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火能生土
巨坑之中,一片黑暗,伸手不見五指。墜入坑中的落馬客棧大堂,靜靜躺在坑底,並沒有摔的四分五裂,仍然十分齊整。磚瓦木梁的房子,這麽急速的墜下,還能保持完好,也是奇怪的很。
嚴景天緩緩站起身,揮了揮麵前的塵瘴,甩了甩頭,叫道:“守震、守義、守仁,你們在嗎?”
黑暗中有人咳嗽了幾聲,從地上爬起,響亮的罵道:“操他們八倍祖宗的!差點摔死!嚴堂主,我在呢!沒事!”
嚴景天聽出是嚴守震,略感欣慰,繼續叫道:“守震,先不要動彈,等我摸清四周的情況再說!”
又有人在黑暗中喊道:“嚴堂主,你們都沒事吧!”
嚴守震叫道:“守仁!我們還都好!你也沒事吧。”
嚴守仁答道:“沒事!”
角落中有人低聲說話:“嚴堂主,我也沒事,就是……腿可能斷了。”這是嚴守義的聲音。
嚴守震罵道:“腿斷了還叫沒事?你是木頭啊!”
嚴景天說道:“大家都還活著,很好!你們都不要妄動!這應該是巨坑殺象,我們已經墜入了坑底,恐有毒刺機關。”
眾人應了,嚴景天提氣靜心,把五感收攏,慢慢前行,很快便摸到了嚴守義的位置。此時灰塵慢慢沉降下來,有微光透進房內,嚴景天也能看清房內的情況。
房間裏如同被颶風吹襲過一般,亂成一團,地麵橫七豎八的斷裂成碎塊,高低不平,鋪著一層雜物。房屋門窗,緊緊貼著洞壁,已經被塞死。
嚴景天來到嚴守義身邊,摸了摸嚴守義的腿,發現小腿骨頭已經折斷。
嚴守義並不叫痛,隻是說道:“掉下來的時候,腳卡在地麵裏,就斷了。”
嚴景天雙手按住嚴守義的小腿,探清傷勢,低聲道:“忍住!”手腕一使勁,嘚哢一聲,把小腿扳直。嚴守義隻微微哼了一聲。嚴景天從身邊摸到二根凳子腿,從衣服上撕下布條,給嚴守義綁上。
嚴景天邊綁邊說道:“守義,你要疼的厲害,就喊出來。”
嚴守義悶聲道:“生疼而已,能夠忍住。”
嚴守震在不遠處罵道:“守義,你這個呆子!就愛逞能!”嚴守震這家夥,無時無刻都不忘擠兌嚴守義,隻是這個時刻,到讓嚴景天略覺安心。
嚴守義抬頭說道:“誰是呆子!能忍住,不那麽疼!”
嚴景天也不說話,暗歎道:“萬幸!這坑中竟然沒有布上殺人的毒刺腐水,不然這樣墜下來,恐難活命。”
嚴景天給嚴守義綁好木棍,站起身又四處打探了一番,這才叫嚴守震、嚴守仁過來,把嚴守義搬起,整理了一小塊空地,四人聚在一處。
四個人除了嚴守義斷了一條腿意外,其他三人都是受了些皮外傷,沒有大礙。嚴景天抬頭看了看屋頂,見屋頂承重的幾根木梁已經歪斜,所有木簷也都脫落,盡管如此,屋頂仍沒有四分五裂,僅破了十來個破洞,從洞中透出些光亮,也看不清外麵的景象。嚴景天吩咐嚴守仁道:“守仁,你爬上去看看,如果屋頂能打開,我們順著坑壁就可以爬上。”
嚴守仁應了,幾個翻上就登到房頂,在破洞處用手敲打,扳下數塊磚瓦,亮光越盛。可嚴守仁再探手上去,赫然摸到一根近兩指粗細的鐵條,似乎埋在屋頂裏。嚴守仁大叫:“嚴堂主,這房子屋頂有問題!裏麵有鐵條!”
嚴守仁話音剛落,屋頂外轟隆巨響,似乎砸下來一物。嚴守仁大驚,一縱身從屋頂跳下。眾人嚴陣以待,抬頭看著屋頂,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的確不知,這是被賈春子丟下的第一個人的屍體。
又過了片刻,隻聽一聲悶哼,屋頂上又墜下一物,震的屋頂碎片紛紛落下,之後聽到有人低低呻吟一聲,很快便再無聲息。這便是賈春子擰斷了胳膊,丟入坑中的第二人,這人掉下來的時候微微轉醒,砸到屋頂一下沒死,勉強呻吟了兩聲,才一命嗚呼。
嚴守仁驚道:“是人?”眾人彼此看了看,都覺得十分古怪,怎麽這麽大的物件掉下,聲勢頗大,屋頂還沒砸穿?
然後他們又等了片刻,再無動靜,卻都聞到刺鼻的血腥味。
嚴景天皺了皺眉,默默向嚴守仁一揮手,兩人攀上屋頂,尋著發出巨響的地方找去。很快便確定,屋頂上墜下的兩物,就是兩具屍體。嚴景天把屍體砸出的洞口擴大了一些,果然看到成排的鐵條,相隔一拳的距離,密密匝匝的排列著。這樣的鐵網,自然人是掉不下來的。
嚴景天沉聲道:“莫非這屋子,就是個巨大的鐵籠子?”
嚴守仁驚道:“鐵籠子?這些鐵條難道是……”
嚴景天點了點頭,說道:“極可能這落馬客棧的巨坑陣的坑口上麵所有房子,都是鐵籠做成,我們看到的牆壁、木梁,都是糊在鐵條上做樣子的。若是隨著房子掉到坑裏麵,就如同把鐵籠子開口堵上。”
嚴守仁說道:“那不就是專門為了抓人設下的陷阱?”
嚴景天說道:“的確防不勝防啊!”
嚴景天從屋頂翻下,走到門邊,把木質的門框踹下,果然又發現了極粗的鐵條。嚴景天歎道:“這下糟糕!”伸出去摸門外的洞壁。洞壁上一層黏糊糊的瀝青,瀝青之下,覆蓋著的泥土異常的堅硬,嚴景天使勁用手指一摳,竟隻摳下極小的一塊。
嚴守震湊過來,問道:“嚴堂主,這牆能挖開嗎?我用四寡金片,挖上一段,應能從外麵挖上屋頂。”
嚴景天說道:“這洞壁是用一層瀝青石灰碎石混合塗抹而成的,奉天城裏有一些瀝青路麵,就是用這種方法澆築而成,硬度極高,不是我們常見的磚石土牆。嗬嗬,看來做這個巨坑陣的人,想的非常周到,勢必要把人困在坑底!我們就算是挖,沒有稱手的工具,僅靠四寡金片,恐怕四人合力,一天的功夫也最多挖出一個人高矮。”
嚴守震驚道:“什麽混蛋,費這種力氣做這樣的糞坑!”嚴守震說出糞坑兒子,又覺得不合適,趕忙改口道:“什麽糞坑,是臭坑,不,奶奶的,爛坑……”
嚴景天打斷嚴守震的話,說道:“不用說了,這種坑恐怕是十年前流串北方的潛地龍一脈的人留下的,我看這個落馬客棧的掌櫃,必和潛地龍有極深的淵源,定是他知道了什麽,才啟動了巨坑陣,把我們困在坑中,等人來抓我們!”
嚴守仁也湊過來,說道:“嚴堂主,那咱們也不能在下麵等著人來抓吧!不能挖牆,我們可以試試能不能把鐵條據開!”
嚴景天說道:“守震、守仁,你們兩個,在這間屋子裏速速探查一番,看看有沒有破綻之處!現在敵暗我明,不知道他們還會有什麽手段!”
嚴守震和嚴守仁應聲就要離開,嚴守震突然想到火小邪和水妖兒,轉身說道:“不知道水妖兒和火小邪那小子現在怎麽樣了?”
嚴景天說道:“水妖兒隻要不落在坑中,以她的本事,逃出這一帶還不是什麽問題,火小邪綁在屋裏,恐怕也和我們一樣了!”
嚴守震不悅道:“本來我們可以快去快回,偏偏碰到這個古怪的水妖兒,偷啥不好,偏偏要去偷張四的東西,還帶著她一起趕路,落下一屁股麻煩事!”
嚴景天怒道:“守震,最後一次告誡你,再說這種混帳話,火家家法拔去你的舌頭!”
嚴守震趕忙說道:“不敢了!不敢……”說著騰的跳開,沿著牆壁摸索去了。這時灰塵已散,從坑口照射進來的光線充足,房內倒也光亮。
嚴景天微微歎了口氣,也沒有閑著,攀上房頂,檢查起來。
他們三個細細查了片刻,就聽到屋頂上有人大叫,傳進聲音:“嚴家的幾位兄弟!還活著嗎?”這聲音在坑中嗡嗡作響,回聲不絕。
嚴景天他們聽了,都是一緊,紛紛停下手中工作,湊在一起。
嚴守震低聲罵道:“嚴堂主!來人了!”
嚴守仁也說道:“怎麽辦?我上去用齊掌炮把他們打下來!”
嚴景天道:“勿動!我們現在身處險境,前途未卜,先穩住他們。”
屋頂外的人又喊道:“嚴家兄弟,我知道你們還活著!以你們的身手,這點事還不至於沒命!不要裝死了!回話!”喊話的人說的多了,聽得出似乎是趙煙槍的口音。
嚴守震低聲怒道:“你老祖宗才裝死!”
嚴景天說道:“你別說話,我來!”
嚴景天抬頭高聲喊道:“外麵的兄弟!你說的沒錯,我們還活著!”
趙煙槍趴在洞邊,探頭向洞下看去,已能清楚的看到屋頂。趙煙槍聽到嚴景天回話,一回頭對身後的鄭大川和錢掌櫃說道:“他們還活著!”
鄭大川說道:“繼續喊話,照剛才說的,叫他們老實呆著!”
趙煙槍低頭對坑中繼續大喊:“嚴家兄弟!我是剛才和你們交手的朋友!跑信鏢的!不會忘了吧!”
