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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 烏蘭 2009-03-29 07:12:42 [] [舊帖] [給我悄悄話] 本文已被閱讀: 次 (32361 bytes)
回答: 回複:回複:春深似海烏蘭2009-03-29 06:25:23
第十三章 夢裏不知身是客

他們找到的房子在一家的側院裏,他們租了東房,可正房和西房都沒租出去,
其實就他們自己住一個院,鄰街有角門,可以自己出入。倒是方便。

安頓下來,子萱便去金大找到了中學同學許宗劍。

許宗劍的父親是行政院教育次長,許宗劍自己也是大能人,還上中學時,就敢
打著老爺子的招牌給自己和同學辦事。他和子萱好得很,有時子萱都覺得好得有些
過分了。

子萱和月兒的事鬧得挺大,從北平到上海,有些關係的大戶人家都在傳。秦家
又在子萱的同學朋友中找他們的消息。和子萱好的幾個同學被問得多,知道的也就
不少了。又趕緊給健雲寫信打聽來龍去脈,所以幾乎什麽都一清二楚了。

許宗劍一見子萱,當胸就是一拳“操!你小子真行啊!想當年那麽多哥哥想拐
你,沒拐到,你倒拐了人家個名門小少爺私奔了!”

“說什麽呀!”子萱臉上有些掛不住。接著就問“我家裏怎麽樣?”

“你家裏?你自己想想該怎麽樣?都翻了天了,你爸把所有同學都叫去訓話,
一看見你的人影就立刻給逮回去。這下你可是自投羅網,跟我走吧!”

子萱和許宗劍從小就要好,知道他不過嚇自己,不會真把自己的行蹤告訴家裏。
就陪著笑臉:“宗劍兄,我知道你不會出賣我的,瞧我誰都沒找,就來找你,就是
信得過你。”

“喲!這談過戀愛是不一樣啊,小嘴變這麽甜了,花言巧語編都不用編。”

“好了,好了,不說笑了。我找你是有事兒。”

“聽這意思沒事還不找我了?真是有了小情人就不愛答理我們了?現在才知道
什麽叫重色輕友!”

“你要老這麽挑我的理兒,我真沒法跟你說話了!”

許宗劍其實很也想聽聽他的打算,就說:“好吧,好吧,有什麽事就說吧,隻
要我幫得上忙,誰叫我也曾經對你一往情深呢!”

“瞧你,又來了!”子萱嗔了一句,也沒動火就接著說,“我想插到金大繼續
學業。現在要是出去做事,怕找不到什麽好工作,月兒吃不得苦,而且對我的希望
很高,我那樣會對不起他的。我手裏還有點錢,再找兩個家教什麽的,還能撐個一
兩年的工夫,也就把學業完了。那樣就能找個好點兒的工作了。”

“然後呢?兩個人白頭到老。”許宗劍的語氣中,聽得出一百個不相信。

“我知道,你們都覺得我是昏了頭,可是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有數。”

“有數?我看你就是個沒數!他是嬌生慣養的小少爺,你又比他強那去了!你
們倆湊一塊,真是能過日子的?其實就憑你們兩家,你們要想好,還不是再簡單不
過的事情,娶個媳婦給家裏個交代。別說你們倆私下裏暗渡陳倉了,就是姘戲子,
逛後堂窯子,隻要不鬧得太厲害,家裏還不是裝不知道!”

子萱聽他這話,立刻變了臉色:“許宗劍,你不願意幫忙就算了。但請你尊重
我的感情!好!今天算我自己糊塗,找錯了人。”說完轉身就走。

許宗劍先是一楞,明白過味兒來,才覺得自己說話是有些欠妥,把他們的事和
那些事情相提並論,子萱又從來都是心高氣傲的人,自然是氣得要死。

忙追上去拉住他“瞧瞧!瞧瞧!就是這麽個小孩子脾氣。我就說這麽兩句你就
這樣,你們要真想過下去,以後別人說得更難聽的還多呢。你要受不了呀,趁早和
他分開。”

子萱對許宗劍的脾氣也是一清二楚,知道他是油慣了的人,心腸卻是十二分的
熱。嘴裏拔不出象牙,自己也習慣了,隻是他的話涉及月兒,心裏就是很不自在。
但是想來他倒沒有壞心,而且自己今後要負擔起月兒和自己的生活,也確實如許宗
劍說的一樣,有些時候該忍就得忍。於是說“以後,你說我什麽都可以,但要再說
了褻瀆他的話,我們就絕交!”

“好好好好好!我該死!得罪了下凡仙子沈月兒。就罰我給秦少爺辦好插班上
學的事,再找兩份輕鬆又掙錢的差事。將功補過,行了吧!現在我們也該見見新娘
子去了!”說著話拉起子萱就往校外走。

子萱倒不好意思起來“算了,算了,沒什麽好見的。”



“誒,你帶人家出來,要讓人家見世麵,又想把人家再藏起來?這可就要問問
你到底是何居心了?”

子萱知道自己鬥嘴不是許宗劍的對手,也想著早晚朋友們都要見月兒的。而且
不知怎的,心裏好象還盼著和月兒成雙配對的出現在人前,似乎那樣有種說不出的
甜蜜。也就不再使勁推脫,帶著宗劍往他們的住處去了。

房東是包他們飯的。今天有客人,子萱拿了錢讓前麵廚房幫著多準備幾個菜。
這時菜送過來了,子萱、月兒忙著擺桌子。看著兩人默契的調動著杯盤筷盞,許宗
劍在一旁,心裏竟生出一絲絲嫉妒來。

送菜飯的傭人出去了,大家才坐下。

許宗劍又仔細打量了半天月兒,回頭對子萱說:“行!你小子真行!現在看起
來還是我說錯了。就這份豔福,你可真得好好珍惜了!”

