洛奇一聽怒了,一個根本不知喜怒為何物,什麽感覺都沒的人居然還敢小看她?!
“我已經把她交給醉,現在她是醉的人。醉不肯放人,我沒有強要的道理。”他看著一條眉毛高一條眉毛低,微聳著鼻子歪著嘴巴。明明一副醜怪相,看到他的眼裏,卻舍不得挪開眼。
“你讓我見她一麵也行,對了,她現在不會已經翹辮子了吧?”洛奇心底一沉,臉黑了下來,被自己的假設嚇得手指都有些抖起來:“如果她死了,老子恨你一輩子!”她突然吼起來,這話弄得他一怔,手指因她身體的突然崩僵變得有些發顫,更因她的暴怒讓他有些無措起來。頭一次開始去猜測別人的生死起來了。
“也,也許還活著吧?”他被她攪得有些底氣不足,也不由的結巴起來。
“老子現在就問千波醉去!那王八蛋路上都不肯說話,裝白癡!”洛奇罵罵咧咧,掙紮著要從他懷裏跑下去。
“不許去。”他一把勒住她:“你要是現在去,這輩子你也別想見她!”他被她弄得頭腦發暈,開始危脅起人來了。
“如果我跟你壓了,結果小舞也死屁了,老子不是很虧?”洛奇不傻,這廝現在渾身發燙,滿臉春色,肯定一腦子壓床板!
“她還活著。”他抱緊她:“醉把龍牙留在家裏,她必然是活著的。”他抵著她的肩,聲音忽然低喑了下去:“你先別走,先別走!”
他微微的喑啞讓她有些失神,一時之間,忽然覺得他也有脆弱柔軟的地方。想壓床板也不是他的錯,是男人都會想,以前大牛也是這樣說的。一想到大牛,她有些頹喪起來,忽然伸手去攀他的肩:“算了,我義薄雲天,先幫你壓床板,再解決小舞的事。反正如果她死屁了,老子也不會放過你們!”
他正發呆,她張口閉口壓床板,說的如此輕鬆寫意。這是他所見過的女人裏,頭一個如此自如的把這個字眼掛到嘴邊當閑話說的。是,他從來也沒把她劃歸到正常人的範疇裏,但是她此番的態度也太過輕率了。但他偏就對她感冒,而且不停的受到她的誘惑。她隨便一句話,就能讓他千回百轉,甚至不由自主的開始激動起來了。激動,原來是這樣的!
“你,你真的要幫我…….”他話還沒說完,她已經兩腿一叉,整個坐在他的腿上,一臉凝重的說:“我壓了啊!”說著,她屁股一抬,然後猛的向下一坐。膨的一聲悶響,若是一般人,兩腿都得讓她給坐折了。她扶著他的肩,一屁股下去看看床,一臉的茫然:“這床怎麽不響?”說著,如法炮治,再來一次!
他的臉完全黑了,他早該想到的,這王八蛋沒常識!要是這樣就是壓床板,他真想一巴掌把她呼到一邊去!

第十章情之切意,如幻似真

洛奇連坐了十幾下,坐得連自己屁股都覺得疼。她呲牙咧嘴伸手揉著自己的臀,看著他的臉色越來越陰沉,他以前哪會有什麽臉色啊,但是現在太明顯了,他不滿意!洛奇一見他這副樣子,額頭不由得泌上一層細汗,她訕訕的笑著:“你別著急啊,我保證讓你滿意!”她滿口承諾著,腦子裏開始玩命回想當日看到的情景。當時就是這個姿勢啊,明明床就響得咯吱咯吱的,怎麽可能現在不響?她該沒做錯才對啊?
月看著她,他覺得自己現在就是個白癡。居然還能由著她在這折騰,他幾次想把她給扒拉下去,但一看她那一臉很認真的神情就又有點不舍得了。他瞅著她在那皺著眉頭想,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半懸著臀也不坐了。
“要不你躺下吧?我記得還有一個姿勢是男的躺著的,這樣我估計肯定就響了!”洛奇抓耳撓腮了半天,提議著:“你先躺下試試,不行再坐起來。”
“這就是你說的壓床板?”他憋不住了,瞪著她滿臉窘紅。這樣有什麽可臉紅的?還一副吃了多大虧的樣子,還說什麽豁出去了!
“對啊,我見到的就是這樣的。我親眼看到的,宋成泰和他的老婆就是這樣壓的,床很響的,我也不知道這床怎麽就不響。”洛奇扒著頭發,嘿嘿笑了兩下:“可能這床太結實了吧?”
他看她幹笑的傻相,真是不知道該怒還是該笑。這混球已經把他搞得有點神誌不清了。他伸手去捏她地臉:“有穿著衣服壓的麽?”她不是一般的沒常識,她根本就是白癡!
“他們是穿著衣服的!”洛奇急了,轉了轉眼珠,忽然想起一個重要的環節:“對了,對了,你沒動。你也得動動啊老大,你光讓我一個人壓。累死我了!”她伸手去扭他的手指:“你別捏我,我真的很用力了。你不滿意我也沒有辦法,床不響也不能都怪我!”
他忽然一把抱住她地腰,低聲說:“你讓我怎麽動?”
洛奇想了想:“咱兩一塊使勁往床上坐一下試試?”她的臉已經窘歪了,她以前也跟著宋成泰逛過花樓,當然是宋成泰逛,跟來的都是隨從守門口的。當時老宋就跟老鴇子說,你這裏床板天天響,生意好的不得了啊!果然路過的房間,有生意的都是床板咯吱咯吱響的。所以。壓床板的精髓在於,床一定要夠響!
說實在的,她又不是花樓裏地姑娘,哪能隨便就跟男人壓床板。現在還搞得好像她求著他壓一樣,要不是看他可憐,想壓床板都想得滿臉通紅了。想順他的意日後可以見小舞一麵,誰會要做這樣白癡無聊的事。所以說男人和女人是不一樣的,這種無聊事,大牛就可以看得噴鼻血。一看到女人就滿臉放光的傻相!
“你是白癡。”他盯著她的表情。突然吐出這麽一句。他現在就算快燒著了,也讓她攪活得跟糊了一層泥一樣的,怎麽都不自在。又說不出道不明的。讓他一腦門子火。
“是你要壓床板的,老子跟你壓了你又不滿意!誰讓你不動地,你不動就不響。老子動了半天了,老子快累個半殘你還罵人。老子白癡?你是大白癡!你自己沒感覺你賴誰啊你,你捅一刀都沒感覺,壓床板當然沒感覺了!老子現在渾身疼,老子屁股快疼死了!”她一見他一臉喪樣,還罵她白癡。當時就急眼了。一推他的肩就開始破口大罵。
她的聲音快掀了房頂,連外頭地內侍包括在邊上房裏躺著的若水都一聽得一清二楚。這話聽到他們耳朵裏就全變了味了,直接給月活了一身的稀泥。她劈裏啪拉,語速超級快,他就一怔神的工夫她已經話頭話尾全噴了個幹淨。
他怔怔的看著她。說實在的。她話的內容他不在意,他驚異的是她地聲音以及她的姿勢。她現在被他抱著。還強撐著半蹲,半扭著腰,簡直是要多醜有多醜。明明已經累得氣喘,還能連珠炮一樣的罵人,最厲害的是她現在還能中氣十足,吼聲如雷!
“你屁股還疼嗎?”他知道她傷口早就好了,現在不可能裂開,他並沒有嗅到血的味道。但是他還是問了她一句,有點不放心。
她愣了一下,他地手臂微微收力,將她攏過來:“你現在要不要去吃飯?”
他此時氣息凝和,身體也不再是緊繃而火熱,當他鬆馳下來地時候,懷抱竟然帶出無言的誘惑,讓她也不由自主地依偎了過去,將身體的重量重新放在他的腿上。她聽他開口,也不由的壓低了聲調:“其實也沒那麽疼了。”她吸吸鼻子:“那你還壓不壓了?”
“你壓的這麽賣力,肚子也餓了,去吃飯吧!”他伸手去摸她的臉頰,火熱還未褪卻,柔軟已經覆滿指尖。讓他的心,起落之間,開始飛揚。
“你一說,我還真的餓了。看來壓床板還是有點好處的,可以促進食欲。”她撫撫肚子,嗬嗬笑起來。一下從他懷裏跳出來,趿著鞋,披了件外袍就往外走。
他覺得懷裏一空,頓時有些悵惘,回眼看她,輕輕開口:“洛奇。”聲音低柔而微啞,卻帶了飛揚的質感。讓洛奇微微一怔。他看著她的眼眸,突然說:“你以後不許再跟別人壓床板。”他莫明的話聽得她呆了一下,笑笑:“那當然,我又不是做床板生意的姑娘。”再說了,這麽無聊的事她也不愛幹,而且很累人。她看著他一副深沉凝重的樣子,揣著手往回踱了幾步:“你下回想壓,我還跟你壓。而且我都不跟別人壓!”她一臉信誓旦旦的樣子,挑著眉毛說著。
“你說過的話,可要記得。”他舒展開自己的腿,搭在床邊。輕聲輕輕,神情卻是渺遠,讓那張豔冶的容顏,帶出一絲落寞的味道。讓洛奇看了,也不覺間受到他的蠱惑,有些神飛。她伸手拍拍他的肩:“我很有信譽的,你看我答應過你不跑,這次我真的沒有跑。我有經驗了,下回保證壓得很響,包你滿意!”她輕輕呼了一口氣:“那你也記得,無論如何讓我見小舞一麵。”
“嗯,你去吃飯吧。”他回眼看她的手指,隔著衣衫,依舊可以感覺到她的貼觸,讓他的肩,微微的溫。
“那我去了。”她笑眼彎彎,托著腰晃了兩下。轉頭就向外跑去,一跑三顛,一副雀躍的樣子。他看著她的身影轉過房間,消失在門口。指尖的餘溫還未褪卻,血液依舊在紛亂的奔流。她那叫個什麽經驗,他更是白癡,居然任她壓這種無聊又讓人火大的床板。但是,心裏卻有東西滿當當,因為她說,下回還跟他壓!她還說,她這次沒有跑。她是真的沒有跑,這次的機會更好她卻沒跑。不但沒跑,她還乖乖的守了他們好幾天。
他正恣意神飛,忽然聽到輕輕的腳步,雖然極輕,但步履安適,並沒有刻意的摒息。隻是因這個人,本身就是極為的輕靈。他微微側眼向著門口,正好對方也抵達了門邊,是醉,他半倚著門,頭發紮成一束,有長有短,還有些亂七八糟的碎發蕩在耳畔。一看他這副模樣,令月又想到洛奇,眼尾不由自主的微揚。
“羅堂的人來了?”他輕聲開口,醉來找他,自然是因此。漠拿捏時間很是準確,知道他們現在難開四魂。魔宗的弟子在這裏的也不多,所以派來腳程極快的羅堂弟子接他們回去。
“嗯,就在外麵,隨時可以走。”他氣息凝定,麵容紅潤,一看就知道血氣補充良好。
“她在吃飯,再等一會。”月翻身坐起來,隨手撣了下袍襟,讓那些褶皺平展開來。
“進來的時候看到了。”醉慢慢踱過來,忽然說:“送出去的東西,沒有要回去道理。”
他當然明白醉的意思,微抿了下唇:“自然。”他頓了一下,開口:“讓她們見一麵,之後隨你。”
“不答應呢?”醉雙臂環胸,垂眼看著他。清楚的看到他的眼神微微一凝,醉輕揚著眉梢:“要跟我翻臉嗎?”
月歪靠著床柱,抬眼看著他:“翻臉?”他淡淡的重複這兩個字。
“你明明就是一副要翻臉的表情。”醉難得有興致去研究他的表情,輕輕開口:“有表情的月,真是讓人驚豔。”他說著轉過身去,看著外麵的景致:“或者見上一麵,花朵也能綻放!”他突然有點惦念,不知是惦念她血中薔薇妖力,還是惦念她情控能收。不管哪一種,都是世間少有!