“不會!記得清楚!”坑中嚴景天回話。
“幾位兄弟!你們在裏麵呆著,不要亂動,也不要想什麽法子逃出來!你們絕對逃不出來的!我們和你們並沒有冤仇,隻是你們乃是張四爺要抓的人。等張四爺到了,一切聽他的發落!你們隻要老老實實呆著,我們保證不傷你們的性命!”趙煙槍口舌伶俐,連珠炮的把話說了,十分清楚。
嚴景天略略沉默片刻,抬頭喊道:“敢問一句,與我們一起前來的一個半大小子和一個女子,也落在你們手上了嗎?”
“哈哈,托你們的福,他們兩個也在坑裏麵躺著休息!放心,隻要你們不亂動,我們保證也不會動他們一根毫毛!一切都等張四爺趕到這裏!”趙煙槍說瞎話絲毫不會慚愧,理直氣壯。
嚴守震在嚴景天身邊旁邊十分煩躁,低聲道:“嚴堂主!我忍不住了!別聽他們的,我們把鐵條鋸開,我上去宰了他們!救出水妖兒他們!”
嚴景天並不接嚴守震的話,仍然抬頭喊道:“那便聽你們的!”
“我說話不是嚇唬你們!你們別想穩住我們,再想鬼主意!你們隻要敢挖牆,鋸鐵條或者別的什麽,我一把火丟下去,你們保管燒成焦炭!再者說了,那小妞和小子在我們手上,你們亂動一下,首先就先宰了他們!”
“坑上的兄弟放心!我既然說了,就絕對不會亂來!”
“那就好!你們可自己思量清楚啊!”
趙煙槍喊完話,從地上爬起,擦了擦汗,對鄭大川和錢掌櫃說道:“該說的都說了!我看他們應該能老老實實的。”
鄭大川對錢掌櫃哼道:“潛地鼠,你什麽時候通知張四爺?”
錢掌櫃微微一笑,說道:“鄭大川,你還是叫我錢掌櫃或者錢老頭吧,十年都沒怎麽聽到潛地鼠這個綽號了,別扭的很。”
錢掌櫃返身將地上的一個鳥籠提起,從裏麵抓出那隻信鴿,在信鴿腳踝上綁穩一張紙條,摸了摸鴿子的羽毛,雙手向空中一展,信鴿撲騰騰展翅高飛,眨眼就飛得遠了,眼看著變成一個黑點,消失在空中。
錢掌櫃看著天空,悠悠說道:“不超過明日午時,張四爺一定能到!”
鄭大川哼了一聲:“張四爺的腳頭馬力,恐怕比這個更快!”
錢掌櫃說道:“鄭大川,咱們這段時間,就精誠合作,好好看著這裏,千萬不能讓他們跑了!”
鄭大川哼道:“當然!你當我鄭大川是言而無信的人嗎?”
兩人走開幾步,兩側各有人跑過來,一個是賈春子,一個是鄭大川的手下。
賈春子說道:“他們住的那房裏,沒人啊!”
鄭大川的手下的報道:“其他坑裏,也沒有人。”
錢掌櫃眉頭一緊,說道:“再好好查!如果跑掉兩個,十分麻煩!恐怕生出禍端!”
賈春子應了聲,掉頭又跑。鄭大川的人不聽錢掌櫃使喚,站著不動。
鄭大川說道:“錢老賊,聽你的形容,一個小丫頭片子,加一個沒啥本事的小鬼,能鬧出什麽?張四爺要的一定是坑中那四個厲害的家夥。”
錢掌櫃輕輕一哼,說道:“真如你所願,那就好了!”
鄭大川一愣,說道:“怎麽?張四爺還看上那小丫頭了?想娶這小丫頭當偏房?一個小妞,廢不著張四爺用這麽大精力!”
錢掌櫃說道:“咱們不怕一萬,隻怕萬一,你說是不是?”
鄭大川略一琢磨,也衝手下說道:“你!繼續帶著人查!不要隻顧著朝下麵嚷嚷,活要見人,死要見屍!不行就吊著繩子下去看看!”
手下連忙應了,飛快跑了開去。鄭大川心中想道:“錢老賊,無論找不找的到他們,也定要在張四爺來之前宰了你!”
鄭大川說道:“趙煙槍,你也去!給我盯好嘍!”
趙煙槍也趕忙應了,跑去一邊。
錢掌櫃說道:“好!那咱們兩個,就坐在這個坑邊,守著坑裏的四個寶物。”
鄭大川嘿嘿一笑,說道:“行!”
火小邪和水妖兒在山坡上觀察了半天,眼看著下麵鄭大川和錢掌櫃的人忙忙碌碌,四處搜索,最後又都聚在院子中商議。
火小邪說道:“看他們這個樣子,可能在找我們。”
水妖兒答道:“他們並不慌亂,嚴景天一定是困住了,出不來。真是奇怪,就算連同屋子一起掉到坑中,嚴景天他們不該爬不上來。難道死了?”
火小邪一驚:“不會不會,他們一定隻是被困住了……”火小邪嘴上這麽說,還是胸口一陣刺痛。
水妖兒說道:“如果嚴景天他們都跑不出來,我們也救不了他們。我們不能在此久留了,如果他們抓住了我們,反而更糟!我們走吧!”
火小邪驚道:“走?不救他們了?”
水妖兒冷冷說道:“救?怎麽救?火家人還需要我們救嗎?我們去救豈不是添亂?難道你想下去把他們都殺了?你看到錢掌櫃的兩個夥計了嗎?你覺得你能殺了他們?反正我是不殺人的。”
火小邪怒道:“你怎麽這樣沒良心?嚴大哥他們是為了照顧你,才帶著你上路的,張四爺要抓的也是你,不是嚴大哥他們!你怎麽能見死不救?”
水妖兒冷冷說道:“不錯!張四要抓的是我!嚴景天他們是火家人,張作霖的客人,張四沒這個膽子得罪他們!玲瓏鏡在我這裏,又不在火家人手中!你懂個什麽?你要走就跟著我走,不走的話,我自己走!”
火小邪瞪著水妖兒,一字一句的說道:“我叫火小邪,盡管不是火家人,也沒啥本事,但我名字裏有個火字!嚴大哥他們的命,就是我的命!你走吧!水火本就難容!”
水妖兒冷哼一聲,身子一扭,閃到大石後,身影晃了晃,眨眼就不見蹤影。
火小邪黯然惆悵,歎了口氣,返身回來,趴到大石邊,繼續觀察下麵的動靜。
火小邪看著深坑,自言自語道:“嚴大哥怎麽會被困住呢?怎麽會呢?”
火小邪猛然想起什麽:“掉到坑裏的房子,難道是鐵籠子?真有這麽大的鐵籠子嗎?嗯……一定有,有這麽大的坑,自然有這麽大的鐵籠子!”
火小邪抓了抓頭,又道:“鳥兒不就是困在籠子裏嗎?”
“你怎麽會這麽想?”火小邪身後猛然有人說話,這一句話把火小邪嚇的七魂飛跑了三魂,呀的一聲悶叫,騰騰滾在一邊,一定神,卻看到是冷冰冰的水妖兒蹲在自己身後的一塊石頭上。
水妖兒不屑道:“就你這點膽子,還救人?”
火小邪嚷道:“呸,救人我不行,但我可以偷人!”
水妖兒眉頭一皺:“偷人?”
火小邪說道:“我見過有的貓兒偷鳥,是將鳥籠弄掉在地以後,把籠底撥開。”
水妖兒說道:“你是說要從地下去偷人出來?”
火小邪說道:“是,我從小就是賊,隻是會偷,貓兒偷鳥,我們偷人。”
水妖兒沉默片刻,一張冷若冰山一樣的臉,突然又變成眉開眼笑,一把摟住火小邪的脖子,用勁頗大。火小邪比水妖兒要高出一個頭,還是被水妖兒按下來,腦袋被水妖兒夾在腋下。
水妖兒笑道:“猴子!猴子!你腦子還挺聰明的嘛!偷嚴大哥他們,好玩好玩!我就喜歡玩!”
火小邪半張臉貼在水妖兒的胸前,隻覺得軟綿綿的。火小邪已經十六七歲,自然知道這軟綿綿的是什麽,臉刷的紅了,尷尬說道:“水妖兒,你,你鬆手……”
水妖兒絲毫不覺有什麽不妥,聽火小邪嚷嚷鬆手,敲了火小邪腦瓜一下,鬆開胳膊,坐在一邊,笑道:“那咱們就去偷人吧,呀,什麽偷人啊,是偷嚴大哥他們四個男人。哼,你這個臭猴子,賊猴子,流氓猴子,怎麽想出偷人這個詞的!”
火小邪見水妖兒這樣子,不知是該恨她還是愛她,但想到水妖兒不顧他而去,心中還是憋悶的很,也不回答水妖兒,隻是冷冰冰的問道:“你怎麽又回來了?你不是要自己走嗎?”
水妖兒嘻嘻哈哈的說道:“水家人一會一個主意,你管的著嗎?我就是回來了,你怎麽的?氣死你,氣死你!把你猴子屁股都氣紅!”
火小邪一拍額頭,對水妖兒也沒有了脾氣。火小邪是個心胸豁達之人,隻要不把他逼上絕境,倒不會過於記恨什麽。
話說回到錢掌櫃和鄭大川,他們派人一通尋找,並沒有在坑中發現水妖兒和火小邪,聚在一起一番商議後,由鄭大川帶著自己手下去後院的山坡上尋找,留下趙煙槍與錢掌櫃、賈春子、賈慶子繼續看守嚴景天他們所在的洞口。
鄭大川他們尋到火小邪、水妖兒曾經呆過的地方,很快就找到火小邪抗到山上的桌子一張。鄭大川大喜過望,又繼續查去,一路上足跡清晰,明明白白的指向後山。鄭大川心想這一男一女八成沒啥本事,一個小妞腿腳能有多快,頓時呼喊著手下,向後山追去。
鄭大川他們追到後山,才發現後山寸草不生,都是石頭。鄭大川沒了火小邪他們的足跡,哪裏甘心,仗著自己和手下都是腿腳極好的人,仍然向前追去,轉眼就沒入山石之中,去的遠了。
鄭大川他們統統追入後山,火小邪和水妖兒才從後山入口一邊的草從裏爬出。
火小邪十分驚喜,說道:“水妖兒,真有你的!你怎麽知道他們一定會追進去。”
水妖兒笑道:“笨猴子!換了是你帶著七八個腿腳麻利的人,去追一個毛頭小子加小媳婦,你能停下來嗎?”
