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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品誥婦到民國女傑》 第十一章 “你給耀德做二房吧”

(2023-10-17 07:24:07) 下一個

第十一章  “你給耀德做二房吧”

 

那日路文山和路嬌從桐茂典出去,耀德卻見桌上遺落了一個香囊,估摸是路嬌之物,晚上從桐茂典出來,便拿著送來了吉祥胡同。等進了宅子,卻見這裏已是人去樓空,哪還有路文山父女的影子?耀德百思不得其解,找了街坊大娘詢問,這才知道是晌午時候,三哥劉樹德帶人來幫著搬走了,也沒說要搬去哪裏。耀德聽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也隻能納悶地回去了。

又過了些日子,這事兒便漸漸忘了,這天劉家到了一封安陽蔣村來的家信,馬青霞拆開一看,立時痛哭失聲,原來馬丕瑤因為一直心中悲憤,且操勞過度,終致染上癆病,不治身亡,信上講馬丕瑤的遺體現已運回安陽,要馬青霞速速回家奔喪。這事來得突然,不止馬青霞悲痛,劉耀德也十分難過,勉強勸得馬青霞收了淚,兩人便商量如何前往奔喪事宜。耀德隻說也要一同前往,馬青霞卻多了些考慮,說娘的腿還沒好,要耀德還是留下來守著娘吧。耀德心中感動,便安排庫生帶足銀兩,第二日一早隨馬青霞一同趕赴安陽。

馬青霞走前交代件事,說娘讓她去虎丘庵燒香還願,這事隻能由耀德代勞了。這天算著左右無事,耀德便驅車來到山中。進了虎丘庵,見大殿前方正中是一尊金身觀世音像,含笑端坐,法相莊嚴,像兩側一副對聯,上聯是“苦海無邊 回頭是岸”,下聯是“樂邦有路 起信即生”,佛前一條寬大的香案,上麵香煙繚繞。庵中的住持是位老尼,法號了緣,引著耀德到佛前上了香。耀德跪在地上閉目默念,求佛祖保佑母親腿傷早愈,保佑劉家生意興旺,也保佑馬青霞早日平安歸來,早日為劉家接續香火。

起身上了香,耀德轉身要走,餘光中卻覺得身邊那個跪拜的女子十分眼熟,轉頭一看,不是旁人,正是前些日子不告而別的路嬌。耀德不自覺地啊了一聲,路嬌聞聲側過頭來,見竟然是耀德在目不轉睛地望著自己,立時羞得垂下頭去,輕聲道:“是……十一少爺啊……”

耀德說道:“那天你們從店裏離開,晚上我又去過吉祥胡同,可你們怎麽搬走了?”

路嬌仍然垂著頭,輕聲道:“是……我爹怕麻煩你……”

耀德笑道:“這真見外了!哎,你咋在這兒?”

路嬌扭捏著半天沒應聲,旁邊老尼了緣笑了笑,接口道:“這位施主要在此念經三日,為恩人祈福。”

耀德一愣:“哦?”

路嬌這才抬起頭,輕聲道:“我聽說嬸娘摔折了腿,也不敢去探望,隻能請求菩薩保佑她早早好起來。”

“為啥不敢去探望?”

路嬌麵露慚色,“我……我沒臉見嬸娘。”

耀德不由得好笑,“咳,都過去了,還提這個!走,跟我回去。”

“這……”路嬌眼望向耀德,心中早已一百個願意,臉上卻又不好意思顯露。

耀德又說道:“我娘原本就對你沒啥,主要是生你爹的氣。再說她也是吃齋念佛的人,要是聽說你在此念經三天,還能把你攆出來?走吧。”

旁邊老尼也笑著拍拍路嬌,輕聲道:“阿彌陀佛,姑娘,你的祈禱顯靈了。”

耀德領著路嬌和了緣回到劉家,一路說說笑笑,來到劉楊氏房門外。劉楊氏正在房裏做著虎頭鞋,聽到說話聲立起身來,就見三人已走進來,劉楊氏對了緣笑著道:“師太怎麽來了?咦……”劉楊氏說著這才看到了緣身後的路嬌,沉下臉來,“你……你咋來了?”

路嬌走上前,把路上買來的點心放在旁邊桌上,然後輕聲說道:“嬸娘,少爺救了我,早就該過來道謝,可又怕您不讓進門,所以……”

劉楊氏冷冷地哼了一聲,“你倒有這好心!”

