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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答: 回複:回複:回複:春深似海烏蘭2009-03-29 07:10:15

第十九章 鶯啼楚岸青山暮

郭家是新派。給少爺、少奶奶新置的洋房,讓他們一成親就搬出來自己住。

郭太太逢人就說:“我自己也是過來人,在婆婆手底下過的什麽日子?!我可
不想讓別人也受那罪!”

其實郭家老太太身體不好,一過門郭太太就當家,老太太看病、吃藥、滋補全
是郭太太一手包辦,久而久之老太太自然要看媳婦的眼色,直到在媳婦眼皮底下咽
了氣。

郭太太隻是不願意家裏出來進去都跟著個年青的媳婦,徒然襯出自己年華已逝。

小兩口白撿了便宜。雨鬆剛畢業,進自家的公司,先安了個不大不小的職位。
薪水不低,卻說不上夠用,母親月月另給一筆家用。

傅藹媛也是秦蘭薇她們一邦子裏的,本也沒打算伺候婆婆。現在是得稱心意。
小兩口甜甜蜜蜜,閑多忙少,常招著朋友來家玩兒。

今天,家裏是高朋滿座。上海灘上大公司、大商號的少爺、小姐,好多已升格
為少東、少奶,沒有的也快了。

一屋子的人,圍著好些桌子。燈光下,少奶小姐們的手指、耳畔、前胸時不時
閃過一道寒光,象是刺向對手的利劍。而這沙龍式的客廳裏確實刀光劍影,倒不是
因為牌桌上的輸贏,卻是大家含笑中的來言去語。

說起流言飛語,少奶奶們因已是名正言順的是非簍子,自不稍讓。小姐們還有
些顧及,但因為婚嫁上晚人一步,已覺得別人處處在自己麵前顯擺,所以時不時甩
出句狠的來,以顯示自己決不是沒見過世麵。而男人們,坐在女士中間可能不好搭
這些腔,可自己紮一堆說的還是一樣的主題,人對所謂醜聞的興趣其實並不因性別
而有什麽差異。

這邊桌上齊海鈞剛和了副大的。心裏高興,問起最近有沒有幾個在外地的同學
的消息。

雨鬆接過話來:“你不說,我還忘了。上星期子萱回來一趟。”

因為蘭薇今天不在,子萱便不成了禁忌的話題。齊海鈞立刻問道:“喔。怎麽
都不見我們一麵?”

“他說是有事要辦,急著要回去。”

說著話卻讓那邊桌上聽見了。藹媛揚聲問道:“嘢. 秦子萱找你,我怎麽也不
知道?”

“就在外麵喝了杯咖啡,他著急,沒坐一會兒就走了。”

“著急還非得見你不可!”藹媛話音裏帶著些婉轉的勾子,一麵對自己桌上的
幾位女士撇撇嘴。

雨鬆沒有搭話,卻轉過臉對著藹媛的背影做了個不屑的鬼臉。桌上的看著都笑
了。龔銳林說:“哎,這兩個月子萱好象回來的很勤。都有三四趟了。”

“小地方窩久了,誰受得了。”齊海鈞接話說。

雨鬆歎了口氣:“唉。我說呀,他們也是,何苦呢!”

藹媛那邊又挑過話:“嘁。當初可是你們英雄仗義,把人家搶出來的。現在又
說這種話。”

子萱和月兒的事出的時候。一方麵因為蘭薇的影響力,一方麵因為年青人的新
奇和浪漫想法,當時的小姐們大都是支持的。可如今因為大家的身份地位變了,這
一事件背後,隱約顯露出丈夫和準丈夫們過去生活的另一個層麵,似乎讓一班年輕
的女士都有些難以釋懷。藹媛等有識之女進而便將之視為整個女界的恥辱,和男界
的罪惡。

雨鬆聽這話有些不忿:“我們當時隻是朋友間幫個忙。想著他們也是好玩,過
一陣子也就淡了,也就回家幹該幹的了!那知道他們這麽認真!”