第十一章迎舞的告白

迎舞瞪視著麵前的人,她的眼瞳微縮,指尖在輕抖。她的嘴角有些微微的抽搐,許久,才吐出兩個字:“洛奇?”這兩個字輕描淡寫,卻於她的心中,是驚濤駭浪。
洛奇,她心中想過許多遍的洛奇,一直以來都記掛著的洛奇,給了她希望和生存勇氣的洛奇,讓她強撐至此,依舊不甘的洛奇。那個會咧著嘴壞壞的笑,偶而會輕佻著揚著眉毛,眼裏帶出一副色眯眯的無賴相。走路垮著步子,肩膀總是一搖三晃。她甚至執著的認為,他是上天給她的恩賜,是存在於她生命裏花火,她從不希望長久,隻願那一瞬間的光亮。隻是她執著的一瞬,實在是…….一個笑話!
是洛奇沒有錯,但不是他,而是她。她依舊高挑而挺拔,依舊神彩飛揚,依舊明眸皓齒。依舊活力四射,依舊嘻皮笑臉。但是,她梳著小團髻,穿蝶袖翻花的三層裙。當她恢複了女裝的模樣,合體的衣衫更襯出她骨骼的纖細。看到她削薄的肩膀,盈盈的細腰。原來,她心目的洛奇,是個女兒身!那個於院中打雜的小廝,受製於她而背負著她行走了五十裏的少年,偷看她洗澡將她羞辱一番又去而複返的無賴,在雷雲城為她拚命揮拳頭的男子漢,在她陷入無盡黑暗已經成了給她生命曙光的英雄。原來隻不過是她的夢幻,她的心一步步走進自己假想的泡沫裏,消失得如此可笑。
洛奇扯著自己地裙角。覺得自己這身打扮在小舞的麵前實在是麻雀學鳳凰。但是寂隱月現在不讓她著男裝,態度比以前還要堅決。她實在太想知道迎舞的情況,不想再與他在小事上糾纏。到了魔岩,她根本都沒有觀景的心情,隻恨不得一步便邁到迎舞的麵前。說起來,她們相識並不算太久,相處的時間也不算長。但是。她對於她的關心,地確是發自內心。不管她最初收留是何目的,不管她是否曾經算計過她。迎舞擁有她欣賞的個性,聰慧而平和,不會以貌取人,更不以勢度人。溫柔而細致,更有儀態萬千。她看著迎舞,比起數月之前在雷雲,又清減好些,更帶出一絲渺飛如仙的氣質。她的臉色有些蒼白。眼神微微恍惚,讓人看起來,就不由自主的憐惜。
“我這樣是不怎麽樣,我本想再練好一點再告訴你的。”洛奇的話讓她生生拉回自己昏潰亂湧的心神,驟然想起當初她的欲言又止。她說有話跟她講,她當時一廂情願地以為,她也是情絲暗長。她目不轉睛的盯著洛奇的臉,心情漸漸的平複下來。比起初見時的震驚與昏亂,她以驚人的壓製力讓自己強迫的平和。思緒又重歸了正常與穩定。
“阿奇。你……..”她的聲音微微喑啞,依舊柔軟若水。她坐在榻上,沒有站起身來。她知道自己是根本不可能站起來的。一個動作,就會導致自己地崩潰,她的心,已經脆弱到不堪一擊。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壓製那種突痛,輕輕笑了笑:“你過得好不好?”
洛奇點點頭又搖搖頭,不能算好,不能算不好。她不知道該怎麽說。更重要的是,她這一句,牽出洛奇萬千思緒,來地時候無數話想說,無數問題要問。見到了她。卻因她這般的平靜。變得不知該如何開口。她向前走了走,站到迎舞的麵前。迎舞長發披散。素麵青衣,半靠著枕,一副弱不勝衣的嬌柔。更讓洛奇心中百轉,眼底不由的酸澀起來。
“那日與你一別,半路受到伏擊。後來碰到雷雲的花熙刺靡,是她把我帶到太康。”她簡單的幾個字,將那段險象環生輕描淡寫。卻讓洛奇心中,又是怒,又是痛!
迎舞微微抿了唇:“我反正想見你,不見總是不甘心。現在見到了,心裏好生安慰。”她長長的睫微微地抖著,伸手向著洛奇,招呼她坐到榻邊。她胸口微微的起伏,眼底更是生出薄霧,她平靜了一下,忽然說:“洛奇,我有話跟你說。”
洛奇一聽,剛要扭身,忽然感覺她輕輕扶著她的肩:“你就這樣坐著,不要轉過來。”迎舞慢慢直起腰身,貼向洛奇的後背,伸手去攬她的腰。這個動作讓洛奇一呆,還不待開口,忽然聽她說:“當時就覺得你好瘦啊,隻想著你還未成年,身形尚未長成。所以就算喉間還是平滑,骨骼纖細,也是因為未長成地緣故。現在想想,其實是我自欺欺人!”她地臉貼向她的肩後,眼淚在那一瞬垂落,微微笑著:“這番話,我要說給身為男子地洛奇聽。”
洛奇一僵,正惑然間,她已經開口:“洛奇,我喜歡你。從你去而複返,睡在我房間的地板開始,我就喜歡你了。你有健康的身體。你有活力,有昂揚的鬥誌。你愛憎分明,重義氣,重朋友。你去過很多地方,在艱難的環境裏也可以生存,有希望,有美好的將來。有時粗枝大葉,但有時很體貼。你有我所沒有的,所以我被你吸引,想和你一起遊蕩江湖。你沒有嫌棄我的孱弱,幫我渡過難關。我受你的影響,覺得生活也不那麽蒼白。如果你願意,我可不介意任何的名份,隻隨你到我最後的時光!”
她的話語,讓洛奇眼底的酸痛,變成一層霧氣,揉成碎玉,滴落了下來。她忍不住去碰觸迎舞的指尖,想握住那柔夷。說什麽也無用,安慰太過蒼白。她更不會嘲笑,因為現在隻覺心痛!
“現在我要跟身為女孩子的洛奇說,是我錯認了你的性別。但是你個性依舊如故,所以喜歡,並沒有改變。隻是不過。不能再按照的方式。”她微喘了一口氣:“我們可以當好朋友吧?”
“當然,小舞是我地好朋友。所以,我一定要幫你,讓你離開這裏。”洛奇一疊連聲的點頭,狠狠的抽了一口氣說著。
“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我早就知道自己的生命會在什麽時候結束。這樣的人生,原本就沒有什麽驚喜。”迎舞依舊貼著她。輕輕說著:“所以我才不願意繼續呆在城中,為我爹是一方麵。而別一方麵,想趁著自己還能走,拖著這副苛延殘喘地軀殼,多見識這個世界。亂世也好,太平也好。人也好,妖也好。總算不白活一遭。生命提早或者延遲結束,都並非是我關心的事,不要再為我做任何事,我不想再當任何人的累贅。”
“你不是累贅。你是你的好朋友。”洛奇揉揉眼睛,她不會像迎舞那樣長篇大論,道理多多。她一向出口成髒,但是在迎舞麵前,這招哪發的出來。早就百煉鋼成繞指柔,順毛驢一樣的乖得很。
“情況擺在眼前,你我皆為人案上魚肉。無用的掙紮隻會浪費體力,在人前演鬧劇。洛奇,你最是明白什麽時候該應勢時宜。看到你還好好的。我就放心了。至於我,你也可以放心。因為我並不是一個認命的人!”她輕聲說著。
“我當然知道,你從家裏那麽困難都能跑出來。你的耐心好地不得了。你身體這麽差都敢賭,你膽子比我還大!”洛奇輕聲哼著,那一肚子的問題又想問了。
“我時日無多,身體一日不如一日。不知何時,這條命老天就要拿去。你卻不同,你還想與親人相見,當然不能隨便妄動。日後你得空就多來看我,我也有個寄托。”迎舞的話在洛奇耳裏就像是在交待遺言。更是弄得她肝腸痛斷,心火狂
她咬牙切齒:“崔迎舞,當初見你可不是這個死德性,還口口聲聲闖江湖呢?你現在幹什麽?落在這兒怎麽了?照樣有法子可想!”她說著,猛的一扭身。扶著她的肩卻沒敢亂晃:“你給老子打起精神來!”
迎舞一怔。一時間有些神飛。恍惚看著她,忽然一笑:“讓你別轉過來。非要轉過來。真是氣人!”話是這麽說,麵上卻全無怒意。蒼白的臉上竟然飛起一絲紅暈來,她微微錯開眼眸:“病人就是病人,總不能不認。”
“那就治,當初那個雷雲的不是說那藥包治百病嗎?怎麽沒治好?”洛奇不敢用力捏她,她細細的肩骨好像稍一用力就會碎掉一樣。
“那藥我隻吃了一陣子,可能需要再續吧,不過現在沒有了。”迎舞半睜著眼,任她握著:“我在那裏住了幾個月,結果他們突然說要送我來找你。路上又碰到好些個……”她微出一口氣:“不說這些了,反正都過去了。”她伸手扶上洛奇的肩:“你放心,我不會尋死。不然,這陣子我有地是機會。我要是當初尋了死,哪能見你一麵?”
洛奇怔了半晌,突然吞吐起來:“你剛才跟我說……所以我才怕…….”
“怕我見你是女不是男,心下絕望。了無生趣,一死了之?”迎舞微笑:“我不會,越是快死的人,越是怕死。真的,我不會。”
“你以前笑起來,不是這樣。”洛奇看著她地眼睛:“你那時笑的時候,還有希望!”
“是嗎?”迎舞回看她的眼,一直看得洛奇都有些躲閃。洛奇就是拿她沒輒,她一時深沉如海,一時又天真爛漫,讓人根本猜不出她心裏想什麽。剛才說這番話,讓洛奇心裏翻湧,她若是懷著這份心思,見了洛奇,不一下急怒攻心氣暈過去,也該是一臉慘然才算正常。但她竟然如此平靜,平靜到好像早就料到一樣。但是,又偏偏要說那樣的話,表白自己曾經癡傻,卻又讓人動容的心。洛奇打從受製幫她逃跑開始,就知道她心思不簡單,是個很縝密的人。但是那時,她至少有怒有嗔,有時還耍個小脾氣。但是現在,卻平靜讓洛奇有點害怕,但這害怕的原因,被她這樣輕淡的說出來,讓洛奇就更是惶惶。
迎舞揚著唇角,輕聲說著:“你放心,我不會求死。我剛剛結識了一個好姐妹,怎麽舍得死?”
她地話讓洛奇愣了,剛剛?她看看自己,突然明白過來。點頭說:“那你跟我結拜,要是自盡了就是背信棄義!”
“嗬嗬,你真是…….”迎舞笑著:“明明已經穿成女孩子樣,怎麽還這麽一副……”她這番失笑到是帶出神彩,讓洛奇微微寬了心。她伸手去捏迎舞的臉,把月那招用在迎舞身上:“拜不拜?你拜不拜!”
“好拉!”迎舞實在拗不過她的力量,隻得低叫著求饒:“我六月十三,生肖屬龍的。馬上就十七了。”
“啊!你比我大咧,我五月初一的辰,再過就十六了。”洛奇愣了一下:“我才不要叫你姐姐咧。”
“那就是你背信棄義了?”迎舞看著她笑:“反正還好,我們還沒焚香沐浴,還沒開始告天結拜,你現在後悔也來地及。”
“我才不後悔,不用焚香那麽麻煩。我現在就告拜上天,與你結成異姓姐妹,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她地話讓迎舞伸手止住,迎舞搖頭,接著說:“我們一同經曆過生死,也算患難與共。如今境況相似,天涯有緣,更因珍惜情誼,不相背棄。才算不負此生!”
洛奇怔怔聽她說著,天涯有緣,境況相似,也曾共過患難,更因彼此欣賞,意趣相投。所以,當然要不相背棄,就算不能回報她心中情絲,也該報以朋友之誼,當然,不相背棄!
迎舞微笑,同年同月同日死,她沒有資格讓洛奇發這樣的誓言。她剛才之所以表白,是對自己心意地交待,就算消失得灰飛煙滅,也曾經是她情感萌動的真實。雖然男的洛奇並不存於世,但迎舞曾經心中有愛。如果不是因為這份愛的存在,她根本無法堅持到現在。她選擇離開家,這是她的選擇,所以她接受因這選擇而產生的後果,好或者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就算孱弱,也算是行走了千裏,經曆過許多,她過往十幾年來都無法經曆的事。而現在,她也對自己有了交待,於生命,再無遺憾!

