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秋瑾與《革命軍》
夜色已深,燭光搖晃,馬青霞焦急地在房中踱著步子。泰元還不回來,她心中不免擔憂。這時,敲門聲響起,馬青霞隻道是泰元回來,忙過去打開門,屋外立的卻是孫友成。馬青霞忙問道:“咋樣?有消息沒?”
孫友成搖搖頭,“找了好些人四下打聽,都不知此事。”
馬青霞愁眉緊鎖,“這……這可咋辦,若是泰元有個三長兩短,那……”
孫友成也麵色凝重地道:“少夫人,有幾句話,友成不知當講不當講?”
馬青霞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進來說吧。”
孫友成隨著馬青霞進到房間,這才緩緩說道:“少夫人,我看那泰元言談舉止乃是一個革命者,少夫人還是避而遠之為好。”
馬青霞一怔,“哦?”
孫友成接著道:“少夫人與那些革命者不同,他們多為貧民,身無分文,居無定所,籍革命而從中漁利。少夫人出身名門,背倚望族,坐擁萬貫家產,如今又是朝廷賜封的一品誥命夫人,不該與那些革命者過從太密。友成冒昧直言,還望少夫人三思。”
馬青霞微笑著點了點頭,道:“你說的也有理,我謹記在心就是。”
“多謝少夫人。我再去找幾個朋友多方打聽,劉泰元或許……”
正說著,門“咣當”一聲被推開,劉泰元快步走了進來。馬青霞扭頭一見是他,驚喜地上去抓住他的胳膊,上下左右打量,“泰元,你可把十一嬸急壞了!咋樣,你沒被抓吧?”
劉泰元卻一臉興奮的神情,“我這不是好好的?哎,十一嬸,我跟蔡先生說好了,他想見你呢!他讓我……”
馬青霞用眼神止住泰元說話,然後朝孫友成道:“孫掌櫃,泰元平安回來了,你也快回去歇著吧。”
孫友成似乎還有話要說,嘴唇張了兩下,但到底還是忍住了,道了聲,“是,少夫人。”便轉身出去了。
看他出去,馬青霞這才問道:“泰元,你說,蔡先生他……”
劉泰元看著馬青霞直笑,大聲道:“我護送蔡先生去了紹興會館,跟他提起你。他說很想見你一麵呢!”
馬青霞聽聞蔡元培也想見見自己,真是興奮地一夜無眠。第二日劉泰元便領著她直奔鬧市區的紹興會館,兩人進到一間茶室,蔡元培早在這裏等待,旁邊在座還有一位年輕女子,馬青霞隻覺得眼熟,仔細一想才反應過來,正是昨日坐在前排的那位女子。蔡元培見馬青霞進來,起身笑著抱拳道:“馬女士,久仰!”
馬青霞道了個福,道:“劉青霞見過蔡先生。”
蔡元培有些意外,問道:“你不是當今直隸按察使馬吉樟之妹馬青霞嗎,為何姓劉?”
馬青霞答道:“青霞娘家姓馬,夫家姓劉,故而改稱劉青霞。”
旁邊那女子便冷笑兩聲,說道:“哼,婦隨夫姓,一附屬耳。”
馬青霞急忙解釋道:“不不,青霞是為了紀念亡夫,故而……”
那女子立即打斷她道:“蔡先生,我曾經說過,中華之羸弱,皆因婦女之不爭!生不為父母喜,長不為兄弟悅,學無所學,嫁非所願。到頭來連一姓氏也無所得,窮其一生,生育機器而已。女學不興,種族不強;女權不振,國勢必弱!”
這話說得慷慨激昂,馬青霞不由得稱讚道:“說得太好了!先生寥寥數語,道盡女子之苦。請問……”
蔡元培笑著介紹道:“這位乃我的紹興同鄉秋謹先生。”
馬青霞驚喜道:“莫不是‘身不得,男兒列,心卻比,男兒烈’,的秋謹……女士?”
