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寶堂中,鄭副官正和依田少將、寧神教授等人竊竊私語,等的有些不耐煩了。這時張四爺的聲音傳來:“讓各位久等!抱歉了!”
張四爺和周先生從內堂中走出來,團團向大家抱拳致歉。大家也都紛紛站起來回禮。
張四爺臉色發灰,略顯疲憊卻也神態自若,說道:“剛才是一點小誤會,後院裏兩個管事打架,觸動了機關,還以為是什麽賊進了後院呢!嗬嗬,我是杯弓蛇影啊!抱歉!抱歉!”
鄭副官說道:“那就好!沒什麽事就好!”大家也紛紛點頭。
張四爺笑道:“剛才打了一個小茬,讓黑三鞭他們幾個喘了口氣,我們速速去處理吧!”
鄭副官就等這句,也連忙說道:“好!好!”
黑三鞭、火小邪他們綁在木樁上,張四爺他們這一走,也有了一盞茶時間。火小邪冷靜下來,老關槍已死,浪得奔生死不明,火小邪心中悲傷萬分,生死也看的淡了。火小邪明白自己再也躲不過,就等著刨腹取珠了。
火小邪低聲對癟猴說道:“猴子,是大哥連累了你們,我死了以後,你一定要想辦法活下去。”
癟猴一直嗚嗚咽咽的低聲哭啼,說道:“大哥,你要是死了,我也不知道怎麽才能活下去,幹脆你讓他們給我一個痛快,也殺了我吧。”
火小邪慘聲道:“猴子,你年紀還小,多活幾年吧!還等著你給我們燒燒香呢!”
癟猴嗚咽道:“可是大哥,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
火小邪說道:“你記得剛認識我的時候,你才多大一點?七八歲有沒有?你以前流浪的兩年怎麽過的?以前能活,現在就不能活了?再說喪氣話,我也不想做你大哥了。”
癟猴咬了咬嘴唇,隻好點頭答應。
黑三鞭哼了哼,罵道:“屁大點年紀!說話絮絮叨叨的!煩死了!”
火小邪萬念俱灰,也沒有脾氣可發,低頭不再語言。
沉默了片刻,就見張四爺他們又走回院子,各自落座。火小邪心中想道:“死就死吧,就是死的有點丟人,腸子肚子都在外麵!唉!可憐老關槍兄弟!哥哥我一會就來陪你。”
張四爺落了座,閉著眼睛喘了兩口氣,說道:“刀手何在?去刨了那小子!把肚子裏的珠子取出來!”
幾個刀手頓時應了,跳出來又拉扯著火小邪,要將火小邪開膛破肚。
火小邪死意已決,任由著他們拉扯,也不反抗,轉眼就被刀手拔了個精光。那刀手擺了擺刀子,在火小邪耳邊說道:“小兄弟,怪不得我!”
火小邪木然點頭,刀手甩了甩手腕,就要一刀刨下!
嚴景天哼了一聲,突然站起身來,伸出手掌,喝道:“且慢!”
張四爺本來就是一肚子怨氣,聽又是嚴景天他們說話,頓時臉上架不住,轉頭極為不快的說道:“嚴兄弟!有什麽事嗎?”
嚴景天笑了笑,說道:“沒什麽?我就是想問問這小子姓什麽。”
張四爺極不耐煩的說了句:“嚴兄弟感興趣,那就問吧!玉胎珠老是泡在胃裏,時間長了,也沒了品質!”
嚴景天微微一笑,抱了抱拳,走上一步,大聲問道:“那個小子!抬起頭來!我問你,你叫什麽名字?”
火小邪哼了一聲,說道:“小爺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火小邪!”
嚴景天又問道:“哪個火字?”
火小邪說道:“火焰的火!”
黑三鞭聽了,也是一皺眉,心想這小子明明叫禍小鞋,怎麽又叫火小鞋了?
嚴景天哈哈笑了起來:“好啊!單名一個火字!”嚴景天笑完,一轉身,衝著張四爺一抱拳,說道:“張四爺,有個不誠之情,還望張四爺借一步說話!”
張四爺嘖了嘖嘴,說道:“嚴兄弟大可直接說,這裏都是咱們東北地界上有頭有臉的人!”
嚴景天說道:“既然張四爺不嫌棄,那也好。”說著,嚴景天從懷中取出一張紙條,遞給了張四爺。
張四爺有些吃驚,可這當下也不好不接,隻好伸手接過,看了嚴景天一眼,將紙條打開。紙上密密書寫著:
“張四我兄:今有嚴姓兄弟五人來你府上看女身玉,乃是我的貴客,請張四兄弟多多包涵!我本來想親自前來觀賞張四兄弟取玉胎珠,但嚴家兄弟說女身玉中的玉胎珠邪氣極盛,和我八字相衝,我就不便前來了。若是張四兄弟方便,請將玉胎珠贈給嚴姓兄弟幾人,不必讓日本人得知!煩勞!”
紙上落款:張作霖親筆。旁邊加蓋著張作霖的人名章——雨亭。
張四爺認得張作霖的筆記和人名章,心中凜冽,張作霖是何許人?東北大帥,雄踞東北,乃是說一不二的通天蓋地的人物,可這信寫的極為客氣,看來這嚴家兄弟幾個極不簡單,這玉胎珠想不給是絕對不行的。
張四爺看完這信,明白的確是自己狗眼看人低了,自己給自己喂了顆燙手的山芋。張四爺慢慢將信折了一折,心中已經想出如何處理的說詞。張四爺將信遞給周先生,自己嘴上說道:“啊!嚴兄弟,真人不露相,果然是掌寶的高人!若不是你提醒,我還真的忘了!”
張四爺起身對依田少將、寧神教授說道:“兩位大人,差點忘了,玉胎珠不能就這樣從腹中直接取出,必須要用其他的法子,這位嚴兄弟,是取寶的高手,他有辦法取出來,隻是要再等一兩天了。”
依田沒有聽懂,寧神教授在依田耳邊翻譯了,依田和寧神此行根本不在乎玉胎珠,寧神教授眼珠一轉,與依田用日語說道:“隨便他們。”
依田微微點頭,說道:“那,就請嚴先生,取寶吧。”
鄭副官有點摸不著頭腦,火小邪已經躲過一死,怎麽嚴景天又出來搭救他一次?這火小邪的命也太硬了吧!鄭副官有點想不通,擠到張四爺身邊,低聲問道:“怎麽會這麽麻煩?”
張四爺淡淡說道:“一會細說!”說罷也不搭理鄭副官,鄭副官討了個沒趣,也發作不出來,悶悶退到一邊。
周先生也已經看完紙條,揣入懷中。張四爺轉身對周先生吩咐道:“周先生,那你安排一下嚴兄弟他們,去個僻靜的地方,無論什麽事情,都按照嚴兄弟吩咐的來!”