藹媛做著個“提起來就惡心”式的表情,故意伸長脖子對著桌上的姐妹們,還
特地向尚在候補的丁芮潔偏了偏頭,用舞台上說悄悄話的聲音說:“這是認了真的,
不認真的還指不定有多少呢?!你聽聽——他們以為是玩玩——沒玩過,哪就想到
那邊去了。這屋子裏,難保有幹淨的。”

就在大家議論著秦子萱的時候,卻不知道這時的秦子萱又正好在上海。這一次
他什麽同學朋友都沒有找,他是專門來見一個人的。

這是一家小飯館,出入的大都是些在城市中奔波生計的人。雜雜亂亂,忙忙碌
碌,相互之間卻都對別人不感興趣,隻顧吃自己的。



窗邊角落裏,對麵坐著子萱和他要見的人,選在窗邊坐,是隨時注意街上的動
靜。

“上次你帶回去的宣傳資料散發得很好,組織上對你的進步很關注。但這些資
料,你不光要發,自己也要學習,有什麽體會嗎?”那人低聲說著。

“我有一點看法,目前,日本人占領了東北,又進兵熱河。我覺得這是現在中
國麵臨的最大問題。我們散發的資料上大部分都在說打倒蔣介石。難道抗擊日本侵
略不重要嗎?”

“看問題要全麵,要站在縱觀世界鬥爭形式的立場上分析問題。日本進攻中國
隻是一個手段,一個跳板,它的最終目的是要進攻偉大社會主義蘇聯。所以根本上
來講這是一個階級鬥爭的問題,不是狹隘的民族問題。你要好好體會。”

子萱一邊聽著,一邊低著頭默默的思考。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有些渴望又有
些遲疑的開口說:“還有一件事——就是我的組織問題……”

“組織上對你還是寄予很大希望的。你有勇氣和你的資產階級家庭決裂,說明
你向往光明的誌向。但我們的組織有一定的組織原則,對於加入的人要經過一定的
考驗。你要經得住考驗哪。”

子萱坐在回緗隆鎮船上,想著最近發生的事。

兩個多月前,子萱那次在梅雨時節回上海,就遇見了這個人——應該說是重逢
——現在化名劉濤的趙平,“珍珠橋慘案”那天他和月兒救下的同濟的學生。

與趙平的重逢隻是偶然,而隨後兩人的交談卻使正在彷徨中的子萱似乎看到一
種希望。趙平正在做著一些危險卻有讓人熱血沸騰的事情,這就是子萱一直想投入
其中,卻一直苦於找不到切入點的改變中國命運的事業。

趙平對子萱似乎也十分器重。主動的向他宣傳一些革命的道理。子萱接受的很
快。接下來,趙平就交給子萱一些積極分子的工作做。子萱也圓滿的完成了。

子萱知道,趙平對他離家出走很是欣賞。也可能正因為這才對他信任有加。但
是關於離家的原因,子萱一直沒有跟趙平挑明。他不知道自己跟趙平說了,會不會
使他失去對自己的信任。同時子萱還隱約的疑問著自己是不是真的想要全身心的投
入到那個事業中去。
第二十章 明日落紅應滿徑

丁裕民喜歡把接頭地點安排在舞廳裏。氣氛亂,沒人能聽清隔座的說什麽。加
之許多特務閑暇時愛在這裏消磨時光,反而安全。

丁裕民和趙平一人帶了一個舞伴,其實是紅隊的女隊員,身手了得的神槍手,
一方麵望風掩護,一方麵也是丁裕民的保鏢。

“關於幾個積極分子的材料組織上研究了。”舞池裏跳起了快步舞,音樂聲很
大,加上舞者興奮的笑鬧聲,更嘈雜了,丁裕民才低聲說起了正事。“林、周、孫
可以接納了。其他幾個還是再看一下。就是那個秦子萱,你對他了解多少。”

“他的家庭背景是比較複雜,但是他很積極的要求進步。曆史上也很清白,沒
有和任何反動勢力有來往的記錄。”

“這些都不是問題,你知道他生活上怎麽樣?”