第十二章希望與感動

醉半倚著門廊,透過半支的窗,看到窗下榻中的女子。自洛奇走後,她便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半歪著長枕,長發半掩,微垂眼斂,無喜無嗔。她頰邊帶出一絲淡淡的紅暈,與她的蒼白,如此的分明。青色的長裙,一直覆上她的腳麵,裙袂上繡的團雲,層層疊疊,因透入的陽光,而明明滅滅。纖細的頸脖上,沒有半點花印。她曾經不是口口聲聲要見洛奇,見到了,為什麽情緒如此平靜?見到老友,不是該快樂嗎?癡心錯負,白白交給一個不男不女的,不是該失望惱怒嗎?為什麽,他什麽也看不到?
他終是忍不住,隔著窗開口:“你在那坐了兩個時辰了,你到底在想什麽?”沒有辦法,與她比耐心,他總是輸。因為他想要的東西,在她的身上。
迎舞半揚了眼:“別說我沒提醒你,花再開的時候,記得吸血。”
醉微微怔愣,她繼續說:“別太貪婪了,得到一次的力量也是好的。不然,你真的一無所有。”她重新垂下眼去,妄圖去醫治她的身體,讓她在花開之時,失血而不斃命,這樣可以獲取更多次花種的力量。
“不是想見她嗎?因為她不是男人嗎?你看上的男人,居然是那個人妖?你的品味還很特別。”他微抿著薄唇,眼半眯著,陽光之下膚瑩若瓷。
“不錯,我品味特別。所以。可以活著見她,一直是我的希望。因這希望而堅持,也同樣,因希望地破滅而無需堅持。”迎舞半仰著臉看著他,原來他們把她們說的都聽了去。不過也無所謂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如何做到?我現在就告訴你,我一向是個很會控製情緒的人。隻要我想,我就可以不喜不怒。同樣,我也深知何事可以讓自己崩潰。諸如,假想自己被人汙辱,隻要往絕望裏想,心自然難受壓迫!”
她眼神清亮,聲音也是平靜:“其實隻是一句話,哀,莫大於心死!”她輕笑:“別人有好身體,心死不至身死。而我不同。心死自然身死!千波醉,你是治不好我的。因為我沒有希望了!”她輕歎了一口氣,重新蜷回身體去,偎在枕頭裏:“我不會刻意把自己往死亡裏帶,這點你可以放心。現在我不想說話了,花開的時候,你再來吧。”
說著,她垂下眼瞼,再不言語。窗上罩著軟紗。繡花因光而印在她的臉上,身上。她身體縮成一個小團,長長的發幾乎鋪滿她地全身。.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忽然手指一抬,一個東西徑自丟到她身上去了。迎舞動也不想動,但那聲熟悉的吱吱細響讓她不由的歎了一口氣:“微涼?”她哼著,張開了眼睛,正看到一隻小小的龍牙在扭擺著,從她的腰側掙紮著想攀向她的懷中。龍牙,以前她從沒見過這種生物,頭長得像狗。前肢已經和翅膀連在一起,展開像蝙蝠。後肢強健而有力,長尾在成年之後布滿尖刺。她不太清楚這東西最後會長得多大,但看著它們滿嘴尖牙,就知道日後必須是猛獸。但是醉前一陣子出門遠行。這院裏就多了這種東西。好多隻,但都很小。大的也不過隻及她膝。小的隻有一個多巴掌那麽大。開始她怕的很,後來見它們都毛絨絨,一對黑黑的大眼睛也頗是討喜。她閑著也是無聊,偶而就抱來一隻玩。時間長地,這個小東西似是認清她的氣息,常常半夜頂開窗子飛到她的床邊,拱進她的被窩。它是裏麵最小的一隻了,圓滾滾,在地上走的時候,半張著翅膀,微腆著肚子。讓迎舞忍俊不禁,它的溫度涼涼的,比小狗可涼多了,甚至比她的體溫還要低一些。
所以她給它起了個名字,叫微涼。微涼,微涼,後來它似聽懂一般,一叫就來,常常在她身邊。飛起地時候會淡裹黑霧,一對大眼常常執著的盯著她看,看得迎舞對它不舍而憐惜。她也不知它吃什麽,經常把奴仆送來的飯菜給它吃。結果發現,它隻揀裏麵地肉來吃,有時它也吃點白飯。或者它以後是凶猛的野獸,但迎舞倒是覺著,跟它在一起反倒覺得開懷。
他今天才剛回來,居然已經知道,這些龍牙裏,有一隻跟她特別親近。現在竟然把它給扔進來了!何苦來?這小東西還很小,何必為了逼迫她的情緒再來舊招?
她伸手把它抱過來,收攏它依舊軟軟的翅,用袖覆著它的頭:“你就是捏死它,我現在也沒辦法讓花開!”她沒有看他,背抵著窗輕語。
他看著她的一係列動作,突然哼了一聲:“不是說沒希望了嗎?現在在幹什麽?”她背抵著窗,用身體把那隻小龍牙罩的密不透風。雖然她的人肉罩子,就跟紙糊地沒兩樣。她懷裏頭那個,都頂上她成百上千。不過這東西讓他微微揚了唇,真是沒希望的人,還管別的東西幹什麽?
迎舞微怔,低頭看著它,它正仰著頭盯著她看。眼睛烏溜溜的全黑,它陪她兩個月,她怎麽也不舍得把它直接往外一扔,雖然這才是表明她對什麽也不在意的最好辦法。
“明天開始紮針,你最好乞求老天我能把你這紙燈籠給糊好了。不然,你那個願意跟你同年同月同日死地,我就成全她!”他這話讓她猛地扭過頭來,瞪著他:“她沒這麽說過!”
“生氣了?”他看著她的頸上攀爬地花印,看她氣籲急喘的樣子,突然輕輕笑了起來:“你的弱點,我也找到了!”說著,他突然一個伸手一拍,趕在那花印攀上之前讓她一下暈厥過去。他動作極快,窗隻是拉了半開。他們中間牆壁相隔。但一放一收之間他拿捏準確,此時心脈已經無力,再氣下去,花種之力又要白白浪費一次。她一下軟倒在榻上,懷裏的微涼還吱吱地叫起來,醉看著那龍牙扭擺著在她身邊扭來扭去。微涼?她居然還給它取個名字!
洛奇坐在院裏的石凳上,手肘支著石桌。盯著那個綠玉的鐲子。這東西是曾經迎舞給她的,到了太康之後,她自己藏了一個百寶箱,一直放在裏麵。今天是她頭回拿出來看,看著看著,她當初的麵容不由得便浮現在眼前。如果自己是個男人就好了,現在小舞一定很難過。但偏偏的,自認巧舌如簧的她,卻不知道該如何勸慰。
月坐在堂室裏,遠遠看著她對著鐲子長籲短歎。第一次見她如此長時間在某一處發呆。以往偶而也會發發呆,感歎一番。但是今天,時間好像太長了些。長得,讓他覺得有些不妙。她不會又去撥算盤吧?在魔岩,他聽到裏麵迎舞說洛奇,我喜歡你。他並是不刻意要去聽她們說什麽,而是醉地院裏太安靜,聲音很容易傳出來。於敏銳至此的他們,就算再走遠些。也能聽到。洛奇,我喜歡你。這句話進到心裏,讓他的眼不由自主的就開始追逐她的身影。這句話原來有這麽大的殺傷力。可以讓她一直在這裏發呆!是因為這句話吧?因為當時,他聽到她聲音裏的哽咽。
紫竹和一眾丫頭在院裏忙碌,誰也沒敢打擾她。直到院內飄起飯菜香氣,才喚回洛奇的神誌。豐然資源有限,他們也沒吃什麽好的。回來她就直接去了魔岩,迎舞那副樣子,她心裏也不好受。況且就算她心裏好受,醉也壓根不會招呼他們吃飯。所以當院裏飄香。刺激了她的胃,讓她再沒辦法接著長籲短歎下去。
她把鐲子揣回到腰裏,看著桌上不知何時已經擺好地菜,今天豐盛的很,用兩張長桌拚出來一長溜。擺滿了各式的菜肴。精巧別致的也有。大盆大燉也有,紅紅綠綠煞是好看。她一眼便看到邊上一盤壽桃。笑起來:“原來今天你做生日啊?多大了?”她根本就是隨口一說,眼皮也不帶抬一下的,伸手就向著最頂上一個抓去:“我喜歡帶餡的。”說著,阿嗚一口,去了小半拉,果然有餡,而且是她很喜歡的糖心。
她一口咬下去,一抬眼,正看他盯著她瞧。她塞了一嘴,突然覺得有些不妥。今天他做生日,好像自己太著急了。這壽桃不好自己先吃吧?她怔了一口,塞著一嘴還含糊不清的說著:“對,對不起啊。您,您請!”看她滿嘴快噴了還在說敬語,讓月又生出捏她的念頭了。他生生地壓下去,轉過臉不理她。洛奇翻個白眼,至於嘛,不過就是先吃了一口。小心眼的!想著,她自己賭氣坐下去,背衝著他。嫌我難看嘛,大不了不讓你看到好了。
他眼角餘光看到她的肩一聳一聳地,今天已經初八了,她的生日已經過了好幾天了。他是聽了她與迎舞的對話,才知道,原來她生在五月初一。反正路上他也受了不少的罪,就當補給她吧。她吃胖了,也對自己有好處麽!
“主人,您自己的生日您不記得了?”紫竹一邊幫她布菜一邊悄悄聲說:“月君說的,正日子過了。回來怎麽也得補一頓,所以才吩咐廚房做的呢。”
洛奇正大口泄憤般的咬壽桃,愣了半晌,她地生日嗎?老天爺啊,她有多少年沒人給她過過生日了?其實這日子於她也不過是個數字,根本沒意義。這一年又過得昏天黑地不知時光。之前一去又快兩月,難不成,現在已經五月了?難怪在豐然覺得熱呢。隻不過現在回到太康又太冷,實在是過得已經稀裏胡塗。卻是沒想到,居然還有人給她補生日。雖然那個某人現在還是一臉死像,而且根本別指望他能說一句象樣的話來恭祝你。但是洛奇突然覺得好感動啊。就連因為迎舞而沮喪的心,好像也重新活過來了!她轉過身,汪著一對大眼睛看著月,鼻尖一抽一抽的。突然含糊不清的說:“老大,我下回還幫你壓床板!”
喀巴,月生生把手中地杯子碾成了渣!