周先生心知肚明,應了聲,走上前去,與刀手說了聲,刀手連忙答應,眾人又把火小邪的衣服穿上,從木樁上解下來,依舊捆著。
周先生對嚴景天他們一抱拳,說道:“嚴家兄弟,這邊請!”嚴景天微微一下,帶著三個下屬隨周先生快步離開,刀手則押著火小邪跟著離去。
張四爺見周先生、火小邪、嚴景天他們離去,心中更是悵然所失。張四爺闖蕩江湖數十年,大風大浪經曆的多了,無論是抓了個黑三鞭這樣的惡賊,還了放了馬上成為刀下之鬼的火小邪,對他來說並不是什麽大事。隻是今晚事情不僅來的突然,而且古怪異常,更是稀裏糊塗就被人偷了自己視若性命的玲瓏鏡,心中惡氣一直翻滾不息,胸口無比煩悶,全憑自己超絕的意誌力壓著,礙於外人太多,根本無從發作。
張四爺此時臉色逐漸發青,猛然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癱坐在椅子上。周圍一圈人都是吃驚不小,但張四爺府上的人卻沒有人敢上前來問,依舊鴉雀無聲。
鄭副官仗著自己和張四爺的關係,忍不住小心問道:“張四爺,你怎麽了?”
張四爺從懷中取出手絹,把嘴角的鮮血擦淨,冷哼道:“不要緊,不要緊,老毛病了!”
“啊,張四爺,如果您身子不舒服,我看今天就這樣吧?”鄭副官盡管心中不願,嘴上還是要客氣一下。
張四爺擺了擺手,說道:“不礙事!這個黑三鞭,我還有話要問他!”
黑三鞭見張四爺吐血,仍有話要問他,哈哈大笑:“張四爺啊張四爺!我知道你要問我什麽!看你這個樣子,恐怕不是為了我黑三鞭吧!”
張四爺哼道:“你在我眼中還算不上個東西。”
黑三鞭繼續哈哈大笑:“張四爺,我黑三鞭盡管算不上個東西,腦子也還不是木頭疙瘩,剛才你們鬧了半天,我自己抽空子也琢磨了一下!嘿嘿!張四爺,我告訴你吧,你可要仔細聽好,我黑三鞭以下所說絕無半句假話!”
張四爺罵道:“黑三鞭,你小命難保,還英雄的很嘛!”
黑三鞭哼了一聲,說道:“張四爺,咱們心裏都明白,你我被別人當猴耍了!”
張四爺說道:“耍了?”
黑三鞭說道:“我黑三鞭,的確沒有膽子來您張四爺府上偷東西,就算我要偷,也偷些立馬能換成銀錢的東西,那玉胎珠說是個寶貝,還不如說是個邪物,我偷來何用?我告訴您,張四爺,我此行前來盜寶,就是受人所托!張四爺不想聽?”
張四爺罵道:“要說就說!”
黑三鞭笑道:“讓我來偷玉胎珠的人,就是江湖人稱五大賊王之一的——火賊王!”
黑三鞭這話一說出口,如同一聲炸雷響起,驚的在場人士再也忍不住,紛紛交頭接耳起來。寧神教授更是按捺不住,嗖的站了起來,牢牢盯著黑三鞭。
五大賊王的名頭,張四爺府裏人人皆知,就連鄭副官這些當兵的,也是多有耳聞。自從大清朝覆滅以來,江湖中逐漸盛傳五大賊王重出江湖,盡管沒有什麽人真正說得清五大賊王到底如何,但架不住江湖坊間添油加醋的渲染誇張,搞的五大賊王亦鬼亦神、半人半妖一般。所以,黑三鞭說自己被火賊王差遣著來偷張四爺家,不鬧個滿堂嘩然才怪。
張四爺丟了玲瓏鏡,對黑三鞭是被五大賊王差遣也隱約猜到了幾分,聽黑三鞭所說倒不吃驚,但心中恨意升騰,暗罵一聲:“火家人!我得罪過你們嗎?天殺的小賊!”
張四爺手指一緊,抓的椅子扶手哢哢作響,沉聲道:“黑三鞭!火賊王憑什麽讓你做事?你又怎麽知道是火賊王?”張四爺一開口,眾人頓時又都安靜下來,屏住呼吸,豎起耳朵,生怕聽漏了這一等一的傳奇事情一句。
黑三鞭嘿嘿笑道:“火賊王要我做什麽事,我敢問理由嗎?反正火賊王說了,讓我鬧的越大越好!”
張四爺說道:“那好!但火賊王又憑什麽相信你?”
黑三鞭哈哈哈笑道:“張四爺啊張四爺,我當你多有見識,感情還不如我呢!我告訴你吧,十年前我大鬧奉天後,在外麵不知天高地厚,碰到了火家的人,他們拿了一根針,不知用什麽精妙的手法,打入我的脊柱裏麵,每月中總有一日,疼的我求生不得求死不成。火家人說了,這針叫火曜針,普天下隻有他們取的出來。”
張四爺說道:“所以你為了取針出來,就聽他們差遣,來偷我家宅子?”
黑三鞭笑道:“張四爺聰明,一點就透!”
張四爺心中納悶,想道:“這黑三鞭不像是說假話,可周先生說玲瓏鏡失竊,應該是水家人的手筆,怎麽火家人也摻和進來了?難道水火聯手?這又怎麽可能?不對,我要再問問!”
張四爺問道:“黑三鞭,我問你,火賊王什麽樣子?”
“問的好!老實告訴你,我除了十年前見過火家人,這次根本沒有見到火賊王或者火家任何一個人,隻是無意之中,發現自己鞭子上纏著一張紙條,紙條上麵寫著清楚,讓我做什麽,怎麽做,落款是火賊王而已!嘿嘿,張四爺,你覺得不是火家人幹的?”黑三鞭看張四爺並不置可否,嘿嘿笑了兩聲,繼續說道,“我黑三鞭靠蛇鞭成名,蛇鞭上纏著紙條,我都不知道什麽時候弄上去的,光憑這手,就知道寫信人絕不簡單!嘿嘿,我這人多疑,光憑這個也是不能全信,畢竟是來偷你張四爺的家,但信中也說得清楚,事成之後可以把我脊背上的火曜針拔出來,普天下除了火家人知道我脊柱上有根火曜針以外,還有誰人知道?我不信也得信了!”
寧神教授聽完,忍不住插上一句話:“黑三鞭,請問你十年前在哪裏碰見火家的人?這次又是在哪裏?”
張四爺側眼一看,心中暗道:“這小日本鬼子!恐怕黑三鞭要去日本人那裏做客了!果然這些日本人關心的就是五大賊王!”
黑三鞭眉頭一皺,看著寧神教授,嘴巴一撇,鼻子嗅了嗅,衝寧神教授嚷道:“你是哪根屌毛亂滋屁?輪到你來問我?我他媽的一聞,就知道你是小日本的野鬼子,滾一邊去! ?r> 寧神教授被這粗野的髒話罵的一愣,嘴中喃喃道:“屌毛亂滋屁?”細細一想也明白是極髒的罵人的話,白麵漲的一紅,指著黑三鞭一下不知怎麽回嘴 ?r> 依田少將盡管聽不懂太多中文,但什麽小日本,小鬼子還是聽的懂的,把武士刀鞘向地上一跺,站起身來,唰的把武士刀抽出,單手持著,把刀橫在空中,指向黑三鞭,罵道:“你的,良心的壞的!大日本帝國的皇軍問你,你必須,老實的回答!”
