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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春深似海烏蘭2009-03-29 05:41:43

第八章 春潮帶雨晚來急

子萱在學校的日子,仿佛也踏實了起來,因為胸口揣著那張與月兒的合影。

無人在左右的時候,子萱會悄悄的拿出來看看。照片上,兩人立在那棵婆娑的
柳樹下,一枝柳條飄起來,正拂過月兒肩頭。子萱看著看著覺得自己站在月兒旁邊
有些拘謹,心想著,如果搭在月兒肩頭的不是那枝柳條,而是自己的手臂就更好了。
想著不禁伸出手指,輕輕的撫摸起照片上月兒的麵龐來。

突然背後伸出一隻手來,一把搶走了皮夾子。子萱嚇了一大跳,回頭看時,隻
見七八個同學不知什麽時候,全站在了身後。

伸手搶走皮夾子的是葉先成,這時他一邊看著照片,一邊大聲叫著:“哇!哇!
我的天!真是九天神女啊!”其他同學也擠到一起來看,子萱伸手去搶,卻被七八
隻手攔開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問:“這是誰呀?”

“是女大的,還是女師大的?”

子萱突然發現健雲也站在一邊,但大家擁在一處看照片時,他沒有往前擠,臉
上有一絲了然在心卻又悲天憫人的微笑。當大家都看過了,抬起頭來問子萱話時,
他才走到葉先成旁邊,伸長了脖子看了一眼。

可突然間,他臉上的笑容凝固了,那表情變得有些驚訝,甚至有些憤怒。他抬
頭看了看子萱,又低頭看了看照片。突然劈手奪過了皮夾,大聲喝道:“起什麽哄?
沒見過女孩子嗎?”

一下子,大家都楞住了,回頭看著健雲,不明白為什麽看子萱的照片,健雲會
發這麽大的火。

健雲又吼道:“走啦!有什麽好看的?”

鄧企剛看這樣子,知道一定有什麽隱情,就拉了拉身邊的葉先成和白書淮,又
給大家遞了一個眼色。這時大家才訕訕的走開了。

看著大家走遠,健雲走到子萱麵前,伸手把皮夾遞到子萱麵前。子萱有些難為
情的接了過來,正想要說些什麽,健雲一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子萱楞了一下,心裏覺得有些不對,忙忙的追上健雲說:“健雲,你聽我解釋,
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健雲突然立住腳,猛回頭看著子萱:“我想的什麽樣子?”

子萱被他一問卻又不知如何回答,呆呆的說不出話來。

健雲看著子萱好一會兒,臉上的憤懣卻徒然轉成一種平靜:“好了,你不要這
個樣子。我什麽也沒想。隻是我要告訴你:家裏邊,在準備給月兒定親呢。”

“定親?!”子萱就象被雷電打了一樣,完全被驚呆了。

“如果,你想知道,定的是那一家的小姐,我也可以告訴你——夏淑紈,就是
夏曉英。”說完健雲沒看子萱,徑自走開,把子萱一個人呆呆的拋在了路旁。

健雲漫無目的走在校園的小道上。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

大家擠在一處看照片時,他以為照片是子萱和夏曉英的合影,因為最近自己不
大在家,老聽丫環們說夏小姐和大小姐還有秦少爺在一塊兒,也沒去仔細過問他們
是個什麽格局。隻是最近發現子萱很有些神輕氣爽,又會時時無端的憂心忡忡,其
症狀完全是戀愛的形式,就想當然的以為子萱是喜歡上了曉英。後來知道了曉英和
月兒定親的事,心裏很為子萱遺憾——他的希望落空了,這大約還是子萱的初戀吧,
這麽純真又這麽無望,很符合子萱浪漫主義的心理,而自己卻象先知一樣,早就看
出了這份感情的結局,很有些得意。

但當他看到照片上的月兒時,自己遭受到的打擊,自己也沒有預料到。因為他
第一次知道了,這個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還有別人也有那個不切實際的夢想。

聽說外婆正在和舅舅、舅媽商議給月兒定親的事時,自己的震驚並不比子萱小。
但平靜下來一想,卻又覺得心中黯然。外婆花費那麽大的心血養育月兒,不就是為
了給沈家傳宗接代嗎?