第十三章血河紛爭

這兩個月來的奔波,餐風宿露,漫卷塵沙,根本沒有好好休息過。到了豐然,隻睡了一小會,吃了頓飯就走了。因此晚上洛奇倒頭便睡,一夜無夢。直到一陣喧囂聲讓她不得不睜開眼睛。聲音是從院子外麵傳來的,先是一陣杯盤摜地的聲音,然後是銅盆咣咣而震耳的嗡鳴聲,伴隨著尖叫聲。洛奇先是掀著被子捂著頭,聽了一會覺得不太對。呼的一下翻身而起,衣服也不披,直接穿著一身小衣便衝了出去。
紫竹倒在石階邊,邊上的大銅盆翻扣著,水撒了一地。邊上站著幾個小丫頭,一臉怔嚇的表情,杯盤碗盞都摞在地上,碎了一地的渣子。馮鳶半歪著靠著拱門,一副懶洋洋的看熱鬧。而那個,正橫眉立目的瞪著紫竹,嘴裏哼著:“你給不給?”說著,伸著手就去揪紫竹的頭發。
洛奇一見這情景頓時火冒三丈,衝上前去二話不說就一把摁住的手腕,她力氣用足十成,捏得臉色泛著青紅,瞪著眼向著洛奇:“小賤貨,你……”她話沒說完,洛奇已經一腳踹出去,正踢到她的小腹上。這一腳又快又狠,踢得跳了兩跳,洛奇手一搡,她跌跌撞撞的退了兩步,一屁股坐在地上。這番一鬧,真是嚇壞了邊上的奴才,欲扶又怕洛奇惱,不扶又怕惱,進退維穀,麵如死灰。
“你罵誰?”洛奇怒不可遏,踱了兩步就想再補上一腳。這邊紫竹突然一把抱住她的腿。一臉驚惶地低聲說:“主,主人,別,別……”
被那一腳踢的不輕,一時間竟然站不起來,她瞪著洛奇:“你敢踢我?”
“我怎麽不敢?”洛奇沒使勁從紫竹手中拔腿,經過一個晚上的充足睡眠。此時她精神百倍:“我不管你要什麽,你打她我就打你!”
“我早說過姐姐脾氣不好,惹惱了她可是得棍棒夾身。總是不信,大早上起來挨窩心腳!”馮鳶淡淡笑著,話語卻更是讓紫竹心驚肉跳:“總是客,離首_發.洛奇看她頭發蓬亂。嚇得已經快站不住,心下一緊:“她們要什麽?幹什麽整你?你手怎麽成這樣了,那兩個女人怎麽也不該有這種力氣。”一腳就躺下的主兒。怎麽可能把她掐成這樣?而且也不像是掐的。
“她要出城牌,要奴婢現在就問主人,奴婢剛說一句……”紫竹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突然給洛奇跪下了:“主人救救奴婢吧!”
洛奇有點蒙了,出城牌,三個令牌都給了馮鳶了呀?她受傷地時候已經讓小竹給了,這會子還要什麽要?
“當時月君…….隻讓給……調銀的,別的沒給。馮姑娘知道的。但昨天主人才回來。今天早上便過來討。奴婢就說找主人問問,搪塞一下也就是了,但她們…….”紫竹吭吭哧哧把話說全了,洛奇心裏一凜,沒的說。故意找碴。
那個就是個笨蛋。讓馮鳶慫著當刀使。借著自己是借住的,別人不敢拿她怎麽樣。馮鳶不方便出頭。就讓她來。看這架勢,月和離都不在,不知道去哪了。她們就借著這個當口,故意拿小竹開刀,隨便什麽借口行。隻要把她逼出來,衝著一動手。就全成了她的不是了!
她看著紫竹嚇的樣子,不知道手腕上究竟是怎麽搞的。她有點怕,馮鳶會下毒,萬一真是,小竹真的完了。這裏人心皆是涼薄,她死無人可憐。會白白成了洛奇與她們之間地犧牲品。
“她們對你下藥了?”洛奇拉起她來,慢慢往屋裏走,她凝了凝神問:“令牌呢?給我。”
“月君不讓給她們,若是給了。月君會責下來……還是……”紫竹一臉恐懼,滿心滿身都是恐懼。
“你先給我,換了解藥再說。”洛奇看著她的手:“你怎麽也不會是讓她們捏成這樣,先保住命,下麵再說別的。”洛奇放柔了聲音安慰著,她現在也心裏一團怒火,但是總得一步步來。她一向自認自己也不算是好人,但比起這些所謂的良血之人而言,簡直品格高尚至極!良血?根本就是冷血。
“主人……”紫竹滿臉淚痕,洛奇看著她:“小竹,你剛才跪我,也是想活對吧?求生是人的本能。照著本能的意思去吧,別想太多了!”
月和離一早去了太康山,七君齊聚太康。兩界石已得,冥界冥門一開,鎖於地獄的妖鬼將會出來,人間即將大亂,黑境眼中的人間冊亦落在魔宗手中。以冥隱氣將人間冊封於蠱漠眼中,會令他搜魂之力大增。宗主自然需要下一步的安排。
他們回去地時候已經是黃昏,剛進府裏,便看到來迎的官員一臉的灰白。月不知何故,突然覺得心一陣亂跳。急匆匆地就往裏麵走,過了中庭,已經看到一大堆的人圍在中間的穿院裏,有侍衛也有內務的官員。但一個兩個皆是呆若木雞,沒人動更沒人出聲。就跟讓離製了人偶一樣。洛奇呆呆坐在花池邊地一塊青石台上,麵白如紙,一副嚇傻的樣子。在她邊上不遠處,躺著一具幹屍,五官已經無法辨認,但從衣著打扮看來,正是!那把名為夜意心的刀。正插在她的肩頭,幽幽地閃著黑紅的光!馮鳶被幾個小丫頭扶著,軟的跟麵條一樣,頭發半散,眼神渙散。
月一見她好好地,那陣急惶心跳霎時定了下來。再一見她那一臉嚇傻的樣子,又沒來由地心中一緊。他沒時間去分析自己多變地情緒,因為離以及同來的止已經跟了過來。諸人一見他們到了,齊刷刷地開散讓路。血河之間的紛爭原本就不是他們可以處理的事,所以他們甚至連屍體都沒有移動。害怕是肯定的。但害怕之後首先想到的是自家地安危。因此這些人雖然呆怔,但或多或少見他們來了都有種鬆口氣的感覺,還好自己沒摻乎進來,不關自己的事!而那些第一時間在場的丫頭們,反倒是一臉絕死之色,有些人鬆了口氣,而有些人,卻覺得死亡已經來到麵前!
院裏依舊是靜靜,離的眼瞳微縮。盯著的屍首看了一會。不發一言,手指已經三指合凝,突然間向洛奇探了過去!月早料到她會如此。手肘微抬,輕而易舉的架住她的動作。離半側著臉,眼神微睨:“以血良莠而定,時間長短而斷,她該死。”
在這裏呆久的人都明白,血河是為了彌補冥隱氣地缺陷而於魔宗特有的一群人。血河身份特殊,所以境遇也與其他人不同。他們同樣是沒有自由,生存的決定權是握在主人手中。但是他們在魔宗可以享受極高地待遇。
各人的血河以血質良莠。飼育年限而分。如果血河品質相當,而血河之間起了紛爭,為了保證七君的利益。失去血河的一方有權索取對方的血河。如果對方提出的條件可以彌補,失去血河的一方也可以接受,那麽和解。而失去血河的一方所擁有地血河品質高於對方。同樣為了保證七君的利益。失去良等血河的一方可先行將對方血河之血收幹,為自己招募新任血河取得時間上的保證。
一切利益都以七君為先。他們皆是無情無感之人。不為他人的性命而產生其它不良情緒。之前與清源之爭,是最後勝利者。兩人血質相當,離君便以四個血河以及人偶作為補償,月君當時接受了。而現在,與洛奇相爭,洛奇是最終存活地一方。洛奇在時間上不如,自然受到良藥輔劑地烘培時間也不夠,因此為七君利益著想。當由離君收幹洛奇之血,再為自己招募新的血河。
原因是什麽?過程是什麽?於他們而言是根本不必要知道地鎖事,離也並非是為而爭短長,他們隻要結果。
“她是極品,血質不輸。”月輕聲說著:“我把馮鳶賠給你,同她一起的皆交由你處置,此事作罷!”這話一出,馮鳶更加是麵如死灰。原本看到他們的時候眼中掠過光芒,她正是利用血河這種規則來除掉洛奇。但沒有想到,月竟然會如此了事。
“是我以七寶八葉,循養不絕而成。我不認為一個連一年都不到,中間還逃跑過數次,身有傷患的可與其相比。”離看著月:“處理了她,也是為了血河之間的安寧。否則人人作亂,豈不增添麻煩。”麻煩,沒錯,這些對於七君而言,隻是麻煩!
“她是極品,我可以作證。”一直站在他們身止突然開口,眼睛卻盯著此時還沒緩過來的洛奇看:“血沸而不燥,於霜氣敏感而加速。身體靈活矯健更勝,血質天成,算是極品!”
止突然開口,讓離微怔,不由縮了去勢:“既然月和止都說她是極品,那便如此好了。”馮鳶也是四年以上的良血。
過錯方的確是月的血河,但現在月和止皆說她是極品。七君從不扯謊,更不維護他人。照例是該放血一試再定論,但連止君都說是極品,也不用再麻煩來試。既然她的血質與相當,當然她可以直接要求過寄來,不過現在大戰大即,宗主已經委派新任務。月是先鋒,強行要他的血河過寄隻會影響他此時功力的續繼,既而影響宗主的安排。以大利益為前提,而小利自己尚可接受。此事當然作罷!