路嬌撲通一下跪在地上,眼中流下淚來,“嬸娘,我知道你心裏有氣,可我……但凡我要是能自個兒做主,說啥也不離開你呀!”

旁邊了緣和耀德都跟著歎了口氣,耀德也說道:“娘,以前的事兒怨不得路嬌。哎對了,她聽說娘摔了腿,獨自一人在虎丘庵念經三天,為娘祈福呢。”劉楊氏聞聽不由一愣,臉上略有所動,耀德見狀便繼續道,“娘,你一輩子吃齋念佛,佛祖也不打贖罪的人哪。”

路嬌跪在地上,也哭著又道:“嬸娘,你就給我一個贖罪的機會,讓我在你身邊伺候你一陣兒吧。”

劉楊氏望著她,眼神漸漸和緩下來,“我……我是看在佛祖的麵兒上,路嬌,咱把話說頭裏,贖完了罪你就走。”

路嬌聞聽大喜,連磕了幾個頭,一邊大聲說道:“多謝嬸娘,多謝嬸娘!”

自這日起,路嬌便陪在劉楊氏身旁,做些貼身丫鬟的活計,每日伺候梳洗,打掃房間,閑時幫劉楊氏捶背揉腿,那時日富裕些的都吸煙土,劉楊氏也不例外,路嬌便也幫她伺候煙槍,陪著聊天說笑。如此隻過了十數日,劉楊氏便全忘了他父親的不好,眼中隻看到路嬌的細心體貼。這一日路嬌為老太太新裁了一件衣裳,劉楊氏換上,立在鏡子前細細打量著,笑得直合不攏嘴,又對路嬌道:“看看,這一打扮,倒顯得年輕了!”

路嬌便笑著接道:“嬸娘本來就不老!”

劉楊氏又左右扭動身子,端詳著鏡子裏的自己,一邊嘖嘖歎道:“嬌兒,你這雙手還是那麽巧,量都沒量就做的這麽合身……哎喲,嬌兒,這手上咋這麽多繭子?”老太太拉起路嬌的手打量,卻發現纖細的手掌上已經布滿老繭,不免驚訝地問道。

路嬌笑笑,答道:“都是這兩年給人家裁衣裳落下的。”

劉楊氏憐惜地撫摸著路嬌的雙手,不由得長歎了口氣,“唉……好好的一雙手……成這樣了。嬌兒,這幾年你可真是受苦了。”

路嬌笑笑,反過來安慰劉楊氏,“沒啥嬸娘,這不都過來了?”

劉楊氏拉著路嬌坐在床邊,看著她鄭重說道:“嬌兒,聽說你給道台家留了個兒子,是真的?”

路嬌正自詫異劉楊氏的神情,聽到這話才明白是為了這事,又勾動了心中痛處,眼圈不由紅了,輕聲道:“是……算起來快三歲了……”

“後來再也沒見過?”

路嬌搖搖頭,眼中已流下淚來,“沒有。嬸娘,甭提這個了,一提起來,我這心裏就……就跟刀剜似的。”

劉楊氏忙道:“別哭,別哭,”說著又上下打量著路嬌,“嬸娘打小就瞅出來了,你是個能生養的相。你瞅瞅這胯骨,多寬,多大。往後還能生,能生不少呢。”

路嬌不由羞紅了臉,“嬸娘在笑話我。”

劉楊氏笑著又問,“嬌兒,你就沒想著再跟個好人家?”

路嬌答道:“嬸娘快別說了,我這樣兒的,誰家還能要?”說著便從針線笸籮裏拿過做了一半兒的虎頭鞋,又再縫製起來。

劉楊氏卻上下打量著路嬌,眼中滿是笑意。路嬌餘光見到,忍不住奇怪地問道:“嬸娘,你這……咋啦?”

劉楊氏笑道:“嬸娘問你,要是讓你做小,你介意不?”

路嬌淒然一笑,“我還能挑啥?這輩子還想做正房?唉,能做小就不錯了,下輩子再……”

劉楊氏接口道:“嬸娘要是讓你給耀德做二房,你答應不?”

路嬌一怔,慌忙起身,“不不,嬸娘,你可不能說這個,我咋有臉……”

“你告訴嬸娘,答應不?”