“生活?”

“現在和他住在一起的是誰你知道嗎?”

“這……我不太清楚。”

“他和一個也是前清官僚的子弟住在一起,根據組織上調查的情況,他們的關
係很不正常。”

趙平一時楞住了。子萱一直沒有和他提與人同居的事。但丁裕民一說,他的腦
海中立刻浮現出那個在反動軍警的鐵蹄下營救過他的美少年來。原來他們……

見趙平沉默不語,丁裕民卻說:“他來自沒落的封建家庭,身上帶些腐朽階級
的思想和生活方式也很正常,我們就是要改造他們嗎,把他們改造成為真正的革命
者。”

兩年以前,全麵負責中共地下黨安全工作的顧順章被捕,旋及叛變。由於顧順
章負責中央全部領導人的保衛工作,他的叛變實際就把整個中共中央放到了特務機
關的桌麵上。

但顧叛變的消息被插入到特務機關高層的地下黨即時送出,中央迅速反應,將
大部分領導轉移,保住了黨的領導核心。但總書記向忠發還是被捕了,當即叛變,
然而兩天後還是被特務機關槍斃。隨之而來的大搜捕沉重的打擊了整個地下黨組織,
其嚴重程度僅次於1927年大革命失敗。而這之後的兩年裏,情況一直沒有好轉。因
為特務組織把顧順章當成了一部共產黨地下活動的活百科全書。他熟悉所有地下工
作的聯絡方式、保密製度、組織原則,還直接認識許多人。所以黨組織的安全狀況
一直在惡化之中。為此,中央把工作重點放在了重建被破壞的組織機構,和吸收新
的組織成員補充損失的人員上。丁裕民便是主要落實這方麵工作的領導。

而丁裕民現在特別需要的是能夠插入國民黨高層的新鮮力量。由於顧順章的原
因,原來安插進國民黨高層的地下黨員有的被捕,有的轉移了。現在也不可能把老
黨員再安插進去,因為這些人顧順章多半認識。所以必須要有一些新人進去。而進
入這些地方必須要通過嚴格的審查,沒有良好的社會背景很難被錄用。但是幾年來
革命形式,使許多原先趨向進步的來自有產階層的知識分子沉浸於一種幻滅的情緒
中。在他們中間吸收新黨員變得十分困難,這也就使丁裕民特別重視秦子萱的出現。

根據對秦子萱的多方調查的情況來看,丁裕民認為他基本上是個典型的追求進
步的青年知識分子,隻是,調查中發現他私生活上的一個問題,讓丁裕民有些猶豫
了。

對於從事地下工作的同誌的私生活問題,最近成為黨內爭論的焦點。由於工作
的特殊性質,有一部分同誌過著與其他同誌反差極大的奢侈生活,他們住在華麗的
住所裏,穿著昂貴的服裝,出入餐館、賭場、妓院,與流氓、舞女交往。為了籠絡
各方麵的人,他們手麵闊綽的大把花錢。還有一些同誌以經商為公開身份,但是職
業革命家並不一定具有商業天才,為了支撐住這些台麵,組織上不得不拿出資金填
補進去。有人指出:在大部分同誌進行著艱苦卓絕的鬥爭的情況下,特別是蘇區反
圍剿軍費都很緊張的情況下,是否有必要把本就極其有限的黨的經費如此揮霍掉?