子萱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更怕月兒害羞,忙截住他的話頭:“哎哎,吃飯,吃
飯。少說那些沒用的。”

月兒最近似乎長大了許多,待人接物很是得體,和房東一家上下都處得很好,
所以前麵對他們處處照應。和子萱出門上街也自自然然,一點也沒有被深閨重鎖十
七八年的樣子。現在他倒大大方方地和許宗劍聊起來:“許大哥和我表哥也是同學
嗎?”

“你表哥和我,那是什麽交情!人成紫青雙劍,專管世間不平之事。就這小子,
要沒我們照應著,還不知被多少人欺負了去。”

“胡說!誰敢欺負我!”

“不過這小子這兩年倒是長能耐了,架也敢打了,那回小霸王張金千找碴,沒
想到被他打的鼻青臉腫。從那以後,那些小癟三就不敢找他麻煩了。他就這點好,
別人不尋他麻煩,他決不先挑事端。”

“象你!一天到晚惹事生非。”

“說到健雲,倒是真仗義,那個夏什麽……”

“夏曉英。”

“對,你們這回的事兒不都是夏曉英的主意嗎?健雲就不讓她出頭,自己把事
情全頂了下來。你姑媽趕到北平去了,把健雲一頓好打——你知道你姑媽那脾氣。
可誰知這夏曉英沒做的事兒還四處咋呼,做了這麽驚天動地的事情,還能憋在心裏,
跑到你們家去,說都是她的主意,健雲挨打挨得怨——打都打了,怨不怨有什麽用?
健雲咬定說是自己的主意,兩邊問不出個究竟。又問你那個小丫環,她什麽也不說,
就是哭,說都是自己的錯。你們家向來是寬厚人家,自己的孩子還打得,打下人是
絕對的少。老太太也知道,問題肯定出在這些少爺小姐身上,借她一百個膽她也不
敢在這裏麵下手腳,倒沒難為她。現在據說,夏曉英也被家裏關起來了。”

聽了這一番話月兒和子萱都變了臉色。

好半天隻聽得月兒說:“沒想到,我們連累了那麽多人。”

“所以我說,你們兩個也太小孩子脾氣了。這種事情,變通變通,大家都過得
去的。”

子萱看了看月兒,月兒也看了看他,沒說話。

子萱伸出手來握住月兒的手,然後轉臉對宗劍說:“不管別人怎麽想,我們不
是苟且偷歡,我愛月兒——全心全意的,容不下一星半點的雜質。如果我們把其他
人放到我們中間來,不但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別人。”

子萱說話時,月兒一直看著他,臉上是坦然自若的表情。等他說完了,月兒回
頭接著對宗劍說:“幫過我們的朋友,我們總要報答的。可是要讓我們為了大家方
便,做出一些假象來,恕我們力不從心。”

宗劍心中徒然升起一股蒼涼。自己在風月場中絕對是高手,可是看著這兩個單
純得可以稱為癡傻的男孩,他覺得自己所玩弄過的一切感情遊戲是多麽不值一提。

“好!為你們真情真愛,我敬你們一杯。”說著話端起酒杯來。

子萱和月兒看看他,又相互看了一眼,這時倒有些靦腆,還是端起了酒杯,三
人一碰,一飲而盡。

宗劍很容易的給子萱上了學籍。又找了個教會學校讓月兒跟著旁聽。月兒本來
看著比實際年齡小,在一般中學生裏也不顯,加上他漂亮聰明,性格隨和,很快就
和同學熟悉起來。兩人對外麵就說是表兄弟。

月兒因是旁聽,不要緊的課就不愛上。下午一般回來的早。一個人沒事就到前
麵廚房幫幫忙。慢慢的一般的燒飯做菜也學會了。於是兩人買了個爐子就自己起了
夥。

爐子買來那天,子萱負責生火,月兒在屋裏摘、洗、切,準備炒菜的原料。等
一切都妥當了,隻待下鍋。出來看火時,隻見子萱一臉抹得漆黑,爐子裏隻冒煙不
見火苗。月兒一見就大笑起來。

子萱本以為:生個火多簡單的事!沒想到鼓弄了半天也沒見火著起來,惹了自
己一肚子火,又見月兒還笑,氣不打一處來:“有什麽好笑!別笑了!”

月兒一聽,笑得更厲害了。

“再笑!我揍你!”子萱氣咻咻的嚇唬月兒,月兒也不怕。子萱一回頭,看見
窗玻璃裏自己的樣子,忍不住也笑了起來。月兒一邊笑,一邊進屋給他淘了手巾出
來。

子萱伸手去接,月兒卻搖搖頭,示意他把臉湊過去。然後一邊仔仔細細地給他
擦臉,一邊說:“你呀,就是眼高手低!什麽事兒都容易。真正動手就知道了吧—
—什麽事兒也不那麽容易。”

“怎麽啦,現在看清我的廬山真麵目了,後悔了?回去找你那個能文能武的夏
曉英呀!人家說不定還等著你呢!”

“我告訴你!姓秦的!別一天到晚把夏曉英掛在嘴邊上!你不提啊,我也不那
麽記得她了。你要天天這麽讓我不忘她的好,說不定那天我還真回去找她去!”

“喲!嚇呼我?我還真怕呢!可她夏曉英再能耐,總有那麽一件事——她不會
吧?”