第十四章良心的不安

洛奇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去的,她隻覺得腳底踩棉花,渾身都僵麻無感了。她以前經曆過戰亂,甚至曾經殺過人。但這一次,完完全全超出她所想的範圍,的死相一直在她眼底,她腦中一直充斥著那恐怖畫麵,讓她的大腦完全失控。
她原本隻是想去換小竹的解藥,她拿了令牌給她們。她知道她們是故意找個碴然後想鬧事,但是她並不了解她們究竟是鬧什麽事,因為洛奇忽略了一點,就是血河之間的遊戲規則。
馮鳶與的最初計劃,是隨便找個事情激怒她,引她來院裏。然後處理掉她,她們熟知血河規則,洛奇血質差,死了也是白死。離隨便補償一下也就是了,這樣馮鳶便可以入主太康。給的好處就是可以長期借住太康,因為離自己沒有掌城。之所以接受這個條件,是因為她權衡了利弊。馮鳶曾經跟洛奇正麵交過一次手,馮鳶不夠謹慎失了手,栽在那個家夥手裏。自此洛奇便對馮鳶加倍小心,馮鳶再想動手就難了。其二,馮鳶如果自己動手,與便毫無關係,她不能從中獲得任何好處。而讓選擇,這兩個血河當然以先除洛奇為上。因為洛奇是血河之中,第一個敢擅自逃亡又生還而歸的。用馮鳶的話說,就是月的心緒有了變化。趁現在還淺,自然要扼殺在搖籃裏。與馮鳶之間,當然也有不能共容的理由。但是。如果洛奇占了先機,在月死活不肯進院,非讓她們出來拿解藥來換。見她們不肯,洛奇反頭就用令牌去調侍衛,要令他們來強行搜院。令牌在她手中。自然可以號令內府。這樣一來,計劃便敗。心急,趁侍衛未到之際便出來。袖袋裏藏了暗器。交替之時突然發難,洛奇一直有備,加之並非武者。隻是削傷了洛奇地手腕,馮鳶手快,揚了把石灰,痛得洛奇登時急眼,拔刀便刺,這一刀隻是刺到的後肩。而且根本未深。但是接下來的一幕,便讓眾人肝膽俱裂。刀頭飲血,刀體即深,刀身灼出紅光,既而開始幹枯。她嘶叫暴吼。扭頭要拔。撕扯之間便看她漸漸萎縮,吼間已成僵幹!侍衛到來。一見鬧出人命。而且死的,竟然是離君的血河。除了發呆發傻,再無任何措舉,隻是將現場團團圍住,隻待月君回來處置。
月見她也沒受什麽傷,眼圈有點發紅,估計是石灰子滲進去燒的。給她上了點眼藥,將手上的擦上塗了點藥。她一副任人擺布的樣子,他見她一時半會緩不過來。就著人給她洗洗換換早早安置了,現在紫竹躺到藥樓那邊,沒個十天八天回不來。平日裏常跟著的小三涼和小葉子還都在,就由著她們伺候,沒再另調掌事的丫頭過來。
入夜,月又聽到從正廂那邊傳來悉悉索索地聲音,像是洛奇又從床上爬下來了。他正詫異間,洛奇已經縮著肩膀蹭過來了。二話不說,掀了被子就往裏擠。月睜眼看著她:“下去,回自己床上去。”
“我給你當暖爐。”她玩命往裏擠,眼睛紅通通的,一半是因為被灼的,一半是因為內心的恐懼。曾經他要求她當暖爐,她格外厭惡。甚至為了給自己爭取單間的權利而憤而睡在地上。但是現在,她實在需要有人在身邊。她要自動來當暖爐的時候,他又不肯了!
“不需要,下去!”他一把摁住她,開始把她往外推。她一貼,他的觸覺便給他傳遞火熱的灼意。令他有些難以自製,他接近誰也不會如此,但現在一接近她,總是有些神飛意蕩。
“老大,老大,你以前不是讓我當暖爐嗎?別讓我下去,我害怕!”她徑直讓他給推出去,險些閃下床去,她的背已經出了床,現在玩命用腿勾他地腰。她感覺他微涼的手在掰她的腿,急得叫起來:“我做惡夢了,我夢到他們來找我!”地死狀太恐怖,讓她直接想到去年五月,在大新看到四海死掉的那一瞬。但比他還要恐怖,她一直在嘶叫,那呼號的聲音一直在撕扯洛奇的神經。她那瞪著的眼珠,在隨著血液的流失變得快要突出眼眶,但是,那仇恨與恐懼依舊牢牢的固守著。是她讓幹枯,嘶吼,讓的血,一滴滴地被刀吸幹。曾經她也殺過人,戰場之上,分外眼紅。刀劈下來,無仇無怨,眨眼便是生死。她從不敢看對方的眼睛,因為那樣她就會惡夢纏身。
所以現在,她甚至覺得,像七君這樣的也好。無痛無覺,無喜無悲,不會愛也不會恨,更不會害怕。就算他們鮮血滿手,就算無數憎惡的目光勾入骨腸,他們亦不會有絲毫的動搖。卻不像是她,眼一閉,便是夢魘糾纏,無法寧靜。
“怕什麽?”他看她滿臉急惶,額頭冷汗密布。麵色青白,於床頭珠光瑩瑩映下,更顯得慘然。見她半邊身子都快出了床,突然又有些不忍起來。伸手一拉她地胳膊,把她拽回來。
“這裏說是沒錯,我做地對。”她摁著自己的腦袋輕聲說,忽然又摁向自己地胸口:“但這裏又不安寧!我惡夢纏身,是因為我良心不安。她睜大眼看著他,一臉乞求,突然開始往他腰上騎:“老大你讓我睡這裏吧?要不,我可以幫你.....
“閉嘴。”他伸手去捂她的嘴,堵住那要命的三個字!一把將她掀翻在懷裏。在觸到她麵頰的時候有些微顫,冰涼冰涼的。他手臂繞到她背後,把被角給她掖緊:“是你自己胡思亂想。”他輕聲說著:“睡覺吧。”他的意誌想推開她,手臂卻是去攏摟她。將她壓進自己的懷裏,當感覺到她的顫抖的時候,聲音就不由自主的變得更加輕柔。
“你怎麽都不問我發生什麽事?”她不敢閉眼睛,其實她經曆過不少。但事實上,鬼刀夜意心如此殺人的方式一下激起她於去年那極恐懼的回憶。有如一石激起千層浪,無數的場景串連在一起,令她一直壓抑的恐懼釋放。
一直以來,她都是一個人打拚廝混,靠著堅持,靠著一點信念,害怕也要壓,緊張也要壓,一定定的戰場征殺,裝死逃亡都要強製自己適應。一次又一次,一點又一點。終是積鬱!她才剛剛回來,經曆了歸棲嶺,那個鬼魂眠死之地讓她想到黑白無常和別人口中的地獄。結果剛回來第二天,便一刀捅死了,良心的責備,讓她不停的想到了地獄!
“麻煩已經解決,就沒必要再想著。”他抱緊她,當忽略了其它,便開始平靜下來。他一向如此,麻煩解決之後,馬上會自動摒棄一邊,很快就會忘記。過程是什麽,根本不是他想知道的,他要的隻是結果。他要的結果就是,洛奇安然無恙!況且夜意心離開寒潭,早晚是要飲血的,與其去捅普通人,捅良血之人當然更好。若水從夜意心裏逃過一劫,至於,根本就是自找。
有時事情真是有趣,曾經殺過他的血河,而終究,要死在他的血河手裏。洛奇如果知道鬼刀夜意心是如此的殺人方法,她未必會去捅。但還是這樣,麻煩才解決的徹底!
“謝謝哦。”他忽然聽她悶悶的從他的懷裏出聲,她說完之後就再不開口,他知道她也沒睡著,身體還是僵僵的,氣息也很急促。但涼意已經讓被子和他的懷抱驅散,雖然他的體溫要比她低一些。
他微怔了一下,更緊的抱住她。她其實真是一個小暖爐,血之溫意,源源不絕,以致於她內心的不安一直傳遞過來。
“你究竟在怕什麽?”他突然輕輕開口,怕,這種感覺她曾經也讓他體會過。在鬼殺那一刻,雖然那時他不知道這就是怕。但事後再回想,每一觸及,便有瑟縮。這種滋味,實在不想再體會。
“沒什麽。”她吸了吸鼻子,輕聲哼著。他不懂的,她是怕報應,這點無情無覺更不會怕的人是不會知道的。她怕報應,更怕,這報應降臨到她最親最親的人身上!比如,她心心念的父親!明知怕也沒有用,但總是會怕。控製不了,更不能揮卻。這章是自動發布,今天不在。沒辦法去評論區給大家加精,明天一並補上!順便求票票-