但在以前的這些爭論中,主持秘密工作的領導同誌都以更好的隱蔽,更好的開
展工作為由,堅持要秘密戰線上的同誌繼續以更接近腐朽階級生活方式的麵貌出現,
以便保護自己開展工作。甚至對於一些同誌個人品行上的問題都忽視了。

然而顧順章叛變,使生活作風問題再次凸顯出來,顧在生活上就一貫奢侈糜爛,
他包養一個舞女出身的姘婦,還經常出入夜總會和鴉片煙館。許多熟悉他的人都認
為他更象一個花花公子。

同時被捕後也立即叛變的黨的總書記向忠發也是個生活作風一貫不被黨內同誌
認可的人。他很少過問黨的組織和計劃,對方針政策沒有自己的見解,更喜歡把時
間消磨在舞廳和妓院。在危機時期,黨中央首先安排了他轉移,他卻背著組織又回
到原駐地,尋找和他長期姘居的一個舞女,從而才導致了他的被捕,被捕後,在他
的情婦都還沒有招供時,他就叛變招供了。



但是丁裕民是個現實主義者,講究的是工作效果,對於人,他也並不報什麽不
切實際的幻想,特別是多年接近高層領導的經驗,使他更不相信存在沒有七情六欲
的聖人了。他隻是把人當做自己棋盤上的棋子,按他們的特性利用他們,他們的優
點、缺點在他眼裏都是可以被利用的。他仔細分析了秦子萱的情況後,發現他的品
行上並沒有使人不放心的地方,至於他特殊的愛好,在顧順章事件前甚至可以忽略
不計,但目前最好是讓他結束這種生活,避免不必要的麻煩。

這時趙平抬起頭來說:“如果不出我的所料,那個人,我應該認識,當年是他
們倆在珍珠橋救的我。”

“喔。那麽他的政治傾向……”

“要我看他對政治幾乎是一無所知,根本談不上傾向。”

“好吧,組織上要求你做秦子萱的工作,希望他和腐朽沒落生活方式決裂,早
日成為一個真正的革命者。”

子萱又坐在船艙裏,又是從上海回緗隆鎮的船。

今天趙平和他做了深入的交談,把組織上對他的要求提了出來。簡單講就是一
句話:要加入組織,就要結束和月兒的關係。

聽道這個消息後,子萱不知道自己倒底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他唯一知道的是
自己沒有憤怒。

他不怨恨,不怨恨別人對他生活橫加幹涉。畢竟是自己要加入別人的圈子裏,
所以人家才有要求。如果自己願意繼續那種被放逐到無人問津的小天地裏的生活,
並沒有人來打攪他。

那小天地是美麗的,但那是一種到了盡頭的美麗。因為為了這美麗,他放棄了
其他一切的奮鬥目標,在一個閉塞僻靜的小鎮裏,做著平凡的工作。對於許多人來
說,這樣也就可以一生了,而且心滿意足。可是對於子萱卻不行。他不甘,他無法
擺脫自己那生來做大事的輕狂,無法忘記對國家民族的種種計劃設想。無法忍受一
眼看穿自己今後的歲月的平淡生命。

他不知道自己在淒然的無奈中是否有一絲茫然的輕鬆。他胡思亂想著危險、刺
激,得到的,失去的。可是他知道,這一切都並不重要,他盡力集中精神在這些瑣
事上麵,隻是在盡量逃避著不去想——他——那個自己要失去的人。其實作出這個
決定,唯一要失去的隻有他,可是他又怎麽敢去想——失去他呢?

他們麵對麵的坐著。

子萱覺得心被掏空了一般。他忘了自己是怎麽開的口,忘了自己都是怎麽說的。
他隻知道自己把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活生生的割去了,自己的生命已不再完
整。

他不去思量月兒會說什麽,他甚至希望月兒什麽也不要說,就這樣對麵相守直
到天荒地老。他希望月兒對他的憤怒淹沒所有的語言。

如果他對自己的愛不能到永遠,那麽就讓他對自己的恨直到永遠吧。

可是他知道這一切都不可能。月兒會開口,那麽一切都無法挽回,語言會使他
們越離越遠,他將從他生命的全部,變成一部分,所占的比例越來越小,越來越輕,
最終目成為一塊無足輕重的瘢痕。