自己其實在開始懂事的時候,就知道了這個道理。也因為知道了,自己才堅決
的把心中那些不可能的綺夢生生地埋葬掉了,邁埋得那麽徹底,那麽幹淨。

可是今天,他又看到了那個夢的影子——在子萱身上。他覺得嫉妒,嫉妒子萱
的無知,嫉妒子萱的勇敢。雖然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但在這個夢破滅之前,子萱
心裏那種近似愚蠢的甜蜜希望又是多麽令人羨慕啊。

這時,健雲發現自己走到了學校的後校門,望著門外的車水馬龍,健雲不知道
自己要去哪兒。

夏府門前比起沈府來似乎還要氣派些,也熱鬧得多,夏大爺的脾氣,就喜歡個
熱鬧,前院經常是高朋滿座。但是進到大院深處才看出處處捉襟見肘。



曉英記得自己離開的時候,家下還都是行的當年祖父做官時的規矩。但這次回
京卻見事事都減了,家裏的傭人打發了大半,更不用說古董字畫都賣得差不多了。

父親隻是一味的玩樂,母親又多年不在,兩個哥哥已經把父親的敗家本事學得
一式一樣了。家裏竟然還都是奶奶操持著。

曉英雖然很不喜歡奶奶的一些做法,卻不得不體諒奶奶的一片辛勞。自己也想
給奶奶分擔些什麽,但自己在舅舅家是真正的刁蠻公主,雖然回北平看見家裏的情
況,好象一下子長大了許多,但是真她要操起柴米油鹽的心來,也是笑話。所以父
親、哥哥在家胡鬧,看不過去,她就不看;家政入不敷出,她操心不過來,就幹脆
不去知道。大多時候她都躲出去,在學校裏能參加多少活動就參加多少活動。剩下
的時候,就到同學朋友家玩。特別是認識月兒以後,她也深深被月兒的美麗和傳奇
的身世吸引,去沈府的時間,比在家的時間還多。

夏曉英完全把月兒當做一個閨中密友,那種可以說最知心的話,可以相互交換
心底的秘密,可以用各自的愛好興趣相互影響的朋友。特別是在自己和月兒的關係
中,自己總是占在有影響力的地位上,使她十分滿足。

想象著天下僅有的奇少年,被自己裝扮、教導、塑造成一個既古典又摩登的世
間尤物。而自己甚至能操縱著他去喜去悲,去愛去恨,真讓夏曉英覺得自己就是天
下無雙的藝術大師。

這天她剛從沈家回來,過前廳時又聽見笙歌笑語,杯盞碰撞,知道父親又在請
客。覺得心煩,加快了腳步往後院去了。剛回屋,就聽見有丫環傳話:老太太就叫
她到屋裏去,說有話和她說。

到了老太太屋裏,老太太靠在榻上,小丫頭菊兒正在給她捶腿。見曉英進來。
老太太就讓菊兒下去了,小丫頭梅兒送上茶來,老太太也叫她下去了。

看丫環們都出去了,老太太坐起了身,讓曉英坐到榻上她身邊去。曉英心裏很
是納悶,不知道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奶奶這麽神秘。

曉英在榻邊坐下,老太太拉過她的手,仔細的上下打量著她,倒好象不認識似
的。

曉英更覺得奇怪了,正在不解時,卻聽老太太說:“今兒,又去沈家了?”

“是,和月兒玩兒,月兒怪可憐的,一個人被關在家裏,很寂寞。”

“往後一段日子,你不要去沈家了。”老太太突然說。

曉英一驚,不知是什麽意思,呆呆地望著老太太。

老太太看她吃驚的樣子卻笑了:“不是說以後都不能去了,隻是一陣子。”

曉英更加不解。

“這一陣子不去,就是為了以後,你可以長年的呆在那兒,住在那兒,把那兒
當成家。”

曉英盡管聽得有些頭暈,還是悟出了奶奶話裏麵的含義。

她一時覺得想笑,又想哭。

一切都顯得那麽荒唐。奶奶的意思是——要她嫁到沈家去!

嫁給沈家的誰?

沈家沒有少爺!當然是沈家“大小姐”月兒——自己的閨中密友,傳奇中的薄
命少年。

自己和月兒投契,純粹是出於友誼,決沒有往感情上想,更不要說婚姻了。

可此時曉英才覺得自己多麽幼稚,不管月兒怎麽打扮,怎麽教養。說到底他是
男孩。沈老太太特別看重自己,讓自己成天和月兒一起玩,就是玩出了格老太太也
沒說過自己半句重話,不是明擺著要讓自己和月兒關係不同尋常嗎?

自己還以為是自己特別招人喜歡,沈老太太對自己另眼相看。如果自己有什麽
讓沈老太太特別另眼相看的——大約就是自己喜歡男裝吧。

雖然曉英不信什麽命理相術,但從認識月兒以後,有關這方麵的話,有人說,
她都本能的聽仔細些。有一次,好象聽見奶奶和母親在說月兒這個樣子,要找媳婦
也要找個不穿耳、不裹腳,男子樣的女子,才鎮得出他的命。當時隻覺得好笑,根
本沒有往自己身上想。可是現在想來,是不是當時,奶奶和媽已經有了那個意思了?