黑三鞭哼一聲,罵道:“你媽的*****!老子回答你一句,老子就改名叫脫下褲衩子!”
一九二幾年,東北已經遍布日本軍人,還有很多日本移民,黑三鞭知道日本人名類似“脫下褲衩子”也是尋常。
依田少將沒有聽懂,還想說話,寧神教授伸手按住了依田,湊到依田耳邊低語了幾句。依田瞪著黑三鞭重重哼了聲,刀一個翻手,插入地下,也不再說話。
寧神教授對張四爺說道:“張四爺,這個叫黑三鞭知道的,我們也很關心,我看能不能這樣……”寧神教授轉頭看了看鄭副官,“鄭副官!你看合不合適?”
鄭副官對日本人一向客氣,趕忙湊過來。
寧神教授說道:“張四爺、鄭副官,既然玉胎珠還要幾日才能取出,剩下的這些犯人不如暫時收押了。這個叫黑三鞭的,我希望由我們日本關東軍負責關押、審訊,不知兩位意向如何?”寧神教授如意算盤打的好,他見張四爺油滑的很,什麽都不肯說,而黑三鞭居然見過火家的人,隻怕比張四爺價值更大,自然不願放過。
寧神教授嘀嘀咕咕一番,鄭副官哪有什麽意見,點頭應了,張四爺心思不在黑三鞭身上,也不反對。
幾人商量停當,安排人把黑三鞭解了繩索獨自押走,而老關槍屍體已冷,浪得奔不知生死,癟猴小孩一個,也沒有什麽用,被拖入張四爺家地牢關押。
張四爺總算把這些麻煩人物打發走,獨自坐在鎮寶堂中發呆,卻見周先生從偏堂閃出來,三步並做兩步的走到張四爺身邊,張四爺趕忙站起。周先生湊在張四爺耳邊低聲說道:“嚴景天他們,帶著叫火小邪的小子出城了!”
張四爺一愣,說道:“走了?”
“留不住的!”周先生緩了緩,說道,“不過,我已經查到,我們府上,半年前來的那個叫小翠的丫頭,已經失蹤了!極可能就是她所為!我現在懷疑,這個嚴景天、火小邪、小翠都是一路的!”
張四爺說道:“小翠……現在一想起來,的確古怪……那現在怎麽辦?”
周先生沉聲道:“咱們舍了這份家業,帶著鉤子兵,出奉天!這奉天城,已經不是我們安生立命的地方了!”
張四爺神情嚴肅,看著周先生漠然不語。
周先生說道:“怎麽?舍不得這十多年的家業?”
張四爺輕輕一笑,說道:“不是。我是想我們現在就動身!”
周先生倒是一愣,隨即笑道:“好!”
張四爺拍了拍腦袋,一臉豪氣,說道:“咱們第九代禦風神捕!也來個重出江湖!師傅!咱們抓賊去啊!”
七、火命猶堅
奉天南城門方向,四人四騎向城門飛馳而來,正是嚴景天等四人。守城門的士兵趕忙大聲吆喝,揮手阻止,有人見他們絲毫沒有減速的跡象,把槍舉起,大罵:“停下停下!開槍了!開槍了!”。
嚴景天他們一直奔到士兵跟前,才將馬勒住,四個人動作整齊劃一,齊齊停下,那氣勢嚇的一眾士兵麵如土色,連連後退。打頭的隊長見過世麵,知道這些人深夜裏事無忌憚的狂奔,來頭絕不簡單,趕忙跑上來,拉住嚴景天的韁繩,小心翼翼的問道:“您幾位要出城?”
嚴景天也不接話,手一抖,一個信函象是長了眼睛一樣飛入隊長的懷中。隊長不敢怠慢,打開一看,竟是張作霖親筆簽署的出城令。那隊長一個立正,啪的衝嚴景天他們敬了一個禮,回頭吆喝道:“快給幾位爺打開城門!”
當兵的見頭發話,難敢怠慢,七手八腳將城門大開。嚴景天伸手將隊長畢恭畢敬歸還的出城令拿過,喝了聲:“走啊!”
四匹高頭大馬一溜煙的飛奔而出,留下守城門的士兵猶自不停擦汗,望著嚴景天他們的背影唏噓短歎!
嚴景天幾人駕馬狂奔了七八裏,直到郊外山口的分岔路才停了下來。嚴景天左右看了看,辨明了方位,囑咐道:“嚴守震,嚴守仁,你們兩個走西邊,到通河鎮等我,多多留心,不要讓人盯上!嚴守義,帶著火小邪跟我來!”
嚴守震、嚴守仁應了聲,一夾馬肚子,飛馳而去。嚴景天一勒韁繩,就要和嚴守義向另一條路奔去。嚴守義馬背上綁著個巨大麻袋,麻袋裏麵有人大罵一聲:“操你們祖宗的!給個痛快吧!再跑幾裏,老子就要撒架了!”
嚴守義這人長著一張死臉,如同木頭雕刻的一般,聽麻袋裏的人咒罵,臉上毫無表情,隻是反手一掌,打的裏麵的人哇哇亂叫,繼續罵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嚴景天倒不生氣,衝著麻袋嚷道:“火小邪!馬屁股顛一顛就廢了?我還以為你是個好漢呢!”
那麻袋裏綁著的正是火小邪。本來火小邪被嚴景天他們用布條紮了嘴巴,說話不得,可這一路狂奔下來,火小邪著實難受的不得了,五髒六腑幾乎都要從嘴裏嘔出來,於是用頭臉拚命在馬背上摩擦,終於弄鬆了布條,露出嘴巴,又好不容易等到他們略有停頓,這才順過一口氣。火小邪想著自己遲早都是一死,哪管這些人是天王老子還是自家祖宗,張口就罵。但火小邪聽嚴景天這麽一說,又覺得自己沒必要臨死之前還丟人現眼,肚子裏千萬句惡罵也就壓了下去,狠狠哼了一聲,嚷道:“要殺要剮趕快動手,折騰個球蛋!”
嚴景天也不答話,一鞭子抽在馬屁股上,喝道:“駕!”兩匹馬奮蹄奔去。
又行了約摸半裏路,嚴景天一抖韁繩,駕馬從大路上跑下,突嚕突嚕上了條通向側旁山上的土路,兩匹馬一前一後,向山上直奔。過了一個小山頭,已經沒了道路,馬兒跑不起來,隻能慢慢前行。
火小邪在麻袋裏又嚷嚷:“要憋死了!透口氣!”嚴景天聽了,給嚴守義遞了個眼色,嚴守義返身手掌一揮,也沒見用個刀子啥的,就將麻袋劃了道口子。火小邪這時候和憋久了的王八一樣,就算外麵是屠夫的刀子,也要伸出頭去,一見亮光,一抬頭就將腦袋伸出。山中冷風勁吹,火小邪伸出腦袋,一張嘴就吸了口冷風,胃中頓時翻騰不已,哇哇大吐特吐。
火小邪邊吐邊想:“嘿,這感情好,沒準把*****的玉胎珠吐出來,省的他們把我肚皮刨開,死的模樣惡心吧列的。”可火小邪吐了半天,也沒覺得吐出來什麽大件的東西,盡是又臭又酸的湯湯水水。
嚴守義說話淨一個聲調的問道:“吐完沒?”