火小邪嘿嘿傻笑:“也是,也是!”
水妖兒說道:“支走了一批人,我們也方便些了!跟我來,我們也鑽到地底去。”
水妖兒和火小邪順著山坡,飛快的來到落馬客棧院落一側,藏在林中。水妖兒把小媳婦打扮的外衣脫了,又露出貼身的黑衣,又摸出一塊黑紗巾,把自己頭發包住。
此時日頭西沉,已近黃昏,太陽貼著山頭隻露出半張臉,山影灑下,把落馬客棧地麵蓋住了半邊。
火小邪和水妖兒打量片刻,見錢掌櫃、趙煙槍、賈春子三人正在院中。錢掌櫃和趙煙槍倒是愜意,在院子中擺著桌椅,坐在桌旁,交頭接耳。賈春子坐在坑邊,兩隻腳放入坑中晃悠,顯得無所事事。隻是持兩把菜刀的賈慶子不見蹤影。
火小邪兩人又等了片刻,才看到賈慶子從已經崩塌了一半的後廚中跑出,抱著二個壇子和一摞碗碟,腋下夾著竹籃,肩上扛著山貨,手中還勾著數隻煮熟的臘味野雞,直奔院子而去。
水妖兒對火小邪說道:“跟背風耍的如何?”
火小邪忙說道:“精熟!奉天城裏沒幾個比得上我。”跟背風其實就是做賊裏的一門基礎的本事,大意是說跟著“馬兒”(被偷之人),還不能讓馬兒發現,講究的是腿腳輕便,動作迅速。
水妖兒說道:“跟著我!我們去後廚!”
水妖兒說著,從林中鑽出,沿著落馬客棧的籬笆,找到個缺口處,鑽進院內。火小邪緊緊跟著,也是無聲無息,並不落下風。兩人躲在草垛之後。
水妖兒略一回頭,衝火小邪淺淺一笑,腳下加緊,貓著腰,靈狐一樣跳到未倒塌的柴房牆邊,貼著牆邊,看了看錢掌櫃他們,衝著火小邪揮了揮手。火小邪盡管做不到水妖兒那樣跳躍著前進,但腳下小碎步踩的飛快,不動聲息的,眨眼也到了水妖兒身邊。
水妖兒用胳膊捅了捅火小邪,眉開眼笑的說道:“猴子,一路上看你笨的和大狗熊一樣,活動起來,身手還不錯嘛!你這踮腳尖的小碎步是誰教你的?”
火小邪想也不想,說道:“棍棒!”
水妖兒驚道:“棍棒?什麽棍棒?”
火小邪說道:“就是打人的棍棒唄。小時候天天跟背風,若被人逮住了就得挨頓棍棒,大街上人多,跑小碎步比較方便,不容易被抓到。因為怕挨打,就練出來了,所以是棍棒教的。”
水妖兒笑道:“嘻嘻,你還挺行!看來不是個累贅。”水妖兒探頭再看外麵,嘖了嘖嘴,說道,“不過下麵一段路,有點難,恐怕你過不去。要不你等天黑再去?我先去探一探。”
火小邪有點急,說道:“哎呀,你剛還說我行,怎麽又要甩了我?說話靠譜不?我肯定可以的!”
水妖兒說道:“臭猴子,又耍嘴巴能耐!我還故意蒙你不成?下一段路就是難走嘛,你讓人發現,不是糟糕?算了算了,我和你一起等到天黑,要是留下你一個人,你一個人不知會幹出什麽麻煩事。”
火小邪抬頭望了望山頭的太陽,說道:“這太陽完全落山,還要一個時辰呢!萬一去後山追我們的那幫人回來,不是更糟!”
水妖兒眼睛眨了眨,說道:“也對!那這樣吧,猴子,我給你一件東西,你蓋在身上,再爬過去。”
火小邪不知水妖兒什麽意思,就看到水妖兒從自己背包裏翻出一個小布包,嘩啦一展,竟是塊巨大的方巾,顏色灰撲撲的,麵料皺皺巴巴,但一看就知道極為輕薄。
火小邪問道:“這是什麽?”
水妖兒神色又換成一副大家閨秀的模樣,淺淺說道:“本來不想給你用的……這是我們水家的玩意,叫做灰蠓帳,專門用於隱蔽躲藏的。你用這一麵蓋在身上,慢慢爬行,加之有陰影掩蓋,隻要你不跳起來亂跑,遠遠看去,不過是一堆浮土而已。”
火小邪驚道:“還有這種好東西?”
水妖兒點了點頭,慢慢說道:“剛才看了你的身法,應該問題不大!”
火小邪說道:“這麽好的東西,我,我,我來用,萬一……”火小邪不是反複無常,又害怕過不去了,而是他這種一直窮苦的小賊,從來不敢用金貴的東西,生怕給弄壞了,弄丟了。火小邪年紀還小的時候,把他的老大齊二滾子耗子樓中的一個金貴的古董瓷瓶摔了,被暴打一頓,丟了大半條命,傷的極重,一個月之內連尿都是紅的,還好命大活了回來。這種經曆火小邪遇到多了,已經自然而然的畏懼用太寶貝的東西。
水妖兒打斷火小邪的話,忽閃忽閃著眼睛,說道:“沒有萬一,我信你一定能做到。記住啦,徑直的爬到後廚的牆邊柴垛旁,靜靜趴著不要亂動,等我過來。路上有任何情況,都不要亂動!切記!”
火小邪聽水妖兒都這麽說了,心中豪氣升騰,夾雜著心酸感動,不由得重重點頭。
這塊灰蠓帳蓋在火小邪身上,十分奇特,盡管看著輕薄,但緊緊貼在身上,絲毫沒有起伏。火小邪從裏向外看,能夠看得清外麵的情景,似乎是透明的,從外向裏,則不透光。
火小邪聽水妖兒的號令,爬出柴房牆邊,摒住呼吸慢慢向前爬行,透過灰蠓帳向外看去,錢掌櫃、趙煙槍、賈春子、賈慶子四人正圍坐在桌邊,並沒有用心打量火小邪這邊,偶爾有目光掃過,火小邪都是一驚,隨即一動不動,但看上去,絲毫不會發現火小邪正在地麵上爬向後廚。
盡管路程很短,火小邪還是出了一身大汗,極為吃力,眼看著離後廚牆邊隻有十步之遙,卻猛然看到賈慶子站起身,咚咚咚咚向自己所在的方向跑過來。
火小邪大驚,全身寒毛直豎,暗叫:“糟糕!難道被發現了!”
水妖兒躲在後麵,見賈慶子筆直衝火小邪方向跑過來,神色一緊,暗念道:“火小邪,千萬別動!一動就糟了!”
火小邪眼見賈慶子越跑越近,心中真如千萬隻兔子跳躍不止,心髒幾乎都要炸開,全身肌肉崩的極緊,隻要一念之差,就會跳起奔逃。可火小邪就在這當口,腦中炸出水妖兒的叮囑,心中頓時一橫,罵著自己:“沒出息的東西!就算他發現我了,把我跺成肉醬又如何?不動就是不動,打死也不動!來來來,有本事從你爺爺我腦門上踩過去!看我不擱斷你的腳!”
火小邪打定主意,一動不動,瞪著眼睛看賈慶子直奔而來,嘴中輕念:“操操操操操操操……”賈慶子筆直向他跑過來,如果再跑十多步,就會從火小邪身上踩過去。
而賈慶子奔到火小邪身前不過十步,卻停了下來,把腦門一拍,一個轉向,從火小邪麵前折向後廚。賈慶子奔到後廚邊的柴垛,稀裏嘩啦抱起一大捆柴木,嘟囔著:“這裏也有,這裏也有,差點忘了!”賈慶子抱好柴火,返身又大步奔了回去。
火小邪看著賈慶子的背影,身子一軟,罵道:“死大個,要命啊你,拿柴火幹什麽!”火小邪真是萬幸,賈慶子就是來拿柴火的,本來想直直奔到柴房,卻想起後廚牆邊還有沒用完的幹燥柴火,自然不願舍近求遠。
原來東北地界,這季節十分寒冷,若有太陽照著,還算好點,一旦陽光被遮住,很快就冷的要命。錢掌櫃就是吩咐賈慶子取柴,在院子中生一堆火。賈慶子的確沒有在意地上還蓋了一塊灰蠓帳,低下還有個火小邪,可看那個筆直衝過來的架勢,火小邪剛才那個慘樣也不奇怪。
英雄出少年,這種常人早就嚇的跳起亂跑的危機,竟能讓火小邪一咬牙忍過去了。
火小邪再不願等著,定了定心神,又慢慢向前挪去,終於有驚無險的到了後廚牆邊。火小邪筋疲力盡,趴在地上,一動都不願動了。
賈慶子拿了柴火,在桌邊不遠生了堆火,蹲在桌邊喝酒,不敢上座。
趙煙槍自己留在這裏,沒了靠山,滿臉諂媚,對錢掌櫃說道:“錢掌櫃,您怎麽能耐得住寂寞,守著落馬客棧十年?”
錢掌櫃輕輕搖了搖頭,說道:“我隻是為了保命,才不得不隱姓埋名。我這條命是我師哥潛地龍從張四爺手中換回來的,我就算怕張四爺,但更念著我師哥的恩情,情願守著這份寂寞。這個落馬客棧,本就是潛地龍一脈偷偷研究巨坑陣的所在。我一直等著有一天,張四爺要再出山,我能用這個巨坑陣,幫他抓到人,那我就能重獲自由!本以為一輩子也別指望,誰知還真抓到四個張四爺五百裏傳書的人!哈哈!哈哈!”