月兒順手就揪住了子萱的耳朵。

“哎喲!哎喲!”子萱疼得大叫,兩手的炭黑還沒擦,又不敢伸手扒拉月兒,
怕弄髒他的衣服。隻得討饒:“哎哎,我說錯了,說錯了!還不行嗎?”

月兒也不答話,也不放手。就盯著子萱聽他討饒。

“哎喲!月哥哥!小的罪該萬死!下次再不敢了。要不,我好好伺候您一下,
將功贖罪?”

“你還敢胡說!”月兒手裏加勁。

“嗷~ !”

正鬧得不可開交,忽聽有人敲門。兩人都禁了聲。但月兒還沒放手。兩人都聽
著門外的動靜。

“小沈少爺!小沈少爺!”是花匠李老頭的聲音。

“李大叔,什麽事?”月兒衝著門外喊。

“我看你們這院一直冒煙,是火爐子生不起來嗎?我來幫幫你們。”

“謝謝您老!我這就給您開門!”說著話月兒放開了子萱,還狠狠瞪了他一眼。
子萱呲牙裂嘴的扮著鬼臉,伸手去摸耳朵,月兒忙朝他擺手,等他明白過來,手上
的黑已經又蹭了半臉,月兒一邊往外走,一邊把手裏的手巾扔給他,指著屋裏,讓
他進去洗。看他進去了,才打開了門。
第十四章 近新來忽報胡塵起

突然間,一切溫馨祥和的日子都被打破了。兩個多月來,學校基本上處於停課
狀態。

9 月28日,寧滬幾千名學生在中央黨部門口請願,要求政府對日宣戰。麵對政
府的搪塞,同學們強烈要求外交部長王正廷出來和大家對話。

當王正廷聲稱“中央現在以平定內亂為第一”時,站在最前麵的金大同學忍無
可忍,衝上了台階,隨後各校同學一擁而上。衝在最前麵的揪住王正廷就是一陣痛
打,子萱也在其中。

後來警察擁了上來,大家又和警察扭打起來。因為上麵有命令,警察沒有開槍,
也沒有抓人。

月兒他們學校是教會學校,校規不許學生參與政治,還在照常行課。雖然十天
來,子萱天天回家都跟月兒講同學們在校內外集會的事,但他不讓月兒出去參加這
些活動,還讓他去上課。

中午,月兒從同學那裏聽說大學生們去了國民政府和中央黨部,還和警察發生
了衝突,他知道子萱一定去了,下午課也沒上就回了家。

一個人在家裏更得不到任何消息,月兒也想上街去,但想到子萱回來看不見自
己一定會急瘋的。他隻能等著。幸好等待是一直是月兒的特長,在他20年的生命中,
他的大多數時間都是在等待,等待別人安排好自己的一切。然而此刻他感到害怕,
假如子萱出了什麽意外,那麽誰來安排他的今後。

到傍晚,子萱回來了,隻是臉上青了兩塊。月兒什麽也沒說,拿出藥來給他上,
隻是眼睛裏含著淚花。

“你別這樣,一點小傷。你不知道那個王正廷有多混蛋!說什麽‘現在不是對
日作戰的時機’。抵抗侵略要什麽時機?等時機成熟了國家就亡了!……”

月兒突然放下手裏的藥棉,轉身走到窗口,背對著子萱站在那兒。

子萱跟過去,到了他身旁,伸手攬住他的肩,隻見兩滴淚順著他的麵頰流著。

“別哭了!別哭了!沒什麽大不了的!我保證——我不會有事的!”

“覆巢之下無完卵。你可以給我保證,這時勢能給我保證嗎?”

一時間子萱竟不知如何回答。

靜了片刻,月兒伸手把臉上的淚痕抹了抹。回頭看著子萱,嚴肅地說:“如果,
我還在沈家的高牆大院裏,這些事我都可以不理睬,事到臨頭,自然有人來替我考
慮該怎麽辦。真的國破家亡了,我作個以身相殉,這一生,起碼還算死個轟轟烈烈。
但是現在,我不再是那深宅裏的一件擺設了,我必須考慮這些事情。我也是中華民
國的一個國民,國家也是我的國家。國家興旺,匹夫有責。我沒有什麽本事,但今
後你參加愛國活動,我就和你在一起,兩個人的聲音總比一個人的聲音大!”

近了年底,抗議示威越來越頻繁。子萱帶著月兒參加了好幾次校內集會,可是
上街,他還是下定決心不讓月兒去。

別看月兒溫和,也是強脾氣,子萱最清楚。如果他知道了有上街的行動,自己
是攔不住的,所以每次有上街遊行他都不告訴月兒。等回來了月兒自然要生氣,而
且還不是一般自己哄得轉來的生氣,好幾次月兒都一連幾天不理他。

白天還好說,自己小小心心的陪著笑臉,習慣了也就能從他的一顰一怒中知道
他的心思,其實有了默契,不說話也一樣交流。

可是晚上不讓自己上床,才讓子萱知道了什麽叫後悔。白天慷慨激昂了,不但
沒能讓精力消耗掉,卻似乎使需要更迫切了。一個人睡在長躺椅上,憂國憂民的輾
轉反側,想來想去,便要想到:國破家亡,他會怎麽樣,我會怎麽樣,我們倆會怎
麽樣。於是就想緊緊的去摟住他,感受到他的肌膚,他的體溫,好讓自己惶惶不安
的心情安定下來,可是手邊除了被子什麽也沒有!