“我……嬸娘,我不能啊。我哪能……”

劉楊氏正色道:“嬌兒,我跟你實話說了吧。耀德媳婦啥都好,就是不能生養。嫁過來一年多了,可她那肚子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我偷偷地瞅了,她那腰太窄,揣不上孩子。就連郎中也說,她脈相不對。吃了多少副藥也不起效,拜了多少回佛也不顯靈。你也知道,耀德這一支兒是五世單傳,總不能讓這一支絕了後啊。”

路嬌猶豫著道:“這……嬸娘,我……”

劉楊氏又道:“我早就琢磨著給耀德納個妾,也有好些人家把閨女說上門來,我都相不中。一個是不知根不知底,過了門脾氣不好咋辦?欺負耀德媳婦咋辦?再一個就是沒生養過,誰知道是不是跟耀德媳婦一個毛病?”

“嬸娘,再等等,還是讓十一哥找個黃花閨女吧。”

劉楊氏笑道:“黃花閨女頂啥用?不能生養也是個擺設。嬌兒,嬸娘信得過你,心裏一直沒把你放下。聽說你給道台家生了兒子,嬸娘心裏……唉,那本來該是咱劉家的兒子呀……”

路嬌心中傷感,忙打斷道:“嬸娘,你甭說了,我……”

劉楊氏歎了口氣,道:“嬌兒,就算娘求你了,行不?”

路嬌心中糾結,又有不能與劉楊氏明說之事,隻吞吐地說著,“這……這……”

劉楊氏笑著道:“你放心,雖說是做小,可也得明媒正娶,把親事辦得排場些。”

“那……嫂子能答應嗎?”

“這個你甭操心,我跟她說。答應不答應可不是她說了算的,她姓馬,替劉家列祖列宗著想的還是我。好吧,嬌兒,就聽嬸娘的吧?”

路嬌怔怔地看著劉楊氏,心中各種念頭紛至遝來,一時也理不清頭緒,慌亂中連忙跑了。回到家,她猶豫再三,還是將此事告知了父親。路文山聞聽大喜,直感歎蒼天有眼,終於輪到他路文山時來運轉了。路嬌心中酸楚,見父親又是這般不知羞恥的醜樣,忍不住涕淚俱下。路文山哪看得見女兒的痛苦,仍自顧自做著盤算,又出主意道:“嬌兒,此事若要成真,還須先和耀德生米煮成熟飯啊……”

路嬌再忍不住,憤怒地斥責道:“你別說了!你女兒隻有一個身子,你之前已經把我許出去兩回了,你還要再來一回麽?!”

縱是路文山這般的厚臉皮,聽完也不由得一陣羞臊,訕訕地退出門外去了。路嬌越想越覺傷心,自己隻有這麽一個親人,卻又是這麽不堪,自己種種不幸全都因他而起,卻又無法與他人訴說,心中悲苦交加,忍不住伏在床上,狠狠地痛哭了一場。

第二日一早路嬌便回到劉府,仍然強作笑臉伺候劉楊氏起床洗涮。劉楊氏詫異地問她怎麽眼睛有些紅腫,路嬌隻說大概是晚上沒有睡好,並無大礙。不一會兒劉耀德前來向劉楊氏請安,路嬌一見他來,不由得滿臉通紅,忙找個借口逃出去了。等估摸著耀德應該已經離去,這才又重新返回。但剛一走近,在門口便聽到耀德大聲嚷道:“不行!說啥我也不答應!”

路嬌一怔,立在門旁,不自覺便去側耳傾聽,裏麵就聽劉楊氏又喝道:“你個孽障,你就眼睜睜瞅著劉家這一支絕了後?”

劉耀德解釋道:“絕不了。我不是在四下裏淘換藥方子嗎?青霞她……”

劉楊氏打斷他的話,“藥方子還少啊?自打你媳婦兒過了門,咱這院裏就沒少了中藥味兒,可吃了那麽多,啥動靜也沒有。俗話說,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讓娘這心裏能不……”

“娘,你心裏急,我心裏能不急?可要是讓我做出對不住青霞的事,那還不如殺了我!”

“你……耀德,這咋是對不住你媳婦兒呢?不就是納個小嗎?”

“納個小就是對不住她。娘,這事兒甭再提了。”

“你要急死我呀!”

“娘,你咋……”耀德急得一時說不上話來,好半天才嚷道:“就算我要納小,也不能是路嬌!”

路嬌聽得心頭一顫,手中本托著盤洗好的水果,也險些掉落地上。裏麵也靜默了一會兒,劉楊氏才道:“那為啥?你倆小時候不是挺……”

“小時候再好也當不得真。我現在心裏隻有青霞,裝不下別人。”

“沒說讓你裝下誰,娘就是想抱孫子,這……哎,你回來,兔崽子,你給我回來!”