趙煙槍說道:“錢掌櫃真是夠兄弟,夠義氣的好漢啊!趙某人佩服佩服!佩服啊!錢掌櫃,來,幹一碗!”趙煙槍一仰脖,把酒幹了。
錢掌櫃說道:“趙兄客氣了!”也端起碗把酒喝了。
趙煙槍又提著壇子,給錢掌櫃斟上酒,問道:“那錢掌櫃,現在落馬客棧已經沉了,您打算以後怎麽辦?”
錢掌櫃悠悠說道:“本來這十年,守著這家客棧,倒也習慣了當掌櫃的日子,覺得盡管寂寞,卻也落得個清閑。我們潛地龍一脈,一年中有半年都在地下挖掘吃土,想想也是窩囊。嗬嗬,所以嘛,等張四爺來了,還我自由身,我會遠去南方,找個鬧市再開家客棧,退出江湖!”
趙煙槍歎道:“錢掌櫃真是有心啦!來,再幹!再幹!”趙煙槍又要一飲而盡。
錢掌櫃推辭道:“老了,不能這樣喝了!慢慢來,慢慢來!喝多了誤事!”錢掌櫃抬碗,隻是抿了一大口。錢掌櫃剛剛抿完,餘光一閃,頓時把頭轉向後廚那邊,定眼一看,隻見山風卷著落葉掃過,並無異樣。錢掌櫃哼了聲:“天冷了!”
趙煙槍見錢掌櫃神色專注,看向一邊,也看了過去,同樣隻看到落葉飛舞。趙煙槍說道:“太陽一落山,小風就亂刮,這鬼天氣!”
火小邪歪著腦袋,看水妖兒從柴房後一躍而出。水妖兒已經用黑巾把整個臉麵都蒙住,隻露出兩隻眼睛。火小邪看水妖兒的身法,更加吃驚!
水妖兒並不是以前那樣跳躍著前進,而是如同定格一般,唰唰唰飛速前進幾步,身子一頓,或蹲或伏一動不動,如同機械人一樣。水妖兒行動的頻率或快或慢,停頓的時間有長有短,停下來的姿勢次次都不完全一樣,似乎整個人順著地麵起伏,空氣流動,光線強弱方向而變化不停,如同一截無形無態的黑色液體,萬千變化著,流動時瞬息變換,停頓時又如水變冰一樣形態各異。
火小邪趴在地上,看的癡了,歎道:“天下還有這樣的身法?看著和流水一樣,從一個容器流到另一個容器似的。”如果不是火小邪知道水妖兒從柴房後動身,恐怕猛一眼看過去,絲毫看不到還有人在移動。
水妖兒一彎身已經閃到火小邪腳邊,把火小邪拍了拍,另一隻手解下麵罩,低聲道:“起來!”
火小邪這時才敢動彈。水妖兒把火小邪身上的灰蠓帳提起,折了折便收成一團,放回到背囊中。
水妖兒一轉頭,看到火小邪揚著臉,癡傻一樣看著自己,突然臉上泛出一絲紅潤,低聲道:“猴子,你看我幹什麽!”
十三、火邪之能
火小邪愣愣看著水妖兒,說道:“你剛才過來的手段,實在太邪門了!妖精也做不到啊!”
水妖兒微微一怒:“這還要你說!”說著狠狠敲了火小邪腦門一下。
火小邪哎呦道:“誇獎你還要挨打嗎?你這妖精婆真不講道理!”
水妖兒低聲哼道:“別說話了!想讓人聽見嗎?臭猴子!爛猴子!”
火小邪趕忙閉嘴,他朦朦朧朧知道些男女情愛的事情,對水妖兒這樣俊俏動人的女子,心裏也是喜歡的,但水妖兒一路上多次顯出自己的本事,火小邪自愧不如,總覺得低了水妖兒一頭,對水妖兒的言語多是敬佩、讚歎,絲毫不敢有曖昧之心。豈知剛才火小邪如果說水妖兒過來的手段,看著極美,水妖兒可就開心死了。火小邪哪懂得水妖兒生氣敲他腦袋的女人心思?
後廚房子盡管沒有沉入地下,但因為靠著巨坑頗近,屋頂也崩塌了,除了衝著院子的半邊牆沒倒,其他各麵牆都是殘破不堪。有的一塌到底,有的還剩下小半截。這樣的殘骸,倒是個隱藏、觀察的好處所。火小邪他們在山坡上看到地底有人鑽出來,正是在這後廚的房內。
水妖兒探頭打量了一下,見錢掌櫃那邊並沒有什麽動靜,手輕輕一揮,示意火小邪跟上,自己一個貓腰,嗖一下從破牆處翻入。後廚院子的一側的牆沒倒,給了他們極好的遮擋。
火小邪也翻入後廚房中,湊在水妖兒身邊。水妖兒環視房內,鍋碗瓢盆灶台櫃子,無不被掉下來的屋頂砸的稀爛,整個後廚根本看不出原來的樣子。
火小邪低聲愁道:“這可不好找!明明看著人從屋子裏鑽出地麵來的!被埋住了?”
水妖兒哼道:“笨猴子,這還不好找,明擺著在灶台地下就是入口。”
火小邪驚道:“你怎麽看出來的?”
水妖兒說道:“隻有灶台地下瓦礫最少不是?”說著已經貓腰鑽到灶台邊。
火小邪琢磨了一下,明白過來,不由得暗暗點頭,跟到水妖兒身邊。
水妖兒拿手一撫,就在灶台一角找到了一個暗黑色的拉手,水妖兒拉了拉,紋絲不動,說道:“猴子,幫一把手!”
火小邪也伸出手,緊緊拉住,兩人都使足了力氣,猴小邪更是憋的臉色通紅,兩人仍不能拉動分毫,好似這拉手焊死在地麵上似的。
火小邪歎道:“不會錯了吧。”
水妖兒哼道:“不會,你看把手下麵,縫隙大著呢!定是還有一處機關,把這裏鎖死了。”
火小邪一看,果然把手一側地上,有一道筆直的裂縫,赫然這把手連著一個碩大的蓋子。
水妖兒說道:“你不要動,我在屋子裏找找。”
火水妖兒正要起身去尋,小邪卻說道:“不用找了,就是一個粗苯的蓋子。”水妖兒一愣,隻見火小邪順著裂縫摸到一堆瓦礫邊,用手撥開瓦礫,手掌往下一按,隻聽“哢”的一聲,似乎是機簧彈開的聲音。火小邪再抓住把手一提,這蓋子就微微動了。
水妖兒說道:“這麽簡單?”
火小邪好奇的說道:“東北一帶地主家的地窖蓋子,都是這樣的啊,一個角有個撐子,按下去就開了,專門防豬狗、黃鼠狼子亂扒拉的。”
水妖兒麵皮微燙,隻好說道:“哦,是我想多了。”水妖兒她們這些水家人,偷東西進出的場所,無不機關重重,需要費盡心思,僅張四爺家的天鎖地鑠,就有五五二十五道機關暗鎖。所以水妖兒事事都自然而然的以為有什麽隱秘的機關,反而繞了遠路,不及火小邪來的直白。
兩人再次合力,蓋子盡管沉重,也還是被慢慢拉起。水妖兒湊在縫隙邊,淺淺聞了一下,並無異味,便和火小邪繼續用力,把蓋子一下拉出地麵,蓋子與地麵的咬合之力喪失,自然被使盡全力的火小邪和水妖兒猛的拉起了二尺高矮,“噗”的一聲,從蓋子下麵湧出滾滾灰塵。
水妖兒低聲叫道:“不好!”一背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取出了灰蠓帳,一抖展開,把火小邪和灰塵一起蓋住,沒能讓灰塵揚起。水妖兒按住火小邪的背,說道:“再拉!這下麵灰塵很大,揚起灰來會被人發現。”
火小邪吃了一嘴的塵土,聽水妖兒這麽說也就心甘情願,忍著灰塵鋪麵,再次使勁把蓋子完全提起。有灰蠓帳蒙著,地下湧出的塵土再不至於飛揚,就是可憐了火小邪,鼻子嘴巴大吃了一斤。
別看這是一件小事,卻有十足的暴露危險,大量灰塵突然噗出地麵,幾乎是個人都知道那邊有事情發生。做賊的人,若不知打開蓋子這件小事的其中厲害,極容易在此處被人發現。舊時一些大戶人家,為了防盜,有的在藏寶的地窖坑洞中會灌入氨氣,也有在其中點上一種叫“桂臭”的草藥,以這些烈性刺鼻的氣體充滿地下空間,若是賊人打開了坑洞的入口,這些氣味就會湧出,傳播極快,讓人聞到了,就知道有賊來偷竊。所以,一些有經驗的大盜,隨身都會帶著如同水妖兒的灰蠓帳這樣的道具,第一掩蓋氣味串出,第二能起到消味的作用。這種法子別看粗陋,卻極有效,可惜現代科技這麽發達,做的些金庫銀庫保險庫,紅外線紫外線放射線,反而繁瑣不實用,容易被破壞,俗氣點說,隻要把電源切斷,什麽攝像頭鐳射槍感應環自動係統,瞬間統統完蛋。不過這些玩意,卻因為看著花哨,受人追捧,而且做賊的人也更不爭氣,早丟光了祖宗的本事,以至於這種舊時的防盜術,漸漸失傳。
這種以氣味、材料的特性防盜的本事,五大賊王中的木家登峰造極,有的法子太過猛烈,世人甚至認為是妖術,此為後話,暫且不表。
水妖兒明白巨坑陣從發動到錢掌櫃他們從地下爬出,時間並不長,他們出來以後,又是和鄭大川對打,又是忙忙碌碌四下搜尋,不象能返回下麵再做手腳,所以放心去做。豈知啟動巨坑陣的這個地窖,十分巨大,有的管道和一些坑底相通,灰塵可倒灌進來。
水妖兒收了灰蠓帳,火小邪一頭一臉都是塵土,但仍然顯得十分開心,說道:“打開了!”