蔡元培笑道:“這正是那位‘不惜千金買寶刀,貂裘換酒也堪豪’……”
剛說到這,馬青霞便接道:“‘一腔熱血勤珍重,灑去猶能化碧濤。’哎呀,青霞今日有幸得見先生,真是三生有幸。不瞞你們說,初讀秋謹女士的詩文,以為是個男兒,直到後來才知原來是位女子。”
秋謹笑道:“我倒希望真是個男兒。夫人,還是不要叫我女士。”
馬青霞有些不知所措,蔡元培便笑著道:“你就叫她先生吧,她嫌自己的號‘璿卿’過於卿卿我我,改為競雄,人稱‘鑒湖女俠’。”
馬青霞忙道:“當得,當得,鑒湖女俠這名號唯秋謹先生當得。先生所寫《致告中國二萬萬女同胞》一文,端的是振聾發聵,令人深思。”
秋謹意外地道:“哦,夫人當真讀過?”
“讀過,《蘇報》年初一期上有節選,到了南京,又在《女報》上讀到全文。“足兒纏得小小的,頭兒梳得光光的;花兒、朵兒,紮的、鑲的,戴著;綢兒、緞兒,滾的、盤的,穿的;粉兒白白、脂兒紅紅的塗抹著……”
馬青霞念得認真,泰元在旁忍不住都笑出聲來,馬青霞也不理會,繼續道:“‘一生隻曉得依傍男子,穿的、吃的全靠著男子。身兒是柔柔順順的媚著,生活是巴巴結結的做著:一世的囚徒,半生的牛馬。試問諸位姊妹,為人一世,曾受著些自由自在的幸福未曾呢?’”
秋瑾笑道:“夫人記性可真好,這些話我倒是記不全了。”
蔡元培接口道:“夫人的軼事,在江南也有傳說,開封府智鬥侯百萬賑濟豫西災民,太後北歸途中以《冰雪傲蘭圖》勸諫,設棚施粥,興建義莊,賑濟貧困,護佑老弱,這些在學界也都傳為美談呢。”
馬青霞不好意思地說道:“多有附會,青霞懵懂,不過是發乎性情罷了。比不得二位先生身體力行,為國為民呐喊,為天下女子百姓鼓與呼。”
秋謹收起笑容,鄭重道:“秋謹乃亂世當中一莽撞人也,不值一提。夫人,昨日聽令侄說起夫人的來曆,秋謹滿心不屑。認定夫人乃當今皇上誥封的一品命婦,必是如康梁一派,保皇守舊。今日得見,先觀其足,發現夫人也是一雙天足,秋謹心下方感釋然。”
馬青霞忍不住笑道:“先生憎愛分明,幸好青霞少時偷偷放足,否則今日當不見容於先生了。”
“二位女士,”蔡元培笑道,“哦不,二位先生惺惺相惜,心有所通,情有所同,皆為國家不可多得之良才也!”
劉泰元這時接口道:“先生有所不知,我這十一嬸外表弱不禁風,內心卻是剛強自勝。這幾年,尉氏劉家族人利益熏心,企圖強占十一叔的遺產。他們不擇手段,機關算盡,無所不用其極。十一嬸據理力爭,決不苟且,以孤兒寡母之力獨撐局麵,何其難哉!”
馬青霞忙攔阻道:“泰元,十一嬸的事算不上……”
蔡元培不由得感歎道:“夫人,你一個弱女子身處皇權為上,族權當道,夫權為綱之社會,能夠屹立不倒,實屬不易,堪敬,堪佩!”
秋瑾也道:“男兒當自強,女子更當自強。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善當有分寸,無分寸便是偽善。夫人處此惡境,有七分理便要給他們十分硬,讓他們知道我們女子再不能任人欺淩!女學不興,種族不強;女權不振,國勢必弱。”
馬青霞感激地說道:“對,不瞞二位先生,青霞蒙冤受辱,也曾心生退意。夜深人靜,垂淚痛哭,孤燈青影,直欲投井懸梁,一了百了。但今日聽了二位先生的鼓勵,青霞定當堅持到底,決不退讓!”
蔡元培鄭重道:“對,無私權力便無公權力。為己爭權利便是為國爭權利,為己爭自由便是為國爭自由!”
