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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一品浩婦到民國女傑》 第十五章 “遺腹子”

(2023-10-25 08:41:28) 下一個

第十五章  “遺腹子”

 

耀德過世,劉府內搭設好靈堂,供前來的親朋好友吊唁拜祭。劉氏族人裏,有感念耀德平日衣食關照的,都誠心誠意地前來送這最後一程,也有往日裏嫉妒眼紅的,這會兒也假模假樣地過來燒上幾張紙錢。三嫂也隨著幾個媳婦一起過來,在耀德遺像前行過禮燒罷紙,又假意寬慰了馬青霞幾句,終還是忍不住,試探著問道:“弟妹,你看……泰元過繼這件事兒……”

馬青霞心頭氣憤,怒目瞪著三嫂,道:“三嫂,你知道耀德因何而舊病複發,不治而終的嗎?”

三嫂哪裏知道,隻是愣愣地搖了搖頭,馬青霞又大聲說道:“就因為得知了三哥的劣行,一氣之下,口吐鮮血,終致……”話說到這,淚水已決堤而出。

三嫂一時轉不過來,仍道:“啥?你三哥他……”

馬青霞抹了把淚,打斷她道:“三嫂,耀德屍骨未寒,請不要再驚擾於他。我已經答應耀德,為他守住家產,不容任何人覬覦!三嫂,還請你將我的話轉告三哥,並請三哥以族長身份廣布於眾,使那些仍想謀奪耀德家產的人斷了念想!”

馬青霞這話說得斬釘截鐵,擲地有聲,連旁邊人都詫異地望了過來。三嫂臉上一陣發燒,顧不得再做辯解,灰溜溜地走掉了。

馬青霞也知道劉樹德絕不會就此善罷甘休,果然七七剛過,劉樹德便著秉德過來,請馬青霞去劉家祠堂“商議家事”。馬青霞心中早有主意,隨著秉德來到祠堂後,先掏出兩個紅包遞過來,朗聲道:“三哥、五哥,這些日子給你們添麻煩了。這是我的一點心意,請收下。”

兩人都是一怔,忙接過去,劉樹德也陪笑著道:“弟妹,你也請節哀順便啊。”

馬青霞淡淡一笑,在旁邊椅子上坐下,又道:“不知三哥派人將我叫來,為的啥事兒呀?”

劉樹德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這便說道:“這個,七七一過,這喪事兒就算辦妥當了。叫你來,就是有些事兒也該念叨念叨了。弟妹,三哥身為族長,有話就直說了。十一弟身後也沒留下一兒半女,這份家產得交到族裏,這是族上新立下的規矩,弟妹也知道。”

馬青霞冷笑道:“三哥、五哥,你們叫我來的意思我聽明白了。那我也就把話直說了,且不論耀德屍骨未寒,你們就想謀奪他的家產,於情於理都讓我難以接受,就說你們這個新立下的規矩也大不合理。不錯,你們是同一個劉家老祖宗,可當年分家時已經分得清清爽爽,互不相礙。”

旁邊劉秉德嚷嚷道:“甭管咋說,這份家產是劉家的,總不能便宜了你一個外姓人!”

馬青霞哼了一聲,道:“耀德這份家產,是他們好幾輩兒人省吃儉用,一點一點積攢下來的。你們祖上揮霍無度,把分得的銀子花光了,現在又來惦記耀德這一支。三哥,我聽說你祖爺爺納了十二房小妾。五哥,你爺爺共有三房老婆,你自己不是也在外麵養著丫頭嗎?”

“你……”劉秉德一下子答不出話來,好半天才又道,“我自個兒的錢,想咋花就咋花,你管不著!”

馬青霞大聲道:“我是管不著,可你現在想花耀德的錢,那我就管著了!”

劉樹德皺眉道:“弟妹,五弟話糙理不糙,十一弟的家產你是必須得交出來。你放心,六娘和你的開銷,這少不了,你們兩輩子也吃不清花不完,到時候……”

馬青霞冷笑兩聲,道:“哼,三哥,我怎麽聽著這不象在說我們家的家產,倒好像你們在施舍我們孤兒寡母?”

“這……”劉樹德頓了下,又道,“我的話你要是聽不明白,咱就按族裏的規矩,各家各戶坐在一塊兒來議一議,咋樣?”

“哼,各家各戶都盼著從耀德身上割肉,這還用得著議嗎?”

劉秉德又急道:“那依著你,咋辦?”

馬青霞義正言辭地說道:“不咋辦。耀德的家產屬於耀德,他臨死的時候全都留給我和我娘了。我們想咋辦就咋辦,用不著問別人!”

“你……”劉秉德黑著臉,咬牙切齒地說道,“你是敬酒不吃吃罰酒,到時候可別怪我們跟你過不去!”

馬青霞冷笑道:“耀德活著的時候,你們不就一直跟他過不去嗎?到了這會兒,我還能指望著吃上敬酒嗎?”