第十五章自私的執願

後半夜,洛奇再不能成眠。這幾年,她見多生死,以為自己早已經麻木。其實不然,遇到不平事,依舊心中憤懣,而自己的良心,依舊在心中鮮活。她知道自己如此,不過是徒增煩惱,但她無法抑製。不過令洛奇不解的是,為什麽在自己因惡夢糾纏而心生恐懼的時候,會想也不想的到他這裏來尋求安慰。他是無法安慰她的,因為他根本不了解內心這諸多情感的滋味。他不會覺得內疚,更不會因殺人而不安或者恐懼。他自己體會不到,又如何去安慰別人?但是,她還是隻想到他。他的懷抱對她產生了安撫的作用,即便他不懂,也沒有關係。他的存在,可以讓她覺得安全。
“小竹怎麽樣了?”洛奇突然想起來,白天的時候,她換了衣服拎了刀就走了。當時小竹紫脹著臉還要跟著,她怕再有事,就讓小竹留在院裏。結果後來出了事,洛奇直接嚇蒙了,忘記問她的情況了:“這事跟她沒關係,不要牽扯上她。”
“她在配府的藥樓裏,大夫在幫她解毒。好了就讓她回來。”他聽她聲音漸定,也覺得安生起來。
“哦。”她一聽放下心下,轉念一想,突然一推他抬起臉來:“那為什麽之前我受傷了,你都不舍得找大夫?當時我流了那麽多血,都快死了。也算是重傷了吧?”她咕囔著,他看著她的表情:“事實上,你當時地情況要比她糟糕。”他看她一副又要翻臉的樣子:“怎麽?你又對你的生活不滿意了?”
“沒。沒有。”她此時就是有一萬個不滿意也不敢表現出來,如果他一腳把她踢下床怎麽辦?她現在實在沒膽回去自己躺。但她實在想糾正一下他總用她試藥的錯誤行為,她並不是說自己比小竹矜貴,她隻是想要求同等待遇,比如生病了可以看下大夫什麽的。再說了,她身體好了,對他也有好處麽!
“你就是病的快死了。我也不給你找大夫!”他這話說得她直翻白眼,他重新把她兜過來。是她自己害怕跑過來讓他抱的,現在就不要隨便推開他。
“不想吃我配地藥,唯一的方法就是別生病。”他輕聲哼著,聲音微微帶出鼻音,似有昏昏欲睡般的慵懶,卻是帶出別樣的誘惑味道:“還有就是,不要讓自己的血質有變化。不然,我把藥罐子排在你麵前,你就天天給我往嘴裏倒!”他玩味的腔調聽得她發怔。她暗啐了一口。好吧,她要加倍煆煉身體,讓自己連個頭疼腦熱的都沒有。她才不要天天吃藥,吃得身體青麻麻的。像馮鳶那樣,好像隨時就會一頭栽到鬼門關去。
“你有近一個月的時間調養,六月初三我們要遠行。而且這一次,不會太快回來!”他替她掖緊被角說著。其實她說的沒錯,他地確隻不過是一台隻為執行任務的機器。他不會恐懼,亦不會退縮。收或者放,皆由身後的人做主。而必要的時候,他甚至將自身變成花火。隻為那成功的一瞬,粉身碎骨也不惜。並不是他心中存有必勝的信念,而是因任務的需要。死或者生,都不重要,因為於他看來,生命全無分別。
但是這一次,有些不同,甚至於出門前已經開始有點不安。或者說,是恐懼。為了填補這種恐懼,他迫切需要提升她的力量,因為一次又一次的證明,他無法令她萬無一失。但他不知該如何下手。所以今天。當他知道她用刀捅了地時候。他當時甚至是有些愉快的,鬼刀飲血之後。力量會有所提高。而這第一股熱血就至關重要!是的血而非他人,這點讓他有些愉快。也許有一天,力量也無法填補內心地不安與恐懼,但目前而言,他的確希望她能有更安全的保障。希望,他也有希望了!雖然這種希望,比起他日漸紛亂的心而言不值一提,但至少,他不再是無痛無覺,無喜無悲的木偶!“從明天開始,把你的會的拳法一樣一樣的打出來給。合章法地也好,你自己亂來的也好,通通給我使出來!”他開口,既然有了這種希望,再無從下手他也要下手。哪怕效果微不足道也沒關係,比起以前,因他想得更多,條理自然分明。把她掛在褲腰帶上也不見得安全,安全是需要全方位的考量,更細致的布劃。而這一點,正是他曾經所欠缺的,那麽從這一個月開始彌補。早或者晚都不重要,重要在於他地內心。
“啊?我是什麽水平你還不知道麽?我那套伏虎拳是我自己胡編地,根本打不死老虎。”洛奇一聽呆住了,她最高明的就是能在林子裏蕩來蕩去,眼一瞅就知道能不能跳過去,或者哪根樹枝可以支撐住她地衝力。
“我要知道更詳細的,一個月之內,你必須給我變成高手!”他雖然一向蠻不講理,但不會說這麽蠻不講理的話。洛奇無言以對,高手?她何嚐不想,隻不過這東西不是說變就變的吧?她又不是巴梁山的豬精,一會變豬一會變人。但現在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估計是一個月之後他又要去什麽鬼地方,搞不好比歸棲嶺還要恐怖。一想這個,洛奇哆嗦起來:“我就算變成高手也打不過妖怪,不是一個級別的好不好?你別異想天開了,要我說…….”
“這次出行的周期長,不可能把你留在太康。其次,留在太康你也不見得會乖乖等我回來。再次,就算你肯乖乖等我回來,待得妖鬼出冥你也不見得安全。總之這一個月你哪也別想去,除非你通過我給你的測試。如果你真是一個提不起地廢物,我隻好打斷你的腿。用五鬼鎖魂的方法把你封在寒潭等我回來!”他的話讓她不寒而栗,她不由自主的掙紮起來:“寂隱月,你把我打成殘廢我不是死的更快?那寒潭扔進去我還能活嗎?你什麽意思?再說了,我手斷腳斷你還吸個屁血!”她急頭白臉,這家夥現在語無倫次了。
“用冥隱氣罩封你的全身,你感覺不到冷。至多五感受到敗壞,斷手斷腳。血行受阻,才能在寒潭裏生存。你這樣活蹦亂跳地才死的快!”他伸手捏她的臉:“顧不了全部,隻好先顧住你的命。不想變成殘廢,就要通過測試,向我證明,你拉出去照樣可以活下去。”他聲音淡淡,她卻聽得倒抽一口氣。這廝不是一般的鑽牛角,他偏執的讓她覺得毛骨悚然。
聽他的口氣,魔宗要發生大事,所以他不肯讓她留下。但他又沒把握把她帶到身邊也能安全無失。所以他有點偏執起來了。如果他覺得她水平太次,就想了個法子讓她既不會跑掉又能活命。那法子他剛才說了,她聽一聽就快吐了。什麽魂什麽氣的她聽不懂,但她聽明白一點,就是要把她往那寒潭裏藏。但是藏在裏麵的下場就是,活著也跟死了沒區別,無非就是多口氣!但他就是要她這口氣。連血都可以不要,氣得留著。這家夥夠狠,找到最重要的東西之後。其它地都可以放棄。當然保全最好,不行就全扔一邊去!她正胡思亂想著,最重要的……等等。她不是血河嗎?最重要的,該是一腔熱血才對。但是現在,他顯然把血也放棄了,斷手斷腳,氣封全身,血質肯定差到極點。她就算活著,也是個廢人了,還有什麽用?五感都敗壞了。不會哭不會笑的活死人,隻有一口氣了還有什麽用?
“你怕我死呀?比起我的血來,你更怕我死翹翹對不對?”洛奇看著他那一臉的麵無表情,雖然精致如故,瑩潤如月。蒙光之間。更帶妖媚。但此時看來,卻似是與曾經不同。那眼中深幽,憑添顏色,有如牽掛。
“也怕你跑掉。”他坦然而言,自私,的確是。他怕她死,也怕她跑。他或者還不了解當中的複雜,但他知道是自私。現在讓他選擇,便隻有一個,要留住她,而且是活的。
“我不跑,答應過你地,就不跑。”她低語,他這樣會把別人都嚇跑,就算有感動也得先嚇跑。但她看著他,突然覺得他有點可憐巴巴。雖然她也同樣因他的話心驚肉跳,但她說的話卻是真地。她不跑了!
太康山主殿峰後,更有數座險峰。淩絕萬丈,與雲天霧渺相連。斷腸峰,天刀峰,詭奇峰,天蕩峰,層層於後。以半環狀相拱,環穀之下,幽潭徹徹,隻見蒼黑。穀底皆是玄冰,將山體襯得鐵黑,枯木連連,沒有哪種耐凍的植物可在此等陰寒之下存生。除非,並非為天地所恩養的妖鬼之木。巨大的盤根,將玄冰團圍,汲取冥寒之氣幽幽而生,在穀地如蛇一般的蔓延,形成巨大玄冰之界。
此時,四峰圍拱之下的深穀,黑色的蟒迷樹正勃然的生長,說是樹,卻不昂然向上,而是橫向出枝,枝幹有如觸臂,萬千攀爬,黑森森之下,是玄冰地幽藍。藍色的深處,隱隱可以看到一些影子。他們有些還很小,似是嬰孩,有些已經成年。有些蜷曲,有些筆直。有些,像是人,有些,似是半人半獸。他們在這藍色之下沉睡,或者說,在這藍色之下暗長。
一個玄衣的身影,立在這巨大的觸枝一節,他身形修長,黑色的大氅將他團團包裹。在他身周,有兩個圓圓地瑩石不停地兜轉掠飛,時而碰撞,時而又散開。
“想讓我回去嗎?”他的聲音冷冷,幹枯而半揚。似是戲謔,又像是嗟歎。鬥蓬遮住他地臉,隻看到團團的黑氣:“這個身體也快不行了,不知何年,我的肉身才能拿回。”他慢慢伸出手,手指蒼白而幹枯,微微的發著黑藍,皮膚像是打磨過一般的光滑,卻不見瑩潤的柔光。他動作有些僵直,像是在擺弄一件快要壞掉的器具。
“冥界的冰獄,汲取了世間的怨恨。同樣流連人世而化身成妖鬼,冥羅玄冰,你的歎息,我同樣可以聽到!”他慢慢的平展手臂,兩顆瑩石繞動越急,帶出妖異的光圈,將四周的景,變得扭曲。
“魔是什麽?是心中的怨憤,貪婪的執望,不休的掙紮,墮落的快意?若隻是如此,受到懲罰的,該是衍生他們的世人,妖怪。並不該是已經化形成鬼的我們!他們摒棄便可以成神,驅散我們就能悟真。那我們該如何?在這世間,為天地不容,人人得而誅之?笑話!”他的聲音慘慘,喉間卻發出輕笑:“孤檀憂刹母,你魂體合一,人間無法誅你,冥界不能分魂。將你拉入九幽懺悟道,你悔了嗎?你悟了嗎?”他說話之間,雙石已經漸漸融於空,景物開始扭曲,巨觸發出顫鳴,混合了他的聲音,在山穀之間悠蕩回響。並非隻有歸棲嶺,是兩界的出入口。冥界玄冰化為妖鬼的地方,同樣可以連接兩界,以兩界石,通開這扇已經鏽重的門,直達鬼界三千域,將那些已經分魂的妖鬼重新喚回人間,將那魅眼血族的元祖,魂體無法相離的孤檀憂刹母,再度的喚醒!