隨著劉楊氏的喊聲,房門已咣當一下打開了,劉耀德怒氣衝衝走出來,迎麵正撞見一臉尷尬的路嬌。劉耀德先是一愣,隨即更加惱火,怒道:“你……你偷聽個啥?”

“我沒……”路嬌又羞又急,一時也不知道如何解釋。

劉耀德又氣憤地喝道:“路嬌我告訴你,甭在背後捅咕我娘。我就是納妾,也不是你!”說著摸出那個香囊,擲到地上,“這個你拿回去!”

路嬌一愣,“這……我的香囊咋到了你手上?”

“還裝個啥?不是你帶到錢莊,有意落下的!”

路嬌忙辯解道:“不不,不是我落的,我還四處找呢,我……”

劉耀德打斷她道:“我跟你說明白,往後用不著費這種心思!”說罷也不看她,轉身拂袖而去。

路嬌心中已猜到定然又是父親做的好事,但這又如何說得出口,隻能急切地喊道:“十一哥,我不是……”

劉耀德也不回頭,隻狠狠地拋下了一句,“往後甭叫我十一哥!”說完便已消失在院門外。

路嬌怔怔地望著耀德消失的方向,心中酸苦難奈,眼中已盈滿了淚水,這時劉楊氏也已來到門旁,寬慰她道:“嬌兒,甭管他,他就這牲口脾氣,你進來,娘跟你……”

沒等她說完,路嬌突然覺得惡心起來,忙把手中水果塞在劉楊氏手裏,捂著嘴便跑了開去。在水池旁嘔吐了一陣,又洗涮完畢,這才覺得胸腹裏和緩些,想著該回去劉楊氏房中,心中其實卻怕見到劉楊氏,怕聽她說那些寬慰貼心的話,渾渾噩噩地,便一路走出了劉府大門,徑直往郊外的那片柳樹林而來。

柳樹林中有一口深井,劉家下人每日也會來這裏打水,此際路嬌便俯身在井邊,望著井水裏倒映的自己的影子,無聲哽咽。眼淚掉落到井裏,井水蕩漾,連影子也支離破碎起來,真像是苦難連連的自己。路嬌漸漸閉上了眼睛,低頭向下滑去,或許這一次,自己就能結束這苦命的日子了,來生,如果有來生……

就在身子已探進井口一半的時候,小腹卻突然一痛,有個念頭閃進腦海,我不能死!路嬌用盡最後的力氣,猛地從井裏抽出身來,然後癱坐地上,斜倚著井邊,淚水刹那間湧了出來。

這一通哭便直到了黃昏,路嬌哭得淚水也幹了,這才腳步蹣跚地踱回劉府。剛進了後院,就見月門旁地上臥著一人,老遠就能聞見好大一股酒味。路嬌忍耐著湊近一看,哪是別人,正是喝得爛醉的劉耀德。路嬌一陣心慌,又是詫異,又是憐惜,好半天才穩下心神,勉力將耀德攙扶起來,歪歪斜斜地向耀德房中走去。

及至房中,路嬌將耀德攙到床上,為他褪去外衣,蓋好被子,這才轉身要走。但那耀德卻一翻身,一下子將路嬌抱住了,路嬌心頭一驚,轉頭看去,就見耀德合著雙眼,迷迷糊糊地念叨著,“青霞,青霞……”

路嬌苦笑一下,用力扳開耀德的雙臂,這便要走,但驀地一個念頭湧了上來,轉過頭去,望著耀德仍在夢囈的麵容,多年前的記憶又浮現眼前,小時候一起在私塾讀書時的快樂,長大後兩情相悅時的幸福,還有劉楊氏為兩人定下婚約時的羞澀,現在這些卻離自己那麽遙遠,恍若夢境一般。路嬌怔怔地、輕輕地脫去了自己的外衣,緩緩躺在耀德身邊,窗外湧進一陣微風,床頭那盞油燈一閃而滅。

馬青霞料理完父親的喪事,回尉氏劉家而來。劉楊氏見她消瘦了許多,心中也是疼惜,免不了好好寬慰了一番。這晚馬青霞將帶回來的點心整理好,送來劉楊氏的房中,劉楊氏見隻她一人,耀德並沒跟來,便拉著馬青霞在床邊坐下,將自己打算要耀德納妾一事一五一十與馬青霞說了。

馬青霞就覺得耳邊仿佛晴天霹靂一般,一下子懵在那裏,劉楊氏後麵又說了什麽,幾乎全沒聽進去。等到回過神來,就見劉楊氏正直直地望著自己,目光中既有歉疚,更有期盼。馬青霞勉強擠出個笑容,澀澀地說道:“娘,我至今沒給耀德生下一兒半女,我這心裏也愧得慌。娘說的對,劉家的香火不能在我這兒斷了。”

劉楊氏喜道:“是呀,是呀。哎喲,他媳婦兒,你可是讀過聖賢書的,通情達理呀!娘沒看錯你。”

馬青霞微微皺眉,道:“聽娘的話兒,這閨女也找下了?”