火小邪最後啐了兩口,嚷道:“吐完了!那玉胎珠也吐出來了!不信你看地上!”
嚴守義果然低頭一看,火小邪乘著嚴守義腰間一矮的功夫,王八大張嘴,速度驚人,一扭頭就結結實實咬在嚴守義後腰上,可惜冬日裏衣服穿的厚,這一口沒能咬到肉,隻咬住了嚴守義的腰帶。嚴守義腰帶上綁著一塊通紅的小牌子,也讓火小邪咬住,牙齒一順,竟將這小牌子含進嘴裏。嚴守義大驚,劈裏啪啦兩個大耳光子抽在火小邪臉上,可火小邪已經犯了混勁,當真比王八還厲害,打死也不鬆口。嚴守義悶哼一聲,抓著火小邪的頭發拉扯,火小邪瞪著嚴守義,就是不鬆嘴。
嚴景天哈哈大笑:“這小子,倒是頭不按牌理出牌的強牛!有趣啊有趣!嚴守義,不用管他,就讓他咬著吧,我看他能咬到何時!”
嚴景天看了眼火小邪,說道:“好了小子,知道你邪門歪招厲害,處處爭勝,可惜你找錯了對手。”嚴景天說罷又哈哈笑了兩聲,打馬向前。
嚴守義無可奈何,一張木雕似的臉上仍不禁抽動了幾下,身子一扭,任由火小邪咬著腰帶,跟著嚴景天行去。
火小邪心中罵道:“媽的個嘴的!老子就是不服,偏要一直咬著,看你們怎麽辦!”
又走了一段山路,更是難行,嚴景天、嚴守義兩人隻得下馬。火小邪咬著嚴守義的腰帶,如同一條大肉蟲一般吊在嚴守義的腰上,嚴守義隻好把火小邪也放下馬。盡管火小邪腳上繩索讓嚴守義解了,可以走路,但火小邪就是不走。嚴守義也是個直性子,腦子不轉彎,火小邪你不走,那行,就拖著你走!於是嚴守義抓著火小邪衣領,拖著火小邪這人肉沙包繼續前行,這場麵倒是又古怪又好笑。
嚴守義勁力十足,火小邪也不是很重,所以繼續爬山倒也沒太大妨礙。他們三人走了半個時辰,登上一個小山頂,山頂地勢十分平坦,站在上麵向下望去,正好能看到遠處嚴景天他們分道而行的岔路口。
嚴景天站在山頂邊緣,向下看了看,便坐了下來。嚴守義吭哧吭哧,把火小邪拖過來,坐在嚴景天身邊。嚴守義有些累了,呼哧呼哧直喘,臉色難看。火小邪緊緊咬著嚴守義的腰帶,瞪著眼睛,爛泥一般橫在一邊。
嚴景天看了眼火小邪,哼了一聲,扭頭對山頂一側的林子裏說道:“跟了我們一路了,西洋景也看完了吧,該出來了,水家妹子。”
林子裏有女子嘻嘻嬌笑兩聲,隻聽西索西索微微做響,一個穿著緊身黑衣的人影,從林中三蹦兩蹦,跳了出來,身手極為輕盈敏捷。
那人跳到嚴景天跟前,盈盈做了一個揖,也坐了下來,伸手將自己的頭罩摘下,撒下一頭秀發,竟是一個看著大約十五六歲年紀的女子。這女子長的俊俏,柳葉彎眉,櫻桃小口,一雙大眼忽閃忽閃,眉目含情,怎麽看都是一等一的美人!隻是這女子盡管長的如此標誌,卻在麵容中透著一股子捉摸不定的味道,一會羞澀萬分,一會妖嬈嫵媚,一會竟英氣逼人。火小邪看在眼裏,本來看的有些癡了,可猛然心中咯噔一下,暗念道:“這小妖精!一股子妖精味道!八成就是她讓我吞了玉胎珠!”
這女子笑道:“火家大哥,這個叫火小邪的小子真有趣呢,我就見過王八咬人不鬆嘴,今天竟見到人和王八一樣的了!”
火小邪瞪著這女子,暗罵:“你才是王八,妖精婆!也不知是哪個陰溝裏的蜘蛛精變化的!”
嚴景天笑了笑,也不接話,說道:“水妖兒,這次你可玩大了,差點把我們也搭進去了。本來我們來找張作霖張大帥攀個交情,順便要了玉胎珠走。你怎麽把張四家的玲瓏鏡也偷了?”
火小邪念道:“原來這妖精婆是有名字的,叫水妖兒?媽的,一聽名字就知道是個妖精!”
水妖兒輕輕一笑,撒嬌一樣說道:“嚴大哥,怎麽你生氣了?”
嚴景天說道:“生氣倒不至於。就是你不該借我們火家的名義,指使黑三鞭去做事。咳,其實也無所謂。水妖兒,你偷啥不好,偏偏去偷張四的玲瓏鏡,張四他
可是禦風神捕的第九代傳人,勢必要逼他出來尋你。”
水妖兒嬌笑道:“什麽禦風神捕第九代傳人,聽說厲害的很。可我看他們那熊樣,也就是一幫會虛張聲勢的廢料,不偷他的,偷別人的哪能顯出我的本事啊。我爹爹也說了,我能偷到張四的玲瓏鏡,以後便不再事事管我。”
嚴景天說道:“啊……水王他老人家可好?”
水妖水說道:“老妖精了,身子好的很,看樣子還能活個一兩年吧,就是天天神經兮兮的。”
嚴景天聽水妖兒這麽調侃她爹,倒是有些尷尬,嗬嗬一笑:“那好,那好……哦,水妖兒,玉胎珠真的讓這小子吃了嗎?”嚴景天說著,指了指仍然緊緊咬著嚴守義腰帶的火小邪。
水妖兒說道:“當然是真的啊。”
嚴景天哦了一聲,說道:“那這小子竟然還沒被毒死,也是奇了……也好也好,嚴守義,你把這小子帶到一邊去刨開肚子,把玉胎珠取出來吧。”
嚴守義早就等的不耐煩,低低應了聲,一把將火小邪拽起來,就要向旁邊拖去。火小邪牙不鬆,嘴裏仍能支支吾吾的含糊罵道:“小妖精,等老子變成厲鬼,天天糾纏你!”