馬青霞頓覺眼前一亮,似乎看到了前所未見的一片光明,她口中默默念道:“為已爭權利便是為國爭權利……”
秋瑾這時從袖口裏摸出兩本書來,遞給馬青霞,“夫人,這兩本書乃留日學生陳天華所著,夫人不妨一閱,”馬青霞恭敬地接過來,隻見書的封麵上分別寫著《猛回頭》、《警示鍾》,秋瑾隨後又遞過來一本小冊子,笑道,“此乃拙作一冊,也請夫人雅正。”
馬青霞忙接過來,這本封麵上寫得卻是《競雄詩抄》,馬青霞翻看兩下,然後激動地說道:“先生詩文,如雷電之利,青霞零星得見,佩服得緊。定當善為珍重,仔細研習。”
秋瑾忙也謙虛了幾句,眾人又說了些有感時事的話語,這便依依不舍的散去。
隨後幾日,馬青霞送走了奔赴日本的劉泰元,也忙完了南京分莊的業務,便和秋蓮孫友成一起,乘火車回尉氏而來。自此後,除了每日伺弄伏兒,便是手不釋卷地翻閱著秋瑾贈送的這幾本書,每多翻一頁,便覺得自己的眼界又開闊了一寸,每多讀一天,便覺得自己的心裏又敞亮了一分。
光緒三十三年,尉氏城來了兩位風塵仆仆的青年人,一位頭頂仍是半剃發,但後麵辮子卻已剪掉了,另一位更是離經叛道,隻留著一個平頭。街上行人見了紛紛躲閃,但也忍不住好奇地遠遠觀望過來。兩位青年倒也不在意,似是對這情形已習以為常了,說笑著便進了一家茶館。老板擺上茶來便趕忙退下了,兩位青年笑笑,邊喝茶便聊起來,半剃發的那位說道:“醒民兄,既然已到了尉氏,小住幾日再回許昌,豈不是好?”
那位平頭青年說道:“離家數年,思念尤甚,我還是早點回許州見爹娘吧。”
半剃發的那位又道:“此次假期甚長,耽擱一兩日也無妨。我想讓你到尉氏,見見我經常對你提起的十一嬸劉青霞。”
說話的這位自然便是劉泰元,在日本的中國留學生中,剃發已是風氣,學生們用這種方式表明自己反抗舊體製舊思想的決心。和泰元同行的那位平頭的叫做鍾醒民,自然也是留日的學生,他比泰元還要年長四年。
鍾醒民這會兒聽到泰元提到馬青霞,頗有些不屑地說道:“就是那個一品誥命夫人?我不去!”
泰元撇嘴道:“咋地,就因為她是朝廷封過的一品夫人,你就耿耿於懷?”
鍾醒民冷笑道:“自從決意投身革命以來,凡是朝廷所言、所行,和所用之人皆為我的敵人。一品誥命夫人自然也不例外!”
“可我十一嬸是讚同革命的,她與其他那些誥命可大不一樣。”
“有何不一樣?哼,朝廷選一些愚夫愚婦,大加冊封,不過是苟延殘喘中撈一根稻草而已。這樣的人,甘為朝廷充塞門麵,不值得我結交,怕髒了我的眼!”
泰元不悅地道:“醒民兄,我十一嬸可不是愚婦。她做下的那些善事,我都曾對你說過。難道救濟災民、創辦義學、扶助弱小不應該嗎?”
鍾醒民仍然振振有詞地道:“他們既然坐擁百萬之資,就該用於教化民眾,使他們知曉科學、民主和自由,而不應辦那些所謂義學來毒害民眾。”
泰元急道:“蔡元培先生、秋瑾先生都稱讚我十一嬸是一代巾幗,慷慨之氣不輸男子,你憑啥說……”
鍾醒民打斷他道:“那是蔡先生、秋先生被假像所蒙蔽。我不否認這些誥命也曾做過一些於社會有益之事,但究其根本,他們不過是為了朝廷拉起的虎皮而已,為的是得到那塊一錢不值的禦賜牌匾!就如那些殉夫而死的貞節烈女一樣,是為了得到一處朽木搭建的牌坊而已!”
“不,我十一嬸可不是為了什麽牌匾牌坊。朝廷準允他自製‘樂善好施’匾懸掛,但她一直未製。河南布政使衙門擬為她修建牌坊,她也婉言拒絕,你說她……”
鍾醒民聽得有些好奇起來,打斷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泰元白了他一眼,“那還有假,我十一嬸從來不把這些……”
鍾醒民點點頭道:“那我倒要去看看了。”
泰元笑起來,“好啊,我這就帶你過去!”
劉府的書房之內,馬青霞正在書案前提筆凝思,案上那幅尚未完成的畫中,已可見一隻黃嘴雛鷹立於鬆枝之上,抬頭仰望,振翅欲飛。就在這時,門口傳來秋蓮的笑聲,“小姐,你看誰來了?”