“是,是,找下了,就是路嬌。”

馬青霞吃了一驚,“路嬌?”

劉楊氏歉疚地一笑,道:“啊。你走的這些日子,路嬌每天過來伺候我,娘也中意她,就讓她搬進來住了,她……”

馬青霞心中不安,又道:“娘,你不是說,姓路的靠不住,不能跟他多來往嗎?咋又……”

劉楊氏笑著搖搖頭,“路文山不是個東西,可路嬌跟她爹不一樣。這孩子是我從小瞅著長大的,心眼兒好,知道疼人。主要的是她生養過兒子,能給耀德傳後。”

馬青霞明白劉楊氏主意已定,已不必再多說什麽,便起身道,“我明白了。娘,既是這樣,就這麽定吧,那我也回去歇息了。”

劉楊氏心頭歡喜,忙笑著點頭,但等她走到門口,卻又想起什麽,喊住她道:“哦對了,這事雖說耀德答應了,可他總覺得對不住你。要是他當著你的麵反悔,那可不是真的。”

馬青霞苦笑下,道:“我知道了,我勸勸他。”

“那太好了,”劉楊氏更是開心,“你也累了,快回去早點歇著吧。”

馬青霞回到自己房中,想著劉楊氏的話,越想越是傷心,忍不住落下淚來。耀德過來見著,大為驚詫,忙追問究竟。馬青霞初時還不做聲,但耀德一再追問,便將劉楊氏的話都講了。耀德不想母親還將這事說給了馬青霞,一時又急又氣,忙道:“青霞,這事兒是我娘攛掇的,我壓根兒沒想過這事兒。”

馬青霞傷感地道:“你不是也答應了麽?”

耀德急道:“我啥時候答應了?”

馬青霞凝視他的雙眼,知道他所言不假,應該是劉楊氏盼孫子心切,所以編了這套說辭,便柔聲道:“耀德,我知道你心裏有我,可我……耀德,不孝有三無後為大,我不能讓娘著急,也不能讓劉家絕後,這個責任我擔當不起呀。”

劉耀德大聲道:“你咋這麽說?我從來就沒這想過!再說,就算納妾我也不會要路嬌!”

馬青霞一愣,“那為啥?路嬌長得標致,跟你青梅竹馬,這不挺好?”

劉耀德緩緩搖頭,堅定地說道:“不,青霞,我心裏隻有你,隻有你一個人,再也裝不下別人。你就別逼我了。”

馬青霞顫聲道:“你說得可是真心話?”

“真心話!若有半點假意,天打五雷……”

話未說完,馬青霞便撲過去,掩住了他的口,“別說了,耀德,你的心我全都知道。可我的心你也得知道,我就是想讓劉家的香火……”

劉耀德一把摟住她,打斷道:“青霞,我早都想好了,這輩子就咱倆一塊兒過。就算劉家香火斷了,我劉耀德也不會再碰第二個女人。”馬青霞的淚水湧了出來,身子微微顫抖,耀德摟著她輕輕搖晃,繼續說道,“媳婦兒,我跟你說過,我劉耀德活這麽大,錯事兒壞事兒不知做下多少。可有一件事兒我知道是做對了,那就是應下鴻恩大伯的媒,把你娶下……”

馬青霞把頭埋在耀德懷裏,暢快痛哭起來,那淚水裏已分不清哪些是委屈,又哪些是感動。燭光搖晃,將兩人依偎的身影映在窗紙上,久久沒有分開。

自打那日馬青霞答應了會去勸說耀德納妾,劉楊氏一顆心便歡歡喜喜,隻盼著好消息快來。但苦等幾日也沒下文,耀德每日又躲著她,避不見麵,劉楊氏便著急了,又過來找馬青霞問詢。馬青霞無奈,隻好將耀德不肯納妾的話都講與了她。劉楊氏又急又怒,一口怨氣便都遷到了馬青霞身上,斥責是她私心嫉妒,容不得耀德納妾。馬青霞這份委屈,忙又連聲辯解,可劉楊氏正在氣頭上,哪聽得進去,虎著臉便拂袖而去。馬青霞自是又一場好哭。

幾日後卻有位稀罕客人登門而來,秉德媳婦前來看望劉楊氏,劈頭第一句便是,“六娘,恭喜你呀!路嬌那丫頭懷上耀德的兒子了!”