今天實在是忍無可忍了!謔地坐起身來,也不披衣,趿上鞋就走到床前。

黑暗中也知道他正裹緊了被子,準備抵抗自己強行鑽進被窩的企圖,可自己有
更狠的辦法。

“你要不讓我上來,我就這麽站到天亮。”

——冬月的天氣,你不心疼,我也豁得出去。

他好象一點動靜也沒有,應該是在激烈的思想鬥爭著。唩~ 好冷,看來還得再
加把勁兒。

“你要不說話,我就跪下!”

他動了。趕緊假裝就屈了膝。



一隻暖暖的手,抓住了自己的胳膊。

是不是還該拉扯一下。……不行,太冷了,頂不住了。

順水推舟一踟溜,身子已和他的身子貼在了一起,隻是後背還涼在冷空氣裏,
扭扭拉拉好一陣子,才把兩個身子都在被窩裏安排好。

身體開始是冰涼的,隻敢一動不動,等著血脈貫通。不一會兒就有了回暖的跡
象,而且回升得太快,迅速成了矯枉過正的局麵。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親一個,兩天沒碰過他的小嘴了。

他又扭手扭腳的以示是被逼迫的了!逼迫就逼迫!反正現在自己還在帶罪期間,
還能掉兩次腦袋嗎?

也不多想,口中蠻兵,掌端胡騎,一路千山萬水征伐起錦繡胴山來。

子萱攻城略地,月兒且戰且退。不多時,前方草深樹重,便知已到葫蘆穀,山
高穀深,似有凶險。但子萱自以為是藝高人膽大,放出前哨就在穀口騷擾。

——其實他最怕這個,比後麵的拚殺還要怕。因為自己隻在外圍刺探,他要攻
攻不著,要守守不住,要退退不得,每每到了此時,都有但求速死的壯烈。隻是今
天和自己生氣,居然真的忍辱負重,一聲不吭。

子萱起了壞心,也隻是求個月兒開了金口,就不好再和自己橫眉冷對了。於是,
加了功夫,上下翻飛,裏外亂竄,什麽叫三寸不爛,什麽叫如簧之巧,今日才是物
盡其用。

月兒氣得半死,身子卻不聽使喚,全身都想往那一處使勁,但都是遠水。其實
知道近水隻要自己嗯一聲就有,但是想他如此可惡,長了他威風,以後更了不得了。
便要掙脫,可到了現時子萱是準備血戰到底。五指山鎮住饅頭嶺,十隊人馬把兩邊
山丘把守得密不透風。月兒幾次想要烏龍攪海,都成了死水微瀾。

一口氣也憋得要爆炸了,那邊突然來了個內外巡營,一個“喔~ !”沒守住就
衝了出去。出了一個,後麵跟上就容易了。“啊!”“呃!”“嗯!”“嗚!”不
知道自己還藏了這麽多可恥的聲音。

子萱就這點兒知趣,逼人決不逼到十分上,留兩分麵子大家明日還要舉案齊眉。
再說月兒是什麽人,真就是咬舌自盡,也不會在此時說個達意的字出來。

反正目的已經達到,自己也熬得個秋水欲穿,就一鼓作氣衝殺進去。

相持久了,這邊是人困馬乏,那邊卻是生力軍,自然隻有偃旗息鼓,坐以待斃,
誰知不抵抗,就是少犧牲,好象今日特別的不疼,兩三個回合,就上了巫山,入了
太虛。

玉淵戲龍,桃源撐篙,月窟邀兔,轅門放馬。

任是止水如鏡,那堪春催潮生,正待和風細雨,徒又波瀾淘天。

惱流鶯不常巢中棲,恨蜂蝶又把花心惹。

正風急雷緊,一霎時亂綴天花,剛倒海翻江,轉瞬間好雨潤物。

好一陣子,子萱才有了力氣動彈,扳月兒轉身麵對麵,手在他身上輕輕撫摸著。
又怕他還沒有來,就去摸他的東西,也是軟軟的。湊近他耳朵邊悄悄問:“出了?”

“廢話!你這麽個弄法,我再不出!我也該成佛了!”

月兒這種時候最是豪放,而且還有些玩世不恭的味道。有時能引得子萱立時又
起興來。隻是今日實在太累。但心裏還是癢癢的,便想說些溫存體己的話,但一開
口竟然問道:“是和我一起來的嗎?”

“嗯。”好半天那邊才不情不願的答應了。

“和我一起來,舒服嗎?”

“嗯。”

“比我用嘴用手給你弄出來還舒服嗎?”

沒有答話隻是屁股上被狠狠擰了一把。

“嗷!”慘叫失聲。可是並沒有接受教訓,還扣著撓著的問“以後,都這樣一
起出好不好。”

“你……”月兒一時氣得張口結舌,但隨及就變了語氣,很有些不以為然的說
:“哼!你真有這本事?不過撞上一次而已!”

“有!有!真的有,我基本上摸索出來……”

啪!又是一巴掌煽在屁股上,因為在被窩裏施展不開,並不很疼。

“哎喲!人家費盡心機想讓你舒服,你還這樣對人家!”

“你再胡說,馬上把你踢到床底下去!”

“哎!不是我說你。你還是太幼稚!沒上來的時候,你說了算。這上來以後,
再想把我踢下去——有那麽容易嗎?”

“你這個騙子!”

“騙子就騙子!誰讓你自己要受騙上當哪?而且還是心甘情願。”

“呸!根本不是!”

“是的!”

“不是!”

“是的!”

“不是!”

一把抱緊了,就伸出舌頭堵住小嘴。

好一會兒,放開來。又連哄帶騙的語氣:“是了嗎!哈!乖嗎!”