“好,你硬,你能耐。三哥,甭跟他廢唾沫,報官吧!”

劉樹德陰沉著臉,道:“十一弟妹,三哥有句話得說在前頭,到時候經了官,大夥兒麵子上可都不好看。”

馬青霞直視著他,淡淡一笑,“三哥,你覺得現在麵子上好看嗎?”說完再不理他,轉身便走出祠堂而去了。

回到家中,馬青霞才知道方才三嫂領著劉家一眾媳婦兒來過,鬧著非要見劉楊氏,說說耀德的家業怎麽處置。還多虧了婉兒和秋蓮據理力爭,才沒讓她們闖進府裏搗亂。晚上馬青霞便過來找婉兒商議,見她兀自憤憤不平,忙又勸道:“姐,你懷著身子可甭生氣,氣壞了劃不來。也甭跟娘說,不能把她氣壞了。”

婉兒恨恨地道:“以前,聽娘嘮叨過,說族裏的人老是欺負弟弟,真沒想到他們這麽不要臉。弟妹,往後你的日子可咋過呀?”

馬青霞苦笑道:“該咋過還咋過,姐,你就甭替我擔心了。”

婉兒想了想,又道:“要不,咱跟娘說說,把家產拿出一些給他們分分,隻當是花錢買個消停?”

馬青霞搖搖頭,“那不行。一則是我答應過耀德,要替他守住家產;二則這些人的心是填不滿的,這口子一開,那可就收不住了。”

“可是……他們說這是族上的規矩,要是……”

馬青霞哼了一聲,道:“姐,你還看不出來?這規矩就是衝著咱家來的。三哥惦記咱家的財產不是一天兩天了,這些年也讓他敲去不少,可打今兒個以後那他甭想拿走一個子兒!”

“萬一……萬一他們真的告到官府,那可咋辦?”

“讓他們告吧。就是打到金鑾殿,我也奉陪到底!”

婉兒見她語意堅決,不由歎了口氣,“唉,但願我能生個兒子,按耀德說的過繼給你,有了兒子,看他們還咋……”

馬青霞忙道:“不,姐,不能按耀德說得辦。雖說你有兒有女,我也不能把你的親生骨肉抱走。”

婉兒看著她,輕聲道:“青霞,姐這兩天一直在想,將來生下個啥也不知道,就算生下個男孩,這一年半載的三哥他們也把你折騰個夠嗆,可咱也沒辦法,他們跟咱玩陰的,咱也不用跟他們明著來,不如這樣……”說著,湊近馬青霞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馬青霞聽得一愣,麵露難色,忙道:“不不,這事兒……姐,這是在做假呀,我怕以後……”

“弟妹,你可不能這麽想。沒錯,這是做假,可咱是為了啥?這不光是為了你,更是為了我弟弟耀德。他活著的時候跟我最親,我這個當姐的不幫他,誰還幫他呀?這也是為了咱娘,要是由著他們鬧騰,要不了多少日子,娘就得被他們活活氣死呀!”婉兒說著,又流下淚來。

馬青霞心中也是酸苦,道:“可是,我心裏……還是有些不踏實……”

婉兒又道:“弟妹,我知道你是個實誠人,不想玩這種花花腸子。可你想過沒有,你心裏踏實了,娘就活不踏實,耀德也死得不踏實,我也跟著不踏實。對不對?”

馬青霞緩緩點了點頭,道:“也對,可是,那我姐夫他能答應嗎?”

“這個你甭管,我跟他說,他這人別看本事不大,可心眼挺大,你放心,他不能眼瞅著你遭這麽大難。”

“這……”馬青霞望著婉兒,心中感激,“姐,這讓我說啥好啊。”

婉兒苦澀一笑,“啥也甭說,就這麽定了。不過,這事兒隻能咱倆知道,哦不,還有秋蓮,她貼身伺候你,瞞不過的。除了咱仨,連娘都不能說。”

馬青霞奇道:“為啥連娘也不能……”

“娘日子不多了,她知道了能頂啥用?還不如讓她歡歡喜喜過完以後的日子,放心地走。”

馬青霞點點頭,“嗯,姐考慮周全。隻是,娘要問起你來,孩子咋沒了,你咋說呀?”