嚴守義哪管火小邪嚷什麽,拖著便走,火小邪玩命的掙紮,仍然不啃鬆口。
嚴景天看著水妖兒歎道:“這小子綽號單名一個火字,倒是個人才,可惜啊。”
水妖兒看著火小邪,煙波流轉,突然笑了笑,說道:“嚴大哥,你真的要用玉胎珠去破木家的秋日蟲鳴術嗎?”
嚴景天臉色一沉,說道:“你怎麽知道?慢著,嚴守義,先別殺他。”
嚴守義已經走開幾步,聽嚴景天這樣說,也隻好停下來,任由火小邪吊在腰帶上,垂手而立。
水妖兒說道:“這麽點事,水家人怎麽會不知道啊。嚴大哥,你是忘了我是水家人了嗎?”
嚴景天腦子一轉,回過神來,說道:“那是,那是……”
水妖兒說道:“火家的哥哥們,個個都是好身手,就是不喜歡多打探些消息,腦子轉不過彎來。”
嚴景天說道:“哦,火家人還真不擅於情報。既然水妖兒妹子都說了,我也不想隱瞞什麽,這玉胎珠正是用來破木家的秋日蟲鳴術的法門。”
水妖兒撇了撇嘴,說道:“木王那老怪物,就是喜歡炫耀自己的本事,不理他吧,他就亂嚷嚷,理他吧,又費事的很。算了算了,不提他了!你們還是去取珠子吧。”
嚴景天點了點頭,對嚴守義說道:“嚴守義,這小子算是個人物,讓這小子死的痛快些。”
嚴守義精神頭一下子又湧起,拖著火小邪三步兩步鑽到旁邊。
嚴守義低聲叫道:“鬆口!給你個痛快!”
火小邪緊緊咬著,搖了搖頭。
嚴守義眼睛瞪圓,繼續叫道:“鬆!你鬆口!你不鬆就割掉你的頭!”
火小邪才不管這一套,仍然連連搖頭,嘴裏嗚咽著罵個沒完。
嚴守義霹靂啪吧又是一頓嘴巴抽上,打的火小邪眼冒金星。嚴守義也顧不了太多,伸手將火小邪嘴巴捏住,想將火小邪嘴巴捏開,可就算火小邪被捏的五官歪斜,仍然牙關緊咬,誓不鬆口。
其實最簡單的幾招,其一就是一掌將火小邪劈昏,人畢竟不是王八,昏了以後肌肉再緊,也是鬆弛的,用不上勁;其二就是把衣服腰帶脫了,更是省事。可嚴守義這家夥如同水妖兒所說,空有一身本事,卻腦筋太直,生生和火小邪這混人頂牛頂上了。這也真是火小邪命該不死,憑著下三濫的混招碰上了火家人的強牛脾氣,要是換了別人,估計早就陪閻王老子喝酒去了。
嚴景天聽到林中嚴守義一片悶哼,又是劈裏啪啦的皮肉擊打做響,猜到嚴守義無法讓火小邪鬆口。水妖兒坐在自己麵前笑盈盈的看著自己,嚴景天麵皮發燙,不禁站起來說道:“嚴守義,叫他鬆口這麽難嗎?比開鎖都難?”嚴景天比嚴守義的腦子靈巧不了多少,他也一門心思指望著火小邪就這樣鬆口,而不是打昏或者脫掉衣服了事。
嚴守義在林中悶哼:“是!是!”隨即又傳來劈啪的抽打聲,恐怕再等一會,嚴守義真要把火小邪象舉沙袋一樣舉起來,摔鱔魚一樣摔死在地。
水妖兒突然笑了起來,站起身說道:“好了好了,火家嚴大哥,你們的身手天下一等一,可犯起牛勁來,也真是天下一等一,非要把南牆撞個窟窿嗎?直接把衣服脫了,不就行了?還管他鬆不鬆口?”
嚴景天心中一想,對啊,不就是這樣嗎?我怎麽糊塗了呢?這天殺的火小邪,你差點讓我們把臉都丟光了!
嚴景天嘴硬,嚷道:“嚴守義!用重手捏脫他的下巴!”
水妖兒歎了口氣,叫道:“好了好了!別殺他了!我就是逗你們玩的!玉胎珠在我這裏,不在他肚子裏!”
嚴景天一愣,還是軸的要命,說道:“你不是說給他吃了嗎?這小子也說他吃了啊?”
水妖兒歎道:“哎呀,我說話你們信一半就好了,我給他吃的是兩塊凍硬的羊糞蛋而已啦!東西在這裏哪!”
嚴景天低頭看去,果然水妖兒手中拿著兩顆玉胎珠,擺在嚴景天眼前。
嚴景天嘿嘿傻笑,說道:“也好,也好!省事不少!嚴守義,不殺他了,把他帶回來!”
水妖兒駑了駑嘴,說道:“呐,拿去吧。”
嚴景天摸出油紙,將玉胎珠包住,揣入懷中,笑道:“水妖兒,真服了你了。水克火,水克火,我是甘拜下風。”
嚴守義的木雕臉已經氣歪了,喘著粗氣把火小邪又拽回原地,眼神十分尷尬的看著嚴景天。火小邪也正呼哧呼哧累的直喘氣,仍然掛在嚴守義的腰間。
水妖兒指著火小邪,說道:“這小子挺好玩的,留著當猴子耍吧。對不對,猴子?”
火小邪大怒,憤然大罵:“你才是猴子!”豈知一張嘴,噗通一下跌倒在地,這才想起來自己被水妖兒激將的鬆了口,心中黯然:“天殺的小妖精啊!老子又栽在你手裏!”
嚴守義腰間一鬆,嗵的一下跳開幾尺,身子擺出架勢,生怕火小邪又撲過來咬住自己,嚴守義可真是怕了!
水妖兒拍著手掌邊跳邊笑,活脫脫一個天真的小姑娘的樣子,笑道:“真好玩!真好玩!”
火小邪身子翻了翻,盤腿坐在地上,手臂仍然在身後綁著,擰了擰早已酸疼的下巴,看著水妖兒罵道:“小妖精婆子!日後定饒不了你!”
水妖兒也湊過臉去,指著火小邪的鼻子,說道:“我又救了你一命!你還要報複我!你真是沒心沒肺的東西!”
火小邪哼道:“小妖精,你再戲弄老子,老子立即死給你看!實話告訴你,老子有項自殺的絕技,隻要眼睛一翻,一口黑血噴你一身,頓時變成厲鬼!你信不信!?”
水妖兒嬌笑道:“我才不信!我才不信!你想騙我,還早了一百年呢!”
火小邪哼了一聲,正要回嘴罵水妖兒,隻聽嚴景天狠狠噓了一聲,說道:“別說話!”
火小邪一愣,頓時閉上了嘴。水妖兒看嚴景天神色嚴肅,目光如同一隻敏銳山鷹,哪還是剛才被水妖兒戲耍時憨呆的樣子,水妖兒知道這遭絕不是兒戲,也趕忙順著嚴景天的目光看去。
嚴景天蹲下身子,將手按在地上,慢慢抬起,說道:“有大隊人馬要經過下麵岔路口!”