地麵上顯出一個黑漆漆的大洞,入口有一木梯通向下麵,裏麵灰塵滾滾,什麽也看不清。
水妖兒看了看洞中,從瓦礫中抽出一塊破布,從背囊中摸出火信子點著,丟入坑中。破布緩緩下降,也未見熄滅。
“不錯!可以下去!”水妖兒看了看,丟給火小邪一塊黑色紗巾,說道,“纏在口鼻處。”
火小邪聽水妖兒叮囑,把紗巾綁好,紗巾湊到鼻子邊,才聞到異香撲鼻,精神也為之一振。
水妖兒在前,火小邪在後,沿梯子下到坑中,火小邪反手一拉,把半掩著的蓋子拉下,緩緩蓋住,沒發出一點聲音。蓋子合攏,光線頓失,坑中伸手不見五指。
火小邪與水妖兒順著梯子向下爬了五六人的高矮,才下到洞底。火小邪踩了踩地麵,十分的平整,似乎將土夯實鋪成的地麵。水妖兒在黑暗中說道:“火小邪,你先不要動,我聞到有燈油氣味。”
火小邪應了,站住不動,盡管看不出這個地洞的大小,但能感覺到地洞中氣流急促,風從前方黑暗處吹來。水妖兒說話的聲音,回聲短促,似乎地洞並不寬敞,卻縱深很遠。
水妖兒把手中的火信子拿出,晃了晃,火頭跳躍了一下,讓黑暗中一絲光亮閃過。還沒等火小邪注意,水妖兒已經蓋住了火信子,又是一片黑暗。隻聽見水妖兒的腳步聲騰騰遠去,再無聲息。火小邪並非怕黑,但一下子看不見,聽不見水妖兒,還是有些發毛,不禁低低叫道:“水妖兒,你去哪裏?”
遠處的黑暗中又升起亮光,隨即越來越亮,很快整個洞穴都明亮了起來。水妖兒撥了撥牆上的油燈,火苗跳躍著燒的極旺。水妖兒轉過頭對火小邪說道:“怎麽,怕了?怕一個人呆在這?”
火小邪有點尷尬的說道:“那倒不是。”火小邪避開水妖兒看過來的眼神,趕忙走開幾步,四下打量。水妖兒輕輕一笑,不再看火小邪,也四處觀察起來。
這個落馬客棧後廚下的洞穴,隻有二丈方圓,也就是落馬客棧客房廳堂的大小,方方整整的,牆壁房頂也夯打的十分平整。在洞中一角,有一個二人高矮的巨大木質軲轆,直頂到屋頂,兩端都埋在土裏。這個軲轆不是水井上的那種橫躺著的,而是豎立起來,軲轆橫向纏著數十條粗大的麻繩,但大部分已經從軲轆上脫落,散落一地。洞中另一個角落,則堆滿了各式挖掘工具,數量龐大,鐵器已經鏽跡斑斑,木柄大多數也都斷裂了,落滿了塵土,顯然這些挖掘工具許多年都沒有人使用過了。再往油燈那邊看去,有一條和火小邪身高相差無幾的地道,兩人寬窄,筆直向內伸展,黑乎乎的,裏麵什麽都看不見。
水妖兒走到軲轆邊,拾起一根繩索拉了拉,又抬頭看了眼頂端,這些繩索是從軲轆上方的圓孔中鑽出,再被叉棍分了個向,這樣才纏到軲轆上的。
水妖兒說道:“想必這個就是發動巨坑陣的機關樞紐,怪不得錢掌櫃的兩個夥計都是身高馬大,一般人還真對付不了這個軲轆呢。”
火小邪也拉住一根繩索拽了拽,問道:“這機關是作廢了嗎?”
水妖兒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巨坑陣運作的道理,不過我看這些繩索,似乎是從屋頂上麵垂下來,穿牆而過。也許每根繩索,就是發動一個巨坑的導線。猴子,我們不用在這裏久留,再往前看看。”
水妖兒去取了油燈下來,火小邪則繞到洞中一角,從廢棄的工具堆裏挑了一把還算完好的鋤頭,拎在手上,趕上前跟著水妖兒。水妖兒淡淡一笑,對火小邪撿鋤頭的行為不置可否,水妖兒舉著油燈,火小邪緊隨其後,兩人鑽入地道,又向前慢慢尋去。
這地道十分狹窄,剛剛好容兩個人並肩通過,而高度和火小邪一般。水妖兒身材嬌小,走在前麵倒很輕便,火小邪比水妖兒要高出半個頭,又拖著把鋤頭,隻能低著頭緊緊跟著。
地道前麵二三十步地麵牆壁還算平坦,越往後則越加坑窪不平,看得出越往後麵,越沒有人來。他們兩人又走了二十多步,就看到前麵現出一條四岔路口,通向三個方向,地麵向下傾斜,似乎通向更深的地底。
火小邪往三個方向都打量了一下,裏麵黑洞洞的,絲毫看不到有盡頭的跡象,不禁說道:“水妖兒,不會是迷宮吧,怎麽看著無窮無盡的?”
水妖兒說道:“什麽迷宮,迷宮可沒有這麽粗劣。”
火小邪問道:“但你怎麽能確定呢?”
水妖兒輕輕一笑,說道:“笨猴子,你沒有進過迷宮,自然不知道的,如果是地底複雜的迷宮,其中極為重要的一條,就是走進去以後感覺不到風,一絲一毫的風都沒有,因為連風都繞不出來,空氣都好像不會流動似的,非常可怕。不象這裏,能感覺到這麽強烈的山風。”水妖兒舉起手,憑空撫摸了一下,“這風直來直去,又夾雜著一股子山野土腥味,必然就是這條路吹過來的。”水妖兒指了指左手邊的方向。
火小邪點了點頭,說道:“長見識了!水妖兒,那你曾經去過最厲害的迷宮是哪個?”
水妖兒身子猛然一頓,突然緩慢而冰冷的說道:“成吉思汗陵下的十裏縱橫宮,土家第三十四代土王田士邱的傑作,分為十層,貿然進入,別說能夠出來,第一層還沒有探完,人就會窒息而死。”說著,水妖兒也不回頭,向著左手的地道走去。
火小邪追在身後問道:“十裏縱橫宮?土家?成吉思汗怎麽會修這麽大一座迷宮?”
“是因為成吉思汗,想守住一件東西,讓這件東西,永遠不要離開自己身邊。”
“不是成吉思汗陵一直找不到嗎?”火小邪追問。
“不是找不到,是你們這些俗人不知道方位和入宮的法子而已。有些地方,全天下也隻有我們五大世家的人知道,不過,不到萬不得已,我們也不會去找。”
“可那是什麽東西?這個東西還在嗎?”
“被木家的木王取出了。” 水妖兒冷冷的說,並不願意回答前一個問題。
“木家人能破了這個十裏縱橫宮?”
“是,木家人是土家迷宮的克星。”
“不是說不到萬不得已,你們也不會去嗎?”
“為了那個東西,就沒有萬不得已!”
“那到底是什麽東西?”
“五行聖……”水妖兒說到此時,頓時打住,有點焦躁的說道,“火小邪,你不要問這麽多了,你知道的越少,對你越有好處!聽見了嗎?我已經說的夠多了!”
火小邪看著水妖兒的背景,知道水妖兒又變作了那個冷若冰霜的樣子,也不敢再問,一腦子的疑問盡力揮開,默默跟著水妖兒又向前走。火小邪心想:“水妖兒啊,如果你隻是副調皮樣子就好,變來變去的,真讓人害怕。唉,為何你如此變化無常呢!難道水家人都是這樣?”
兩人默默走了一段路程,一會向上走一會向下走,好在都不是陡坡。沿路上有巨石嵌在地道牆壁上,兩人不得不彎腰通過。繞過了幾塊巨石,風刮的越急,呼呼作響,果然抬眼看去,前方已經到了盡頭,這股風,就是從地道牆壁頂上的一個碩大的塌陷處吹進來的。
水妖兒走到風口,用手探了探,說道:“怎麽破了一個洞?難道外麵就是坑?”水妖兒一轉頭,看著火小邪,火小邪害怕她是冰冷冷的表情,嚇的脖子一縮,誰知水妖兒臉上卻是一副淑女模樣。水妖兒淡淡笑了笑:“猴子,來,給我墊個腳。”
火小邪趕忙蹲下身子,說道:“來,踩我背上。”
水妖兒盈盈一笑,說道:“謝了。”水妖兒把油燈往地下一放,蹬著火小邪的背,雙手一攀,半個身子探進塌陷的缺口處,停了片刻,就縮回了身子。水妖兒從火小邪背上跳下,又換成一副調皮的樣子,笑道:“猴子!如你所願,這地道果然和旁邊的大坑相臨!這裏的塌陷是因為掉下來的房子邊緣,勾住了土裏的大石頭,把坑的牆壁壓爆了所致。快!猴子,我們趕快沿路回去,找到嚴大哥他們掉下去的那個坑的方位,我們就能把鳥籠子的底弄開,偷出嚴大哥他們了!”
火小邪一高興,伸出雙手,把水妖兒的雙手一握,興奮道:“太好了,太好了!”
水妖兒一甩手:“哎呀,捏的疼死了!死猴子,這麽大勁!”
火小邪連連告饒:“對不住,對不住!”
水妖兒一笑,拾起放在地上的油燈,鑽到火小邪前麵,趕緊沿路返回。
兩人再次回到四岔路口,水妖兒停下四處看了看,指著來路的右邊通道,說道:“這個方位!沒錯!”
兩人再往前走,這條地道並不長,走了約百來步,轉了兩個彎折,就已經到了死胡同。水妖兒一路摸著一側的牆壁,慢慢說道:“嚴大哥掉下去的那個坑,應該就在這麵牆的後麵。這牆壁上的土,顯然是後來填上去的。”
“好咧!”火小邪把鋤頭一揮,就要鋤上去。
水妖兒連忙阻止:“你這猴子,怎麽毛手毛腳的!你這樣亂挖,要挖到哪裏去?”
火小邪愁道:“那不挖開,能怎麽辦?”