“就說掉了。我能讓她相信。”

馬青霞和婉兒商議妥當,轉天便將安郎中請來了府上。秋蓮領著安郎中來到馬青霞房中,隻說少夫人身體有恙,還請大夫診斷。那安郎中哪想到其中玄妙,隻把探在床帳外的手腕一搭,便笑道:“恭喜姑娘,你家少奶奶不是病,乃是有了身孕。”

那床上躺著的當然不是馬青霞,而是婉兒。

秋蓮這會兒又做出一副歡天喜地狀,忙取出謝禮遞過,並送安郎中出來。出來卻不走正門,又從後院佛堂前繞過。劉楊氏這時正在佛堂念經,秋蓮便拉著安郎中入內,笑著向劉楊氏道喜。劉楊氏從安郎中口中聽得馬青霞已懷有身孕,喜得幾欲昏倒,秋蓮忙扶著劉楊氏坐好,又叫鳳芝過來好生照看著,自己這才笑嗬嗬地將安郎中送出府去了。

當晚劉楊氏便著下人通傳劉家各族人,翌日在劉家宗祠敦睦堂前齊聚,自己有事要宣布。到得第二日,劉楊氏和馬青霞一起來到敦睦堂,就見劉樹德等人已早早等在這裏,而四大爺劉鴻章也已如約到了。劉楊氏朝眾人行了一禮,道:“四大伯,族長大爺,今天給你們大家添麻煩了。”

眾人忙紛紛還禮,劉樹德尷尬地道:“六娘,你可別這麽稱呼,叫我老三就是了,”說著又朝秉德使個眼色,秉德趕忙搬過個凳子來,請劉楊氏坐了,劉樹德這才接著道,“那……人都到齊了,咱就開始吧。今兒個大夥兒聚到宗祠裏,為的是……”

旁邊四大爺哼了一聲,冷冷說道:“劉樹德,你老是說禮數禮數,我看你就最不懂禮數。按長幼親疏,還輪不著你發話!”

“我……”劉樹德急道,“我是族長,當然得我先說兩句,我咋就……”

“今兒個不是你召集大夥兒,是老六媳婦把咱召來的,該她說!”劉鴻章說著,又轉向劉楊氏,“弟妹,你說吧。你用不著起來,在這兒除了我,你輩份最高,就坐著說吧。”

“多謝四哥了,”劉楊氏說著望向眾人,“今兒個勞動了各位,是想跟大夥兒說件事兒,讓大夥兒做個見證,”說到這一頓,把頭轉向馬青霞,然後大聲道,“耀德媳婦懷上孩子了!”

眾人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愣愣了好半天,這才一起喧鬧起來,有道:“假的!糊弄人的!”

有道:“老十一沒了,她倒懷上了,蒙誰呢?!”

紛紛亂亂,炸鍋一般,劉樹德陰沉著臉,道:“六娘,你這話……可是當真?”

劉楊氏直視著他,應道:“我都土埋半截了,啥時候說過瞎話兒?”

劉秉德在旁插口道:“這……前些日子還沒說?咋一下子就懷上了?”

馬青霞站起身來,冷笑道:“我懷沒懷上,用得著跟你說嗎?”

“你……”劉秉德一下子啞口無言,說不上話來。

劉鴻章忍不住笑道:“嘿,好!逮不著狐狸鬧了個獾(歡)!雞也飛了蛋也打了,還落了一身騷!哼,看你們往後咋見人!”

劉樹德也不理他,隻皺著眉朝馬青霞道:“十一弟妹,也怨不著我們不信,這孩子來得也太是時候了吧?”

馬青霞冷笑一聲,卻朝門外喊了一聲,“安郎中,請進來吧。”

話音落處,安郎中已走了進來,朝眾人躬身行了一禮,道:“各位,在下來做個見證。劉公子耀德的夫人確實懷有身孕,已經快倆月了。”

眾人一聽都是垂頭喪氣起來,相互觀瞧,眼神中全是失望。劉樹德又不死心地說道:“安在忠,這是我們劉氏家族的大事,你身為保和堂的坐堂郎中,說話辦事可要對得起良心哪!”

安郎中義正言辭地說道:“劉三爺,別人不知道我,你還不知道嗎?我安家祖上是乾隆皇上的禦醫,有乾隆皇上賜下的匾。自打曾祖從直隸保定府來到這尉氏,到我這兒已經是四代了,醫術是否高超雖不敢說,卻也知懸壺救世、仁義為本的道理。”

這話說得不卑不亢,大氣凜然,眾人都不敢再看他目光,紛紛垂下頭去。劉樹德見無人響應自己,忙又說道:“就算……就算十一弟妹懷上了,那也得看懷的是男還是女呀。”

秉德也附和著嚷道:“對對,要是個兒子,倒也罷了。要是個丫頭,一樣得把家產交出來!”

劉楊氏霍然起身,將手中拐杖重重頓在地上,“老三,我看你就是個畜生!依著你,要把耀德媳婦這肚子劃開來看看不成!”

劉樹德一時語塞,無言以對,眾人更是羞愧地抬不起頭來,繼而相互望望,便紛紛退出門外離去了。劉楊氏朝著劉樹德重重哼了一聲,然後拉起馬青霞,又請上安郎中,也一起離開了。偌大的敦睦堂,轉眼便走了個幹幹淨淨,隻剩下劉樹德和秉德戳在那裏,兀自咬牙切齒地暗暗咒罵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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