“不……”又在掙紮,但半句話被堵了回去。

這回實在有些累了,不想在和他瞎鬧,“好了,睡了!明天還要上課。”

“你要承認是心甘情願的。不然……我們再來一次!”

“不行!”

“行!”

“不行!要出人命的!”

“那你就承認。”

“好了!承認了!”

“既然承認了,就更要再來一次了!”

“哎!你這人……”

兩人扭扯一陣,其實子萱也有些力不從心,實在拗不過他,也就停了。

“好吧,且記你一次,明早再和你算帳。”

“你自己做夢去吧!”

“誒,倒是最近好久不做夢了,以前夢見你,都流的,原來真是你到我夢裏來
的,那時候,你也流了嗎?”

月兒氣得笑了起來,無可奈何的說“不鬧了!睡了嘛!”

“好吧!好吧!明明白白的做不要,非要到夢裏做!真是有病!”

月兒知道再理他,更沒完沒了了,就不再說話。

夜也深了,兩人都困了,靜了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各地學生赴寧聯合大示威的消息傳遍大街小巷,子萱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對月兒
進行新聞封鎖了。他勸了月兒一整天不要去,說自己去了,兩個人的心就都盡到了。
月兒理也不理。

到晚上睡下,想趁著溫乎勁兒再努努力,勸他打消這念頭。誰知他先發製人
“你明天要不帶我去,就別碰我。”

一肚子的委屈——不帶你去,還不是為你好,怕你出個差錯,一點也不理解人
家的心情。

一咬牙,索性轉身背對他。

那知這小冤家最近也學下流了,竟然從後麵伸出手來,就摸了過去。

——哎!哎!怪誰?還不是怪自己!本來老老實實的孩子,教他些這個!

不!不能讓他得逞!伸手擋開了他的小爪子。

他還不依不饒,擋開又來,擋開又來,隻得自己用雙手緊緊護住。可誰知他學
得還不是一星半點,小舌頭,以前都要自己用舌尖去掏,才能伸個一分半厘的出來,
這時居然躥出老長,在自己耳朵上亂撩,身子又在自己背上蹭,小爪子沒有得手下
邊,就攻向胸前,搶了櫻桃,捏玩得自己渾身發麻。

哎!算了!他要找死,隻有隨他,大不了,他有了差遲,自己隨了他去。再說
也沒有那麽嚴重。現在不是北洋政府,南京政府還沒有把學生怎麽樣過!不帶他,
他自己也一定要去的,更不放心了,有自己看著還好些。

找足了借口,就翻了身。有些惡狠狠的把他按住。

今天,他從沒有過的乖覺,一副討好的小巴接樣。可自己看來,明明是已把自
己吃定的得意。氣得似乎隻有狠狠的折騰他方能解恨。但隱隱更有些不祥的陰雲罩
在心頭,明天要有個萬一,今天就是最後的瘋狂,什麽也不顧的拚殺,似乎隻有這
樣才能把恐懼趕走。

隊伍行進得還順利,沿途不斷有市民加入,警察一路嚴陣以待,卻沒有和隊伍
衝突。

而和他肩並肩的走著,似乎確實和平日不一樣。因為是帶著他,子萱沒有象往
日一樣趕在最前麵,而是故意走在了隊伍中間位置。這樣眼前望去是人流,身邊也
是人流,更加感到自己融入了偉大的事業裏,還有自己最關心的人,不但不是使自
己兩難的牽掛,還和自己一起攜手前進。一切都成了無形的動力,推動著自己。

就要到中央日報社了,隊伍前麵開始有人帶著喊口號“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收回東三省!”“懲辦!”“停止內戰!一致抗日!”

口號從隊列前麵一浪一浪地向後傳去。人海聲浪在城市的中心形成一股狂潮。

突然,砰!砰!

槍聲!

前麵隊伍亂了,有人往後跑。人群開始擁擠衝撞。騎警衝進了隊伍,手裏拿的
警棍往前後左右的學生頭上身上亂打。

子萱和月兒離隊頭不遠,轉眼間已經看見了鮮血,有跑回來的人身上帶著傷,
有倒在地上的人血流得老遠。還有人身上濺得不知是誰的血跡。還沒有完全弄明白
形勢,騎警已經衝到了隊伍的這一部分。子萱正怒不可扼,要衝上去撞倒兩個反動
軍警。突然想起月兒,回頭卻不見了他。

周圍全都是人。但不再是萬眾一心的洪流,而成了亂作一團的旋渦。大家盲目
的奔跑著撕打著。有人在喊“打死人了!”有微弱的聲音在叫“救命!”

突然一切都變成了現實,戰鬥,不是在戰場上和侵略者,卻是在自己的首都和
應該保護自己的軍警。

這一刻國家、民族、身旁所有的人都在危亡之中,但自己心裏卻隻有一個人—
—他在哪兒?他出什麽事?

“子萱!子萱!”一聲呼喚,雖然已是聲嘶力竭,但音量仍然不大,在鬧哄哄
的環境中還是象晴天霹靂擊中了子萱。

趕忙尋聲看過去,他蹲在地上,心裏一驚,但仔細看時不覺得他身上有傷,而
是見他正在往起拉一個同學,那同學看來是槍傷,又跑了一段路實在撐不住了才倒
下的。

“子萱,快過來幫忙!”聽他說話才回過神來。往他們那邊跑。

快到跟前,突然一匹馬衝了過來。正從三個人中間插過,馬上的騎警那邊的手
上掄著警棍,順手就砸了下去,馬沒停,一路又往前跑去,子萱隻恍惚看見月兒身
子一顫就往下倒。

“月兒!”子萱隻聽得自己撕心裂肺的一身叫喊。已奔到了月兒麵前。卻見月
兒已穩住了身子,可是突然發現,一條血道子順著額角往下淌。

“你怎麽了?”