嚴景天站起來,向下看去,任憑山風勁吹,身子卻紋絲不動,如同深深紮在了山頂石頭上。漸漸有密集的馬蹄、轍重聲遠遠傳來,片刻工夫,聲音就越來越大。從山頂望下去,隻見岔路口奔來了大批人馬,還有三輛馱著極大的黑色鐵箱的四輪馬車,用四匹馬拉著,也奔了過來。
嚴景天眯起眼睛,嘴中默念道:“二十二人,四十五匹馬。”
水妖兒聽的見,趕忙問道:“嚴大哥,你眼力真好!”火家人的這些手段,水妖兒不得不佩服了!
嚴景天說道:“拿盤兒的小伎倆而已!水妖兒過獎了!打頭那兩個人,就是張四和周先生!嗬嗬,張四竟然連夜舍了自己奉天城的家業,重出江湖了!哼哼,除了全套的鉤子兵,連豹子犬都一起帶出來了!”
水妖兒麵色微變,說道:“連那種怪物都帶出來了?可是裝在馬車的黑箱子裏的?”
嚴景天點了點頭,說道:“禦風神捕,可不是虛名!除了沒有和我們直接對抗過,天下還真沒有他們抓不住的賊了!他們若是現在放出豹子犬來尋我們,可就麻煩了!”
水妖兒凝神而視,顯得心事重重。
火小邪坐在地上,也是能看到山下的光景的,聽嚴景天這麽一說,更是大氣都不敢出。
山下岔路口,周先生下馬打量一番,轉身對張四爺說道:“張四爺,他們分兩路走了!看蹄印,過去了不到一個時辰。”
張四爺說道:“周先生,我們分兵兩路,追著去吧!”
周先生翻身上馬,說道:“不妥!我們剛剛出了奉天城,很快張大帥,關東軍都要知道。此時不宜分開!既然已經出城,盡快避過風頭才好!我看我們還是一起去通河鎮的風波寨休整。”這周先生說的風波寨,乃是張四爺在通河鎮的一處隱蔽的大宅,專門用來臨時躲避之用。
張四爺說道:“我們人數眾多,十分顯眼,多少會驚動他們,要不放出大嚼子和三嚼子,讓它們追上一段?”
周先生說道:“我看也不必了!那丫頭小翠、嚴景天、火小邪他們幾個人就算再厲害,也在我們宅子裏留下了氣味,我已經收了。到時候隻要讓嚼子們聞一聞,再追也不遲!”
張四爺說道:“好!就聽周先生的!”
張四爺回頭喝道:“弟兄們,全都跟上了!”
那一眾人馬就要啟程,那三輛大車中的一輛,突然咚咚做響,不住晃動起來,裏麵有低低惡吼連連,十分驚人。駕車的鉤子兵叫道:“張四爺,二嚼子有點不耐煩啊!麻煩您來看看!”
張四爺打馬回頭,來到車邊,揭開車身上的一個鐵蓋,衝裏麵說道:“二嚼子,安靜點,再走一會,放你出來跟著我們撒歡!現在別鬧!”
箱內那動物兩隻銅鈴大小的眼睛眨了眨,又低低吼了兩聲,總算安靜下來。
張四爺關上蓋子,叫道:“走啊!天亮之前趕到風波寨!”
馬嘶連連,一眾人馬煙塵仆仆的飛馳而去。
嚴景天看著張四爺他們奔馳而去,麵若寒霜,說道:“這禦風神捕,不出江湖則已,一出江湖,聲勢竟是如此驚人!果然和傳聞中的一模一樣!今日看來算我們運氣。嘿嘿,恐怕這世道要更有趣了!”
水妖兒也慢慢說道:“我爹爹準我偷玲瓏鏡,難道就是為了逼他們重出江湖?這可玲瓏鏡,到底有何稀罕之處,竟能讓張四舍了碩大的家業?”
嚴景天說道:“這個我也不知。水妖兒,玲瓏鏡可在你身上?”
“在。”水妖兒一反手,從背後的背囊中摸出一麵巴掌大小的鏡子,“我已經細細看了,並沒有什麽特異之處,似乎隻是一麵普通的銅鏡罷了。”水妖兒說著,把鏡子遞給了嚴景天。
嚴景天接過,細細打量,隻見這鏡子十分平常,呈橢圓形,除了鏡邊雕刻著異常精美的花紋以外,並沒有鑲嵌任何玉石寶珠,看質地也不過是精銅打造而已。
嚴景天皺了皺眉,說道:“也許是我們才識淺薄,看不出這鏡子中的驚天秘密。”
水妖兒說道:“我拿給我爹爹水王看看。”
嚴景天將鏡子還給水妖兒,說道:“水王見多識廣,是我們五大世家中最博學之人,應該能解。隻是……水妖兒,張四已經出山,必定對你窮追不舍,特別是豹子犬,更是凶惡!你此行可要小心!要不然……”
水妖兒一笑,說道:“嚴大哥若是不嫌棄,可否帶著我入關呢?我知道你們要去山西王家堡王家大院,剛好我爹爹也應該在山西一帶浪蕩著。”水妖兒這句話說中了嚴景天的心思。
嚴景天想了想,說道:“也好!以我們水火兩家的交情,你又是個小丫頭……嗬嗬,不是小丫頭,是我們之間彼此也有個照應!咱們現在就走吧!”
水妖兒蹦起來,勾住嚴景天的脖子,緊緊貼住嚴景天,撒嬌道:“嚴大哥真好!我見到我爹爹,一定說你好多好多好話!”
嚴景天手足無措,任憑水妖兒摟抱著,說話也結巴了:“唉,水妖兒,別這樣啊。”
水妖兒鬆了嚴景天,眼神又落在火小邪身上。火小邪哼了一聲,也不搭理水妖兒。
水妖兒如同大人一樣,摸了摸下巴,踱步道:“這個猴子怎麽辦呢?”
火小邪罵道:“誰是猴子!”
嚴景天說道:“這還真是有點麻煩,他聽到不少我們的事情,放他走吧,恐怕要出亂子。我看,給他個痛快,埋在山上算了。”
嚴守義頓時跳上一步,準備動手。
火小邪仍然哼道:“要動手就快點,我也好去陰曹地府見我的幾個兄弟!你們今天放了我,我也會找你們算賬!”
水妖兒拉住嚴景天的胳膊,說道:“嚴大哥,我看要不咱們就帶著這個猴子吧?以他的本事,逃不出我們三丈之外的。我一路上,也有個樂子耍耍!”
火小邪罵道:“小妖精!你快快殺了我吧!”
嚴景天想了想,說道:“也好!就留著他吧!”
嚴守義重重跺腳,但也不敢發作。
嚴景天轉身看著火小邪,說道:“火小邪,你我有緣,這趟路你就跟著我們,若是你造化到了,沒準能……”嚴景天說到這裏,生生忍住不說,略略停頓一下,繼續說道,“抱歉了!”