還有沈老太太那邊,自己一見麵就說要拐人家沈家的一個小姐走,是不是自己
把這個想法放進沈老太太腦子裏的?如果那樣,自己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嗎!

夏老太太看曉英不說話,知道她一時轉不過彎來,但心裏想隻要和她說明利害,
她自己再好好想想,總會想明白的。就說:“我知道你想什麽呢。月兒是跟一般人
不太一樣。可不管怎麽說,他是沈家的獨苗。如今能和我們夏家攀的上親的人家,
也就左不過那幾個。可是哪一家不是閉門韜光養晦,出來做了事的,就是不忠不孝,
我們家斷不能和這樣的人家結親。而不出來做事,就隻能是隻出不進,跟我們家一
樣。那些爺們兒,先還不說小的,老的就狂賭濫嫖,帶著一家子往破落戶的路上走。
小的們就更不成器了,跟老子學了一身壞毛病還不夠,還要自己興出些新花樣來。”

老太太說到這些自然想到自己不長進的兒孫,所以特別沉痛,也是希望曉英能
體諒自己支撐這個家的艱難。眼圈竟然有些紅了。

頓了一頓,老太太又開口說:“京裏這些家看起來,就還是沈家,雖然也不是
當年的光景了,可是他們老太爺有遠見,田產置得多,雖然前些年打仗,莊子上的
租不好收,可這兩年太平了,我估摸著,家裏的進項是年年都在漲。大爺是真正的
正人君子,也不喜歡鋪張,愛個清靜。每年除了老太太做壽,自己生日都不請客,
說是家裏老人在,小輩的不該做壽。最多也就是我們兩三家親近的府上走動走動。
那象你爹,成日不知招些什麽烏七八糟的人,花天酒地的,家裏這點子底兒也快掏
空了。”

老太太說著說著又說到自家的煩心事上,可立刻覺得對曉英說的這麽直白畢竟
不好,倒底是曉英的父親。又把話彎回來,“所以,要論起家私,我看現在這幾戶
當年的一品大員家,就算沈家最殷實。他們家又沒有旁的兄弟,等兩年杏兒、菀兒
嫁了。一份家產還不都是由你調度。”老太太說到這裏覺得也差不多了,剩下了她
還有些想法是不好現在就讓曉英知道的。

夏家每況愈下,老太太就怕自己一閉眼,這個家就徹底垮了。而滿家看來,就
這個孫女還有些果斷,盼著她能撐住這個家。可是女孩子倒底要嫁人的,除非給她
招給上門女婿。可怎麽想都不妥。一來,家裏有兩個孫子,再招女婿讓人覺得奇怪。
再則,曉英兩個哥哥是荒唐的過了頭的,兄弟倆看著一份家私還準備以後搶個頭破
血流呢,那裏還容得下妹妹不出嫁。三則,這個家已成一個空架子,就是曉英有三
頭六臂恐怕也難支撐幾天。最後想來,倒不如給曉英找個殷實的婆家,家裏人丁不
旺是最好,免得是非多,曉英隻要拿得住女婿,多照應著娘家,說不定就比她在這
邊當家還好些。

這樣看來沈家最理想不過了。沈家象捧鳳凰一樣,捧大了月兒,夏老太太最知
道沈老太太的心事,就是想睜著眼抱上重孫子。曉英要拿住月兒似乎已是板上釘釘
的事。這多半年來,月兒對曉英是言聽計從。說來也是月兒的這段身世給了夏家難
得的機會,一般人家定親前根本不可能先讓雙方試試合不合脾氣。可曉英和月兒以
後自然是該合的來的。月兒又是管不事的人,沈家以後就是曉英一人說了算,到那
時就是她供養著娘家,也不是難事。

隻有一件事,夏老太太有些疑慮。那就是曉英嫁到沈家,一千個能耐,一萬個
能耐,歸根結底,最重要的是要給沈家傳宗接代。這事情曉英這邊老太太倒不很擔
心,卻是月兒那邊——畢竟月兒不是普通男孩子,萬一要不行呢?夏老太太知道得
很清楚,這種事情,不論是誰有問題,到頭來,都會怪在女人頭上的。但夏老太太
終究是大驚大險見得多了,也早預備了非常對策。女人家要養個孩子還不容易嗎?
隻要拿住了女婿,他不說,誰敢說孩子是別人的?