“哦。”月兒終於開口了。很輕很淡漠。似乎並不很在意。停了一下接著說:
“這樣也好。你是應該做些事了。我隻能拖累你。”

“月兒,你別……”子萱急著想辯解。

月兒打斷了他,繼續不緊不慢的說著:“這真的是應該的。你帶我離開北平的
時候,我太幼稚,所以有些事情看不到。以為和你在一起,就是生命的全部。現在
我成熟了,對社會了解多了。這才知道,我們這樣就沒有辦法為社會做些事了。可
每個人都該為社會做些什麽——甚至我。不然你帶我離開家做什麽?”

月兒頓住了,好象在想什麽,又好象在觀察子萱有沒有明白他的話,直視著子
萱的臉好一陣子。正當子萱覺得自己是不是該接過話頭時,月兒突然有些羞澀的一
笑,又開口道:“其實,我一直沒讓你知道——我天生就是杞人憂天的性格。什麽
事都往壞的地方想。從跟你走的那一天起,我就經常想:如果有一天我們要分手,
怎麽辦?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可能是想多了吧,其實真到現在,也就……”

突然月兒一手捂住臉,另一隻手使勁地扭住手腕。子萱看見那淚水從指縫間流
了出來。

子萱一把把月兒摟進懷裏,扒開他的手去吻他滿臉的淚水,不覺間自己的淚也
流到了一起,渾沌模糊。

這時月兒彆過臉去,還讓淚水自顧自的流著,卻苦苦的笑了笑,輕輕地說:
“我……沒有想道……自己還是這麽難過……這麽在乎。”

子萱又把月兒的頭攬過來使勁吻著。他覺得自己是在以此逃避與月兒對話,他
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他也認為自己無權說什麽,自己連向月兒道歉的資格都沒
有,自己許諾給他一個未來,不但沒有兌現,還一個人逃開了,把他孤零零的扔在
這個人地兩生的地方。一時間,他似乎認識到自己準備去拯救這個國家的雄心壯誌
隻是又一次的自欺欺人,連自己最心愛的人都拯救不了,還談什麽同胞、民族。

“你不要覺得對不起我……這些日子,我們過的……真的還不錯。你對我好,
真的,你對我真的很好。我……都會記得的。”月兒柔聲的安撫著子萱。子萱更加
覺得無地自容。他覺得自己所有所謂男人自信和自尊在嬌弱的月兒如此冷靜的寬容
麵前碎裂了一地,但自己卻對它鄙之如塵泥。

他鄙視自己,也希望月兒鄙視自己,這樣月兒就可以忘了他。但他看見了月兒
眼裏的堅定,他明白月兒已經決心用一輩子去記住,記住他,記住這一段日子,並
不許任何人來褻瀆——包括他也不準。而在他看來,這——就是對他最重的懲罰。

子萱一直埋在月兒身體裏沒有拔出來,瀉了也沒有,就那麽等著它再來。直到
兩人都再也不能了。

兩個盡情取悅對方的男人,似乎希望把最後一滴精血都給對方擠出來。他要他,
他也要他;他要給他,他也要給他。他們沒有明天了,所以不能再等。這一刻他們
後悔了,想把一切的決定都推翻,但更真實的是他們已經沒有工夫去後悔,去重新
考慮,隻有不能遏製的相互索取,到最後相互索取都不能了,隻能緊緊相擁著,以
為這樣明天就不會來臨。
第二十一章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

初秋,清晨已有的一絲寒意,會在某一個不經意間,讓整個人直到心底的一陣
緊縮,似乎更象一股淒楚油然而生。

很早出來趕路的人,在空寂的街上走著,卻好象讓晨光都有些提心吊膽,怕自
己彌散太快,落下了這早行的人。

今天月兒送子萱走。

因為從此他們不需要在乎別人怎麽看他們了,也因為,不再有送別的機會了。

他們一起走過街道。有那麽一點點的,月兒希望兩邊的牆垣裏有人在窺視著,
指點著。這時刻他不再在乎他們的驚詫、鄙夷或是其他的情感。他隻希望,在這一
切結束的時候,有人為他們證明這一切都是真實存在過的。