這話把劉楊氏說得一愣,好半天沒醒過神來。秉德媳婦便說自己是聽三嫂說,路文山家的閨女有了身孕,那不是耀德的又能是誰的?所以特來恭賀六娘。

劉楊氏便也想起件事來,那日清早自己眼見得路嬌衣衫不整地從耀德房中出來,耀德還兀自吵嚷著什麽,那路嬌滿臉淚水地跑走,自那日起便再沒來過。自己還當她是一時害羞,過些日子好了便會再來,現在想著,或許是那夜便有了身孕也未可知。越想越覺有理,臉上也歡笑起來,又留秉德媳婦多說了會兒閑話才準她走。

這晚劉耀德再回到家中,就見馬青霞又哭得跟個淚人一般,慌得忙上前詢問,馬青霞隻是不理。耀德猜到又是母親講了什麽,便道:“咋啦?娘是不是又跟你說啥了?”

馬青霞瞪著他,大聲道:“我問你,你要是真喜歡我,那該不該跟我說實話?”

劉耀德陪笑著道:“自然要說實話。”

“那好,那就把你跟路嬌的事兒全都告訴我!”

“我跟她……”耀德詫異起來,“我跟她沒啥事啊!”

馬青霞冷笑道:“啥事兒沒有,那她咋就有了孩子了?”

劉耀德吃了一驚,“啥?孩子?誰的孩子?”

“哼,自己做下的事情,為啥不敢應承!”

劉耀德委屈地道:“我……我有啥不敢應承的?我跟她就是啥事沒有,她有了孩子幹我啥事兒!”

“你還嘴硬,娘把啥都跟我說了!”

“娘說啥了?總不能愣把孩子安我頭上吧?青霞,我跟路嬌真的啥也沒……”

馬青霞凝視著他,“你說,我不在的時候,你倆是不是同房了?”

“同房?”耀德瞪大了眼睛,“沒有!我對天起誓,絕沒有這種……”

“哼!娘都親眼瞅見了,你們倆就在咱這屋睡了一宿,你起的誓還能當真嗎?”

劉耀德先是一怔,繼而恍然大悟,“哦,娘說的是那檔子事兒啊!”

耀德這便將那日的事情詳細講與了馬青霞,原來那日劉耀德喝醉回府,一進後院就跌倒地上,睡著過去。等到第二日清早一醒來,卻已經躺在自己房中床上,正納悶著想不明白,卻又發現身邊還躺著一人,定睛一看,卻是隻穿著內衣的路嬌!耀德這一驚,昨夜的酒全醒了,忙坐起身來,先查看了下自己的下衣,倒還齊整,心裏這才踏實些。那邊路嬌也迷迷糊糊醒過來,耀德氣憤地質問道:“你咋睡在這兒?!”

路嬌睜開眼,看清眼前情形,羞得忙把被子扯在身前遮住,耀德急得又追問道:“我問你呢,你咋睡在這兒?!”

路嬌一邊拿過自己的衣裳穿上,一邊說道:“十一哥,你相信我,我沒壞心,就是看你醉得厲害,想……就想守著你睡一會兒,我這顆懸著心也就有了交待,沒承想一下子天就明了,我……”

耀德哪還聽得下去她的解釋,不等她穿好衣裳,憤憤地將她推出了門去。等到路嬌哭著跑遠,耀德才發現,對麵劉楊氏的房門開著,自己這邊吵吵嚷嚷的,母親興許都已看見。隻是自己其實衣衫整齊,什麽事也沒發生,便也沒多想,不料最後出了這麽大誤會。

馬青霞聽完耀德所講,卻頗有感慨地歎道:“要真象你說的這樣,路嬌倒也是個重情的女子。”

劉耀德一愣,“你咋還替他說話?青霞,你得信我,你要不信,等孩子生下來,我跟他滴血認親!”

“好,我信,我信你對我的一片好心,”馬青霞若有所思,最後緩緩點著頭,似乎下了什麽決心,“這事兒你甭管了,我自有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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