子萱趕回沈家的一路上都在催黃包車夫快跑。車夫跑得汗流浹背,到了府門前,
子萱從兜裏掏出一把錢來,也沒數就塞給了車夫。車夫剛低頭點一點,多得嚇了他
一跳,抬頭正要說話,子萱已經跑進了大門。

月兒不在屋裏,丫頭們說老太太叫去了。

子萱趕到前院,倒還沒急到冒冒實實闖進老太太房裏。本想在門口等月兒,問
了個粗使的丫頭,卻說大小姐回房好一陣子了。

子萱又回到後院,房裏卻沒見月兒回來,說怕是到大奶奶那邊去了。

子萱又往前院趕,半路碰見大奶奶一個丫頭問時,說大小姐並沒有過去。子萱
聽了,在院子中間轉著圈,那小丫頭看他急得什麽似的,隻覺奇怪,不知有什麽大
不了的事。就隨口說了句:“大小姐愛到園子裏散悶,是不是在那邊?”

子萱猛然一醒,也顧不得和那小丫頭再說話,就急急忙忙的往花園奔去。

月兒獨自站在一棵梅樹下,靜靜的,似乎在想心事。聽見腳步聲回過頭來朝這
邊看了一眼。看見子萱,他眼光中似乎閃出一絲希望的火花,卻隨即又熄滅了。

子萱本想衝到月兒麵前把他摟在懷裏,卻不知是他眼光中的什麽,還是真站在
月兒麵前時,那突如其來惶惑,使他停住了腳步,站在離月兒三尺開外的地方。

“喔,你來了。”靜了一會兒,還是月兒先開了口。

子萱的腦子裏空空的,根本不知該說什麽。

“瞧,梅花打苞了,冬天就要來了。”

“月兒……”子萱喊了半句,眼前就有些模糊了,喉頭也有些哽咽,說不下去。

“你都知道了。”月兒說著,竟然淺淺的笑了,“比我還快。我都是剛才,奶
奶才跟我說的。……一直怕啊,怕啊,就怕這一天。可是真的這一天來了,卻又沒
覺得怎麽樣。……這樣也好,一了百了。”

子萱隻覺得自己恨不得一巴掌給這個自己愛到心痛的男孩打過去:“沈江月,
你就不會為你自己做一點點努力嗎?你怕什麽?你不願意,可以不結婚!你喜歡的
東西,就要去爭取,不喜歡的,就拒絕。你就這樣逆來順受,要一輩子被關在這個
金絲籠子裏嗎?那你還不如一生下來就死了呢!”

子萱被自己的話震驚了,被自己描繪的景象嚇呆了。他怎麽可以這樣說,他怎
麽能咒月兒死。如果月兒也夭折掉了,他就永遠也不會遇見他。他將沒有這麽多的
煩惱,這麽多的痛苦。可是沒有月兒的世界是多麽可怕,他連想都不敢想象。

不,這個世上不能沒有月兒,他自己不能沒有月兒,他要真真切切的感到月兒
的存在。子萱衝上兩步一把把月兒拉到了懷裏緊緊的抱住。

“不要,不要,不要結婚,好嗎?答應我!答應我!你要和我在一起,永遠在
一起。我們離開這兒,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就你跟我,我不會讓你受一點委屈。
我教你算數、化學、外語。家裏的萬貫家財,我們都可以不要,我們都有手有腳,
我們一起工作,一起生活。就算我們老了,沒有兒女成群,享不了天倫之樂,可是
人一生中總有些不得不放棄的東西,隻要我有你,你有我,其他的一切都沒有,我
也不在乎。”

月兒輕輕地從子萱懷裏脫出身來。滿臉的淚水,看著子萱,一步步往後退。子
萱伸手去拉他。他推開了子萱的手:“不,不,這一世不行了,這一世我要報答奶
奶和爸媽的養育之恩,我要給沈家傳宗接代。奶奶所有的希望都在我身上,不能讓
她看著沈家斷了香煙。等下一生,我再好好的愛你。下一世我要生在一個人丁興旺,
弟兄成群的家裏,就算負了養育之恩,背了孝悌之道,我也隻屬於你一個人。”