火小邪還沒有來得及注意,隻覺得嚴景天身子一晃,竟不見了。火小邪隨即感到腦後重重一擊,眼前一黑,昏倒在地。
嚴景天這一擊極重,火小邪也不知過了多長才悠悠轉醒,仍然頭痛欲裂。火小邪睜開眼睛,眼前逐漸清晰,才發現自己躺在一間破敗屋子角落的幹草堆裏。火小邪手一抬,摸了摸自己後腦,低聲罵道:“疼死我了。”
火小邪一個激靈,翻身而起,頓時忘了疼痛,四下看去。屋子裏空蕩蕩,靜悄悄的,並無人聲。看透進來的光線,大概是中午時分。火小邪沒敢叫嚷,輕輕從草堆裏爬出,心想:“這姓嚴的兩個混球和那個小妖精不會把我丟這裏吧。”
火小邪想到這裏,一個貓腰蹲起,向前爬去,可爬了兩步,正想站起來,右腳腳踝上猛的一緊,把火小邪拉住。火小邪低頭一看,隻見腳踝上綁著一根土黃色的繩索,蹦的筆直,繩索一端則係在屋角的一根立柱上。火小邪暗罵一聲:“奶奶的!栓猴子呢!呸!什麽猴子!該死的小妖精!”
火小邪蹲下身子,拉扯那根繩索,可這繩索材質古怪,十分有韌性,好像是牛皮筋做成的。火小邪氣不打一處來,一屁股坐下,想把腳踝上的繩索解開,可這繩索係的也怪,火小邪又是摳,又是撓,卻不能解開分毫。火小邪暗叫:“這是什麽捆法?”火小邪見解不開腳踝上的繩結,又去解綁上柱子的一端,同樣毫無辦法。火小邪罵道:“看樣子他們也不想解開了,打的都是死結!奶奶的,老子用牙!”
火小邪混勁發作,把繩子拉起來,放進嘴裏一通亂咬,吃奶的勁都用上了,可別說能咬斷,反而越咬覺得越韌。火小邪大怒,把繩子吐出,握著繩子又在地上牆邊,凡是堅角鋒利之處,都磨了個遍,折騰的大汗淋漓,還是不能損傷著繩子絲毫。
火小邪喘著粗氣,把繩子往地上一丟,幹脆大叫起來:“有人嗎!要死了咧!”
房子外麵撲騰騰驚飛幾隻麻雀,還是鴉雀無聲。
火小邪又大喊:“姓嚴的!妖精婆!還在嗎?做人不厚道啊!”沒有人應他。
火小邪連續罵了半天,終於頭一低,死了心思,想道:“一定是把我丟在這荒郊野外喂野狗了,還算他們仁義,沒有宰了我。”火小邪又渴又累,喘了兩口粗氣,把屁股挪了挪,靠在牆邊,歎道:“浪得奔、老關槍、癟猴,做大哥的對不住你們,又沒什麽本事,一根破繩子都解不開,還讓人當猴子耍來耍去,丟在荒郊野外等著喂野狗。唉……”
火小邪歎了幾口氣,心中想著自己在奉天的日子,又想起老關槍被鄭副官一槍打死,浪得奔大吼窒息的等等光景,悲從心來,抽了抽鼻子,眼角滾下一滴熱淚。火小邪抬手把眼淚擦了,用胳膊攏了攏亂草過來,蜷著身子躺了下來,全身勁頭已泄,竟又睡了過去。
睡夢中,火小邪的一個夢境升起,乃是自己正處在一片火海之中,火焰燒的極旺,毫無退路,火小邪撕心裂肺的大喊:“爹!娘!救我!”可就是無人回答。眼看火越燒越旺,就要燒到自己跟前,一個古怪打扮的人從火中跳出來,穿著從未見過的黑衣,蒙著臉麵,雙手舉起一把明晃晃的細長彎刀就要向他刺來。
火小邪大叫一聲,驚醒過來,已經滿頭大汗。這個夢火小邪已經是無數次的夢到,卻從不知這個夢是何意。隻是這次夢的格外清晰,就像發生在眼前似的,甚至連火焰的炙熱感在夢中都能感覺到。而且,夢中的那把刺向他的刀也格外的清晰,火小邪在張四爺家見依田少將手中持的就是這種刀,乃是一把日本武士刀。
火小邪一醒,心中仍然蹦蹦亂跳,剛才那感覺真是命懸一線,便從胸口再次湧起一股子勁頭,抖擻了精神,翻身坐起,又把繩子拾起,賣力的拉扯起來。
火小邪這次更是使盡了手段,整個人如同猴子一樣又蹦又跳,還伴隨著低聲怪叫:“哇,呀呀,啊,你媽的!日……啊啊,噶!”
火小邪正在張牙舞爪、全神貫注之際,隻聽耳邊傳來“哧”的一聲輕笑。
火小邪大驚,身子一頓,四處看去,大叫道:“誰!誰!裝神弄鬼*****!”
“猴子!你嘴巴真是欠收拾!”一個女子的聲音從房梁上傳來,輕輕一聲響,一個人影從房梁的角落處倒吊下來,竟是用腳尖勾著木梁,整個人垂下來,雙手抱在胸前,歪著頭看著火小邪,說道:“你想這樣解開牛黃繩,再跳幾年也沒用的。”說罷,腳尖一鬆,身子在空中一個旋轉,平平穩穩的落下了地。
這女子就是水妖兒。
火小邪倒是有些尷尬,嚷道:“你怎麽在這!什麽時候來的?”
水妖兒背著手走了幾步,邊走邊踢地上的雜草,說道:“我一直在啊。”
火小邪說道:“胡說!”
水妖兒轉過臉,滿臉古怪精靈的笑道:“誰胡說了,剛才是誰邊做夢邊大叫,爹!娘!救救我啊!睡覺之前還哭了鼻子的?羞,羞羞!”說著刮了刮自己臉,吐出舌尖,從火小邪做個鬼臉。
火小邪臉皮更加發燙,知道水妖兒沒有說假話,嚷道:“我,我怎麽沒有看到你?”
水妖兒笑道:“你想找到我水妖兒,恐怕你還要練上一百年呢!我可是水家的人哦!哼,算了,說了你這土猴子也不懂什麽。”
火小邪的確不知道在山頂嚴景天、水妖兒說的什麽水王、火家、水家、禦風神捕都是什麽意思,隻是冥冥之中覺得,他接觸到的都是江湖中鮮為人知的秘密。火小邪眼前這水妖兒,怎麽看都隻是和他年紀相仿的一個小姑娘,卻知道這麽多他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又有勝他百倍的一身本事,不知怎麽,火小邪對水妖兒升騰出一股子敬畏之感。
火小邪口氣一軟,說道:“啊……我的確不懂什麽?大姐啊,水,水大姐,能教教我這個繩子怎麽解嗎?”火小邪從小做賊,硬也硬的起,軟的軟的住,在奉天城的時候,鑽人褲襠、求爹爹告奶奶的事情也不是沒幹過。這一番問還真應了“不恥下問”的古訓。
水妖兒眉毛一擰,十分不悅的叫嚷道:“不準叫我水大姐,好惡心啊,真惡心,你這個東北土猴子,是不是碰到三歲大的女娃娃都叫大姐啊?碰到誰就叫大姐!好惡心好惡心!叫我水妖兒!水!妖!兒!”水妖兒的口音盡管南北混雜,聽不出哪裏人,但似乎對東北話裏套關係時一股茬子味的“大姐”稱謂很不喜歡。
火小邪學著說話,口氣更軟:“好,好!水,水妖兒,水妖兒。”
水妖兒沒想到火小邪竟然口氣真的軟了,倒是有些吃驚,看著火小邪噗哧一笑,說道:“怎麽了猴子,一下子就軟了?是服了我了?