馬青霞回過頭去,見秋蓮領著兩位青年走了進來,初還一怔,但仔細一看,不覺驚喜道:“泰元?!“
“十一嬸兒!”泰元也喊了聲,幾步跑近,結結實實給了馬青霞一個熊抱。
馬青霞也抱住他,激動地說道:“泰元,十一嬸不是在做夢吧?”
“不,是真的。我剛從日本回來。”
馬青霞拉著他上下左右打量著,“讓十一嬸好好看看。喲,你把辮子剪啦?”
泰元笑道:“剪了。在日本的留學生,除了一兩位冥頑老朽,全都將這‘豚尾’剪了!十一嬸,我給你做介紹,這是我的學長鍾醒民,許州人。”
馬青霞也向鍾醒民道了個萬福,道了聲,“鍾公子。”
鍾醒民卻從剛才一進書房,一見到馬青霞之麵開始,就變得呆若木雞,直到馬青霞向他行完禮,仍未反應過來。泰元忍著笑輕輕捅他一下,鍾醒民這才如夢方醒,羞了個滿麵通紅,忙拱手行禮道:“哦,夫人,打……打擾了。”
馬青霞見他這樣子,自己也不禁有些羞澀,忙道:“鍾公子請坐吧。秋蓮,看茶!”
秋蓮應聲出去,鍾醒民為了掩飾剛才的尷尬,也不好就坐,踱步過來打量馬青霞的畫,就見畫上那隻雛鷹,鋼筋鐵骨,目光如炬,不覺訝異,又抬頭打量了馬青霞一眼。
馬青霞忙道:“哦,尚未完成,見笑了,還是待完成之後,再請鍾公子評鑒吧。”
鍾醒民也忙謙道:“不敢,不敢。醒民對書畫一竅不通,豈敢妄加評鑒?”
馬青霞微微一笑,“鍾公子過謙了。此畫雖未完成,但公子隻看一眼,便有所動,怎能說是一竅不通呢?”
鍾醒民不好意思地說道:“醒民隻是覺得,欲飛之鷹,似乎不該出自夫人手下,故而驚詫。”
馬青霞也笑了,“以公子之見,青霞似應畫些花草仕女,池中魚、籠中鳥之類,方為妥當?”
“啊,不……不,那個……”
泰元在旁好笑地望著鍾醒民,道:“醒民兄,你這麽緊張幹啥呀,平日裏你可都是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咋見了我嬸子變的這麽拘謹了?”
聽完這話,鍾醒民反倒更不知所措了,“不……不是,不是拘謹……”
馬青霞笑道:“看來是我這畫入不得鍾公子的法眼,他不好意思說而已。”
鍾醒民忙道:“啊,不,不是。在日本時,泰元學弟對夫人多有提及,欽佩之情溢於言表。今日得見,那……我……反正這畫挺好的。”
泰元笑道:“哎,醒民兄,你在開封振振有詞說啥……”
鍾醒民慌忙打斷他道:“泰元,我在開封還說,一定要到尉氏見識夫人,當麵聆教!”
泰元不由一怔,繼而心下了然,才要再取笑於他,這時秋蓮已將茶端來,馬青霞便請二人都入座飲茶。放下茶杯後,馬青霞便轉而問道:“我聽說陳天華先生也在日本,你們是否相識?”
泰元答道:“相識。醒民兄與他相交甚厚。”
馬青霞驚喜道:“真的?!”
鍾醒民也好奇地道:“夫人也知道陳天華先生?”
馬青霞道:“讀過他所寫的書,還是秋謹先生送我的。青霞此生昏昏噩噩,直到讀過孫文、鄒容、陳天華,結識蔡、秋二位先生,方覺心明目爽,胸襟清朗。隻可惜鄒容先生年初病死獄中,青霞聞訊,至為傷痛,竟至徹夜不寐。”
泰元接口道:“鄒容先生仙逝的消息傳到日本,留學生們莫不傷心流淚。”
鍾醒民點點頭,道:“是呀,一篇《革命軍》如春雷炸響,喚醒了萬馬齊喑的大地,直如號角、如刀劍,可抵十萬精兵。”
馬青霞道:“《革命軍》一文,青霞讀過不下百遍,每讀均熱血奔湧。但其中排滿之言辭卻令人不安。滿人數以百萬,早已同化於泱泱中華,若將其列為外族仇寇,似為不妥。或許青霞淺陋,未解其中深義,不知鍾公子意下如何?”