月兒轉身向園外跑去,跑到中途又停了下來,回頭對著子萱喊道:“下一世,
你要等我。”
第九章 一片春愁待酒澆

家下忙了起來,聘禮已經給夏家送了過去,東院收拾著新房。盍府上下都在修
葺粉刷。

老太太急,可請了先生來一掐算,要過了年開春方可迎娶。既是這樣,也隻能
等著,但成日家還是上下都在張羅,雖然還有好幾個月工夫,老太太還是覺得什麽
事情都來不及了。

月兒幾乎就足不出戶,除了老太太、大奶奶,就連妹妹們去了,一般都說不舒
服,不大見。倒是健雲有時去看月兒,卻少被擋駕。子萱是個把月和月兒一個照麵
也沒打。

子萱想過從沈家搬出來住,卻找不著借口。而且老太太最近忙裏偷閑,似乎對
子萱更加看重了。更奇怪的是有時給子萱送點點心什麽的,卻是差杏兒送過來。有
曉英的前車之鑒,子萱有點疑惑,老太太是不是又有了新的計劃,越覺得自己不該
在沈家待下去了。但是看樣子,老太太不會答應他搬出去。

子萱思前想後,覺得隻要自己在北平,就沒理由不住在沈家。而自己現在似乎
確實不想呆在北平了。但是要離開北平,也找不出理由來,還有一年多才畢業。因
為分了心,學習不是很好,但也過得去。現在提出來退學,家裏無論如何要問個原
因的,自己怎麽說?這麽左思右想沒咒念,卻又晃過去好些日子。

看看天冷了,子萱心裏更緊張了。冬天來了,不是轉眼就又要春暖花開。到那
時,自己就要眼睜睜的看著月兒和曉英拜天地,入洞房……光是想一想就嚇得自己
一身冷汗,下定決心要躲開去。突然想起,寒假也要到了,自己來北平以後,就沒
回過家。現在似乎真的十分思念起父母來。於是就寫了信回去說要回家過年。也跟
沈家說了。老太太說是應該的,但叮呤再三,一定要回來參加月兒的婚禮。子萱隻
含糊的應著。

主意拿定,心裏也安穩了,隻專心的等著放假。似乎也又有了希望,好象自己
隻要離開了北平,這一劫也就過去了。再往後就是新的天地,自己又可以從頭來過。
隻是隱隱地想著自己要回家的消息會傳到後院,不知他會怎麽想?會覺得自己懦弱
嗎?可轉念一想,這樣也好,讓他覺得自己不好,可能他還要好受一些。

家裏亂著,心裏更亂。時時刻刻聽見的看見的,都無不再提醒那件他寧可忘掉
的事——月兒要結婚了。前些日子心裏不踏實,沒怎麽去聽戲,這下子,一麵要混
時間,一麵又不想回沈家,變本加厲的成天泡起戲園子來。

菱仙已出了科,自己搭了春慶班。他的天資不錯,也還用功,戲碼一點一點的
往後挪。雖然還沒有那個大爺專門捧,倒是有些闊佬闊少喜歡他清雅嫻靜,不比其
他一些小旦過分張揚,漸漸的也算紅了。他也還自愛,外麵沒怎麽聽說傳他的閑話。
他交往的人雖也大都是些財勢之流——不這樣也沒有閑錢閑工夫結交戲子——但大
都人品還不錯。

子萱從在戲園子裏走動以來,就和菱仙熟悉了。但都超不過菱仙下了戲到他桌
邊坐坐,還有大家一起吃吃酒,更深的交往也沒有。

最近,菱仙好象看出子萱心裏煩悶,也常多陪他坐坐。後來散了戲,子萱還不
想回家,兩人就一起宵個夜,然後各自回家。兩人說的倒都是些閑話,最多子萱批
評批評時局,菱仙就聽著。這些時候,子萱好象又有了些當年給月兒講外麵世界的
那種感覺。

這天散了戲,兩人又一起宵夜。然後子萱送菱仙回去,到了門口,按以往就該
告別,子萱回沈家的。

子萱正要開口道別。菱仙卻回過頭來,看著他,微微一笑:“不如,進去坐坐
吧。”

子萱遲疑了一下,覺得似乎不妥,細想一想又覺沒什麽不妥。又思量了思量,
心想著:管它那麽多,隻要自己行得端走的正,也不怕別人說閑話。就說:“那,
討擾了。”

菱仙的屋子不大,倒布置的雅致精巧,很象個小家碧玉的閨房。進屋坐定,子
萱環顧一番,笑著說:“哎呀,這就是傳說中的相公堂子,真是大開眼界。”

菱仙知道他開玩笑,但還是正色道:“秦少爺,人家當你正人君子,才請你來
坐。怎麽開口就說這樣話?”