第十六章孤檀憂刹母

  景致開始扭曲,山與山之間的分隙似是在交疊錯亂,空中顯出倒鬥狀,氣流加快,卻不帶起衣袂。層層疊疊的濃煙,似是沉重而無法飛散,凝結成一道道旋渦,一層層的交摞。煙霧之中顯出人臉,一張張,昏暗之間,便又扭曲分裂。天空開始黑了下來,隻有瑩石雙旋帶出光耀,在他周身翻轉,引出巨旋的口徑,一個巨大倒鬥,要將他吞沒一般,將這一片山穀,完全的遮掩。
  他的黑霧越加的濃熾,腳下巨大的寒冰發出低嗚,似是招喚,又在歎息。無數的臉型,不停的聚合,然後彌散,散在這虛空,化為烏有。在那倒鬥的最深處,隱隱看到綿綿細絲,倏然伸出,是發,無數長長發絲翩然,在黑雲之中,卻分明。明明都是黑,依舊可以看到那千絲萬縷如墨染,更似血浸。
  “夜魔羅。”他聽到有人低語,似輕歌,似嗚咽。他動也不動,忽然揚聲而起:“千波醉!”他的聲音雖然不高揚,卻似利刃,直穿雲天。隨著他的聲音,自萬丈巔峰之頂,一個黑點自遠而近,倏的直墜而下。是人,除了那雙眸子還能看出驚恐,渾身竟然動彈不得。他的魂魄已經呼之欲出,即將與身體相離。便是那一霎之間,千絲已經繞至,直將掠墜半空,直砸下來的人裹卷了過去。依舊是靜靜,卻看到鮮血的顏色!
  兩界石可通三道冥門。懺悟道便在冥門之後,鬼域三千界地道首。在人魂體相分的瞬間取其鮮血,讓那幽禁已久的孤檀再度嚐到人間的滋味。便可衝出這虛空之口,回歸人界!黑霧瞬間開散。兩界石嗡地一聲,嗖然相合,繼而化成一道光。直入倒鬥的尖端,在那黑霧散盡的霎那,被虛空反汲了回去!速度之快,有如流星過眼,玄冥地力量已經不能再留住它們。而事實上,也不再需要它們!
  黑霧一去,那無數妖鬼的魂體業已經消散。但它們沒有回去。而是留在人世間,被玄冰不停的汲收,冰體開始發黑,黑中帶藍,讓那巨大的妖鬼之木。更加茁壯而扭曲。巨大的木節開始拱起,萌出大大的疙瘩,更像是,暗夜之花。那冰中所封的軀體,也在隱隱生變,很微小。它們隻是魂體,需要肉身,需要妖體,這些。玄冰已經為它們準備好了!
  但是,這玄冰之上,多了一個實實在在地人。女子!長發及足踝,包裹著她的全身,黑霧騰蘊之間。露出她的臉來。她有如暗黑之中的明珠。雙眼紅徹如血,額麵直至眉間。綻開了黑色妖嬈的花紋,隨著黑霧地漸散,紅色與黑色在慢慢的褪卻,露出她本來那蒼白卻又奪魂的容顏!美麗,的確,五官精美絕倫,但比美麗更震攝人心的,是那雙如星一般的眼眸。褪去血紅,煥出黑亮的珍彩。一眼之間,萬種風情,更似年華固遠,神魂相移。一眼之間,便可達心底,掠通情懷,喜與哀,皆因那一眼的顧望。比美麗更動魂,比芳華更耐持!自山頂又兜下東西,飄搖之間,竟然是一件黑色綴紅花的袍衣,從如此之高墜下這輕飄之處。卻依舊遊遊蕩蕩,不相遠離。她慢慢抬頭,忽然身體一動,長發掠舞之間,白影一閃,她已經兜進這袍內。如何穿上,並不重要,重要地是她飄搖的身姿,輕舞若夏蝶。
  隨著這袍衫一下,千波醉的身影業已經隨之而輕落。麵容蒼白的少年,黑色結絨的長絛在風中輕搖,開散地袍襟因他掠飛而鼓風。華麗地容顏,漠淡的神情,但他地眼中,卻意外的帶出一絲熱烈。他飄搖而下,身體開始慢慢伏倒:“元祖!”就算因冥隱氣,讓他的回憶日漸的破碎,隔離了他的觸覺,漸漸讓他對感覺也開始陌生。但體內緩流的血,在此時讓他的神經微微的顫抖。
  “你是…..”女子的聲音微微低吟,低垂眼眸,眼波流芳。她的每一個動作,都像是帶出光暈一樣。從她的臉上,完全看不出年齡幾何。
  “他現在叫千波醉。入玄冰之前,有一個名字,叫孤檀千隕。”夜魔羅掩在黑氅之下,黑霧不停的發散,隱隱看到他的雙眼,有如兩個漆黑的洞。慘白的肌膚,在黑霧之下,若隱若現。
  “千隕……”她輕聲歎息,似是在回憶裏搜尋這個名字。許他也姓孤檀,必是由她親自發展的繼者。千隕……恍恍惚惚之間,像是有這樣一個少年。美貌而持重,優雅而華貴。
  孤檀一族,於美麗都有一種特別的偏好。轉換了血族的血,美麗會更燦爛,直至生命的終結,都不會有垂老蒼潰的一日。魂與體,會漸漸的相合,就算冥界的鬼差,也休想讓他們魂體相離!
  “姓孤檀的,隻剩你了?”她的歎息,像是哀歌,因這世間美麗的族群。越是浸飽血,越是明豔,讓對方即便是死,也因那份明豔,而削減了恐懼。
  “我現在叫千波醉,孤檀千隕,已經是被我放棄的曾經。”他微微的頷首,聲音卻是清冷,那聲元祖,是奠他那已經所剩無幾的回憶:“屬下乃魔宗七君之一,在此恭迎魅眼血族的元祖,孤檀憂刹母大駕。”
  “夜魔羅,連我的人你也收?”她眼尾微睨,聲音卻是輕淡。
  “十五年前,血族受當時禦羽天宗的蠱惑誑騙,想歸入人界妖盟之中!”夜魔羅開口:“被引進華陽山,以萬羅劍陣及四羽獄火皆數族滅。神魂俱散,灰飛煙滅!由此可見,歸入妖路,隻會被屠。若想正名,則需要更強硬的手段,而不是屈於人界之下。”
  “萬羅劍陣。四羽獄火。禦羽天宗!”她輕咬出這幾個字來。
  “現在禦宇天宗已經分離,分成華陽與羽光。妖與人,終是也有嫌隙,在人界之中。欲爭長短。妖不肯納血族,人亦不肯納血族。唯有魔,唯有我魔宗。願意給他一安棲之所!”夜魔羅慢慢張開五指,枯白之間,黑霧騰騰:“你孤檀一族,苦心於世經營,終是天戮人伐,萬妖不容。隻有我冥羅魔宗,願意收歸。我們皆是流浪於天地之間地苦主。自然要為自己爭一席之地!我有玄冰冥羅界,深知鬼域三千界的各各要口。終有一日,讓天與地,也要為我開一虛空,承認我魔。亦是與三界相平!”
  “你喚我出來,是要我為你擾亂人間界?”她忽然輕笑:“我要光複族群,振我魅眼血族,三界四界,與我無幹!”
  “真是無幹?你逃出冥界,他們很快要來追擒。虛空懺悟道的幽遊無盡,無數懺音悟語,你還想再嚐一次?”他詰笑出聲,不見天日。再無熱血。任誰,也不想再回去。
  “鬼悟懺魂,你的魂力受到震蕩,沒有我地供養,於天地之間你如何得生?你暗契依舊存在。一日之中有三個時辰力量全失。他們當年是如何擒住你。如今故技重施,你又如何?”他的聲音微幹。卻讓人覺得心悸。血族暗契,卯時,午時,子時,為三斷力。這三個時辰有如凡人。