水妖兒罵道:“就你這樣,還做賊呢?就算做賊,也是個笨賊!呆在這裏,我要測步!”
火小邪說道:“測步?”
水妖兒也不搭理他,從身後的背囊中取出一件東西,亮在手心中。火小邪湊近一看,隻見水妖兒手心中的東西,是個圓形的羅盤形狀,中間是一個玻璃表盤,裏麵有一根指南針浮在寫著東南西北的盤麵上,表盤周圍,則是兩圈刻滿刻度的鋼環。水妖兒嗑勒嗑勒擰了擰最外麵的一圈鋼環,讓兩圈鋼環上的刻度對齊。
火小邪問道:“這是?指南針?”
水妖兒說道:“沒錯,是個指南針,但也是水家用於測量距離的玩意,叫做雙環儀,本身並不稀罕,隻能配合著水家的身法使用。這個雙環儀,上麵的刻度衡量,都是以我的身形步伐長短刻製,所以說,隻有我水妖兒用的準它。”
火小邪看著這個雙環儀,又看了眼水妖兒移到胸前的黑色背囊,這個黑色背囊十分小巧,約有水妖兒半個肩膀寬窄,似乎是黑色皮草縫製,看著渾然一體,並沒有明顯的拉線開口,仔細一看,能看到背囊表麵上有兩個細弱的縫隙,水妖兒應該就是從這縫隙中伸手進去,取出東西。背囊看著十分平伏,並不是鼓鼓囊囊的,貼身背在水妖兒身後,黑色衣服一襯,幾乎察覺不到。不禁讚道:“你這個背包裏,還有多少寶貝啊。”
誰知水妖兒臉色唰的大變,一臉寒霜的說道:“你要敢打我背包的主意!立即要你的小命!”火小邪也不是第一次見到水妖兒這樣,和水妖兒同乘一批馬的時候,水妖兒也是如此警告過他,火小邪心中一寒,連忙點頭。
水妖兒臉色又唰的一變,變回調皮的樣子,笑道:“猴子,我去去就來,你呆在這裏不要動啊。”
火小邪木納的應了聲,水妖兒衝火小邪做了個鬼臉,返身往外便走,即刻功夫,火小邪孤身一人,又身處不見五指的黑暗中。
火小邪輕輕歎了口氣,索性坐在地上,靠著牆壁,回想著自從出了奉天以後的種種奇遇,也感歎天下之大,無奇不有,做賊的人竟然差別也如此之大,賊的本事也是前所未見,聞所未聞。火小邪尋思著,以嚴景天、水妖兒這樣的本事,想偷個錢包什麽的,還不是探囊取物一般,一定不象他一樣為了活命苦苦求生,那他們習練出一身的賊術,又是為了什麽呢?
地道之中,寂靜無聲,不可見物,火小邪也不知自己睜著眼還是閉著眼,就覺得有點困乏。迷迷糊糊中,火小邪隻覺得,眼前有光亮越來越盛,定睛一看,卻見那光亮嘩的一下蔓延開,將他團團圍住,竟是無邊無際的大火,火小邪獨自一人,困在火中。火小邪想叫也叫不出,仍聽見自己不斷在喊爹娘救我,可無人答應他。火焰一晃,從火焰中跳出個持刀的蒙麵人,一把明晃晃的彎刀向他砍來,乃是一把日本武士刀,刀身上刻著一字:影。
火小邪悶哼一聲,翻身而起,頓時四周又是一片死寂。火小邪大汗淋漓,不住喘氣,心驚道:“難道又做了那個怪夢?影?怎麽夢中多了一些東西。”
火小邪再也不敢大意,抖擻起精神,原地踏步來回亂跑。
水妖兒拿著雙環儀,回到剛下來的地洞中,以下來的地洞口為起點,用雙環儀調整好南北方位,沿著牆慢慢直線行走。每走一步,都會旋轉一下刻度環,有時是外環,有時是內環。水妖兒腳步均勻,步伐大小一致,十分的沉穩。水妖兒走了一段,便在牆上刻一個記號,再返回來校驗一次,如此往複不停,慢慢向火小邪的方位走去。
原來在偷盜深埋於地底的事物時,若是有土石重重相隔,盡管有地道通向大致方位,省了重新挖掘之苦,卻因為地道彎曲不直,往往差之毫厘謬已千裏。所以有準備的大盜,通常要先在地麵上測位,掌握好地麵距離,這樣下到地道中才不至於丟了方向。
水妖兒用雙環儀,在確定南北方位,起始點之後,外環為外偏角度,內環為內偏角度,輔以水妖兒穩定的步距,這樣才能走到火小邪位置時,大致準確的摸清該從哪裏挖。水妖兒也認為落馬客棧的大堂,極可能是一個巨大的鐵籠子,所以最好能找準不設鐵條的門窗方位,這樣才能以兩人之力,偷出嚴景天他們。
水家人對情報收集十分講究,繪製地圖、掌握地形都是水家必修的功課,水妖兒來到落馬客棧,在吃飯的閑餘時間,已經繞著大堂走過一遍,對房屋長短、門窗位置都有了較為精確的了解。倒不是水妖兒預感到以後會發生不測,隻是水家人每到一處,若是時間充裕,都會做這樣測量的工作。對於水家人來說,掌握越多的情報,不管有用沒用,都能以備不測,預防萬一。
水家人並不擅於挖坑掘穴地底遊走,水妖兒這樣做,盡管也能成事,但土家人眼中,則顯得有些拙劣。一般來說,在陌生的地道中,尋找地麵上的垂直方位,在地麵上沒有人幫助的情況下,有三點直線法和直角繩索法,但這裏水妖兒和火小邪也不會用,暫且不表。
水妖兒用了不少時間,終於慢慢摸回火小邪的位置。火小邪在原地又蹦又跳,水妖兒十分奇怪,問道:“猴子,你跳個什麽?”
火小邪終於見水妖兒回來,也歡喜的很,說道:“這裏太黑了,我蹦跳一下,不會走神睡覺。哦!水妖兒,你回來了?”
水妖兒笑道:“這不是廢話嗎?我大活人站在著,當然回來了!”
火小邪說道:“現在該怎麽辦?怎麽挖?”
水妖兒把雙環儀調整了一下,在牆上用手摳了一個記號,說道:“這裏挖!如果沒錯的話,這麵土牆後麵,就是大堂的窗戶方位。”
火小邪喝了聲好,提著鋤頭,走過去就是一鋤,噗的一聲,鋤頭紮進土中一指高矮。這土牆能吃勁,也沒聲響,火小邪手上一使勁,就把牆上的一大塊泥土撬下。火小邪喜道:“不難挖!”全身勁都象用不完似的,把鋤頭舞的呼呼作響,不斷鋤上牆麵,片刻功夫,已經挖出一尺多深的小坑。
火小邪在地下揮汗如雨,地麵上的鄭大川已經帶著人從後山空手而歸。
此時日頭已沉,位於兩山環抱中的落馬客棧,更是黑沉沉的如同墨缸。錢掌櫃命賈春子、賈慶子,把院子中的鬆油火盆點了,把方圓百步之內照的一片通明。
鄭大川一路罵罵咧咧,帶著人趕回落馬客棧院中。
錢掌櫃一看鄭大川這個德性,就知道他一無所獲,起身對鄭大川抱了抱拳,說道:“鄭兄弟辛苦了!”
趙煙槍好不容易盼到鄭大川回來,又有了靠山,趕忙倒了一碗酒,端到鄭大川麵前。
鄭大川大咧咧坐在桌邊,接過酒碗,一口幹了,擦了擦嘴,罵道:“那兩個兔崽子,明明看足跡逃去了後山,卻好像鑽到地洞裏了!媽的個蛋,找不見了!”
錢掌櫃暗罵:“這個鄭大川,除了腿腳快點,腦子還是豬腦!還以為他十拿九穩才窮追不舍呢!估計是被那小媳婦和小子騙了,以為他們跑到後山去了!”
錢掌櫃說道:“如果跑到後山去了,的確不好找。不過我猜想,會不會他們兩個,還在附近?鄭大川,你覺得呢?”
鄭大川哼道:“我又沒見過這小媳婦和小子啥樣,也就是聽你描繪了一下,我哪知道他們是什麽脾性?我看的清清楚楚,他們就是往後山跑了!”
錢掌櫃心想和鄭大川這個混球也沒啥好說的,於是說道:“跑了也就算了,我們還是守著坑底的四個,抓不到全部,能抓到這四個,張四爺也定會重重打賞的。”
鄭大川如同沒聽到一樣,轉頭吆喝著:“兄弟們,都休息吧!趙煙槍,你安排人,給我們把這裏看好嘍!”
眾人轟然應了,該巡視的去巡視,其他人則圍著一個火盆,席地而坐。
趙煙槍安排好眾人,擠到鄭大川身邊坐下。鄭大川也不搭理趙煙槍,用手剝著花生,一粒一粒嚼著,目光遠遠的向大路方向看去。
遠處的黑暗中,漸漸有馬蹄聲從極遠的地方傳來,然後驟然而停,聽到尖銳悠長的哨子聲,鄭大川眉頭一展,騰的跳起來,也從口袋中摸出一跟細長的鐵管,放在嘴邊吹響——滴、滴、滴滴……這聲音尖銳,刺的人耳膜生痛。趙煙槍他們明白怎麽回事,都站起身來,彼此臉上都是興奮。
錢掌櫃微微皺眉,打量著鄭大川,賈春子和賈慶子湊過來,看著錢掌櫃,不明所以。錢掌櫃衝他們使了個眼色,並不說話。
遠處有一樣的哨子聲音回複了幾聲,隨即又聽見馬蹄聲響起。
鄭大川收了哨子,輕聲哼道:“六行道的人終於回來了!”
馬蹄翻滾,揚起層層灰沙,七八匹快馬卷著寒風,齊齊衝入院內,人嘶馬叫,鬧成一團。
這群人中打頭的一人從馬上跳下,迎著鄭大川跑過來,一看此人的動作,就知道身手極好。此人長相普通,就是精瘦,穿著打扮也沒有什麽特別之處。他來到鄭大川麵前,低頭抱拳,報道:“鄭老大,六行道來報!一路順風!把信都傳到了!”鄭大川喝了聲好:“六行道,辦的好!”原來此人就叫做六行道。
六行道一抬頭,看見落馬客棧前方空無一物,房子都不翼而飛,神色大驚,叫道:“鄭老大,這是怎麽回事?房子呢?”