秦子萱忙賠笑道:“該死!該死!可能是剛才多喝了兩杯,怎麽胡說八道起來。”
說著舉手輕輕劈了自己個小嘴巴。

菱仙看著,也不笑,也不惱,歎了口氣:“哎,人生得命賤,再改不過來的。
人家平日裏說話好象把你當個人,心裏還是瞧不起的。”

子萱覺得有些後悔,早知他這麽在乎,不該跟他開這種玩笑的。想要賠罪,卻
有不知如何說,怕再說錯了話更得罪他。一下子悶在了那裏,低著頭,臉也紅了。

菱仙知道他是老實人,無心的,見他這樣,怪可憐的,伸手推了推他放在桌上
的手:“哎,別這樣,我也和你開玩笑的。”

菱仙的手柔柔的、暖暖的搭在子萱手上,子萱沒防備,隻覺一驚,抬頭看向兩
人搭在一起的手,見一握柔荑,宛如無骨,子萱一時覺得心跳好急。



菱仙猛見子萱變色,頓覺自己造次,忙把纖手收回,捏住帕子雙手絞著,想要
藏起一把春蔥,卻在時隱時顯間更讓人抨然心動。

菱仙見子萱的雙眼還離不開自己的一雙手,十分尷尬,站起身來,走兩步到一
高幾旁,隨手拿起一個小噴壺澆那幾上的文竹,背對著子萱道:“秦少爺怎麽不說
話?”

“別叫我秦少爺,叫我子萱。”背後傳來有些急切話語。

菱仙回過頭看子萱,隻見他目光炯炯,似有逼人之氣。這時他站了起來,慢慢
的走到菱仙麵前,從菱仙手裏接了噴壺放在一邊。兩手握住菱仙的雙手,輕輕的摩
挲著,越來越急,越來越重,變成了揉捏。菱仙低下頭,也不說話,任他捏弄。

這時子萱把頭湊近菱仙腮邊,低聲道:“我一直想問你,那天要我敬皮杯,是
風月場裏的手段,還是真的你願意?”

說完話子萱抬頭,盯住了菱仙的眼睛,菱仙也定定的看著他,卻不答話,嘴角
有一絲笑意,卻笑得有些苦,有些澀。

子萱見他不說話,更握緊了他的手:“告訴我!”

菱仙還是不答,子萱一下子摟住了他的肩,搖晃著:“說呀!說呀!”

菱仙嘴角的笑意更濃了,卻也顯的更苦澀了。他輕輕搖搖頭:“你以為我會告
訴你嗎?”

子萱楞住了,盯著菱仙看了好一陣子。

突然他一把把菱仙摟進懷裏,猛低頭,把嘴貼在菱仙的嘴上,伸出舌尖來撬開
菱仙的雙唇,插進那潮熱的口腔裏,撩著頜膛的四壁,又纏住菱仙的舌尖。雙手在
菱仙肩背上揉捏著,越揉越低,一路摩挲到腰下,稍停了停,卻覺得菱仙的舌尖突
然十分活絡起來,上下點觸,似乎對他有所鼓勵,他兩手一加勁,猛扣住兩瓣不大
不小,渾圓緊翹的臀兒,捏揉擠壓起來。

一時間,子萱混身燥熱,胯下硬挺,頂在菱仙小腹上,蠕動著身子,與菱仙磨
蹭在一起。越是磨越是火,騰出一隻手來,就解菱仙的衣帶。菱仙這時卻伸手抓住
他的手。從他懷裏掙了身子出來,拉著他往裏屋去。子萱一麵跟著走,一麵還是不
放鬆他,貼在身後,一手不放的在兩瓣屁股蛋上來回摸弄著,嘴又湊到腮邊,伸出
舌尖在耳廓裏舔著。菱仙觸癢,晃著頭躲,子萱伸著舌尖追著舔。兩人搖來晃去,
幾次差點兒跌倒。

好不容易,來到裏間。子萱急不可待,一把抱了菱仙就按在床上,一麵深深親
吻,一麵連扯帶拉的就扒衣服。菱仙此時也不造作,也伸手幫子萱解了衣服。一會
兒,兩人便赤赤條條,肉帛相見了。

菱仙的肌膚細膩白晰,子萱也不少讓。隻是子萱健壯些,便可欺壓於人。怎奈
是初出茅廬,未經戰陣,隻知一味地舔啜揉捏,卻不知餘下的如何施展。

菱仙見他遲鈍,便扳他翻轉身子躺倒床上,自己壓在他身上,雙手把他的雙臂
在頭頂按定。挑出小舌尖兒從頭開始,細細撩撥他動情之處。舔了耳廓,親了香嘴,
又噬到頜下,拂頸項,啜肩窩,逗鎖骨,弄得子萱如煎似熬。正以為已是極致。卻
不妨菱仙舌尖一挑他的小乳頭,子萱隻覺得心被一拎到了半空,本已堅挺無比的孽
根,似乎又徒然灌了鉛水,更大了一圈,硬得就要爆炸。子萱扭身掙紮,菱仙卻不
饒他,舌尖撩著乳頭亂轉不算,還撮起唇來吸啜小乳。子萱心上是萬蟲亂爬,一時
隻覺求生求死,掙紮著要抽出手來護衛,怎奈整個人都酥了,連個嬌嬌弱弱的菱仙
也抵拚不過,隻得任其所為。