火小邪抓著頭皮,獻著媚笑,說話也甜了:“服了,服了,請水妖兒屈膝賜教!”
水妖兒叫道:“屈膝賜教?討厭!”
火小邪張大嘴巴,趕忙說道:“屈,屈屈屈尊賜教!不惜賜教!萬萬賜教!我沒讀過書,不知咋說!”
水妖兒呸道:“你這壞蛋猴子,看著嘴軟,估計滿肚子壞水翻滾呢!嘴巴上占人家便宜。”
火小邪滿臉委屈:“沒有沒有,絕對沒有,我是真的服了!”
水妖兒掩著嘴咯咯嬌笑,說道:“你要是真的服了!跪下磕三個響頭,叫我聲奶奶,我就告訴你!”
火小邪聽了,本想嘻哈兩句,可腦子一過這句話,氣的他傲氣升騰,頓時臉上也跟著一冷,啪的把繩子一摔,一屁股坐下,罵道:“不說就算!得意個屁!”
水妖兒微微一愣,也不生氣,說道:“呦,翻臉比翻書還快哪!你這猴子脾氣也太壞了吧!”
火小邪罵道:“愛咋地咋地!另外,再叫我猴子,我就跟你急!”
水妖兒跳著腳叫道:“猴子,猴子,猴子,土猴子,野猴子,紅屁股猴子!”
火小邪一躍而起,指著水妖兒罵道:“你還叫!”
水妖兒一吐舌,繼續邊跳邊唱:“土猴子,野猴子,紅屁股猴子!哈哈,猴子猴子猴子!”
火小邪臉上發燙,正想狂吼亂罵,念頭呼又一轉,想道:“這小妖精性格多變,裝瘋賣傻,估計又是故意耍我,我綁在這裏,打又打不著她,罵她她也不生氣,我再折騰還真成猴子了!”
火小邪想到這裏,心中也寬了,吹了個口哨,又坐了下來,無精打采的說道:“小爺我懶得理你,我睡了。” 火小邪自己給自己下台階的本事,也是奉天城中下五鈴小賊的一流水準。火小邪說著,還真就往草堆裏一靠,閉上眼睛睡覺。
水妖兒又唱了幾句猴子長猴子短,見火小邪真的閉眼不搭理她了,輕輕一笑……猛然間,水妖兒臉上那小女孩一般的頑皮樣子頃刻散去,一下子似乎長大了七八歲,顯得亭亭玉立,成熟文靜,宛若一個大家閨秀。
水妖兒的口氣也變,語氣輕柔而清脆的說道:“火小邪,你真不想知道怎麽解這根牛黃繩了嗎?”
火小邪閉著眼睛,聽到水妖兒說話聲音,又是一驚:“怎麽換了小妖精的娘說話了?我的老天!”火小邪身子一抖,睜眼坐起,果然看到眼前的水妖兒似乎換了一個人似的,神態氣質清雅動人。
火小邪和水妖兒拌嘴也拌累了,見水妖兒這種神態,不禁坐直了身子,小心說道:“你,你,你是水妖兒?””
水妖兒淺淺一笑,美豔不可方物,說道:“水家女子,脾氣性格千變萬化,你也不用驚訝。我就是水妖兒。”
火小邪說道:“我很想知道的,可你,你……”
水妖兒說道:“我看你已經服輸,又頗有誠意,告訴你吧。”
火小邪還能如何?自然十分用力的點了點頭,說道:“那就謝謝啦!”
水妖兒盤腿坐下,指著火小邪腳上的繩子說道:“這牛黃繩,不怕拉扯不怕摩擦,就是怕尖刀切割而已……你看你腳頭的繩結。”
火小邪低頭看著繩結,說道:“綁的古怪,但就是解不開,是不是太緊的原因?”
水妖兒淡淡說道:“這繩結是個障眼法罷了,牛黃繩不是綁起的,而是鎖上的。繩結其實是個鎖頭,繩子一端塞進繩結的鎖眼裏,就鎖上了。”
火小邪萬分吃驚,把繩結翻起一看,皺眉道:“可是,怎麽看都不像能塞進去的啊,一點鬆動都沒有……”
水妖兒說道:“這牛黃繩,需火家人的秘技才能打開。你伸手摸一下,能在繩子內摸不到不少硬塊,火家人隻需要同時掐住其中五個硬塊,再同時用力擠向一邊,這繩子就開了。”
火小邪聽著也按照水妖兒的指示伸手去摸,果不其然,在腳踝的繩子內,摸到幾個如同肉筋一樣的凸起,如果說牛黃繩是一根粗大的牛筋,那幾個凸起就是這牛筋中的牛筋。火小邪伸手去掐,左右手各掐住一個硬塊,擠了擠,似乎是活動的。火小邪還想再用其他手指同時掐住其他硬塊,卻發現無比艱難。
火小邪試了半天,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說道:“同時捏住五個硬塊,這怎麽可能?”
水妖兒說道:“你當然做不到,火家人能做到。”
火小邪又試了一次,仍然絕無可能。一條手指粗細的繩子中,有五個硬塊,又滑又韌,必須要靠指尖的力道極力保持著才可捏住,稍不留神、勁力不穩就滑脫了,兩三個同時捏住還有可能,而要五個同時捏住,又要同時擠向一邊,就不是常人所能了。火小邪歎道:“這個我做不到!那就解不開了?”
水妖兒說道:“法子告訴你了,解不解的開靠你自己了!”
火小邪抓耳撓腮,說道:“你倒是告訴了我法子,就好像知道了月亮在天上,但必須把月亮摘下來一樣。我一個人怎麽能做到?”
火小邪這麽一說,腦子又一轉,飛快說道:“水妖兒,咱們倆一起來不就行了?我捏住兩個,你捏住兩個,我再用牙咬住一個,一二三一起擠,不就行了。”
水妖兒微微一笑,說道:“你倒是會想,但我隻說告訴你解牛黃繩的法子,並沒有答應解開你啊。我真要解開你,用刀子一割就行了,還用這麽費事嗎?”
火小邪失望的說道:“是啊,是啊,我是犯人,你是看守,怎麽會放了我。”
水妖兒眼睛一閉,慢慢點了點頭,似乎有些累了。
火小邪看著水妖兒,不知她要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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