“沒什麽。”他伸手就去抿額頭。

忙抓住他的手,自己摸出帕子來給他掩住傷口。

“不礙事的,我蹲著矮,棍子打到我時已經沒什麽力了,就擦破點兒皮。”

子萱就覺得眼淚往下掉,也顧不過來管。他卻催自己“快,先把他送醫院,不
然來不及了。”

子萱還不放心月兒,但細想想現在傷重的還是這一位。而且上醫院,兩個都能
處理,就拉那個同學起來,月兒幫著背上了肩。急急的往最近的醫院跑。

醫院裏擠滿了學生。但院方得到命令,是學生都不得予以救治。子萱急得不行,
突然想到了宗劍,讓月兒守著那人,自己出去,好容易找到了一部電話,打到了宗
劍家裏。天無絕人之路,宗劍真的在家。但是過了好久才到醫院。可是一到醫院便
拿出了一紙很正式的教育部公文,叫醫院立刻給受傷學生處理。

原來是他從老爺子辦公桌裏找的空白公文自己填的。醫院也是同情學生的,有
了上麵的指示,也不查是真是假,馬上就開始救人,輕傷的處理了讓趕緊走。重傷
的能手術立刻手術,還有的送了其他醫院。

月兒確實不太嚴重,那個同學就不太妙了,幸好失血還不多,“欽差大臣”許
宗劍專門關照,醫院優先安排了手術,取出子彈縫上傷口,推進病房,醫生說不會
有大危險了,月兒和子萱這才離開醫院,回了家。

這一夜好長。月兒傷著,子萱心情也很壞,但兩人都睡不著,就一直緊緊的抱
在一起。

這是個多麽奇特的世界,幾個月前,兩人都還是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少爺家。
可是一下子就成了自己操持柴米油鹽的小兩口。今天又突然間麵對了一場屠殺,生
離死別似乎就近在咫尺。

原來一切都是那麽的不可靠,那些信誓旦旦保衛國家民族的人們,就這麽向手
無寸鐵的國民開槍射擊,那麽還有什麽可以相信,什麽可以珍惜呢?

隻有此刻懷中的人兒,到了天崩地裂時,自己想到的還是他,他想到的還是我,
也許有了這一點,一切的茫然與失落都可以不去管它了。

醫院裏的傷員逐漸複員了。“珍珠橋慘案”震驚中外,政府受到了各方的指責,
正在推卸責任,也沒有功夫查誰傳的假命令。陸續也釋放了抓的學生。

月兒和子萱經常去醫院看望他救起的那個同學,他叫趙平,是同濟的。大家熟
了以後,就開始給他們分析國內國際形勢,講中國的出路,月兒聽不大懂,子萱卻
覺得忽然發現了一片新天地。不過不久趙平傷好得差不多出了院,就急急要回上海。
隻約日後有機會再見麵。

雖然一直在憂患著民族危亡,國家前途,但還是沒想到戰火一下子就燒到了家
門口。

1 月28日夜,日本第一遣外艦隊陸戰隊開進閘北,與駐紮在此的國民革命十九
路軍交火。戰事一開,全世界的目光都集中向了遠東最大的貿易港——上海。

戰火在子萱的心裏燒起十二分的內疚。這些日子,家——一直是不敢去想的一
塊隱痛。但此時卻不能不想,不知家裏情況怎樣。無論如何這種情況下自己都應該
回家的。可回去了,家裏還能放自己回來嗎?又怎麽跟月兒說?

這天報上有消息:十九軍告急,軍事委員會又遲遲不予增援。子萱實在憂心如
焚,就給家裏掛電話。但是近日以來滬寧兩地的電話線路都基本被軍政通話占用,
怎麽也掛不通。

沒辦法,放了電話就往住處趕,心裏決定無論如何今天都要告訴月兒,自己要
回家。

進了門,沒看見月兒。進裏屋找時,隻見床上攤著個箱子,櫃門開著,月兒正
在整理行李。一看箱子裏都是自己的衣服。

月兒見他進來。也沒停下手裏的活,隻說了一句:“就快理好了,多給你帶幾
件衣服,也不知道要去多久。”

子萱突然鼻子一酸,兩步上前,從背後緊緊的摟住他。用力太大,月兒冷不防,
雙手條件反射的一抓箱子,把箱子抓得半倒,理好的衣服又滾成一團。

背靠在他懷裏,月兒苦苦一笑:“也許我們就是不該在一起,天怒人怨,惹來
刀兵之禍,生靈屠炭,都是我們的錯。”

“不!不是我們的錯!是這世道的錯!”月兒的話不過是半真半假,但子萱卻
義憤填膺,他把月兒扳過來和自己麵對麵,非常認真的對他說,“這是個什麽樣的
世界?真心相愛的人不許在一起,卻把那些用他人的生命為自己換取名利地位的人
當作英雄!中國這樣,外國也這樣!在中國,誰殺人多誰就是總統、領袖;在外國,
誰掠奪的殖民地多誰就是強國!還有沒有天理!”