趙煙槍似乎對六行道十分敬畏,正一臉笑容的想上前說話,被鄭大川一把攔住。鄭大川貼近六行道的耳邊,低聲道:“把槍都準備好,你明白?”
六行道微微一愣,馬上點頭說道:“是。”轉身退回隊伍中。
六行道的人都下了馬,指著前方空無一物的落馬客棧空地,無不驚訝萬分。有鄭大川的手下過來牽馬,都是神色凝重,並不多說。
六行道轉身回到人群中,使了個手勢,重重拍了拍前麵幾個人的肩膀,那幾人都是微微一愣,隨即平靜下來,動也不動。六行道走到自己馬邊,從跨囊中摸出個布包,突然轉身叫道:“鄭大老,接著。”甩手就擲過來。
鄭大川上前兩步,哢的一下身手接著,雙手一揭布包,手上頓時多了兩把短槍。
鄭大川哈哈大笑,把槍口一轉,指向錢掌櫃,喝道:“錢老賊,還我兄弟的命來!”
唰啦唰啦連聲做響,六行道的人都從背後抽出長槍,拉上槍栓,槍口統統指向錢掌櫃等人。六行道手中也持著一把短槍,指著錢掌櫃他們,緩步走到鄭大川身邊。
鄭大川高聲讚道:“六行道!辦的漂亮!不愧是我的左膀右臂!”
六行道微微點頭,也不說話,神情專注的用槍指著錢掌櫃他們。
錢掌櫃麵若凝霜,緩緩站起,賈慶子和賈春子也跑到錢掌櫃身邊。
錢掌櫃沉聲道:“鄭大川,你這是什麽意思?”
鄭大川冷哼道:“你說我啥意思?老子不要七成,老子要全部賞錢。”
賈慶子嗷嗷大叫,從腰間抽出菜刀,鏘鏘鏘互相敲擊,那架勢隨時都能衝上前。
鄭大川罵道:“錢老賊,讓你的狗崽子老實點,想試試老子的子彈夠不夠快?”
錢掌櫃捏住賈慶子的手腕,衝鄭大川喝道:“鄭大川,你還懂不懂江湖規矩?你以前說的話都是放屁嗎?”
鄭大川罵道:“什麽江湖規矩,少他媽的拿十年前的江湖規矩說事!現在這個年歲,誰槍杆子硬,誰就是大爺!槍杆子,明白嗎?就是老子手中這十連發!老子說過什麽,你能信,隻怪你腦子裏都是他媽的土坷垃!”
錢掌櫃說道:“鄭大川,你要賞錢,全部給你就是!我潛地鼠也不稀罕那幾千個大洋,但人是我抓到的,你這個道理總該講的吧!我隻不過想張四爺記著我這個功勞,還我一個自由身!鄭大川,你放下槍,我可以給你立個字據,憑字據說話,張四爺並不會管我們之間到底有什麽恩怨。”
鄭大川笑道:“錢老賊,少他媽的給我玩花樣,我饒你一條命可以,但是我要把你們綁起來!一直等到張四爺來,要不我也怕你玩什麽鬼花樣!”
錢掌櫃:“鄭大川,你這又何必!”
鄭大川叫道:“錢老賊,你如果不綁呢!我們立即開槍,把你們打出十幾個窟窿!如果你綁呢,還有機會活命!你賭哪個?”
錢掌櫃猶豫不已,鄭大川繼續吆喝:“錢老賊,老子數十聲!快快做出決定!一!二!三……”
眼看著鄭大川就要數到十,錢掌櫃慘聲叫道:“好!我就賭後者!丟繩子過來,我們自己把自己綁上!”
鄭大川哈哈大笑:“好!算你這老磕巴腦子清楚!”鄭大川又衝趙煙槍高叫,“趙煙槍,丟兩卷繩子過去,讓他們自己給自己綁上。”
趙煙槍連忙應了,跑去一邊的馬背上取繩索。
錢掌櫃一口鋼牙都要咬碎,心中一橫,頭也不動一下的對賈慶子說道:“賈慶子,你怕死嗎?”
賈慶子眼睛睜圓,說道:“不怕!”
錢掌櫃說道:“好!你聽著……”錢掌櫃對賈慶子慢慢說話,賈慶子連連點頭。
鄭大川聽不見錢掌櫃和賈慶子說些什麽,以為他們在商量怎麽綁起自己,心中得意,罵道:“趙煙槍!快點!”
趙煙槍提了繩索,快步上前,把繩索丟在錢掌櫃腳邊,低聲衝錢掌櫃說了句:“怪不得我,怪不得我。”就趕忙退開。
賈慶子一低頭把繩索撿起,往自己身上一搭,錢掌櫃和賈春子退到賈慶子身後,看樣子要先綁自己。豈知賈慶子突然眼睛一瞪,驚天動地大叫一聲:“捆你祖宗!”唰的一把將一大股繩索向鄭大川這邊擲出!腳下移動,雙手菜刀舞動的和車輪一樣,沒有向鄭大川他們撲上來,而是向後方火盆處快步退去。錢掌櫃他們三個,一直和鄭大川他們一夥以桌子為界,左右分開,鄭大川他們發動起來,六行道的人持槍在前,其他沒有槍的都見識過賈春子的厲害,並沒有立即合圍過去,僅是持刀躲在六行道的人身後,這也倒給了錢掌櫃他們一條退路。
鄭大川大驚,邊追邊罵道:“開槍!開槍!”
槍聲頓起,砰砰砰連響,有幾顆子彈讓賈慶子的雙刀蕩開,叮當做響,但大多數還是噗噗噗的打入賈慶子寬大的身軀裏。錢掌櫃和賈春子躲在賈慶子這肉盾後,隨著賈慶子的步子向後退去。
賈春子在賈慶子身後哭喊:“哥!別死啊!”
賈慶子仍然高聲大吼:“死不了!”
鄭大川他們一輪槍過,見賈慶子還沒有跌倒,渾身浴血的擋著錢掌櫃和賈春子後退,如同凶神下凡一樣,驚的手中槍都微微顫抖。鄭大川撕心裂肺繼續大叫:“繼續開槍!打死他!”
眾人回過神來,都朝著錢掌櫃的方向追去,又是一輪射擊。這次槍槍都打在賈慶子身上,賈慶子猛然一頓,停下腳步,噴出滿口鮮血,哈哈大笑兩聲,頭一低,雙手一垂,竟如鐵塔一樣站著死了,卻已經掩護著錢掌櫃和賈春子退到火盆旁邊。
賈春子大叫一聲:“哥啊!”一腳上去,把火盆踹上半空,滿盆的鬆油在天空中灑出一片火雨,阻的鄭大川他們腳步一滯。鄭大川他們看到錢掌櫃和賈春子趁著他們一滯的功夫,已經向馬廄跑去,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跳過地上的火點,再次死命往前衝,邊跑邊胡亂放槍。
錢掌櫃和賈春子飛一樣跑到馬棚邊,錢掌櫃一腳把飲水槽踹翻,下麵現出一個地洞入口,錢掌櫃一躍而入。賈春子回頭又叫了聲:“哥啊!”,腳步上緩了緩,一顆子彈打來,正中賈春子小腿,賈春子哎呀一聲,翻倒在地,勉強一個翻滾,已經滾到洞口。賈春子身材巨大,肩膀卡在翻倒的水槽底部,竟一下子鑽不進去。
鄭大川他們趕上來,七八人將賈春子按牢,擰住手腳,把賈春子從洞口拖了出來,立即綁了個結實。
賈春子坐在地上撒潑一般放聲大哭大叫:“哥啊,你死的慘啊!我也不想活了啊!”
六行道舉槍上前,對著賈春子的腦門,罵道:“再嚎我一槍崩了你!”
賈春子根本不管,仍舊大哭大鬧。鄭大川把六行道拉住,說道:“錢老賊跑了,先留這傻大個一個活口,說不定有用!來人啊,把他嘴巴塞上!” 六行道十分聽話,將槍收起,其餘人則上前用破布把賈春子的嘴巴塞緊。
鄭大川走到洞口,趙煙槍正在向裏麵張望,趕忙稟告鄭大川:“鄭老大,這個洞可深啊!咱們要不要下去追?”
鄭大川皺了皺眉:“不要追了!這個地洞,我們下去恐怕凶多吉少!哼哼,好你個潛地鼠,竟能用這個法子逃脫!”鄭大川衝眾人喊道,“來人啊,把這個老鼠洞中灌滿柴火,點著了!熏死地底的老賊頭!”
嘍羅們齊聲喝了,七手八腳搬來雜草幹柴,塞入洞中,用鬆油淋了個透,一把火騰騰而起。
六行道看著火光,微微一鞠,問道:“鄭老大,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咱們怎麽和錢老頭和他的兩個夥計幹仗?落馬客棧又怎麽消失了?”
鄭大川說道:“六行道啊!多虧你帶著人及時回來!來來,我與你講講,這個事情,可萬分有趣呢!”
鄭大川領著六行道走開,趙煙槍緊跟在身後,其他人對賈春子連打帶踹,拖著賈春子,也跟了上來。
眾人走過賈慶子的身邊,賈慶子仍然站在原地不倒,鄭大川側頭看了看,哼道:“你真是條漢子!老子佩服你!來人啊,把他拖走,挖個深坑埋了!”鄭大川說完,把賈慶子後背狠狠一拍,賈慶子如山一樣的身軀才轟然倒地。
嚴景天他們四個,靜靜坐在下麵,屏息靜氣,洞察著四周的一切。聽到坑外馬蹄聲陣陣,片刻之後又槍聲大作,吼聲如雷,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嚴景天站起身,抬頭看天,從屋頂破洞中能看到火光閃爍,片刻之後又安靜下來,濃煙升騰。
嚴景天疑道:“怎麽回事?”