鍾醒民道:“夫人所說,在留學生中也大有其道。實不相瞞,我與泰元學弟在此問題上便是壁壘分明,楚河漢界。”
泰元笑道:“十一嬸,醒民兄認為孫文先生所倡導之‘驅除韃虜’,包含滿人在內。而我卻認為,滿人實已成為華夏一員,直如左鄰右舍,應不屬於韃虜之列。”
鍾醒民大聲道:“差矣!若不排滿,你為何要將辮子剪去?若不排滿,如何號召國人革命?秋謹先生說過,革命者,破壞舊秩序也!對這腐朽沒落的滿清王朝,必要徹底砸爛。嶄新的民主共和的中國應是漢人的中國,應是在韃虜的屍骨上屹立的中國!”
泰元也反駁道:“不,新的中國應是文明進步的中國,何謂文明?何謂進步,就應存包容之心,吸納……”
馬青霞見兩人爭辯地認真,忙笑著打斷道:“我還說自己懵懂,卻原來你們也爭執不下,可見這確是一個有歧義的問題。哎,泰元,你還沒回家吧?”
“沒有。回到尉氏,自然要先來看望十一嬸兒。”
鍾醒民卻還不肯罷休,仍然說道:“泰元,文明進步的中國並非憑空而生,還須……”
泰元打斷他道:“我說不過你,待返回日本,召集同學群辯,如何?”
“自然奉陪,”鍾醒民說著,又向馬青霞道,“夫人,若你是一個徹底的革命者,就應該……”
泰元笑道:“十一嬸,你看,醒民兄不僅是革命者,還是一個激進的革命者。”
馬青霞由衷地感慨道:“看你們意氣澎湃、指點江山,十一嬸徒有豔羨。若十一嬸身為男兒,倒真想加入陣營,一抒胸臆。”
泰元接著笑道:“十一嬸兒,這幾日你我攜手與他激辯,定要助他澄清是非,扭轉謬誤。”
馬青霞也笑了,道:“激辯倒也不必,但你們可隨時過來。”
泰元這便起身道別,“那好,十一嬸,我們告辭了。”
鍾醒民也隨著抱拳拱手道:“夫人,告辭了。”
泰元又笑道:“哎,醒民,你別老夫人夫人的叫行不行,你這麽叫顯得我矮你一輩兒,又顯得我十一嬸跟那些個隻知風花雪夜的貴婦似的。”
馬青霞忍不住笑了,鍾醒民紅著臉道:“那……我與你同學,那也叫十一嬸兒吧。”
馬青霞笑著點點頭,兩人這才道別出來。一出劉府大門,鍾醒民這才長長出了口氣,泰元在旁促狹地捅捅他,一臉壞笑地道:“醒民兄,今兒個你咋如此拘謹、忐忑,這可不像以往的你呀!”
“我……”鍾醒民辯解道“|哪裏拘謹了?”
泰元故意學著鍾醒民的語氣,“一品誥命夫人,不過是朝廷的救命稻草,不值得我結交,我怕髒了我的眼!”
鍾醒民羞了個大紅臉,忙道:“泰元,你就別取笑我了,先前我太武斷了,真是汗顏。”
“醒民兄,我看你瞅我十一嬸的眼神可不對呀……”
鍾醒民一愣,“咋就不對了?我……”
“滿眼曖昧的迷離之色!”
“去你的!”鍾醒民故作怒容,“泰元,不開玩笑,此等事怎能開得玩笑?如今我也跟你一樣敬重十一嬸子,我的心裏全是敬……”
“真的?”
“當然。”
泰元笑著望著鍾醒民,“醒民,十一嬸比我大七歲,比你大三歲而已,你就真把她當嬸子?”
鍾醒民鄭重道:“當然,便是大一個月,我與你同學,那也是嬸子。嬸子的才氣、學識都讓我深深的敬佩,說實在的,除了秋瑾先生,嬸子是第二個讓我如此敬佩的女子,即便有……算了,不說了。”說著神情有些黯然,也不理泰元,徑直向前走去。
泰元詫異地看他一眼,也隻能快步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