再往下走,菱仙放開了子萱的雙臂,但子萱此時已乖乖的,一點反抗的意思都
沒有了。菱仙騰出手來,捏擰著子萱的小乳頭,頭已經向子萱的下腹去了,子萱有
些懼,有些羞,又有些神望,不敢想菱仙要做什麽,又切切的盼著他快些動作。可
菱仙並不急,先隻是把舌頭撮得尖尖,在子萱大蘑菇般的冠頂上輕粘慢觸,子萱覺
得奇癢難挨,卻又不敢動,又不好意思叫,隻得將雙手死死纂住褥子,牙關緊咬。
那知菱仙促狹可惡,舌尖一轉,撥向馬眼,子萱象被牽了肚腸,扯了心肺,“啊”
的大叫失聲。菱仙立刻張口含住子萱的龜頭,也不動作,就定定的含著,呼吸間,
微鬆微緊,似在撫慰。漸漸唾液潤了龜頭,子萱覺得溫暖潮滑,甚是讓人倦怠,剛
剛有些而懈憊,那菱仙趁其不備突然呷吸起來,雙唇順著鐵般硬杆,上下啜弄,子
萱覺得那蠢物似想自活,青筋亂跳,血往上湧,扯著整個身子要往前突,擰腰聳臀
便在菱仙口中衝刺起來。

菱仙見他性起,又要耍他,一張嘴,吐出了那大龜,又一低頭,啜起一個大卵,
含在嘴裏玩弄。子萱覺得魂也飛了,魄也散了,手也沒抓拿,腳也沒蹬踹,混身緊
往一處糾。想要躲開菱仙的逗弄,身子又不聽使喚地往上湊。實在熬不得了,那還
記什麽莊重,知什麽廉恥,氣喘喘籲籲的,隻一疊聲地哀告:“好人兒,求你了,
別折磨我了。快!快!”

菱仙見他已到火候,再要挑逗,怕他新鮮貨,經不起折騰,過早瀉了火,便要
掃興。這時,自己挺身蹲起,跨在了子萱身上,又用手接了口唾沫,抹在了自己後
庭,見子萱壯大,怕起初時有些受苦,伸了一指在*****內挖了一挖,讓裏麵潤滑些,
這才抬了瓷玉般豐白嬌嫩的屁股,坐在了半空豎起的旗杆頂上。扣好榫卯,雙手撐
床,緩緩坐下。進了頭兒,菱仙確覺有些難當,便撐著身子歇了歇。但心裏知這一
關總要過的,一咬牙,狠往下坐,便進了半截。隻覺一陣痛楚從後庭直衝頭頂,咬
牙撐著,一時不能動了。身下的子萱,隻覺被緊緊箝住,更不敢動,怕動一動撅折
了,兩相僵持,同是苦楚。還是菱仙老道,稍稍緩了緩,又一咬牙,一坐到底。

膩軟溫潤的臀蛋兒坐在子萱大腿根上,子萱已炙熱如火,待要動作,但菱仙尚
未妥當,裏麵緊扣住穀道,不讓子萱有騰挪餘地,外麵死坐住腰腿,不讓子萱蠻力
發作。子萱急到此處,已顧不上憐香惜玉,竟伸手在菱仙屁股蛋上用力一抓,菱仙
吃痛,渾身的力氣一卸,子萱趁勢一挺腰,頂了上來。這時菱仙再想禦敵,為時已
晚,子萱是初生之犢,野性一發便難收拾,橫衝直撞雖欠章法,卻占了勇猛,弄得
菱仙實在有些招架不住。菱仙雖是過來人,但平日也算潔身自好,接交的人不多,
難得有個把投緣的,才有這事,也算不得內裏才俊,今日對付子萱幾乎把渾身本事
都用上了。到頭來,卻弄了個引火燒身,被挑在槍尖上,半空裏拋起沉下,要死要
活,心裏恨一層,悔一層,羞一層,正沒個抓拿。

哪知那子萱到底沒經驗,不知這樣姿勢自己最累,根本堅持不了多一會兒。這
時已有些挺不動了,菱仙見他體力不支,馬上抓空占了主動,先趁他退避時猛追,
逼到絕境便堵住他不許動彈。然後自己從容起落,緊送慢拽,報起仇來。