嚴守震也湊過來,抬頭望了望,說道:“怎麽鬧起來了?莫非是張四的人馬到了?和他們起了衝突?”
嚴景天說道:“我看不象!”
嚴守震哼道:“嚴堂主,咱們要不趁亂也作為一下?”
嚴景天說道:“不妥!咱們還是以靜製動。”
嚴守震歎了口氣,說道:“等啊等啊,真要等到天亮張四那家夥抓我們出來嗎?”嚴守震十分不悅,一屁股又坐在了地上。
嚴景天再次觀察了一番,地麵上的確已經沒有了動靜,皺了皺眉,坐了下來。
嚴景天沉下心,細細感覺地麵震動,餘光看著房後的窗戶,心中念道:“還好,這窗口牆後深處的挖掘沒有停下,真的是火小邪和水妖兒在地底,想挖通過來?”
嚴景天環視了一下嚴守震、嚴守仁、嚴守義,又想道:“牆後有人挖掘的事情,還是不要告訴他們,不然以嚴守震的性子,沒準又要胡來。”
嚴景天不愧是火家高手,五感強過嚴守震他們三個數倍,從火小邪第一鋤頭鋤下的時候,嚴景天就已經微微察覺到了洞壁震動。嚴景天無法猜測到怎麽回事,也就一直不動聲色,暗暗感知,逐漸明確了就在窗戶一帶的洞壁深處,確實有人在用鋤頭之類的工具挖掘。鄭大川和錢掌櫃在坑外火並之時,這挖掘隻是停止了一小會,便又重新開始,看來並未受到外界的影響。
嚴景天靜坐片刻,坑頂有人衝下麵高喊:“嚴家的幾位兄弟!還好嗎?回話!”
嚴景天分辨的出這是趙煙槍的聲音,抬頭答道:“上麵的兄弟,我們還好!”
趙煙槍趴在坑邊向下喊道:“嚴兄弟,天黑了,不方便看到你們!你們都坐過來一些,坐到屋頂的破洞下!正中間那個!那個最大的破洞,死人旁邊的那個!嚴兄弟,動作快點,要是慢了,我一失手,火把掉下去了,各位性命難保啊!”隨著趙煙槍的叫喊,十餘隻火把在坑邊點燃,照的洞內一片通明。
嚴守震用手擋了擋光線,低聲罵道:“他奶奶的!看我出去不第一個捏死他。活了大半輩子,還沒受過這種氣!”
嚴景天喊道:“上麵的兄弟還不信我們嗎?”
趙煙槍不耐煩的喊道:“嚴兄弟,好話不說二遍,快點都坐過來,讓我能看到你們四個!”
嚴景天緊緊閉了一下眼睛,胸中也是惡氣翻滾
嚴景天咬了咬牙,站起身走到破洞下,踢開地上的瓦礫,坐了下來。嚴守震嘴上不停的低聲咒罵,和嚴守仁一起,扶著嚴守義坐到嚴景天身邊。
趙煙槍喊道:“好!識時務者為俊傑!幾位嚴家兄弟,我們上麵時時刻刻有人盯著,你們萬萬不要打什麽鬼主意!好好坐著別動,不要離開!”
嚴景天沒有答話。
趙煙槍嘿嘿笑了聲,從地上爬起,跑回鄭大川身邊稟告。
地道中的火小邪揮汗如雨,已經把外衣脫掉,隻穿著一個短褂,光著膀子,奮力挖掘。水妖兒在旁邊看著,也幫不上手,隻是聚精會神的看著火小邪幹活。火小邪幹起活來,神色異常專注,每一鋤下去,都微微抿嘴,那張十六七歲的臉上,倒顯出許多成年人的俊朗剛毅。水妖兒舉著油燈,看著火小邪額頭上密布的汗珠流下,被燈光照耀著,在臉上劃出一道道閃耀著光芒的銀線,而火小邪的眼睛,也如同暗夜中的兩顆明珠一般,炯炯生輝,水妖兒看著看著,竟有些癡了,眼波不停流轉,或羞或讚或喜或悲,似有無數心思湧上心頭。
火小邪專心挖牆,也不注意水妖兒到底什麽表情。地道中隻聽見火小邪的重重喘氣和挖掘泥土的沉悶聲音。
火小邪和水妖兒所在之處,極為隔音,有漫長地道擋著,又深處地下,裏麵的聲音傳不到外麵,外界的聲音也傳不進來幾微毫。可在鄭大川他們七八杆槍齊射的時候,火小邪還是微微一滯,停下手中的活,側耳用心聽了一下,並問了問水妖兒是否聽見槍響。水妖兒說沒有聽到,火小邪才放心下來,搖了搖頭自我解嘲了一番,繼續挖掘。
豈不知,火小邪十六七歲就會“拿盤兒”,這可是讓東北大盜黑三鞭都曾經驚訝不已的天賦,而這“拿盤兒”最為考驗聽力,細微的撞擊之聲都必須聽的如同金玉脆響,差不得分毫。所以火小邪的聽覺其實比水妖兒更好,隻是火小邪迷信水妖兒本事比他大,就處處比他強,水妖兒說沒聽到,火小邪估計就是自己耳鳴聽錯了。
火小邪這一挖,就又是近一個時辰,牆上的洞已經挖了有三四尺深淺,但還見不到盡頭,火小邪筋疲力盡,默默坐下來休息。水妖兒看火小邪直咽口水,知道火小邪渴的厲害,問道:“猴子,渴了嗎?我出去給你找些水來吧?”
火小邪連忙一揮手,喘著粗氣說道:“別去了!不礙事,我這個人,耐得住渴,以前,我在奉天城,偷店鋪裏的,東西,被人抓了,關了三天三夜,一滴水,也不讓喝,以為能渴廢了我,我也沒啥事,照樣生龍活虎的,讓我跑了!”
水妖兒說道:“猴子,知道你就愛爭強好勝,編瞎話也得有個限度,我才不信呢!猴子,你是怕我去了上麵,遇到危險嗎?”
火小邪喘道:“那是,那是,你一個人上去,危險。我也不逞能,我是渴了,但還能支撐,沒準,再挖一尺,就通了,所以,現在你不要上去了,我能行,能行的。”
水妖兒聽了火小邪的話,微微一笑,眼波飛揚,趕忙略略一低頭,不讓火小邪看到自己的目光,說道:“好吧,猴子,聽你一次,我也知道你能行,但你再幹一會,如果還挖不到盡頭,我必須給你弄些水來喝。”
火小邪哈哈傻笑,突然說道:“其實,哈哈,我說什麽三天三夜沒水喝,確實有這件事的,也不是完全在吹牛,因為,如果不方便弄到水,把我逼急了,我喝尿也挺暢快。”
水妖兒罵道:“你這流氓猴子,說這麽惡心的話!趕緊閉嘴!”
火小邪抓了抓頭:“哈哈,對不住,對不住,我突然想起來了,就胡說八道,我自己掌嘴,掌嘴。”說著火小邪真的啪啪輕輕抽打自己的臉。
水妖兒急道:“算了,算了,你還當個真……”
火小邪笑了笑,咽了咽口水,慢慢說道:“有時候覺得,要是這世界上容不下我了,再也沒有我能立足之地,能找個僻靜的地方,就象這個地道裏麵這樣的,抱著我心愛的小妞,那小妞也如我愛她一樣愛我,就這樣慢慢一起死了也挺好。”火小邪說者無心,但是聽者有意。水妖兒低著頭半晌不說話,側著頭不讓火小邪看到她的臉,火小邪感覺到水妖兒不對勁,趕忙說道:“我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水妖兒搖了搖頭,還是不把頭轉過來,悠悠的說道:“你真是這麽想的嗎?”
火小邪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隻好抓了抓頭說道:“應該,應該是真的吧。”
水妖兒猛然把頭轉過,目光犀利,牢牢盯著火小邪,咬牙切齒,聲音也變的十分尖銳:“什麽叫應該!”
火小邪嚇的一愣,更是說不出話。
水妖兒臉色一緩,站起身來,冷冷的說道:“你要是休息好了,趕快幹活吧。”
火小邪趕忙應了一聲,從地上爬起,撿起鋤頭,又幹了起來。
後廚地下通道裝著巨大軲轆的房中一角,緊靠著軲轆的地麵,微微顫動了一下,一把寬沿的扁平尖刀從地下刺出來,把地麵割開一個圓弧,刀子收回,地麵一下子陷下去,透出光亮,竟露出一個能容一個人鑽出的洞口。有雙手從洞口攀出來,一條瘦小的身影騰出地麵,四下望了眼,才似乎鬆了口氣,站直了身子。
此人正是這個落馬客棧的主人——錢掌櫃,他的真實身份乃是十年前消失於江湖的盜墓摸金賊團——潛地龍一脈中人,綽號,潛地鼠!
錢掌櫃用賈慶子做肉盾,好不容易逃過了鄭大川的獵殺,鑽入地洞中,賈春子卻沒下來。錢掌櫃本想在地洞口稍作停留,一則聽聽上麵的動靜,賈春子是否活命,二則搏殺掉追入洞中的人,剛聽到賈春子能暫且不死,卻見洞口火光熊熊,濃煙滾滾灌入。錢掌櫃氣得七竅生煙,也無可奈何,隻好向地洞深處退去。
本來錢掌櫃可以沿地道逃之夭夭,卻難以咽下這口惡氣。錢掌櫃對自己挖的地道,那是精熟無比,一直摸到後廚的地洞之下,打算挖開地麵,再從後廚上去,殺鄭大川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就算解決不掉所有人,能把賈春子救出也行。錢掌櫃這般打定了主意,休整了片刻,從地道中翻出自己早已藏好的稱手工具,再花了一個時辰挖洞,才從軲轆機關地麵中鑽出。
火小邪和水妖兒正埋頭挖洞,兩人沉默不語,鋤頭鋤在泥巴裏,聲音不大,而錢掌櫃來的也是無聲無息,雙方相隔甚遠,一時間都沒有察覺到地底還有其他的“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