月兒定定的看著子萱,好象突然明白了許多事,剛才臉上那一絲憂愁,變成了
一種少有的堅定。

“萱,你說得對,我們沒有錯,我也不後悔。如果這世間就是容不下我們兩個
人,我也沒有怨言,但有一線希望,我們就去爭取。我們都痛恨戰爭,但是別人要
把我們拖進戰火的。如果家國要需要你我獻身,有了這過去幾個月的日子,我也無
憾了。現在家裏需要你,你就去吧,我等你。”

子萱看著月兒,一霎時所有的語言都沒有了作用,兩人緊緊的擁吻在一起。
第十五章 牆頭丹杏雨餘花

一早起天就陰著,過了中午就下起雨來,還越下越大。

秦蘭薇在屋裏看了會兒書,覺得悶,想到哥哥子萱屋裏和他說會兒話。但轉念
一想,這兩天哥哥脾氣越來越壞,說不上兩句就戧人,自己也是急脾氣,兩句話不
合就和他吵,自己倒不是吵不過他,可他被關在屋裏,心裏又急得跟火燒似的,也
怪可憐。自己再刺激他,雖逞了一時口舌之快,下來一想又後悔。

——算了不打攪他了,讓他清靜一會兒。

子萱回家都快半月了。

畢竟列強在上海的利益太多,不可能坐視日本在此逞狂。2 月2 日英、美、法
駐日大使聯合向日本政府提出停戰要求。而日本的目的也主要是要轉移世界輿論的
視線,以便鞏固在東北的占領,所以沒有長期打下去的意圖。前方有戰事,交通受
阻。子萱一路走走停停,等回到家時,戰火已經基本平息。

子萱家在租界,並沒有受到什麽損失。可是這一回來就等於自投羅網。進了家
門父親就要打。秦太太林娉卿攔住了丈夫。

“現在還不是管教他的時候,還不快問問沈家孩子的下落。”

子萱見家裏一切都好,心裏一塊石頭落地。立刻後悔起來:日本人再怎麽霸道,
一時也還不敢跟列強做對的,所以在租界裏的家不該有什麽危險的——自己這一點
都想不到。

母親問起月兒來,子萱知道讓家裏找著了,就會立刻給送回北平去,肯定又會
被鎖在深宅大院,說不定立刻就會被逼成親。而自己也會被關在家裏,沒有見麵的
機會了。隻要月兒還在南京,自己想辦法從家裏逃出去,事情就有轉機,於是咬緊
牙關,一言不發。

秦瑞庵見兒子這樣,氣不打一處來,又要打他,但林娉卿還是不讓,就叫把子
萱關在屋裏,對他說“你自己在屋裏好好想想,月兒可是沒經過世事的,你把他一
個人扔在外邊,要出點什麽事兒——我們先不說給沈家怎麽交代,恐怕你自己到時
候後悔也來不及。”

子萱聽了母親的話心裏真有些怕,但走時他交代宗劍照應月兒的,房東家上下
都對月兒挺好,應該不會有大問題。想著家裏不能關自己一輩子,頭些天會管嚴一
些,過兩天,下人也鬆懈了,自己也許可以瞅空子跑。打了這個主意,就決定和家
裏耗。

可是確實有些耗不過家裏。因為自己路上走就走了好些日子。這一晃又是十來
天。留月兒一個人在那邊,到底是不放心,就有心向家裏投降——畢竟接了月兒來,
自己也放心些。

可是就此與月兒分手,還是不甘。心裏還有一線癡望,就想再熬一熬,說不定
自己的機會馬上就來了。又決定再堅持兩天。

然而這樣被軟禁著畢竟難挨。母親是拿準了他堅持不了多久,也不理他,父親
更是惱恨難平,不可能來看他——他也不希望父親來看,那樣,除了一頓飽打不會
有任何其他收獲。隻有妹妹蘭薇來陪陪他。

子萱有個心病就是妹妹太過聰明,特別是為人處事,總是一下子就能抓住事情
的症結,並且有法子從容應對。相形之下,自己處事直來直去,處處吃虧。小時候,
兄妹倆也針尖對麥芒,回回子萱都敗下陣來。可年齡大了,蘭薇卻處處維護起哥哥
來。一是到底骨肉情深,懂事了便知珍惜;另外,子萱在周圍的年輕男子中絕對獨
占鼇頭,蘭薇的同學、女友幾乎個個都對他有些癡想,讓蘭薇的虛榮心得到極大的
滿足,因而跟哥哥更親近了些,讓姊姊妹妹們想接近子萱的,都得圍著她轉。

子萱雖然有妹妹幫著得了許多現實的好處,但總覺得很沒麵子,兩人的關係中,
自己越來越不象個哥哥,反倒象弟弟一樣。而且蘭薇嘴不饒人,每每要給子萱指點
迷津時,更不肯放過機會擺出副教訓人的嘴臉,恨得子萱沒法,可是往往除了蘭薇
指的一條明路外,確實沒有別的辦法更好,隻得按人家說的做,這樣一來,自己日
漸在人家麵前更抬不起頭來。現在自己正是走投無路之時,又報在了平日就看不起
自己的蘭薇眼裏,更是惱羞成怒,每每蘭薇來看他,他都覺得是在看他笑話。憋著
一肚子火就往妹妹身上發。可是恨自己笨嘴拙腮,最後總是以被奚落得落花流水收
場。

蘭薇無聊,想到下麵書房裏給好友佟月鵑掛電話閑聊。走到書房門口。書房門
虛掩著,從門縫裏看見父親坐在書桌前寫什麽,便沒進去。也沒有上樓的意思,就
隨便在樓下逛了一回。

走到前廳,見門房的陳萬福,伸著個脖子從門上的玻璃中往外看著什麽,看得
很專注,也沒聽見自己過來。就叫了一聲:“陳萬福!”