但沒有,什麽也沒有,太早了,小鎮尚未醒來。

子萱走得有些急,他不想去躑躕,那什麽用也沒有了,既然決定已經作出,拉
長這最後的相守又有什麽意義?如果要為今天的一切後悔,還有整整一生的時間。
所以不用從現在就開始。現在就把一切當做不得不做的事情,去接受了。

碼頭。

船還要一陣子才開。

他們麵對麵的站著。靜了好一會兒。還是子萱先開口:“你等我的信。”

月兒搖搖頭:“你不是說,我們分開,就是為了不讓我擔心嗎。——那最好是
徹底沒有你的消息了。那樣我還可以讓自己相信:你一切都好。如果你給我寫信,
突然有一天又沒有了……再說你要做的事,不應該暴露自己的行蹤的。”

子萱一陣黯然,覺得月兒說得都有理,卻又那麽讓人傷心。過了一會兒又說:
“你還是回家吧。”

這個問題是他最放心不下的,昨天就談了好久,月兒不答應,他怎麽勸都沒用。
後來是覺得實在時間不多了,不該把最後的一點都浪費在爭執上,才放下不談了。
可是他還是不願他一個人漂泊在外,盡管他現在已經能夠照顧自己,也自食其力了,
但是他就是放心不下。

月兒還是搖頭:“以前,都是別人安排我——家裏,後來是你。從今往後,我
要自己安排自己了。你就把這當成你的一點成就吧,也就算我們沒有白白好過這麽
一場。”

子萱再一次無言以對。終於他知道一切藕斷絲連都是不切實際的自欺欺人。今
後他們就走上不同的人生道路,再也沒有交相輝映的餘地。

他們又靜靜的站了一會兒。

子萱越來越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不能這樣一直站下去,卻又無法開口說出
“走”字。

這時月兒輕輕的說道:“上船吧。”

子萱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卻又有種徹底的失落。終於到了這一刻。他咬了咬
嘴唇,然後把右手向月兒伸出去。

月兒慢慢的抬手握住了子萱伸過來的手,子萱便緊緊地將他握住,似乎就此不
準備鬆開。

然而片刻之後,月兒的拇指輕輕地,但堅決的推住子萱的虎口,把他的手往出
抽。子萱似乎還想握住月兒的手不放,但隨即放棄了,任那柔軟的小手滑了出去,
但自己的手還舉在半空,好一陣子,才收了回來。

這時月兒對著子萱,笑了笑,輕聲說:“走吧。要開船了。”

子萱覺得自己該說的點什麽,可突然發現如果自己開口眼淚就一定會流下來,
他略一低頭,定了定神,抬起頭來,有些扭曲的也對月兒笑了一下,然後點了一下
頭,轉身走向岸邊。

等站在了船頭上,他才回過頭來,朝岸上看了看。這時,月兒又對著他笑了一
笑,揚手揮了一揮。子萱也揮了揮手,再一轉身進了船艙。

子萱沒有再往艙外看,即使自己不會再衝上岸去,但他也不想看見月兒轉身離
去,或者看著月兒的身影越來越遠,越來越小。他閉上眼,仰頭靠在艙壁上,兩滴
淚從眼角順著麵頰滑了下來。

船遠遠的還在江上漂著,小小的但還辨得出輪廓。是個陰天,沒有太陽,天也
已經大亮。岸上送行的人漸漸散去。隻有一個青年男子還站在那裏,麵對著江麵,
一動不動,但那僵立中有一種壓抑著的顫抖。突然那顫抖不可遏製的爆發出來,他
無聲的痛哭著,愈來愈凶,愈來愈猛烈。許久,許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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