  “和千波醉一樣,入玄冰,以冥隱氣罩及全身。封護肉身神魂,放棄暗契,入我冥羅!”他忽然伸出手來,動作不快,卻不能閃避:“如果你肯答應,我便替你光複魅眼血族。待得魔界相成之日,便是血族相慶之時!”
  她任他搭著肩頭,身體柔若似骨。他並不是威脅,而是利誘。悔了嗎?悟了嗎?怎麽可能?她是天地衍生的憎恨,卻被天地棄在人世間。她同樣需要陪伴,於是便開始有了族人。當他們漸生繁衍,便奉她為族之母,魅眼之元祖。隻有最初最強悍地,才配稱之為孤檀,其他二代三代,除非資質非凡,皆屬平庸。對血的渴望渾然天生,是天地給予,卻讓天地不容!實在可笑。懺音悟道,讓她如悟,她實在不懂!她不但不懂,她還更恨。
  姓孤檀的已經沒有了,千波醉已經放棄了這個姓氏,入歸了魔宗。他用事實告訴她,現在的世界,憑她一人已經不能再橫行。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那場屠殺裏存活下來,但她看的出來,千波醉已經摒棄了暗契。成就了更高的力量,而這力量,是玄冰給他的。玄冰,冥之冰獄,隻有冥界出來地夜魔羅可以操縱使用。因為他們的神魂是一樣的,玄冰即是魔羅,魔羅就是玄冰!
  光複魅眼血族,明知是利誘,還忍不住要受到誘惑。那曾經的點滴,焚心入骨,讓她不能忘記。長生長生,時間並沒有衝淡一切,隻是將它們深印在骨髓,雕刻入神魂。
  “答應了嗎?以你的力量,根本不需再費周章。你在冥界呆了很久,玄冰很快就能入體。最多三日,到時以鮮血烘培,你將重新感受到,力量回歸地快意!”他的聲音似是誘惑,又像是絕美而芬芳的酒漿,一滴一滴,入她的腦,入她的心。
  “熱血,唯有熱血才可以。”她輕聲說:“普通人的血,現在不行!”
  “當然,魔宗七君,下至梟衛,皆有血河。到時任你取用,全是良血!”他說著,手掌一翻一拍,那腳下的冰棱,突然蕩出波紋,隻是一瞬間,將她整個人直送了下去。波紋一出即平,而她的身體,便有如沉睡一般。
  醉看著她墜入玄冰,像被納入黑藍色的懷抱。她地身體微微的蜷曲,容顏平靜而美豔。她的歸來,帶回些許他幾近遺失怠盡的記憶,有如將前世的故往,又納入腦海。孤檀千隕,陌生地有如另一個人。或者那個會哭會笑,會憎會愛!現在他所發展地族人,都已經收魔宗四堂,但都不會再姓孤檀。他們都是魔宗的弟子,靈魂已經屬於冥羅界,與那魅眼血族,越離越遠。
  “這些年,我甘隱於太康山穀,以世間寒徹陰鬱,令玄冰淬練無數強者,彼此淘汰,相互爭奪。才有今天地七君之威,魔宗之盛。玄冰汲她陰佞之氣,更加之冥界所困之妖鬼之魂,待得這些妖鬼借體一出。玄冰便可借力,如冥界一般,造出虛反天,虛空道。身為魔宗,亦可於人間界一樣,可有輪回之道途。實在快矣!”夜魔羅輕笑,笑聲澀滯,卻象嗚咽。

所有跟帖: 

4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233232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7:57:54

5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198315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7:58:59

6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360758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8:00:26

7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511328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8:02:14

8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49500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8:14:31

啊, 我盡力了, 這個結局怎麽也貼不上, 誰來幫忙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18:22:28

你發給壇主試試,正在看這篇文,很好看:) -99~- 給 99~ 發送悄悄話 99~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20/2010 postreply 21:02:45

怎麽發啊?? -五月丁香- 給 五月丁香 發送悄悄話 (0 bytes) () 08/21/2010 postreply 04:49:46

發QQH試試 -99~- 給 99~ 發送悄悄話 99~ 的博客首頁 (75 bytes) () 08/21/2010 postreply 10:08:36

弱弱的說,斑竹也受禁字限製。。。。 -小懶熊- 給 小懶熊 發送悄悄話 小懶熊 的博客首頁 (0 bytes) () 08/30/2010 postreply 22:01:52

請您先登陸,再發跟帖!

發現Adblock插件

如要繼續瀏覽
請支持本站 請務必在本站關閉/移除任何Adblock

關閉Adblock後 請點擊

請參考如何關閉Adblock/Adblock plus

安裝Adblock plus用戶請點擊瀏覽器圖標
選擇“Disable on www.wenxuecity.com”

安裝Adblock用戶請點擊圖標
選擇“don't run on pages on this doma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