陳萬福一回頭,“喲!小姐!瞧我真該死,沒聽見你您過來。”



“什麽東西這麽好看?”

“那邊有個學生,一大早就在街對麵站著,好象是等什麽人,可一直在往公館
這邊看。下雨了也不走,現在都淋濕。我怕他是不是想要對公館做點什麽,可看樣
子又不象壞人。”

蘭薇聽了這話,也朝街對麵望去。雨中,隻見一個清清瘦瘦的身影,雖看不大
仔細,蘭薇還是覺得,那豈止是不象個壞人——看起來就象一株風雨中飄搖的小花。

蘭薇有著極強的好奇心,特別對美麗的事物,那邊的男孩,一下子就給她留下
了好印象,於是她就想多了解了解他,特別現在正是無事可做,於是立刻有了主意。

“你們也真是的。下這麽大的雨,就給人家送把傘過去,能費多大事?他那樣
子也就十五六,能是壞人嗎?”

陳萬福忙一疊聲的稱是,找了傘就要出門。

蘭薇趁他開門時,突然又叫住他,不經意的說:“你問問他到底有什麽事,如
果等人,讓他到家裏來喝杯熱茶等著,別在外麵凍壞了。”

陳萬福答應著,出去了。

蘭薇還從窗口往外看,心裏想著:他一定是在等小情人吧。這麽癡心,不知哪
個女孩這麽有福氣,還不知珍稀!

其實蘭薇也是看見別人黑,看不見自己黑。她涮起追她的男生來,那法子真是
謦竹難書。但此時煙雨蒙蒙,梧桐滴翠,遙望伊人,不知歸期,這麽美好的畫麵,
似乎隻有在小說裏才能讀到,蘭薇自然不會把它和平日的情場遊戲聯想到一起。

這時看見陳萬福已走到那男孩跟前,似在和他說話,蘭薇也看不真切。過了一
會兒那男孩竟跟著陳萬福往這邊走來。

蘭薇雖然希望的就是這樣結果,但真看他走過來還是有些意外。甚至開始疑惑
是不是哪個一直注意著自己,而自己沒有注意到過的男孩……

但馬上收回思緒,還是問清楚再說,自己最看不上那些成天做白日夢的傻女,
不要自己一不小心也落進那個陷阱。

那男孩跟著陳萬福進了門,就站在門口低個頭,也不說話。蘭薇上前兩步仔細
一看。“呀!”心裏暗暗一驚“這是人嗎?是天上掉下來的金童吧!怎麽這麽漂亮!”

但蘭薇畢竟是經風見雨的多了,很快平靜下來“你是誰?”

對麵並不答話。

“你在那邊站這麽就,是在等什麽人嗎?”

還是沒有回音。

陳萬福在一旁插話:“小姐,我剛才問他,他也是一句話不說。可我問:要不
要到我們公館裏避避雨呀?他就真跟著來了?”

蘭薇聽著話突然有了個想法:“你是要找我們家的人嗎?”

他有了反應,抬頭看了蘭薇一眼,那眼神告訴蘭薇,他肯定不是找自己的。正
有些失落,隻見他輕輕點了點頭。

“找誰呀?”

又沒有答案了。

這時,秦瑞庵從書房走了出來“什麽事情?這麽嘰嘰嚓嚓的半天了。”

“爸,這個小孩兒說要找我們家的人,可問他找誰,他又不說。”

“喔。”秦瑞庵走到跟前上下打量了打量那男孩,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

“問你話呢?”

……

“怎麽不說話?是啞巴嗎?”

已有人給太太送了信兒,林娉卿正好下樓來,看見了門口的一堆人,也聽見丈
夫喝斥那男孩,就提高了聲音衝門口說:“你別嚇唬人家孩子!讓我來問他。”

走到跟前,林娉卿也打量了男孩一番,突然她皺起了眉頭,又上前一步,拉過
男孩來更仔細的看了看他的麵容。

正在大家都不知太太是什麽意思時,隻聽林娉卿問那男孩道:“你是不是姓沈
哪?”

一句話語驚四座,大家都死死地盯住了男孩。

林娉卿和宋雪晴,當年同是京城大家閨秀中出了名的才女,惺惺相惜,過從甚
密。一眼就覺得這男孩麵熟,仔細看來好象是宋雪晴又正豆蔻了。

男孩眼裏噙了半天的淚水,終於掉了下來,隻見他有些費力的點了點頭,一下
子在場的人全都楞住了。

“啊嘁!”突然月兒十分不合時宜打了個噴嚏。卻正好打破了僵局。

一屋子下人,本來都悄悄過來看熱鬧的,這時林娉卿一轉身就調配開了。

“碧雲,趕快放熱水,燙一點兒,伺候沈少爺洗澡。

雁涵,把後麵箱子打開,找找有沒有前兩年少爺做了沒穿過的衣服。

陳媽,去燒碗薑湯,再準備幾樣點心,要香甜的,但不要油膩。“

調配完仆人,對秦瑞庵的私人秘書說“謝秘書,請你給北平掛個長途。”

回頭又衝著丈夫“電話通了,你跟他們說。孩子什麽事兒也沒有,讓老太太、
雪晴、正謙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的!”

“哎!我現在想起和正謙通話就臉紅!”

“好了!說這些沒用的幹嘛!”

轉身正要上樓去尋感冒藥,看見了女兒:“你——去看看你哥在幹嘛?一會兒
過來告訴我一聲。”說完一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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