子萱一旦被挾製住,便又隻能跟從人家動作,人家要急就得急,人家要緩就得
緩。想要著力上迎,每每被阻,想要歇息片刻,卻又被勒索奔命。漸漸悟出了,是
人在上,己在下,才處處受製。便瞅個空子,賣個破綻全根扯出。

菱仙正在興頭上,突然失了怙持,內裏空虛,心上懸念,一時不知怎處。卻沒
防子萱已翻身爬了起來,一把將菱仙按著趴在床上,插手在菱仙腹下,摟腰往上一
提,菱仙的白玉錦團便高高凸在了子萱麵前,子萱也不遲疑,舉槍便刺,一插到底。
這時子萱已得了個中三昧,又占了上風,施展開來。縱身進退,著實抽送。菱仙那
還有招架之力,子萱又一把握住了他那早也挺挺的孽根,一頓亂揉,菱仙前後受敵,
幾乎要化在子萱手裏。

子萱此時已沒了顧忌,死拚死撞,不多時渾身打個寒噤,一瀉如注,隻覺手中
也一股噴湧,沾濕了床褥。

月色如水,灑在子萱青白的胸膛和纖秀的腰肢上,泛著白瓷般柔柔的光輝。菱
仙在黑暗裏坐著,看著這個剛剛被自己奪去童貞的男人,嘴角有一絲笑意,笑得有
些凶悍。

是啊。第一次,這個二十一歲男人的第一次。看他就象打了一場大仗,累成那
樣,睡得那麽香甜。

多少年前,自己的第一次是失給師傅的。後來菱仙覺得,師傅要了他,可能更
少是因為喜歡他,更多的也是教他的一個本事。

他有時覺得自己學得不好,到現在還是不會挾這點本錢為自己爭點兒什麽。但
是時時的,由不得他自主,他要用這點本錢保護自己僅有的一些東西。他也喜歡過
一些男人,但更多的在別人喜歡他之後。因為對他真的還好,他也就喜歡人家了,
往往後來,人家不對他好了,他也還記著人家的情。這就是他的愛。在戲台上他演
的、唱的,情和愛都是一生一世;而下了台,唱戲人的情能有一時一勢是真真切切
的就不錯了。

他從來不主動去喜歡哪個男人,他知道自己喜歡不起,在他生活的圈子裏,喜
歡一個人是有財有勢的一種奢侈,象他這樣的隻能努力的被別人喜歡。

但是命運卻如此殘酷讓他遇見了子萱。遇見了這個讓他一眼就喜歡上的男人。

那天酒席上,他的心裏其實很亂,隻是努力克製不讓人看出,特別是子萱沒經
過這種陣仗,當然看不出來。他第一次默默的謝著師傅,原來師傅還教過他這麽多
有用的東西來勾引男人,他第一次把這些本事自覺自願的施展在一個男人身上。

後來他們來往多了,他有了些癡癡的念頭,但是這念頭又被現實擊得粉碎。多
年在風月場中摸爬滾打,人的心思——特別是男人的心思——還是猜得透的,特別
象子萱這樣天真爛漫,胸無城府,一眼就能被看穿。菱仙早早就看出了他在戀愛。
他對那人的牽腸掛肚,寢食難安,就象一顆釘子生生的紮在菱仙的眼裏。但菱仙並
不躲也不恨,硬挺著幫他分憂解愁。心裏的希望退了一步,不能有愛,有些微的快
樂也好。

但是這樣的願望,也不能實現。子萱把他當作朋友,甚至尊重他,這在別人那
裏他是從來沒有得到過的。但正是這個人,他不想從他那裏得到這種尊重,他希望
他對自己更輕藐一些,更狹邪一些。他願意這個人把自己當做一個玩物,讓自己在
被他玩弄中有些自欺欺人的快樂。可是他太正直、太純潔了,和自己在一起時根本
不往那邊想。

終於,一生中第一次,他強奪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他要了他的第一次,似乎一
切陰險毒辣的手段都用上了。他心裏狠狠地對那個拿了他愛去的人說:“他另一件
最珍貴的東西,你再也得不到了。你咬牙切齒的恨我吧,但是你要記住,他一輩子
也不會忘了我的。”

菱仙的嘴裂開來,笑意更濃了,隻是那笑容有些扭曲,看著有幾分猙獰。突然
間兩滴眼淚搗亂般流到了這笑著的臉上,可是那張臉還是不為所動,照樣自顧的燦
爛,怎麽看還是在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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